小祖宗2:命運之輪 第9章 幻覺支撐我們愛下去

沈櫻從鑲滿珍珠寶石亮片的小挎包裡摸出煙盒。路芒難以置信地用手掩面,連“這是電梯,不可以吸煙的,小姐”都不想去提醒,幸好沈櫻自己省悟過來,挑起描畫成彎月形的棕色眉梢傲然一笑,就把煙盒捏在掌心裡,背靠著晶晶亮的金色小鏡子嵌合成的電梯壁,悠然問道:“不談路志鈞的事情。談這個我們非打起來不可。我可不想兩個人進電梯,待會兒隻有一個能走出去……哼,當然走出去的那個必然是本小姐我無疑……喂,那我問你個其他的事兒。你是不是對滕小小有什麼企圖?”

“嗯?你說什麼?”路芒的本意並不是抵賴裝傻,他隻是有點沒反應過來。難道是小小對沈櫻說瞭什麼嗎?不喜歡女孩那麼八卦,拿這些東西作為炫耀的資本。特別是告訴沈櫻這個難以應對的愛慕虛榮女,更不要說中間還隔著個比沈櫻更叫他討厭的段沖。路芒心裡隱隱有些不快。

“你是不是吻過滕小小?”

“啊?!”路芒圓睜雙眼,濃黑的劍眉斜斜飛立起來,這副表情如果放在嘉羽公司裡展現出來,他手下那些雇員一定會瑟瑟發抖,驚恐不已。而此刻對沈櫻來說,顯然隻是一場精彩好戲。這個心懷鬼胎的女人站在自己對面,高深莫測、不懷好意地笑吟吟地看著他,他的驚愕反而提供給她更多有趣的八卦素材。

“是真的有吻過對吧?不過不是小小說的,是多多——”

四天前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夜晚,段沖把多多從修繕紀念碑的腳手架上救下來後,在大雨中獨自離去。無奈的小小放棄追趕,她還有一大堆傢裡的麻煩事兒需要面對,根本沒有餘地讓她兒女情長。在返回醫院的一路上,疲憊不堪的多多倒在林城一的車後座,卡在沈櫻和姐姐兩人中間陷入昏睡。車輛顛簸時他迷迷糊糊地醒來,夢囈般問小小:“姐,那個爬上來找我的人是誰?”

小小嘆瞭口氣,她不確定現在對於段沖來說自己的身份究竟有沒有變化,但此刻,她隻想微笑著,用堅定不移的語氣輕輕告訴多多:“他是姐姐的男朋友。他的名字是段沖。”

多多睜大瞭眼,“男朋友?!段沖?之前我在紀念碑頂上問他是誰,果然他告訴我的是假話!”

“他說他是誰?”

“……他說他叫雷鋒……”

小小忍不住笑出聲來,沈櫻也笑。多多又倒頭在姐姐的肩膀上睡下去,像是進入瞭夢鄉,隔瞭好久他支起身充滿疑惑、沒頭沒腦地說:“姐,我還以為那個穿白襯衫的看起來冷冷的男人是你男朋友呢。”

小小蹙眉想瞭想,“你說路芒?你搞錯瞭啦。路芒隻是我老板。”

“可是前天晚上我回到傢去廚房裡找你,就在堆雜物的小陽臺裡,你和他一起坐在地上,我分明看見他在親你……我喊瞭你一聲,你們才一起從地上爬起來。看起來驚惶羞愧的樣子……”

小小吃驚地掩住瞭自己的嘴,朝沈櫻皺瞭皺眉,“……我當時睡著瞭……”後面的話就不方便再說下去瞭,她記得自己是聽見多多的叫聲才醒過來的,路芒趁她疲憊昏睡的時候吻瞭她?!

小小眼前浮現出路芒喝醉酒扯著她衣角嘟囔著說“我喜歡你,你抱抱我吧”的樣子,浮現出他在日式居酒屋裡紅瞭雙眼說“你就讓我喝吧,今天是我二十一歲生日”的樣子,浮現出他大口大口吃著自己為他烹調的傳統京式炸醬面,心滿意足地綻放出可愛甜美的笑顏說“謝謝你”的樣子,浮現出身形高大充滿生機的他矗立在被砸毀的逼仄凌亂的屋子裡環顧四周,打量還有什麼可以彌補的樣子,浮現出他同自己並肩坐在骯臟破舊的小陽臺裡討論父母那些叫子女痛心疾首的婚姻的樣子……

透過玻璃窗向外望,雨勢已經明顯減弱,路芒乘坐的那輛黑色奧迪車就在前方,到瞭下一個路口就要分道揚鑣駛上前往機場的高架公路,晚上還有一個重要項目的最終審定需要他前往成都……前方車輛擁堵停駛,黑色奧迪轎車的紅色尾燈恒久地亮著,像一顆紅心,在前方黑暗雨夜裡默默卻堅定地展示自己所在。

轉念想到段沖,小小感到強烈的罪惡感和自我責難,她掉過頭去,告訴自己不能再看……

“叮咚”一聲響,電梯抵達五十五層。沈櫻嫵媚地笑著,提起裙擺款款走出電梯去。這一層是超五星酒店的客房區域,鋪著長絨毛地毯的走道裡十分安靜,正是貴客們沉浸夢鄉時分。路芒不想高聲喧嘩,果斷把沈櫻一把拽回電梯裡,按鍵關上門,就在靜止的電梯裡正色道:“聽著,我十分迫切地希望你能轉告滕多多——他看錯瞭。”

“這怎麼會看錯?”沈櫻仰起臉,冷笑一聲看路芒額頭上爆出的青筋,“你急於想澄清什麼?你對小小的企圖究竟是什麼?滕多多看見你親吻小小自然是你乘人之危、竊玉偷香瞭。你是大老板,她隻是你手底下每個月拿著吃吃不飽、餓餓不死5000元月薪的可憐小職員,你就有這個膽魄和豪氣趁人傢傢裡遭遇種種飛來橫禍、疲於應對、昏睡不醒之際輕薄她?嗯?你倒是給我好好說說看,怎麼看錯瞭?究竟是滕多多那個不爭氣的小兔崽子眼力不濟呢,還是你這衣冠禽獸圖謀不軌?嗯?你倒是給我說說看。”

“……”路芒隻覺得腦袋裡幾百億根血管都在連連爆開,仿佛世紀末的盛大煙花會。這個女人太可惡瞭,一口一個“嗯?你給我說說看”和諸多四字成語猶如亂箭一般紛飛著射過來,以前總以為拜金女文學修養不會很高,沒想到她訓斥起人來,倒是頭頭是道、排山倒海。更可惡的是她指責的罪名,真太污蔑人瞭。路芒定瞭定神,努力克制自己不犯下激情傷人的罪過,用自以為冷漠悍然的神情肅然道:“……角度問題,角度問題你懂不懂?當時我和小小並肩坐在地上,他弟弟走過來,從他那個角度看過來就像是……其實我根本沒有……沒有……”事實證明,一個人想要看起來很酷,關鍵是話不能講太多,因為一些沒必要的虛弱臺詞會讓威嚴形象瞬間垮掉。

“——啊,偷吻未遂。”沈櫻拔高聲調喊起來,“同殺人未遂同理可證。說到底你還是有圖謀的。我可告誡你,姓路的,別以為我們小市民傢庭出來的濱海小姑娘眼皮子就那麼淺,別說我沒把你爸放在眼裡,小小更是對感情很忠貞的女孩,你想借工作職務之便對她實施性騷擾,我可告誡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我沒有對她性騷擾。我是真的喜歡她啊,但是我向她告白被拒絕瞭。”

“啊?”沈櫻愣瞭一下,沒想到路芒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滕小小從來都懼怕的神獸上司竟然喜歡她?簡直太出人意料瞭。但氣勢不能頹,沈櫻還是擰著脖頸嚷嚷:“——被拒絕……所以你就偷吻她?”

“我不是和你說瞭沒有吻到嗎?”路芒滿腦門都是青筋,“我承認當時是有想吻她的沖動,但我克制住瞭自己。沒有得到她許可之前,我決計不會碰觸她一根手指。我絕對不會利用職務權力來強迫她的意志。你以為我想一直指揮她、命令她、發她薪水嗎?可除此以外我沒有其他辦法。現在可以讓她一直留在我身邊的隻有這層雇傭關系。我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才能打動一個女孩。但我不想放棄,除她以外,我不想要其他的女孩……我和你說我沒有吻她!”

沈櫻冷靜地看瞭看他,聳瞭聳肩,“你沖我喊個屁啊?去和小小說啊,吻到沒吻到的,關我屁事啊。我是旁觀者,起哄的,無所謂的。關鍵是人傢心裡怎麼想你,是不是把你當做色狼……好瞭,我們可以走瞭嗎?大半夜的,我覺得和你待在一部電梯裡特別不安全……”

“……放心吧,你在我眼裡根本就不是女人……”路芒好不容易讓自己的怒氣平息下來,按下開門鍵,對沈櫻做瞭個lady first 的手勢。沈櫻施施然走瞭出去,回頭嫣然一笑道:“哼哼,是嗎?可你知道嗎?——你在我眼裡的形象剛好相反……”

穿越走廊轉去另一部電梯的途中,兩人一前一後沉默而行。走在後面的沈櫻輕輕嗤笑瞭一聲,低聲道:“你和你爸爸還真挺像……小小挺有福的……她怎麼就那麼不開眼,偏偏死活要同那混混在一起?雖然那天晚上段沖趕來報信告知多多的下落,還敢死隊員一樣冒險攀爬紀念碑腳手架成功救瞭他下來,也算是在小小跟前兒做足瞭場面功夫……但他以為現在還是原始社會嗎?男人隻要打獵勝利,拉回傢一頭野豬,就夠他有一個月資本可以不向女人報備、消失無蹤出去鬼混?神氣個屁啊……”

“這幾天滕秘書傢裡有事,我準瞭假。她弟弟多多那件事,有什麼最新情況?”

沈櫻的思緒飛回四天前的暴風雨之夜,剛才同路芒戰鬥而煥發的神采黯然下去,眼神也變得有些陰鬱。

葉子懸、沈櫻和林城一堅持陪同,小小想先帶多多去醫院看媽媽,讓侯藍放心,隨後商量一下該怎麼辦。之前為瞭不刺激多多緊繃的神經,沒人主動追問下午到底發生瞭什麼事,也沒人和他提關於到警察局自首的事,多多完全聽信瞭段沖的話,以為柴靜文隻是皮肉傷,他還沒意識到自己沖動的行為已經觸犯法律,構成故意傷害罪。

“我們先去柴靜文的病房探望一下,必須要向她和她的傢人道歉。”小小說,她瞥瞭眼多多,看他情緒已經相對穩定,“你差點殺瞭人你知不知道?已經嚴重觸犯瞭法律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先去道歉,然後——姐姐會陪你去公安機關投案自首。”

眾人帶著渾身瑟瑟發抖的滕多多回到安華醫院急診觀察病區,卻發現那裡人聲鼎沸,原來柴靜文的父母在女兒手術情況穩定後放下心來,氣勢洶洶地撲來興師問罪。費媽媽披頭散發地堵在門口聲嘶力竭地高聲怒罵:“姓侯的把你兒子交出來!把你那殺千刀的謀殺犯兒子交出來!”她丈夫柴建國推開前來勸阻的醫護人員,陰沉著臉,滿目怒火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狠話:“那個姓滕的小雜種,讓老子我也割他一刀!”

剛打完兩瓶點滴,依然渾身疲軟的侯藍從病床上翻滾下來,跪在地上給柴傢夫婦磕頭,淚流滿面地苦苦哀求道:“……求求你們,他還是個孩子……他不懂事,他對不起你們傢靜靜……但求求你們放過他吧,如果割一刀能讓你們消氣,就割我好瞭!兒子傷瞭人,是我做母親的錯……我沒能教養出一個像樣的兒子……求求你們,他才十六歲,才剛剛考上高中……”

周圍有人嘖嘖嘆息:“作孽哦——可憐天下父母心……但這官司是吃定瞭……”

費媽媽和柴建國指著跪在地上的侯藍怒斥罵道:“你兒子差點殺瞭我女兒,這還叫不懂事?!就是你這爛女人一貫包庇你那斷子絕孫的王八蛋兒子才有今天的禍事!你們傢滕正齡在外面胡作非為,你們傢女兒也是個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有不幹不凈來往的賤貨,你算個什麼東西?一把老骨頭,就算死瞭都不夠彌補我們傢靜靜受到的驚嚇!”被人攔阻著,進不瞭觀察室,費媽媽和柴建國盛怒情急地抄起手邊胡亂抓到的病歷卡板、藥盒甚至空的輸液瓶朝侯藍擲過去,丁零哐啷地砸在她身上。

驚呆瞭的小小急沖上前去用身體遮擋,多多也悲憤地哭喊道:“不要欺負我媽媽!”

柴傢夫婦發現瞭“兇手”,立刻轉移註意力,老鷹捉小雞般飛撲過來抓住多多。柴建國二話不說,左手掐著多多的脖子,揮開蒲扇大的右掌狠狠朝多多臉上扇過去,正手抽一巴掌,反手抽一巴掌,隻聽一連串噼裡啪啦的清脆聲響,滕多多的兩頰很快就腫得跟熟透瞭的水蜜桃一樣,連眼都睜不開。侯藍和小小奮不顧身地沖上去想拆解開柴建國和多多,卻被費媽媽一把推倒在地。葉子懸、林城一和沈櫻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但柴傢有人數龐大的親友團在現場做隔離帶,他們一時間擠不進那個混戰的核心圈。原本十分安靜的急診室走廊裡哭的哭、鬧的鬧、打的打……醫院竟然變得像失控的瘋人院。

此時一個陰冷的聲音從紛亂聲囂中高亢犀利地響起:“——姓柴的——你就這點能耐?趁人傢傢裡男人不在的時候打別人傢小孩?喂,說你呢,柴建國!喂,你繼續打啊!有本事就當著我滕正齡的面,活活把我獨養兒子打死!看我不把你全傢銼骨揚灰!”

目光搜索之處,人群無聲地退讓開。隻見在走道口,一個身穿格子襯衫、黑色棉佈褲,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正收緊下頜瞇起眼,惡狠狠地盯視著他。柴建國停下瞭手,怔忡不定地望向滕正齡。

兩天一夜沒有回傢、造就瞭一切混亂根源的孽障一樣的男人終於現身瞭。這個男人滿臉胡楂、形態落拓,他不年輕瞭,也沒有穩定的工作,可以說他正以一天更比一天墮落的姿勢奔走在人生下坡路上,向下滑落的速度飛快。這樣的失意中年男人滿大街一撈一大把,在國企擔任保衛部科長的柴建國自然有太多優勢去凌駕於滕正齡之上。但他緊捏滕多多喉嚨的手掌卻不知不覺放松瞭。滕正齡冷峻得如同野狼一般的目光沖淡瞭他彌漫於四肢裡的憤怒和狂熱。柴建國腦海深處,以前聽說的關於滕正齡的那些傳聞開始零零碎碎地浮現出來。並不是與女人有關的,那些拈花惹草的雜碎事兒壓根兒算不瞭什麼。

聽說十年前滕正齡所在的電焊機廠要進行體制改革,實施人力資源優化,年齡不小、學歷不高、處處賣老資格、工作態度和積極性都很差的滕正齡成為首批“離崗外派”人員之一。其他平日裡吊兒郎當慣瞭的員工們無非就是發發牢騷,或是去工會鬧鬧,有點文化的最多不過寫匿名舉報信上訪投訴之類,但這些都無濟於事。而滕正齡呢,宣佈名單一周之後,他二話不說提瞭一整桶汽油闖進廠長辦公室,手裡還捏著個打火機,他伸出食指點點驚愕恐慌渾身發抖的廠長,淡淡道:“你敢把老子外派,我就在這裡自焚。當然瞭,我臨死也會拉個墊背的。對不住瞭,兄弟,你和我一起去閻羅王那裡走一遭吧。”說著就把滿桶汽油朝自己和廠長身上潑去,然後打開打火機蓋帽,廠長當場就嚇得尿瞭褲子一瀉千裡……

聽說他更年輕些的時候還因為個人獎金被扣而拉下過車間電閘,造成上百萬的損失,單位為確保各方面的安全生產指標績效而對上級隱瞞此事,也沒人敢去追究他的責任。

總之,這個男人是個狠角色,他可不是光撂撂狠話那麼簡單,他真的做得出來。雖然他如今老瞭,左鄰右舍們也有很多很多年沒有看見他逞兇鬥勇的模樣,但此時此刻,站在走道口叫柴建國打死自己兒子的滕正齡卻真的在向外輻射著可怕殺氣。他沒有工作單位、傢徒四壁、婚姻生活一片混亂慘淡,除瞭傳宗接代的兒子以外,這個男人已經再無所顧忌。

現在自己揪著他最寶貝的兒子如此毒打,恐怕他不會善罷甘休。柴建國方才的血氣現在都跑到爪哇國去瞭。他松開瞭手,侯藍沖上來緊緊把兒子攬進懷裡,流著眼淚心痛不已地察看他高高腫起的面頰。滕正齡也大步走過來,輕輕拍瞭拍妻子的肩膀。侯藍無聲的啜泣變作瞭聲嘶力竭的號啕,她發瞭瘋般捶打滕正齡的胸膛,最後哭倒在他胸前。滕正齡一手摟住兒子,一手摟住妻子,抬頭望向醫院走道的天花板。一隻死去的蒼蠅粘在通風管道下方,長長的白色的天花板就像是它的裹屍佈……

“你說的這情況——小小媽媽就算是原諒她爸爸在婚姻之外荒誕無稽的那些舉動瞭?她怎麼會……沒有橫眉冷對、沒有憤怒斥責嗎?就這樣?……那天他們傢被砸的情形我還清楚記得……”路芒詫異道。

“嗯,你所理解的婚姻的底線是什麼?是性嗎?NO!是愛嗎?Absolutely NO!我告訴你婚姻的底線就是利益。現代社會,人全都是經濟動物。婚姻、傢庭就是最小單位的利益共同體。當然,這利益包括金錢、地位、身份歸屬、人脈網絡——人生全部過往歷史!所以外敵當前,內部矛盾當然是押後再處理。”

“嗯。你再說說多多的事吧,被刀割傷的那女孩傢後來有什麼動態?”

“什麼‘什麼動態’,我看你是老總做多瞭吧?會不會像個正常人那樣說話?”沈櫻用密碼開啟羅拉納酒廊大門,邊走邊說,“當時麼不知道去哪裡吃宵夜或是上廁所的警察叔叔回來瞭呀,他警告柴建國說他毆打人傢小孩也是故意傷害什麼的,那個胖得像球一樣的大媽就假裝暈倒,他們傢的傢屬開始撇開柴建國打多多的事情,死死咬定多多刺傷柴靜文一事來大呼小叫,其實也就是虛張聲勢罷瞭……”

“嗯……那他們最終有沒有……”路芒有點急迫,有點心不在焉,因為沈櫻說的並不是他此刻想要知道的內容。他們在領班經理畢恭畢敬的引導下進入羅拉納酒廊貴賓房,很快找到瞭路志鈞的外套。

“我覺得你的小秘書真的很可憐。”沈櫻提起外套交給路芒,突然垂下眼簾低聲說。

“怎麼可憐?我可沒有——”路芒急起來。

“不是。我是說那天晚上在醫院,看到滕正齡、侯藍對兒子那麼緊張的樣子,再次驗證瞭我以往的感覺——他們傢非常非常地重男輕女。小小學習成績比多多好得多,但他們說女孩不必有很高學歷,早點工作可以為傢庭減輕負擔,多多是個超級差生,他父母反倒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念高中,將來還打算送大學……平時傢裡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先盡著弟弟來。這次因為是多多惹事,侯藍會跪在地上哀求人傢高抬貴手,滕正齡也拿出點一傢之主的氣魄回來抗爭,保護妻兒……不是我這人負面陰險,我真的懷疑如果小小出點什麼亂子,她父母會這樣焦心嗎?所以我說她可憐。可憐這個笨蛋小東西總覺得弟弟就是傢裡的太陽,所有人都圍著多多轉乃天經地義,從來不覺得自己地位低下是不公平的……她每個月拿的工資,有1500元交給傢裡開銷,弟弟有時還問她拿零花錢,她自己每月隻用500元。你知道嗎?還包括交通費在裡面。其他都用來儲蓄……你這個摳門的資本傢是不是該給她漲點薪水瞭啊?喜歡不喜歡的以後再談,漲薪水才是最實際的你懂不懂?”

“好好好……我當然會給她漲薪水的。”路芒的頭又開始痛瞭,他最受不瞭女性隨機跳躍的發散性思維,“滕傢重男輕女?現在人還有這種想法?你會不會太過片面?說到底他們是一傢人,很多表象不能說明深度問題的。至少小小自己沒有覺得在傢裡受到壓抑吧?我覺得她很愛她的弟弟和媽媽……”

“因為她是一個從不知道為自己利益作打算的傻女呀……嗯你到底什麼時候給她加薪?”

路芒和沈櫻並肩走進電梯,路芒借用按鍵關門的工夫,把沈櫻提出的無聊問題擱開不予置評。

“——我專程瞭解過,由於滕多多和柴靜文發生爭吵在先,而且挑釁由柴靜文引發,滕多多是在激情不受控的情況下隨手拿瞭身邊的美工刀刺傷瞭她。又不是管制刀具,又沒有預先圖謀,而是口角爭執後矛盾激化引發的暴力,周圍有十幾個人可以作證。即使上法庭,隻要請到一個好律師,中間也可以大做文章。”

“……幸運的是,柴傢沒有提起訴訟。”沈櫻輕輕噓瞭口氣,微笑道。

“沒有嗎?太好瞭。”看路芒臉上神情,似乎要振臂高呼起來。

“是的。就在兩小時前,小小發消息告訴我的。她說柴傢人打電話過來說他們不打算起訴。警方那邊的事情讓滕傢自己去搞定……當然是好消息,但我覺得未免有點突然……”沈櫻邊說邊瞥瞭路芒一眼,隻見他正專註地凝視自己,臉上正舒展開如釋重負的愉悅笑容,不由起瞭疑心,“……你……你和這件事有沒有關系?你幹嗎笑得那麼開心?我從來沒有看見你笑過。”

“沒有,怎麼可能?”路芒試圖恢復一貫冰封的冷漠神色,但上翹的嘴角還是老實不客氣地出賣瞭他。

三天前,路芒約瞭父親路志鈞見面,單刀直入地問他有沒有濱海市公檢法機關裡的靠譜關系可以動用。然後簡略把滕多多沖動刺傷人的經過說瞭一下。路志鈞打瞭幾個電話,轉頭告訴兒子:“關鍵要看受害人方面的意思,如果他們十分堅決要提起訴訟,這件事可不那麼容易就能瞭掉……”

路芒皺緊瞭眉頭暗暗思索。

路志鈞疑惑道:“為什麼你要幫一個秘書幫到如此程度?”話音未落,他就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兒瞭,拍瞭拍兒子的肩膀,淡淡道:“有句話,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但有的時候,真的挺管用。聽著——給他們一個無法拒絕的價錢。”

兩天前,路芒私下去瞭趟柴傢,當場簽出一張支票。當時柴建國和費媽媽差點把支票撕碎瞭扔出來,但如今看來,他們的憤怒也都是虛張聲勢。路芒客氣而冷淡地說“請兩位再仔細考慮一下”,然後轉身離開。

現在他終於知道結果瞭。柴傢經過兩天的考慮,最終還是接受瞭他給出的“無法拒絕的價錢”,不再向滕多多提起訴訟。那麼父親在公檢法那裡的關系也可以動一動瞭……

“——是你,一定是你——”沈櫻眼神復雜地睥睨著路芒,嘴角帶笑,“我不知道你用瞭什麼方法,以你們這些臭私營業主的一貫習性,各個條線上都有牽扯不清的人脈……哼,多半是用錢和權來做瞭什麼交易吧……不過,我可管不瞭那麼多,能幫到我朋友的,就是好交易……”

轉入最後一部電梯,路芒按下“1”那個鍵,鄭重其事對沈櫻道:“請保守秘密。我不希望小小知道。”

“為什麼?為什麼不讓她知道?如果她知道你花瞭這麼多心思暗中幫她,她一定承你的情,一定感恩戴德,甚至說不定醒悟過來,離開段沖然後愛上你,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路芒抱臂凝視顯示屏幕上快速減少的數字,輕聲道:“那樣的話,愛情來得就太容易瞭。我想要多少愛情,就去捐多少款好瞭啊。感恩戴德怎麼會是愛情呢?我也不懂什麼是愛情。我就覺得這女孩挺好的,我希望她每一天都忙忙碌碌、開開心心。看她結結巴巴說話的樣子,看她磕磕絆絆的小羅圈腿走路的樣子……隻要一抬眼就看得見。有各種小煩惱,卻生活得很幸福……我希望除我以外,沒有人可以欺負她。”

“……你蠻變態的……”沈櫻笑起來,“你們姓路的男人都這麼變態嗎?”電梯抵達一樓瞭,沈櫻灑下一路銀鈴般的嫵媚笑聲,踩著貓步朝路志鈞所在的方向走去,“好吧,我暫時幫你保守秘密,讓事態自然發展。不過你可要小心,段沖可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真君子,如果你拿捏不準時機,動作慢瞭那麼一點點兒,我隻怕他們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你就算後悔也來不及瞭。不過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現在的你,可比段沖看起來順眼多啦。”

陳舊簡陋的小陽臺裡,路芒同小小並肩坐在地上,小小已經疲憊不堪地昏睡過去瞭。

夏夜星空璀璨,滿目都是鉆石般的光華。小小披戴星光的面頰就像恒星吸引行星那樣充滿誘惑的力量。

路芒不出聲息地凝視著,想把她的臉龐捧在手心裡,好像托著滿月的光,想親吻她。

但絕對不可以是現在。現在吻她,那就不是喜愛,而是冒犯和偷竊。

想告訴她,別說什麼一輩子都不要結婚那樣的傻話。可以把你的未來放心交付給我。我之前從沒有吻過別的女孩。我想一生都隻親吻一個女孩。就是你啊。哪怕你正被別人欺騙,我也會讓你看清楚誰才能真正給你幸福。我一定會把你贏回來。我要你看清一切,心甘情願、全心全意地來和我牽手一起……一輩子。

《小祖宗(最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