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哥!何時回來的?怎麼在這裡?”已經有好一陣子沒看見展昭,她幾乎是連蹦帶跳地竄到他面前。
“剛剛回來……正好路過這裡。”
展昭微笑道。莫研偷跑回來當捕快之後,便循例先巡街三個月,他一直擔心她能否適應,偏偏又有公務出門,直至今日方歸。他本欲回府,恰好在途中遇上王朝,說起莫研正在馬行街,心中關切,忍不住先折過來瞧瞧她。
莫研不疑有他,開心笑道:“真巧,我正好要回府交班……這次又去的哪裡?我好生想你,可左等右等都不見你回來。”莫研獨自在京城,在心中自是把展昭當作極近極近的人,少女的嬌憨在話中盡露無疑,若換作他人,多半無法如此直率,展昭也多半要大窘。而莫研自自然然道來,展昭聽在心中,不知不覺唇邊泛起微笑,卻不覺得半分窘意。
“這些日子巡街可還習慣?”展昭問道,同她緩步往前行去。
“一點都不習慣,當兵可比當賊累多瞭,”莫研懊喪道,“又無趣得很,盡是些傢長裡短的事情。丟隻雞要找我,鄰裡爭執打架要找我,連兩口子吵架都要找我——這是捕快該幹的事麼?”
展昭語塞,他自一入公門即是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從未巡過街,故不知巡街的捕快究竟得管何事。莫研性情飛揚跳脫,要她日日對這些瑣事,倒真是難為她。
“上回有個書呆子考不上功名,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頭不吃東西,他娘哭得眼睛都快瞎瞭,央我救救她兒子。我隻好把窗子撬開進去,想勸他吃東西,哪裡知道那個書呆子指著我鼻子,說孤男寡女豈能共處一室,還說我損瞭他的名節,你說氣不氣人!”
展昭忍著笑,點頭贊同:“確是氣人。後來又如何?”
莫研想起後來的事情就垂頭喪氣,“既然他說不能共處一室,那我隻好拎著她到屋頂上去說話,還特地隔著衣袖拉得他。哪知他又說我碰瞭他的手,男女授受不親,他此生無顏見人。我都沒計較,還好心好意地勸瞭他一大堆話……”
她勸人的水平展昭是知道的,不由地暗嘆口氣。
“再後來,也不知怎得,他就氣得渾身發抖,抖著抖著,就從屋頂上抖下去瞭。”
展昭奇道:“你怎麼不拉住他?”
“我起先是想拉住他的,可怕他又說什麼損瞭他的名節,猶豫瞭一下……”莫研覺得很冤枉,“……再說那個屋頂又不算高,誰知道他會摔斷腿。”
“那人摔斷腿!”展昭微微吃驚,停住腳步。
“看過大夫,說沒事,過兩三月就能走能跳瞭。診金、藥錢都是我付的,額外又搭上十兩銀子。”莫研無奈地嘆口氣,“……這捕快再當下去,我非得餓死不可,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回蜀中去。”
很少見到她如此沮喪的模樣,大概這些日子果真很不順心吧。展昭側目望她片刻,他知道莫研的才能不在此處,按例巡街確是大材小用,真是有幾分委屈她瞭。
“餓不餓?”不忍她懊喪,他含笑問道。
莫研點點頭,皺眉抱怨道:“大雪夜裡,隻啃瞭個羊荷包,還被王頭逮個正著。”
“我也有些餓瞭。”他略想瞭想,因平日裡也不多留意,此時還真想不出這個時辰該去何處吃點東西。
莫研轉頭打量他,雖然他臉上笑若春風,卻有掩不住的倦意,想來他定是趕瞭一整夜的路回來。“這個時辰,還真找不到什麼好吃的……”她遲疑一瞬,忽然想到一處地方,臉露喜色,拉著展昭就走:“展大哥,你同我來!”
風雪遮天,且時辰尚早,街上幾乎看不到人。莫研自顧拉著他的手往前行去,展昭本覺不妥,可她的手凍瞭整夜,冰涼冰涼的,他猶豫片刻,反而握緊……
一炷香功夫後,莫研笑吟吟帶著展昭進瞭開封府衙的廚房。平日無事的時候,她常來此地幫馬大嫂打打下手,廚房裡各式各樣的東西在何處她可謂是瞭若指掌。將展昭按坐在小桌旁,燃起壁上燈盞,她輕車熟路地翻瞭翻紗櫥和大鍋,歡喜笑道:“我就知道肯定有剩飯。”
“是麼。”展昭笑道,他向來不註重吃食,覺得有剩飯裹腹也不錯。
莫研手上不停,流水般端瞭好幾個盛著吃食的碗盤出來,喜滋滋道:“還有些油爆鵝肉,糍糕,灰葫蘆條。”順手拈起一小根灰葫蘆條送入口中,贊道,“馬大嫂醃菜的功夫真好,我怎麼也及不上。你嘗嘗……”
她又拈瞭一小根,晃晃示意他,展昭搖搖頭,她依舊送進自己口中。
“有這些剩菜,熱一下也就足夠吃瞭。”他看著眼前大大小小的碗盤,笑道。
“有剩菜,有剩飯,”莫研在簍子裡又翻出瞭兩個雞蛋,笑道:“我們就吃金玉滿堂,好不好?”
“金玉滿堂?”
“就是什錦炒飯。”
“你做?”
“你會做麼?”
展昭老實道:“我不會。”
“那我來做。”莫研解下披風,挽瞭挽袖子,邊捅爐子邊笑道:“在傢的時候,都是我做飯,二哥哥的嘴最刁,味道若略差些,他就寧可不吃……”
展昭微笑:“我還記得在船上時你煮的魚粥,味道很好。”
聞言,莫研又是歡喜又是得意道:“那當然,馬大嫂都說我的廚藝不比她差。”爐子裡的火升起,火光映在她臉上,眉梢眼角均是笑意盈然。展昭見她復快活起來,不由也隨著她歡喜。
方才莫研挽起衣袖時,曾取出袖中之物,正散落在小桌上。展昭見其中有一錢袋鼓鼓囊囊的,不由笑道:“錢袋還這麼鼓,怎得說自己遲早要餓死呢。”
莫研拿著鍋鏟正嘗味道,扭頭看過來,不在意道:“可惜不是我的,你瞧瞧,裡頭可都是好東西。”
展昭依言打開,略瞥瞭瞥,神色驟然沉重,隨即將首飾盡數倒出,細細查看之後皺眉道:“這些可都是宮裡的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我在街上抓瞭個賊,剛問事主錢袋裡頭的寶貝從何而來,那人就跑瞭,連錢袋都不要。”
“事主是何模樣?”
“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傢,穿瞭身男裝,”莫研顰眉回想,手上動作卻不停,“她用的脂粉不像街面上賣的,會些三腳貓的功夫,不太地道,連小毛賊都抓不住。說來奇怪,要是象她那般身手都能進大內偷東西,那我當捕快也太屈才瞭,當個大內侍衛都應該綽綽有餘。”
展昭思量半晌,也想不出頭緒,遂問道:“那這錢袋你打算如何處置?”
“正好,你拿給包大人。”她端著盛得冒尖的碗過來,狡黠一笑:“就算作你的功勞,不過……你得替我向包大人求情,把我巡街的日子縮得再短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