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醫院門外,黃昏。
黃昏的暮色中,方致同、榮華穿著國民黨的軍裝沒命地跑著,他們身後槍火連天,忽然“轟”的一聲炸響,榮華、方致同忍不住回頭望去,三樓加護病房窗口冒出滾滾濃煙。
榮華潸然淚下。
方致同拉著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子彈從他們的發間耳際掠過。
他們腳下生風,一路塵土飛揚。
※陸軍醫院停屍房,黃昏。
◆字幕◆:二十分鐘前。
方致同穿著勤雜工的衣服推著一輛活動的運屍車走進停屍房,停屍房由一名士兵負責看守,他打開第二道門,一面準備讓讓方致同把屍體放進去,一面走過來檢查屍體。他揭開白佈,榮華猛地睜開眼。
士兵大唬,方致同站在他背後,重拳將士兵打暈過去。榮華和他順手將士兵拖進第二道門裡。方致同打開門,放一名行動組成員甲進來。
成員甲穿上士兵的服裝,重新站在門口,守候。
二道門裡停放著幾具屍體,方致同、榮華掀開白佈,選擇他們身上穿的軍裝,三分鐘後,方致同穿著陸軍中校服、榮華穿著陸軍少校服走出停屍房。
護士站。榮華穿著軍裝,佯裝要探視病人,查閱病人的床號,順手將掛在護士站墻上的陸軍醫院的醫用白大褂取走兩件。
※三樓加護病房走廊。
加護病房門口有兩名持槍士兵執勤。
方致同、榮華冒充軍醫從樓梯口走上,二人一邊走一邊佯裝情侶間的爭執。
榮華聲音激動地說:“你把話說清楚。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系?”
方致同:“我跟她什麼關系,有必要向你匯報嗎?你是我什麼人?別再丟人現眼瞭,留點自尊。”
榮華:“對於一個把全部尊嚴都給瞭你的女人,你翻臉就要她滾蛋?”
方致同:“你明知道這樣糾纏下去是沒有用的。”
士兵提醒二人:“醫生,這裡是禁區。”
榮華、方致同一致對外地說:“你閉嘴!”士兵一怔,二人突然發動襲擊,兩名士兵被二人飛刀斃命,方致同試著探視瞭士兵的脈搏,示意:安全。
榮華、方致同迅速推開病房門,把屍體拖進去,二人剛松瞭一口氣,兩隻烏黑的槍管對準瞭他們的頭。
特務甲:“都別動,放下武器。雙手高舉,跪下。”
特務乙拉槍栓的聲音。
榮華、方致同對視瞭一眼,丟下武器,舉手跪下,特務甲收起槍,取出手銬來拷二人,方致同一腳踢飛特務乙的槍,榮華反手搏擊將特務甲反拷住,繳瞭他身上的槍。特務乙撲上來,方致同情急之下,開瞭槍,槍聲刺耳。
榮華:“快!”
他們走到病床前,掀開白色的床單,赫然大驚,女電訊員雙手雙腳用粗大的鐵鏈拴在床上,榮華趕緊看床腳是否能夠活動,一看之下,倒吸一口涼氣,床腳焊死在地面上。根本無法挪動。方致同從榮華眼中看到瞭失望。
女電訊員的舌頭受損,不能講話,她的手帶著鐵鏈伸過來,要武器。
方致同搖頭。
女電訊員繼續伸手要武器,榮華從她眼中看到瞭悲壯。
此刻,門外腳步紛亂而至。榮華、方致同對視一眼,準備戰鬥。
幾名特務和士兵聽到槍聲而至,他們正在砸門。
門被砸開瞭,一張醫用活動小床突襲式地猛紮過來,由於速度非常快,用力非常猛,金屬床把離門最近的特務們給撞得飛起來。
榮華、方致同一左一右開槍突圍。一陣槍火不絕,隻打得滿走廊硝煙彌漫。
特務和士兵們紛紛尋找隱蔽處還擊。散到走廊的拐角處居多,相反,為榮華、方致同贏得瞭退回病房的空間和時間。
榮華、方致同回到房間,重新關上門,用醫用車頂上。準備撤退。
女電訊員再次要求給自己武器,她發怒、拼死般掙紮。方致同給瞭她把槍,她搖頭,方致同用雙手沉重地把一顆手雷送到她手心,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她點點頭,帶著鐵鏈的手握成拳頭,艱難地完成瞭一個宣誓的動作。
方致同、榮華知道她在最後一刻表達“永不叛黨”的誓言,二人按捺不住戰友的永訣之情,含淚擁抱鎖在鐵床上的女電訊員。
行動員乙此刻從窗口躍進:“快走。”
特務們又開始撞門瞭,流彈橫飛。
方致同、榮華在行動員乙的槍火掩護下,順利攀援而下,一路狂奔。
行動員乙與敵人交火,突然被流彈擊中胸口,仰面倒下,門被徹底打穿,特務、士兵們一擁而上,女電訊員用牙齒咬開手雷引線,悲壯地犧牲……
一團火球爆發,火光沖天,黑煙彌漫。
榮華在黝黑的弄堂深處,無聲地哭泣。方致同蹲在墻角,心有餘悸地喘著氣。黑暗中,二人分手、漸行漸遠。
※杜旅寧辦公室。
劉副官正照本宣科地向杜旅寧匯報陸軍醫院的情形,俞曉江在側。劉雲普:“……共黨手段狡猾,冒充陸軍醫院的軍醫混進住院大樓,所幸被我們及時發現,扼制瞭事態發展……”
杜旅寧:“夠瞭,還及時發現?扼制瞭事態發展?明明是撒網捕魚,結果弄成魚死網破,不,說魚死網破都高抬你們瞭!一群沒有腦子的東西。滾!滾出去!”劉雲普一頭汗,趕緊退下。
俞曉江:“處座。”
杜旅寧擺手,餘怒未息。
杜旅寧:“我們有最好的獵人,卻配備瞭最愚蠢的獵犬。”
俞曉江:“處座,雖然我們設下的陷阱,誘捕失敗,但是,從方致同冒險闖進陸軍醫院這件事來看,他也快沉不住氣瞭。共產黨也不是最好的獵人,他們的獵犬也有瘋狂沖動的一面,我覺得,我們離方致同越來越近瞭。”
杜旅寧眼中有贊許之色,但是他不表態。
※戈登路上小閣樓,傍晚。
陸阿貞穿著時髦的旗袍,蹬著一雙高跟鞋,新燙瞭波浪頭,滿身的香粉氣從外面回來,一開燈,就看見方致同手裡抱著槍,拿眼珠子瞪著她,嚇得她心慌意亂,手裡拎的一盒“灌湯包”落瞭地。
陸阿貞:“你幹什麼?嚇死我瞭。”
方致同一把扯過陸阿貞,陸阿貞叫起疼來瞭。
方致同:“你到哪兒去瞭?現在是什麼時候?你知不知道我們過的是什麼日子?”
陸阿貞眼淚流下來:“我知道你在外面拼命,刀尖舔血的過日子,所以,我才走瞭五條街給你買瞭你愛吃的灌湯包……”
方致同看著地上滾落的包子,嘆瞭口氣,松瞭手,陸阿貞嗚嗚咽咽哭起來。方致同知道她委屈,一把將她抱在懷裡,野蠻地、粗暴地占有她。
陸阿貞一把推開他:“我不想再這樣過下去。”
方致同:“你說什麼?”
方致同看著她,臉上很震驚。
陸阿貞:“我也是個普通的女人,我想跟著我的男人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哪怕窮點、苦點、累點,我都不在乎。我喜歡你,我願意跟你過苦日子,可是,我不願意跟你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是絕不會獨活的。你就算可憐我,可憐可憐我這個苦命的人——不要再幹瞭!”
方致同看著陸阿貞滿臉都是淚水,句句真情實感,句句打動瞭方致同的心。
陸阿貞:“我們去南京吧。離開這……”
方致同以守為攻:“你想離開我?”
陸阿貞搖頭。
方致同:“那就留在這。”他親吻自己的女人。陸阿貞不肯迎合。
陸阿貞:“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方致同終於停止瞭親熱的動作,他一把將陸阿貞推倒在地說:“你他媽的給我滾蛋!現在就滾!”
陸阿貞撲在地板上,一面傷心地哭起來,一面恨得用手捶打著地板出氣。她頭發低垂著,格外的讓人垂憐。
※蜿蜒起伏的公路。
一輛黑色轎車在疾行……
轎車裡坐著臉色陰鬱的楊羽樺。
※閘北郊外。
花架廊水。廊體空透輕巧,紫藤盤繞,湖岸煙柳疏植,翠竹環繞,一派田園風光。
阿初扮演的“楊慕次”此刻陪著雅淑緩步幽廊,靜看湖水。
和雅淑的情緒不高,而且有點心神不定,她看著森森翠竹,忽然想到瞭《紅樓夢》裡的“瀟湘館”來,受瞭點淒涼的觸動,想著自己的身世,幽幽地念瞭句:“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阿初端詳著她,心裡竭力想著自己的“雙重身份”,一面努力地要討好雅淑,一面不能讓雅淑對“假阿次”再生情愫,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想法很自私,但是,他克制不瞭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阿初的腦海裡浮現出阿次的形象。楊慕次:“你不會乘人之危吧?”
阿初的腦海裡浮現出夏躍春的形象。夏躍春:“你必須留住她一個禮拜,才能填補阿次這七天的真空期。”
阿初的心聲:“我該怎麼做?”
和雅淑:“想不到,閘北還有這等好去處,好風景。”
千載難逢的話題,阿初趕緊接話:“你要喜歡,我陪你在這裡多住幾日。三泉景色幽雅,賓館裡也很安靜,適合你的胃口。”
和雅淑坐下來,看著他:“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阿初緊張:“你指什麼?”
和雅淑:“你跟我說最後一次,是什麼意思?”
阿初恍然回神,他想瞭想,無法作答,他沒有理由代替阿次對雅淑說這句話,於是,他想瞭一個折中的法子,低頭說:“這個問題,保留到下一次吧。”
雅淑不解的眼神。
阿初:“下一次,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我一定回答。”他很輕松地把這個皮球踢給“真阿次”瞭。
雅淑心裡堵著氣:“下一次,我還要你答嗎?下一次,也輪不到你說這句話瞭。”她大有馬上分手的氣勢。這是阿初從未見過的。他眼中的雅淑,對阿次一貫是撒嬌聽話的模樣,如今大約真的喜歡上瞭“自己”,所以,有瞭十足的底氣來跟阿次叫板,阿初心底真的是喜憂參半。
阿初想著夏躍春說的話,一定要雅淑在這裡平安、快樂地度過整整一個星期,所以,他必須有一個好的態度,留住雅淑。
阿初:“雅淑,我今天下午……有點失態,因為我有點沉不住氣瞭,我的心底很怕失去你。”他看見雅淑盯著自己看,愈加緊張:“你明白嗎?”
雅淑直截瞭當地說:“你愛不愛我?”
阿初折中瞭一下:“我喜歡你。”
雅淑的臉一下紅撲撲的瞭,她閃著一雙明亮的眼睛說:“阿次,我今天很開心,你知道嗎?你從五歲起,就開始說,你愛我,說瞭二十年,我知道,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沒意義,可是,你今天說,你喜歡我……二十年愛情長跑中,我終於得到瞭一句有意義的話。我感謝你。”
阿初啞然。顯然,他並不瞭解雅淑的內心,更加不瞭解雅淑和阿次的過去。
和雅淑:“可是,你知道嗎,這句比‘你愛我’還有意義的話,如今聽來很刺耳,你從未真心愛過我,你敷衍我,你對我冷一陣、熱一陣,叫人摸不著頭腦。每當我滿懷期待的時候,你就冷冰冰地拋下我。我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想著什麼?我隻清楚一件事,我順從著、努力著、貌似鎮定著,等著你,等著你給我一個交代。那是什麼滋味?你嘗過嗎?你被人一針紮到過痛處嗎?你沒有……我有。”她動容的神情恨著他。
阿初感到這一刻,雅淑不再是一個天真的孩子,而是一個性格藏著剛烈的女人,為什麼她把自己包裹得這樣緊?藏得這樣深?
阿初:“你心中有苦,為什麼不肯對我傾吐?你身上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告訴我,讓我替你分擔憂苦,不要再藏瞭。”
雅淑被他幾句話震住,她的心在顫動。
雅淑:“你到底是愛我?還是害我?”
雅淑這一句,又把阿初給困住瞭。阿初:“……害你?你怎麼會用上這個字?我會害你嗎?”
雅淑:“你害瞭我很多年瞭,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跟我在一起,讓我做瞭多少回白日夢,你給過我一次‘愛’的承諾嗎?”她巧妙地把失控的言語轉化成對“愛”的發泄:“你說你喜歡我?你證明給我看。”
阿初傻傻地看著雅淑,事到眼前,無法退縮,他把自己的心態調整成“阿次”的心態,阿次面對此情此景,會做什麼?他會吻她嗎?阿初的眼底產生幻象。
(幻象)雅淑:“你敢吻我嗎?”
(幻象)楊慕次深情地一吻雅淑的額頭。
阿初註視雅淑,雅淑好像斷定瞭阿次不會吻自己,她身子坐得直直的,一點沒有要通融的意思。阿初走到她跟前,輕輕地附下身去,心裡強調著自己的身份是“阿次”,他動作僵硬地要親她,好滿足她心中之願,一股男人的氣息在雅淑臉上遊走,雅淑有些恍惚、驚疑,感覺這鼻息如此親切,她心生疑惑,腦海裡突然閃現出阿初的形象,她本能地一閃頭,阿初“唬”地往後一縮,兩個人都很尷尬,雅淑惡作劇似的重新靠過來,阿初卻沒有餘力重來一次瞭,他裝作生氣的樣子,把臉轉過去。
雅淑“撲哧”一笑,阿初松瞭口氣,雅淑又覺得自己不該笑得這麼早,自己原本要作弄一下阿次,這一笑,反而給瞭阿次一個臺階,心上倒添瞭三分惱。
阿初趁勢,說:“你看你,一會惱、一會笑,到底要我怎樣做,才肯消瞭氣?”
雅淑:“我要不惱不笑,你又該說我使小性,冷暴力待你瞭。”
湖光燈色下,阿初看著她誘人的秀色,不覺心曠神怡,他忽然忘卻自己是誰,突然沖動地去吻她的唇,雅淑卻像事先知道的一樣,用手一擋,纖纖玉手按住阿初的下巴,給他轉瞭一個180°的方向,自己從手提包裡拿瞭一管口紅出來,補妝。
和雅淑的這番舉動,簡直把阿初那一刻的熱度消融得幹幹凈凈。
※閘北楊氏銀行走道。
一道道鐵門打開,聲音沉重,腳步紛沓。
楊羽樺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幾名保鏢、黑衣人站在門外。
※楊羽樺辦公室。
楊羽樺黑著一張臉走進辦公室,陳浩山正在等他。
陳浩山:“老爺,地下實驗室需要擴建一層武器存放庫,還有,銀行附近的兩個村子人煙稀少,我們準備收購這一片土地,實施‘封村’計劃,這是我們替您擬好的‘封村’計劃書,希望您簽署後,立即送達市府辦公廳。”
楊羽樺:“‘封村’?你們還想幹什麼?我這麼大一座銀行還不夠你們用嗎?你們到底想怎樣?我提醒你一下,這裡是中國,不是日本。”
陳浩山:“感謝您的提醒。這也是我想告訴老爺的話,現在是中國,不過,等不瞭多久,這裡就會插遍我們大日本的太陽旗。”他強硬地把計劃書和鋼筆推到楊羽樺的面前:“這是帝國的計劃,我們必須一絲不茍的執行。你有幸能為帝國服務,是你的驕傲,也是你的無上光榮。”
楊羽樺在陳浩山的高壓下,拿起瞭鋼筆,在一份“封村計劃書”上簽署瞭名字。
陳浩山:“謝謝。”他收起計劃書,說:“我會親自替您送到市府,今天晚上,我們在三泉旅館為您安排瞭餘興節目,老爺要是有興趣的話……”
楊羽樺:“送我回公館。”
陳浩山:“好的,您先休息,我去為您安排車。”他轉身出門。
楊羽樺氣憤難耐,舉起一隻昂貴的青花瓷大花瓶奮力砸在大理石磚上,青花瓷花瓶被砸得粉碎……
砸碎花瓶的聲音刺耳地傳到門外黑衣人等和陳浩山的耳裡,他眼光陰冷,回頭冷颼颼地一笑,轉身走瞭。
※春和醫院地下診室。
夏躍春和護士們守在楊慕次的病床前,觀察他的病情。
護士甲:“夏院長,他的皮膚組織開始愈合瞭。”
夏躍春:“很好,註意滅菌,小心傷口再度感染。”
護士甲:“是。”
夏躍春:“地下室潮濕,每天給病人換幹凈的床單和被褥。準備銀針……”
護士乙把一根一根消過毒的銀針放到醫用瓷盤裡。
燈下,楊慕次忍痛的、流汗的臉。
※榮公館。
(夢境)槍火彌漫,滿目硝煙中,女電訊員握拳宣誓:“嚴守黨的秘密,服從黨的紀律……犧牲個人……階級鬥爭……努力革命……永不叛黨!”
女電訊員英勇就義的場面。
英勇就義、無懼犧牲的場面在一遍遍入黨誓言中無限延伸(背景音樂《國際歌》)……
(閃回)四組報務員身懷有孕的妻子與李沁紅搏鬥,孕婦終因力竭,被她甩翻在地。樓下的特務沖進來,對準孕婦就是兩槍。
男報務員眼見妻子倒在血泊中,慘叫一聲,返身用力一躍而下。
“嘭”的一聲悶響。樓下一攤血水,男報務員頭部著地,氣絕身亡。
(閃回)楊慕次毫不猶豫地用刀劃破自己的手指。一股英雄氣概直沖他的腦門。
榮華喝止:“你瘋瞭!”她伸手阻攔。
楊慕次一咬牙:“我幹他娘!”他滴著血的手指直接接觸到瞭中毒者發黴的手臂。楊慕次舉起手指,看著榮華:“帶我走!”
(閃回)楊慕次張開嘴,吐出大口的污血,榮華驚叫起來,所有的人都圍上來,阿次再次吐血,濃黑的污血噴薄而下……
一團火球爆發,火光沖天,黑煙彌漫。
突然,黑煙、火球中,出現榮華自己剛毅堅強的臉,重疊著榮華的宣誓場面,再疊上所有人入黨宣誓的場面,“永不叛黨!”的誓詞自始至終回蕩在畫面上。
(夢境結束)
榮華坐起來,她拉開燈,她心裡想著阿次和那女電訊員,久久抹不去內心的悲傷,她渾身上下酸疼,她知道自己可能發燒瞭。
榮華拖著身子,來到走廊上,敲響瞭榮升的房門。半晌,榮升打開門:“你怎麼瞭?”榮華:“大哥,……有阿司匹林嗎?”她臉頰通紅,身體乏力,榮升趕緊說:“有。”榮華突然腿一軟,扶著門框的手軟趴趴地松下來,倒瞭下去。
榮升喊:“榮華,榮華!”
榮公館的燈瞬間全部點亮瞭。
榮華的床頭掛著輸液瓶,夏躍春在替她診病,榮華的臥室突然有瞭傢庭病房的感覺。
夏躍春關切的眼神看著她。
榮華:“夏院長,麻煩你瞭。”
夏躍春笑笑:“跟我客氣啊?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榮華:“渾身上下酸痛的厲害。”
夏躍春:“你高燒39度8,現正在退燒。”他從榮華的腋下取出溫度計,看瞭看:“38度5。”他用力甩著溫度計,然後把溫度計放回套中。
榮華看著夏躍春,突然問:“阿次怎麼樣?”
夏躍春回眸:“他正在抗菌期和恢復期,你放心,他一定沒事。”
榮華眼圈裡有些泛紅。
夏躍春註意到她的情緒變化,靠著床邊坐下來:“我知道,你剛剛經歷瞭一場生死考驗。”榮華要說話,夏躍春截住:“我也知道,這對於你來說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你還將繼續面臨這種生死難關。”
榮華長籲瞭一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心中的鬱結,其實,在生死關頭,我從來就沒有過絲毫的猶豫。反而是我脫離瞭危險的時刻,我會突然問自己,我能堅持到底嗎?我還能堅持多久?”
夏躍春凝視著榮華的眼睛,她的眼睛是清澈無瑕的,沒有迷茫,也沒有恐懼。她是真心地在問自己。
夏躍春:“我們都有著共同的信仰,並為此而默默無聞的付出,不惜付出我們最寶貴的生命。我們的信仰在我們工作的城市裡,無疑是一把雙刃劍。它一方面指引著我們的前進方向,另一方面,它隨時帶給我們危險,甚至是死亡。”
榮華:“我並不畏懼死亡。”
夏躍春:“我信。——生命是美好的,我們之所以能夠坦然地面對死亡,是因為我們有一個值得我們用生命去捍衛的信仰,信仰使我們脆弱的生命變得強大,變得勇敢,變得有力量。”
榮華的雙眼透出一種一往無前的使命感和勇氣。
門外,有人禮貌似地敲瞭敲門,榮升走瞭進來。
三太太滿心焦躁地在客廳裡坐立不安,大太太打著呵欠陪著她,丫鬟們都在樓上忙碌著,一會兒,榮升陪著夏躍春下瞭樓。
榮升:“不好意思,這麼晚瞭還驚動您。”
夏躍春:“哪裡話,您傢的事就是我的事,令弟去南京前還叮囑過我,貴府這邊有人要有個頭疼腦熱的,盡管打電話給我,我一定是隨叫隨到。”
榮升:“太感謝瞭。”
二人下樓,三太太趕緊迎上:“夏院長,我們榮華沒什麼大礙吧?”
夏躍春笑笑:“您放心好瞭,她是受瞭風寒,不註意休息,導致內熱激發,燒發出來,倒是好事,就怕發不出來,鬱結在身體裡,那倒不妙瞭。我給她打瞭針,開瞭幾味西藥,用不瞭三四天,她就生龍活虎瞭。”
三太太:“那真是太好瞭,謝謝您啊,辛苦瞭。”
大太太:“真不好意思,您辛苦瞭。我們這孩子從小到大,還沒有這樣病過,所以,把我們給嚇住瞭。要是阿升,三天兩頭病著,我們也不緊張。”
眾人都笑起來。
夏躍春:“這倒是實話。大少爺雖然體弱,但是不見得身體機能差。若是同樣的病癥,加在大少爺和大小姐身上,恐怕大少爺能扛得住,大小姐就得臥床瞭。”
三太太急著上樓看榮華:“夏院長,我上去看看孩子。”大太太暗中扯瞭她一下。
夏躍春:“您去,您去,我就走瞭。”
榮升:“我送您。”
夏躍春:“不客氣,不客氣。”他向二位太太點頭致意,榮升陪他出門。
※閘北郊外。
清晨明媚的陽光透過窗前的紗簾透瞭進來,雅淑猶自躺在床上,睡得十分香甜,鳥聲呢喃,香衾溫暖。窗外一陣自行車鈴聲叮當,不停地響,終於喚醒瞭雅淑。
她聽著窗外的車鈴聲,一下子坐起來,穿著一件睡衣跑到窗前,拉開落地窗,窗外的光線直射過來,她看見穿著軍裝的“楊慕次”腳跨在自行車腳踏板上,不停地按著車鈴鐺,雅淑從未見過他如此可愛的一面,就像鄰傢的大男孩一樣,渾身上下煥發出熱情和蓬勃的朝氣。雅淑恍惚地覺得看見瞭阿初的影子,但是那一襲筆挺的軍裝,招搖過市的提示著此人的身份,毋庸置疑。雅淑對“楊慕次”由衷地發出瞭甜美的微笑。
她向他招手示意。
雅淑回頭準備換衣服,她看見侍應從門縫裡遞送進來的報紙,她把報紙拿起來,看見有一段文字“榮傢小公子榮初南京祭祖,身世成謎,有待揭秘”。
雅淑的臉上透出一種不安的表情。
阿初扮演的楊慕次用腳踏車載著雅淑在優美的三泉山徑中穿梭。雅淑緊緊抓著前面的車把,一會兒尖聲叫著,一會兒歡快地笑著。阿初為瞭賣弄一下車技,一會兒迅疾如風,一會兒穿梭如雲,贏得瞭雅淑的陣陣歡笑,二人宛如春風得意,表現得如膠似漆。
阿初:“抓緊瞭,抓緊瞭,我們要過小橋瞭。”
和雅淑的手移到阿初的手背上,阿初有觸電般微妙的感覺。雅淑有一種單純的喜悅,心境大好,在這種美妙的心境中,她覺得天外射來的都是一片光輝,映照著自己的心靈的純真的一面,她不想剝離這層幸福的光圈,盡管她知道,天色遲早會變。
和雅淑:“……啊,前面有匹神馬,我們要撞到神馬瞭。”
阿初:“神馬?”他看過去,大笑起來:“不是天庭的神馬,是頭凡塵的騾子。”
和雅淑:“騾子?”
阿初騎車從騾子身邊穿過:“走近瞭,才看得清楚。真面目暴露出來瞭。”雅淑聽瞭這句,心尖一抽:“馬比騾子強很多嗎?”
阿初笑:“不高興瞭?”
雅淑的手輕輕挪回瞭手把中間,阿初有點詫異,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話牽動到她敏感纖柔的心。
※杜旅寧辦公室。
俞曉江進門,杜旅寧在批閱文件,他頭也不抬,問:“為什麼給阿次放長假?”
俞曉江:“我們正在逐個排查內奸,李組長曾經懷疑過阿次,所以,這次‘釣魚行動’我沒打算讓他參加,如果,這次行動,仍然有人泄密,我想,就此洗清阿次嫌疑。”
杜旅寧:“你對他總是心懷私誼。”
俞曉江:“我對處座也是這樣,有過之而無不及。”
杜旅寧笑起來。
杜旅寧:“李沁紅最近在幹什麼?”
俞曉江:“好像有點消停瞭。”
杜旅寧:“你還沒看透她,她好就好在永不言敗,壞就壞在眼高手低。”他忽然想到什麼,抬起頭:“得提防她,別幹出什麼蠢事來,破壞瞭我們的全套計劃。”
俞曉江:“李組長,人很精明,我們的人跟不瞭她。”
杜旅寧嘆瞭口氣,放下手中的筆,杜旅寧:“我真希望,你的智慧分給她三分之一。”
俞曉江:“三分之一?”
杜旅寧:“十分之一。”
俞曉江略帶自負地說:“百分之一。”
※閘北郊外。
自行車的車輪壓過綠幽幽沾著露水的野草山徑,田野裡一片清明寂靜,仿佛春風、花鳥都藏起來沉睡,隻有一雙清醒的眼睛看得懂這田野中的秘密。
阿初騎著車,嘴角含著一絲笑意,他的心向大自然敞開,他肆意地呼吸著新鮮的沾著泥土香的氣息,雅淑的心在車上隨著車一起晃蕩,這一刻,她的心揪起來,流露出一絲痛楚和難過。“楊慕次”的雙臂環著她,讓她感到這一刻,她是安全的,跟阿次在一起,她就永遠是童話裡的公主。
突然,自行車被一塊小畫板給卡瞭一下,阿初註意到瞭,但是,他沒有停留,騎車而去。
畫板翻瞭一個面,掉到草叢中。
阿初拉著雅淑走在青石板上,他們從青石板上跳著小溪裡的石頭,阿初看著雅淑蹲在石頭上嬉水,林間的陽光下,雅淑的身影異常嬌美。
阿初拿出照相機來,替雅淑拍照,不同的姿勢,不同的笑容,迷人的、天真的、神秘的,還有幸福的臉……
阿初和雅淑騎著駿馬在草地上奔馳,天藍、草綠、駿馬、名士、花香、美女融入視野,一名小報的風景攝影記者很快捕捉到瞭那光彩絢麗的畫面,他按動快門。
雅淑輕快地笑靨,阿初矜持的笑容,瞬間流入永恒的畫面。
※綢緞莊。
陸阿貞走到綢緞莊門口,左右看看,走瞭進去,阿春在等她。她一進門,阿春就把門給關上瞭。
門外不遠處,站著穿便裝的李沁紅,李沁紅掐滅瞭香煙。
李沁紅守在外面,她親眼看見陸阿貞從裡面出來,過瞭五分鐘,她驚異地看見瞭化瞭裝的杜旅寧走出來,她閃身貼到隱蔽處的墻根。
杜旅寧鷹一樣的目光,左右探視,然後離去。
李沁紅長長地出瞭一口氣。
※餐廳裡燈火輝煌。
許多來度假的人聚集在餐廳裡,鋼琴師彈奏著美妙抒情的音樂,阿初、雅淑面對面坐在小餐桌上,餐桌中間的小玻璃瓶子裡放著一束玫瑰花,顏色有些褪瞭,不像是新鮮的,大約擺設瞭兩三天瞭,虧得瓶子裡放著水,養著殘花不至於馬上枯萎。
阿初看著雅淑,他的目光明亮而溫存,雅淑眼睛裡潛藏著某種很微妙的情愫。
阿初:“你在想什麼?”
雅淑不答反問:“你在看什麼?”
阿初:“看西施啊。”雅淑低頭笑著,這一句“情人眼裡出西施”的老朽話,勾起雅淑對阿初的情愫。
阿初:“想什麼?”
雅淑抬起頭,看瞭看四周圍坐的情侶們,說:“他之於我們並不同於我之於他們。”
阿初思忖著這句話的含義,心底赫然開朗,卻故作不解:“我們和他們哪一點不一樣,同聲相應,同心……”
侍應生此刻給他們送來瞭晚餐,倒上美酒,請二人享用,退去。
阿初繼續未完之話題:“同心……”
雅淑截住他的話:“同床?”
阿初大窘。他的血液裡和神經中某些激素刺激著他的表情和動作,他機械地切割餐盤裡的牛肉。
雅淑:“我們到底是一種什麼關系,親密中又仿佛間隔著山水屏障。疏遠卻又彼此熟悉?我靠得你很近,卻摸不透你的心?你總是端詳著我,看著我,有時候,看也不看我,就隻管若即若離地考驗我,我到底是個女人。阿次,你心目中,你的女人就僅僅是當成洋畫片來看的嗎?”
阿初的目光裡匯聚瞭千言萬語,他此刻恨不得立馬把夏躍春給“殺”瞭。他無法作答,他沒有權利替阿次回答這種問題。他索性端起一杯酒來,先喝瞭。
雅淑:“喝酒就能解決問題嗎?”
阿初:“人都說酒後吐真言,你不想聽我說真話嗎?”
雅淑:“我不想把你扛回去,何況我也扛不動。”
阿初帶著一種虛偽的笑,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故作鎮定地說:“你沒試過,怎麼知道扛不動?”
雅淑討厭他的笑,說:“阿次,你今天很奇怪啊,你看你的表情,典型的醫生臨床狀態。‘假’得過分瞭。”
阿初被她這一句話嚇得差點沒把“心”給吐出來。他很不安。
雅淑開始使小性瞭:“真該帶包毒藥來逼你的‘真心’供詞。”
阿初緩過氣來,說:“人說在情人眼裡,毒藥也是美酒。”
雅淑心神恍惚,眼前居然浮現出阿初的影像。
(閃回)阿初逗她:“你不怕我在湯裡下瞭藥啊?”
和雅淑:“我不怕,別說你下瞭藥,你就是下瞭毒,我也敢喝。”
阿初:“要真有毒,我願意替你喝。”(閃回完)
阿初看雅淑似乎走神瞭,疑心自己是否說錯瞭話,阿初:“你怎麼瞭?”
和雅淑死盯著阿初的臉看,阿初愈發不安起來。
和雅淑:“剛才你說什麼來著?在情人眼裡,毒藥也是美酒。這可真不像是你說的話。”
阿初反應過來,以守為攻:“那你說這是誰說的話?”
和雅淑沒有料到他反攻自己,反而有些局促。
阿初再敲她一下:“你千萬別告訴我,是姓榮的——”
雅淑的小性子來瞭:“是又怎麼樣?”
阿初見她惱起來,趕緊往回收一句:“你不就是想聽這些無謂的浪漫話嗎?為什麼姓榮的說出來,你當它是個寶,我這裡說出來,你偏要生氣瞭?你到底是喜歡聽呢,還是不喜歡聽呢?”
雅淑從鼻孔裡噴瞭一口冷氣:“哼,什麼樣的浪漫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全變瞭味道,千萬別再學阿初瞭,你學也學不像,整得自己像個三腳貓似的。讓我瞧不上。”
阿初被此時此刻的心境弄得哭笑不得,隻好忍著性子,用力切割盤裡的牛肉,雅淑“白”瞭他一眼,一拍桌子:“當兵的,你能不能不使勁擺弄你的刀叉,威脅誰呢?”
阿初愕然,有情侶回頭看他,他也不耐煩瞭,索性學著阿次的火爆,沖著看他的情侶吼一聲:“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沒見過兩夫妻打情罵俏啊!”那些情侶們趕緊回避他的目光。
雅淑忽然抿著嘴,笑起來。她伸出手去掐瞭掐他的嘴。
雅淑走進自己的套房,發現桌子上放著一封粉紅色的信,她拆開信,裡面沒有信箋,隻有一朵枯萎的櫻花,和雅淑像是突然被蛇咬瞭一口一樣,“啊”的一聲跳起來,櫻花落在她的腳下。
信箋上模模糊糊、隱隱約約出現斷句:“俘獲楊慕次的心——行動時間——”
空靈中,似乎有女人的笑聲縈繞在她耳邊。
雅淑雙手顫抖地拾起那一朵枯萎的櫻花,在雅淑看來,這一朵櫻花標本無疑像一隻招魂的手,隻不過,招得是自己的惡念,枯萎的櫻花底仿佛伸出無數隻手來。
雅淑在這些虛擬的手包圍中,回過神來,她的眼睛裡流露出無限恐懼和對未來的極度可悲。
雅淑手裡拿著櫻花,口中喃喃自語:“你為什麼不是阿初?難道這就是我的命?”
一根火柴擦亮,雅淑把幹枯的櫻花標本給點燃瞭,火苗在她手中燃燒,火燒到瞭她的手指尖,她才松瞭手,看著櫻花瞬間變成灰塵,在眼前飄散瞭。這就是自己的人生,雅淑在想。
※春和醫院地下診室。
病床邊,夏躍春在給楊慕次紮針驅毒,阿次忍著疼痛,豆大的汗珠滾落在枕頭上,護士替他擦著汗。
楊慕次:“夏……院長,給我打一針吧。”
夏躍春面無表情地說:“嗎啡的劑量是有嚴格規定的,不能超過。”
楊慕次煩躁地說:“你別繃著一張臉行不行,把這該死的針拔瞭。”
夏躍春:“你已經有力氣跟我吵架瞭,看來,你大哥開的恢復療程單,真的很管用。”
楊慕次:“是他的方子?”
夏躍春:“對啊。”
楊慕次:“難怪瞭。這下他解恨瞭。”他終於放棄無謂的抵抗,恨不得自己依舊昏睡,不用忍受針紮的“酷刑”,可是,敏銳的神經告訴他,疼痛在所難免。
夏躍春:“恢復期一過,就沒事瞭,你再忍耐幾回吧。”
楊慕次:“夏院長,我記住你瞭。”
夏躍春開起瞭玩笑:“千萬別這麼說,假設還要在病床上見。”
楊慕次:“你講話真是刻薄到傢瞭。”
夏躍春一怔:“這句話,你大哥常說。”
楊慕次:“你能不能別在我面前提他!”
夏躍春:“你不承認?為什麼?”
楊慕次:“你這麼有閑心來管別人傢的傢事?”
夏躍春:“傢事?”他點點頭,說:“你都說是傢事瞭,也就是說,你嘴上沒認,心裡早就認瞭。”
楊慕次感覺自己被夏躍春“整治”得快要“崩潰”瞭。楊慕次:“我沒話跟你說!”
夏躍春莞爾一笑。
忽然阿次被一根針刺到,渾身酸麻,楊慕次冷哼瞭一聲。
夏躍春:“別說我沒提醒你,對你的主治醫生,你得客氣點。”
楊慕次:“好——你等著——”
※閘北郊外。
暮色中,和雅淑戴著一個紅色的鬥篷,手裡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穿梭在山徑。同樣是三泉的山路,白天和傍晚很不一樣,現在落在雅淑眼裡的景物顯得灰暗、孤寂、沉默。
她悄無聲息地走在昏黑的路上。
阿初此刻獨自走在郊外的田野裡,他在草叢中巡視,白天他陪著雅淑,無法進行秘密的調查活動,傍晚,他接著暮光之色,尋找著白日裡發覺的一些蛛絲馬跡。
他想到瞭那一塊畫板。
阿初在草叢中發現瞭那一塊刻著“雲海美術”字樣的畫板。忽然,他發現一個女人從山澗下走來,那熟悉的身影,分明就是雅淑。阿初看著雅淑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阿初的眼中流露出驚疑之色。
※榮公館。
榮華從病中醒來,一味地咳嗽,榮升放下畫板,替她倒瞭一杯水。榮華看見大哥守在自己病床前,有些不忍,說:“叫杏兒來,一樣的,何必你親自守著我,浪費時間。”
榮升把畫板翻轉瞭一面,叫榮華看,那是一幅榮華沉睡的素描。榮華的眼睛裡閃著欣賞的光:“大哥,你真該當一名職業畫傢。”
榮升微笑。
榮華:“怎麼樣?母親沒有逼著你馬上接班吧?”
榮升:“我盼著她老人傢長命百歲。”
榮華笑:“逃,是逃不掉的。”
榮升:“那就找個地方藏起來。”
榮華:“大哥,你覺不覺得,我們兩個人都跟這個傢庭格格不入?”
榮升:“那是你,不是我。”他坐下來接著畫。
榮華:“大哥,你一定要多保重,我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榮升拿眼珠子瞪著她,她依舊硬著頭皮說:“我要是不在瞭,你一定幫我看著我媽。”
榮升站起來,在房間裡四處找東西,榮華知道他在找所謂的“傢法”,掩著嘴樂。榮升索性過來,落下她的被子,用拳頭威脅她。
榮華:“……我發誓,我再也不敢瞭。”
榮升:“一點小毛病,就燒得胡說八道,小心我打歪你的鼻子。”
榮華笑:“你打歪我鼻子,我真嫁不出去瞭。”
榮升:“我想起來瞭,老餘哪兒去瞭,我給他打電話。”
榮華唬住瞭,坐起來:“千萬不能叫他來。”
榮升:“為什麼?”
榮華:“我怕被我媽煩死。”
榮升:“她要見瞭老餘,也許從此就不煩你瞭。”
榮華眼珠子一轉,突然說:“大哥,我替你做媒吧……我認識不少名門閨秀,我替你找一個不聾不啞、不瘸不拐、會講幾國鳥語的……”
榮升拿被子蒙住她的嘴。朝她揮瞭揮拳頭。榮華很誠懇地點點頭,繳械閉嘴。
※閘北郊外。
和雅淑走在風塵中,阿初悄悄跟在她身後。
雅淑上橋,暮光融融地照射在她的身上,平添瞭雅淑的秀美和神秘。
阿初緊隨其後。
雅淑父母的墳塋隱藏在蒼松翠柏之下,是一個合葬的墓穴,墳前立著一塊墓碑,寫著:愛侶情深、生死同衾,和氏夫婦之墓。
雅淑在父母墳前蹲下,墳前野草青青,暮色中顯得孤塚淒涼、孤女無依,一幅淒慘慘的水墨丹青畫。
雅淑把食盒打開,裡面放著祭品,她把祭品一樣一樣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放置在墓碑前,擺放整齊,回頭沖著身後的一棵蒼松說:“你還不出來?你不是一直跟著我嗎?”
阿初站瞭出來。
雅淑跪下,點著一對白色的蠟燭。阿初單膝跪下,替蠟燭擋著山風,好讓火苗旺起來。
雅淑:“你不止一次問過我,問我父母葬在哪裡,我都沒有告訴你,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是因為,我幼年的時候,在父母墳前承諾過,二十年以後,我會帶著一個男人來看他們,這個男人將是我命中註定的戀人,也是我今生今世要嫁的男人。”
阿初心內真是百味雜陳。
和雅淑:“我不帶你來,是不想讓你覺得我在逼婚,可是,命運偏偏把你送瞭來,可見姻緣是天註定的,人力難以挽回。”她淚眼婆娑。她心裡想著阿初的心,此刻一定是疼的。
半晌,阿初終於還魂。
阿初:“你真的是信命嗎?我不信命!人都是血肉之軀,都是情感支配命運,而不是由所謂的命來決定今生所屬。你今生今世要嫁的男人,一定是你深愛的人。這樣,你才是真正地對你的父母負責,對你自己負責。”
雅淑苦笑:“阿次,我其實並不懂你,你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你都不怕我傷心難過,那你為什麼不徹底給我一個自由呢?”
阿初茫然:“給你自由?”
和雅淑:“自從你回到上海,在偵緝處上班後,你不止一次地當著我的面,跟你的同事介紹,說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有沒有想過,你當初種種過分的甜蜜,恰恰傷害到瞭今天的我。你人前人後,表裡不一,難道你僅僅是為瞭利用我——”
阿初:“雅淑。”他心底感覺到瞭,雅淑釋放的內心積怨,令自己再次觸及到阿次的秘密,但他下意識地認為,他必須制止雅淑想到另一層。
阿初:“雅淑,男人表達的情感的方式,並不是你所瞭解,你所想象的——”
和雅淑:“原因隻有一個,你從來沒想過,要對我負責。”
阿初:“錯。”
和雅淑忍著內心極度的痛楚,說:“那你就答應我,愛我,呵護我,直到永遠。”
阿初沉默。
和雅淑在墳前點燃瞭一疊紙錢,紙蝶紛飛,猶如雅淑傷心的淚雨。
阿初的心聲:“雅淑,你為什麼如此居心蓄意要得到阿次的愛情呢?你是如此的痛苦,你的內心一定在掙紮。如果你心中沒有我、不愛我,你就不會傷心難過。”
阿初在雅淑父母墳前跪下,雅淑淚眼蒙矓地遞給他一疊紙錢,那一疊紙錢在阿初的手中掂量,是太輕,也是太重。
阿初的心聲:“你痛苦,證明你在意我,而非眼前人。”
雅淑的心聲:“我的痛,隻有阿初能懂,我今天不是在悼念我的父母,而是悼念我即將親手葬送的、我今生的最愛——我的阿初。”
雅淑淚雨傾註,阿初心疼不已,此刻,他也渾然忘卻瞭自己在冒充另一個男人。他用雙手撫慰雅淑的雙肩,雅淑終於難以自控,哭得越發厲害,她心底知道,她的真愛已經付諸東流。
阿初:“雅淑,從我們認識到今天,我自信我是懂你的心的人。不管將來你是去愛你真心所愛的人,還是去愛你必須選擇的人,我都不會怪你——”
和雅淑忽然覺得楊慕次理智得可怕,她心底衍生出疑團,天色漸漸黑瞭下來,雅淑的心沉瞭下去。
一輪明月當空,萬籟俱靜,山風吹拂著松林柏海,滿眼盡是碧綠。
和雅淑依靠在阿初懷裡,平心靜氣地講述著自己父母的故事。
和雅淑:“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他們,從我一落地,我的母親就去世瞭……我的母親有嚴重的心臟病,她和我的父親非常相愛,她一直一直盼望給父親生兒育女,可是,父親不同意,因為,怕生瞭孩子,導致她發病。可是癡情的母親瞞著父親停止瞭避孕,懷瞭孩子。”
阿初的手握緊瞭雅淑的手,和雅淑感到異樣,感到瞭阿初的溫暖,但是,此刻的和雅淑沉溺在痛苦的回憶中。
和雅淑:“……木已成舟,父親隻得接受母親用生命賭來的‘禮物’。不幸的是,他們賭輸瞭。我剛一‘呱呱’落地,母親就與世長辭瞭。”她心頭一片淒楚:“其實,他們一開始就錯瞭,他們太過恩愛,他們輸不起,父親辦完母親葬禮的當天,就遭遇車禍去世瞭。那時候,我尚在襁褓。”
暗夜裡,孤塚下,一雙人影對著一堆柴火。
和雅淑:“多虧你父親收養瞭我,和傢的產業也交給他一手打理,我舅舅住在新加坡,我滿十二歲的時候,他接我去瞭新加坡接受淑女教育,我回來的時候,你卻要去日本瞭,還記得嗎?我追著你的船,哭著跑瞭很長很長的一段路……你都沒有停下,沒有回頭,你總是這樣冷冰冰地待我,你有爸爸、媽媽,我什麼都沒有,天一黑,我就害怕,孤零零地藏在被子裡哭……”
阿初對雅淑生出無限愛憐,強烈的愛沖昏瞭他的頭腦,他感到自己的自制力已經突破瞭自己所能承受的底線,他忘情地抱緊瞭雅淑,深情地說:“雅淑,我不會再扔下你不管,永遠不會瞭。”
雅淑喃喃自語:“這是我的宿命。”
阿初:“也是我的宿命。”他吻著雅淑的額頭,撫摸著她的頭發,眼中全是陷落的愛。這一刻,阿初已經決定,要守護雅淑一生一世,所謂道德枷鎖,冒名之罪,他都不再顧及瞭。
雅淑倒在他溫暖的懷抱,明月的餘暉照在他們身上,山風靜靜地吹著……就這樣,他們守在孤塚前,一直到明月落山。
※馬車上,和雅淑與阿初比肩坐著。
一位車夫趕著馬。馬車沿著三泉山的山路緩緩行走。
阿初:“快別睡瞭,著瞭涼,會生病的。”
和雅淑:“病瞭才好呢,要你整天坐在床邊陪我。”她說到這裡,話就卡住瞭,於是換瞭一個油滑的腔調來:“我要病瞭,就是你的罪,我這一輩子算是毀在你手上瞭。”
阿初點頭:“一語中的。”
和雅淑:“你總是這樣用相同的話來報復我嗎?”
阿初:“不是報復,是心靈的福報。”
和雅淑:“你的心常常都是生硬的。像塊鐵。”
阿初:“那你就化成篝火來烤烤啊,烤化瞭,鐵也變成瞭水。”
和雅淑:“我想我還是跑掉吧,鐵水會把我燙化的。”
阿初:“上瞭這輛賊車,你就別想逃瞭。”
和雅淑:“陰險狡詐。”
阿初:“歸根結蒂是因為我和你旋律對位。”
和雅淑“哼”瞭一聲:“什麼時候學得嘴這樣甜……”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雅淑的心聲:“你要是阿初該有多好——”
和雅淑走在閘北賓館過道上,一個女侍應低頭走瞭過來,她與雅淑擦肩而過,她的手瞬間接觸到雅淑的手,一封信從她的手上悄無聲息地轉到瞭雅淑的手上。
和雅淑面無表情地朝自己房間走去。
一鍋蒸騰的白煙向上直冒,一籠熱氣騰騰的生煎包擺上桌面,小吃攤的店傢喊著“生煎包子、蟹黃餡、蝦餃、鴨肝粉絲……”做生意。
隔著粉絲熱湯的熱煙,阿初饒有興致地看著雅淑端著碗稀裡呼嚕地吹著熱氣,白煙裊裊下,雅淑一張可愛貪吃的臉。
雅淑:“你怎麼不吃?光看著我做什麼?”
阿初:“秀色可餐。”
雅淑吐著舌頭,做瞭一個“鬼臉”:“可餐嗎?”
阿初:“可愛。”
雅淑忽然偏瞭偏頭:“怪瞭,你怎麼不抽煙瞭?往常這個時候,你都嫌悶的,隻顧著抽煙。你沒帶煙出來?”
阿初很鎮定:“我戒煙瞭。”
雅淑“啊”的一聲:“真的嗎?”
阿初:“當然。”
雅淑:“為什麼?”
阿初:“為瞭你啊。”
雅淑:“我可從來沒有管過你。”
阿初湊過去,低聲說:“我不想帶著一嘴煙味去吻你……”雅淑用手推開他的嘴。
阿初:“給點面子啊。”
雅淑:“給你一床鋪蓋面子,你要不要?”
阿初:“要,隻要是你睡過的。”
雅淑笑:“怎麼一夜之間變得這樣油嘴滑舌,我倒要疑心是不是你瞭。”
阿初趕緊坐直瞭身子,仿佛要立馬按下晃蕩的心,表現出一點軍人的姿態,盡管他知道於事無補,他隻盡力去完成罷瞭。
雅淑的心在暗裡晃蕩,她的眼神充滿瞭疑問和猶疑。
※閘北靈泉天主教堂。神父在神壇前做祈禱。
虔誠的教徒們在聆聽神聖的贊美詩。
阿初陪著雅淑坐在教堂的最後一排,雅淑低垂著頭,默默在心裡告解她無聲的懺悔。
和雅淑:(OS)“阿初!你的心能聽見我的心在說話嗎?我終於要辜負你的真愛瞭,這一刻的心痛,就像尖刀挑破瞭心,我的心碎成瞭紙片。可憐,我不能抗拒命運的安排,我將親手埋葬真愛,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其實,我哪一點配得上你,我身上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這秘密揭穿,阿初,你一定不肯再回眸看我一眼,這腳下的荊棘原是我自己親手培植的,這杯苦酒是我親手釀就的,這段情是我親手剪斷的。原諒我吧,阿初,情非得已。原諒我,上帝。”
阿初卻在心裡許著願,希望天主賜他成就姻緣。
阿初與和雅淑在小街上走著,雅淑的目光有些渾濁。阿初心裡藏著歡樂,轉而問她:“你在教堂裡許瞭願嗎?”雅淑看著阿初,目光從幽暗轉為幽然:“當然。”
阿初:“說來聽聽。”
雅淑:“你先說。”
阿初:“我沒許願。”
雅淑:“那就馬上許一個。”
阿初:“那……好吧,我許的是有一天能夠‘還原世上一切真相’。”
雅淑鄙視:“三句話不離本行,到教堂還惦記著破案。沒一點新意。”
阿初:“該你瞭。”
雅淑:“我的嘛……出門就能買到冰糖葫蘆,還是大串的。”
阿初愕然,雅淑笑著點頭:“認真的。”
正說著話,一個小販扛著插滿冰糖葫蘆的竹把子走過來,他嘴裡吆喝著:“冰糖葫蘆,酸甜可口,大串的冰糖葫蘆……”
阿初心服口服:“還是女人的願望比較實際。”
雅淑自得:“因為,女人不像男人一樣自大。”
阿初掏出錢瞭買瞭兩串冰糖葫蘆,雅淑一手一串,當街開吃。
※茶樓生意興隆,茶客擁擠,夥計們忙著燒茶煮水,不亦樂乎。
方致同走進茶樓,他一進來就快速地環視茶樓上下,沒有發現可疑的人,他循著樓梯上樓,夥計精明地喊著:“客官樓上請,雅座。”他趕上幾步去伺候。
夥計低聲地說:“安全。”方致同居高臨下地一回眸,茶樓外很幹凈,他的直覺告訴他,茶樓外有點不正常。
方致同:“保持戒備,太安靜瞭。”
夥計不解:“安靜?”
方致同:“對,安靜過頭瞭。”
夥計:“老餘在樓上等你。”
方致同上樓去瞭。
離茶樓很近的一傢私人旅館裡,偵緝處租瞭一間房,做瞭臨時監聽站。劉雲普在現場指揮。
特務甲:“茶樓的電話線路通順。”
特務乙:“線路安全。”
劉雲普:“保持警覺。註意監聽。”
老餘和方致同在茶樓雅間裡進行秘密談話。
老餘:“近一段時間來,組織減員速度很快,不能讓這種事情再發生瞭。”
方致同:“我感覺一直不好,總覺得有人在給他們通風報信。”
老餘:“註意你身邊的人。”
方致同顯然不願意接著說這個敏感話題,他問:“‘雷霆計劃’最近有進展嗎?”
老餘:“離目標又近瞭一步。我們準備,等‘疫苗’確定後,先要解決經費問題。”
方致同:“那個蘇聯老鬼肯答應嗎?”
老餘:“總得努力做他的工作,他一旦答應,這筆經費將由你負責押運。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所有的押運步驟和計劃,你都要成竹在胸。”
方致同點頭:“全力以赴。”
茶樓,櫃臺上電話鈴聲驟起。
夥計用抹佈擦瞭手,來接電話,電話裡傳來敲擊聲,用的是摩斯密碼:“茶樓暴露,馬上撤離。”
夥計臉色大變。
※監聽站。
特務甲驚叫起來:“有情況。”
劉雲普撲到特務甲的面前:“怎麼瞭?快說。”
特務甲:“有人用摩斯密碼打瞭個電話。”
劉雲普:“說什麼?”
特務甲:“茶樓暴露,馬上撤離。”
劉雲普:“趕緊查,電話來源。”
特務乙有點張嘴結舌:“劉副官……電話來源查……查到瞭。”
劉雲普:“哪裡?”
特務乙:“您和楊副官的辦公室。”
劉雲普青筋都要爆起來:“胡說八道。”
特務乙:“……是真的。”
特務甲也點頭證明。
劉雲普:“他媽的,有人想找替罪羊啊。馬上包圍茶樓,實施第二套計劃。”
“轟”的一聲炸響,街面上一片混亂,特務甲:“……恐怕已經遲瞭。”
劉雲普拔出手槍,說瞭聲:“跟我走。”幾名特務隨他下樓。
※茶樓街面上,一片硝煙彌漫。
茶客們早就做瞭鳥獸散,滿街亂竄的都是人。
方致同剛用手雷解決瞭藏在吉普車上值外勤的特務,他手持長槍,掩護老餘等人安全撤退。
劉雲普等人沖下來,欲向茶樓包抄,方致同一槍一個,阻擊敵人,彈無虛發,打得劉雲普不敢冒頭。
劉雲普急中生智,帶人往樓上跑,特務們占據樓梯上有利位置,向方致同開槍,方致同身上中彈,衣服上冒起瞭煙,劉雲普眼見得手,欲搶先機,下令:“抓活的。”
方致同躲在茶樓門背後,換瞭彈夾,此刻,接應他的雪狼占據瞭一個制高點,二人同時出槍,子彈像弓箭一樣,掃向特務們。
方致同扔出一顆手榴彈。煙塵滿目。方致同負傷撤離,雪狼從高處撤退。
劉雲普滿臉是血,一頭黑煙地從地上爬起來。
※閘北賓館。
一小包粉末狀的藥倒入一瓶紅酒中,一雙手輕輕搖晃瞭酒瓶,重新裝入一個酒瓶塞,動作熟練,天衣無縫。
女侍應生提著精致的酒藍敲響瞭和雅淑的房門。
一會,和雅淑打開門。
女侍應生:“小姐,您要的酒。”
和雅淑接過酒瓶,隨手付瞭小費。
女侍應生退下。
一道神秘的門被和雅淑輕輕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