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研在床上輾轉反側,高燒不退的模樣仿佛又出現在他面前。
“內中詳由不便相告,”似乎知道展昭的疑惑,蕭辰緊接著道,“還請展大人包涵。”他口中僅說不便相告,卻全因當展昭為外人,所謂傢事不足為外人道,在他看來展昭根本沒必要知道。
展昭如何能不明白,雖然關心,但他素性持重,自不會去做那般不識趣地刨根究底之事,隻道:“蕭兄放心便是,展某自會慎言。”
“多謝。”蕭辰拱手告辭。
“蕭兄留步,”展昭忙上前一步,道,“莫姑娘聰慧機敏,若留在開封府中,定能相助包大人破解案情為民伸冤,蕭兄不妨三思。”
“破不破案,伸不伸冤,與我們有何相幹。”蕭辰連頭都懶得回,“天綱倫常,因果報應,自有佛祖慈悲,主持公道,我等碌碌庸人,怎敢插手。”說罷,出門而去。
展昭立在當地,哭笑不得,按蕭辰說法,豈非連法理也可廢。他以前覺得莫研性格稀奇古怪,現在看到蕭辰如此模樣,莫研自小與他一起,長成那般性情,倒也不足為奇瞭。
滅瞭燭火,展昭臥於榻上,被衾及胸,聽著外間風拂桂葉,心中鬱鬱,良久方才倦倦睡去。
一夜無夢。
一晃過瞭大半月,江南貪沒案的審理已接近尾聲。莫研和展昭的傷也都好得差不多瞭。
莫研與蕭辰一直想去牢中探望李栩,無奈與本案有牽扯的人一律不準探視,莫研在牢門口與王朝磨瞭半日的嘴皮子,最終還是無功而返。
審理已經到瞭緊要的當口,各種證據皆指向當朝三司使張堯佐正是貪沒案後的主使人。包拯上書仁宗,彈劾張堯佐,指出正當國傢困難之際,任用張堯佐這等貪婪庸人,後果不堪設想。朝野上下,議論紛紛,仁宗見狀,為求息事寧人,隻好任命張堯佐為淮康軍節度使。
就在此時,突然有人投案自首,自認是殺害白寶震的兇手,說是隻為圖財。包拯雖然猜出此人定是張堯佐安排的替死鬼,目的是想盡快瞭結白寶震命案,怎奈卻找不出其他證據,無法指證張堯佐才是真兇。
雖然張堯佐已被貶官,但包拯仍不依不饒,再次彈劾張堯佐。
仁宗惱包拯固執,道:“節度使是粗官,有何妨?”
包拯回道:“節度使,太祖、太宗皆曾為之,恐非粗官!”
仁宗無奈,暫時打消念頭,卻又封瞭張堯佐為宣徽院南使,包拯第三次上奏章,要求讓張堯佐出守河陽,不得回京供職,更不得擔任使相。
仁宗終是無可奈何,隻好作罷。
一時案子審理完畢,包拯因屢屢彈劾張堯佐,於朝野間得一綽號“包彈”。莫研在外堂聽寧晉說起這一外號時,笑得直打跌。
這些日子以來,因知皇兄心煩意亂,寧晉一直留在宮中,隨便也替包拯敲敲邊鼓,待諸事塵埃落定之後,方才溜出宮來,首先便來瞧莫研。
“你身上的傷可好全瞭?”他瞧莫研笑罷,微微喘氣,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不由問道。
“那當然,這點小傷根本不在話下。”
寧晉又復看瞭她兩眼,那日他與莫研被殺手逼得跳瞭汴河,兩人失散,他精疲力竭地上岸後昏死在河邊蘆葦叢中,萬萬沒想到莫研竟然受如此重傷。回宮後他曾特地派瞭太醫來開封府中為莫研診治,太醫歸後回稟公孫先生早已對癥下藥,傷者無礙,他方才放心。
“對瞭,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他笑道:“我在皇兄面前替你美言瞭幾句,皇兄打算欽點你當開封府的捕頭。”
“捕頭?”莫研絲毫沒有寧晉期待中的驚喜,反而一副懊惱的樣子,“我要回蜀中去瞭,連捕快都不當,哪裡還能當捕頭。”
寧晉顯然沒有想到:“你要回蜀中?”
“嗯,我二哥哥說最遲後日就回去。”莫研也很無奈,抬頭正看見展昭進堂來,面色凝重,似有煩心之事。
見寧晉在此,他拱手施禮:“展昭參見寧王殿下。”
“怎麼?前面出什麼事瞭?”寧晉奇道。他知道前面開封大堂之上包拯正發落犯案官員,江南大大小小以白寶震為首的九名官員皆被革職抄傢,卻皆是罪有應得,展昭如此表情倒是有些奇怪。
“沒什麼事。”展昭淡淡一笑。
莫研探究地望著他,忽想起一人,忙問道:“白小姐呢?她傢被抄,那她怎麼辦?”
展昭正是因此事而煩惱,關於白盈玉的發落,他曾向包大人求情,但包大人亦是依律例行事,又豈能因人情而枉法。況且白盈玉本應充作官妓,但念她肯當堂作供,方才罪減一等,從輕發落。
見展昭不答,莫研異想天開道:“她無傢可歸,若願意的話,正好可以和我們回蜀中去。”一路與白盈玉同行,且感念她肯交出賬冊,莫研當然不忍她淒苦無依。
“她……被發配邊塞。”展昭緩緩道。
幾乎立時,莫研跳起來,氣道:“包大人老糊塗瞭!她有功於此案,怎麼反而發配邊塞呢!”
“不得無理。”展昭輕喝住她,“包大人已經是從輕發落,而且特別許她葬父之後再往邊塞。”
“可是,她隨我們千裡而來、一路艱辛,又當堂作供,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她落個發配邊塞的下場。”
寧晉在旁沉默不語,這原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對於朝堂之事莫研向來不懂,此刻直氣得在原地來來回回走動。怕她傷口裂開,寧晉剛想喚她坐下,展昭已經拉住她,硬是讓她坐好,才道:“你以為她不知道這個結果嗎?”
“她知道?”莫研吃驚。
展昭點頭:“她是官傢小姐,自然明白後果如何,也許發配邊塞已比她原來所想還要好些。”
莫研大惑,不解:“那她為何還要……”
“她是為瞭替父贖罪。”展昭低低道。
沉默瞭半晌,莫研才抬頭,大聲道:“無論如何,她是為瞭救我師兄才落得如此田地,我不能袖手旁觀。”
展昭輕嘆口氣:“我曾向包大人求情,但國法難違,包大人又何嘗忍心。”
莫研愣瞭愣,眼睛滴溜溜地轉向寧晉:“你去向你皇兄求情,肯定可行!”
寧晉連連擺手:“這些日子我皇兄被包黑子煩得夠嗆,正一肚子氣呢,開封府的事他理都不想理瞭。”
看來,隻能另想辦法瞭,莫研盯著腳尖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