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康順皮鞋廠的第一雙鞋放在辦公桌上,幾個人圍著看。周老順高興地說:“好,真漂亮,從來沒見過這麼順眼的鞋。四眼,成本算出來瞭嗎?”四眼說:“算出來瞭,將近十五塊錢一雙。”
周老順面色凝重起來:“十五塊,太高瞭,你在杭州擺地攤賣的皮鞋才十塊錢,我在上海看的那些鞋,人傢在櫃臺上賣,也沒超過二十塊錢。”棠梨頭說:“我也覺得這是問題,我們成本價比別人銷售價都高,怎麼和人傢競爭?”
周老順說:“我們不光和溫州鞋競爭,將來要進入廣州、上海,那是和廣州上海的廠傢競爭,是和全國的鞋廠競爭。我們鞋廠要想辦得好,我覺得關鍵有兩點,第一,樣式一定要比別人新穎,讓那些買鞋的看一眼就拔不出來,非買不可;第二,價格一定要低,比其他廠傢的都低,貨比三傢,最後還得買我們的。要想價格低,成本就得低,要不然夜熬瞭氣逃瞭,還白白給和尚剃頭,沒得賺。現在樣式問題解決瞭,就剩下成本問題瞭。劉師傅,你幹這行時間長,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竅門,人傢為什麼成本能低那麼多?”
劉師傅說:“也談不上什麼竅門。現在溫州的鞋廠普遍都用水牛皮,有的還用犛牛皮,很少用黃牛皮。盡管黃牛皮質地軟、彈性好、毛孔細,但是價格高。還有,按照眼下國內制皮廠傢的技術,一張牛皮最少能剝出三層,有的甚至更多,頭層皮最好,價格也高,假如我們改用水牛皮甚至犛牛皮的二、三層皮,成本肯定就下來瞭,這個我和四眼說過。”
周老順問四眼:“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匯報啊?”四眼說:“這事有風險,我們才剛剛起步。”周老順說:“你不光是四眼,還是死心眼,開工廠怎麼可能沒風險?再說瞭,成本比人傢零售都高就不是風險啦?馬上改用犛牛的三層皮,不行就用四層、五層皮,這件事一刻也不能耽擱。”
四眼說:“廠長,這麼弄質量會受到嚴重影響,劉師傅,你給廠長詳細說說。”
劉師傅欲言,周老順打斷:“說什麼說!四眼,我還得說你,你是當老師把腦子當傻瞭。你的鞋做得再好,賣不出去就是白忙活。正因為我們廠剛剛起步,所以要比人傢更講究物美價廉,樣式好就是物美,用犛牛的三、四層皮就能價廉,這樣才有競爭力。有瞭競爭力買的人就多,買的人多瞭大傢就記住你瞭,等大傢記住你瞭、喜歡你瞭,再一步一步用水牛皮、黃牛皮,二層皮、頭層皮,那時候價錢就隨我們走。再說瞭,早幾年買雙鞋,穿破得再不能補瞭才換新的,現在是什麼年代?樣式這麼多,穿不瞭幾天就想換個新樣子試試,價格便宜再換也不心疼。現在常說的那句話叫什麼來著——對,趕時髦,我們鞋廠賣的就是個時髦。”
棠梨頭說:“我覺得老順說得對,樣式時髦價格便宜是第一步,質量一流物有所值是第二步,這樣才能站得住、走得遠。”周老順說:“四眼,你聽聽,棠梨頭的頭小文化少但是腦汁多,他在我講話的基礎上弄出瞭廣告詞,樣式時髦,價格便宜,多好啊!”四眼說:“既然你們都認為行,那我聽你們的就是瞭。”
周老順興奮道:“太好瞭,這就算我把大傢的思想統一起來達成瞭共識,你們就抓緊時間盡快把成本降下來,先省錢才能賺錢。”
四眼認真地說:“我們康順皮鞋廠的第一雙鞋,一不賣,二誰也不穿,將來我要搞一個廠史館,這雙鞋就標上00001號。”棠梨頭笑:“眼前一雙鞋都沒賣,就想什麼將來,放屁脫褲多此一舉。”周老順說:“你頭小還是不行啊,這事我舉雙手雙腳支持四眼。四眼,把你的00001號借我用用先,接下來就看我的,看我怎麼把我們康順的牌子打出去!”
周老順經過精心策劃,開始宣傳推銷康順皮鞋。鼓樂隊在前,其後是兩隻足有一人高的仿古靴子。仿古靴子後,是兩隻新款的皮鞋。兩隻靴子和兩隻新款皮鞋,都由四個人像抬花轎一樣抬著。仿古靴子和新款皮鞋,不是並排的,也不是一前一後,而是模仿人的兩隻腳,交替著邁向前方。在兩隻靴子和皮鞋之間,一個抹瞭一臉白粉的小醜,是周老順扮的。他的身上斜掛著一條大紅佈,上寫:康順皮鞋。他的兩隻手上,各拿著一隻男皮鞋和女高跟皮鞋,比比劃劃地舞著指揮。那兩隻仿古靴子和兩隻新款皮鞋,在周老順的指揮下,一會兒快,像跑,一會兒慢,像散步。靴子和皮鞋的後面,一條橫幅上寫著:康順皮鞋,時髦價廉。
周老順扮的醜角,邊指揮邊滑稽地數快板:“貢靴子,新皮鞋,領你去看《殺狗記》。《殺狗記》,唱三天,周老順,不收錢!”
鼓樂聲中,這隊人馬緩緩行進,引來熙熙攘攘的圍觀人群。人群中有人議論:“什麼叫貢鞋?”“貢鞋就是給皇帝爺兒進貢的鞋。我們這地方,從大明朝時候就做貢鞋瞭。”“這周老順,真有鬼點子。”
趙銀花坐在裝著她進的貨的三輪摩托車上,看到這熱鬧的一幕,忍不住咧嘴笑著對開三輪的:“走,跟著去看看。”
周老順引領兩隻貢鞋來到甌江邊,那裡早已搭起一個臺子。鼓樂隊響著,周老順扮的小醜引著兩隻貢鞋登上戲臺,轉瞭一圈兒,兩隻靴子分停在戲臺兩邊。周老順戴著一張白臉以檢場人的姿態,抱一戲碼木牌登場。木牌上書:今夜扮演《賢德女殺狗勸夫記》全本。
周老順將木牌放於臺口一角,上臺唱起來:“良藥苦口不肯嘗,吃蜜不怕蜂尾傷。不辨世上有真假,不知笑裡藏刀槍。”後臺幫腔:“翻雲覆雨浪千丈,直教你,好人傢變成惡戰場!”
周老順又以檢場人口吻說:“閑話少說,且看正戲開場。”
康順皮鞋廠生產的第一批產品裝在一輛老解放牌貨車上,就要發往杭州。棠梨頭看著貨車說:“我真想在上面插面大旗,上寫幾個大字,揚眉吐氣殺回杭州。”
四眼把周老順往旁邊一拖,小聲說:“你去杭州,可別讓人認出來,讓你賠當年那假開關燒人傢的機器錢。”
周老順滿不在乎:“我現在是準備在杭州的大百貨商店裡有自己櫃臺的大老板瞭,諒他們也沒有這個眼力。”四眼說:“還是小心點好。”棠梨頭說:“廠長,一路順風。”周老順喊著:“老順,順!開車!”
周老順背著鞋來到杭州百貨大樓,在大樓裡四處轉悠。他走到一個女售貨員跟前,打量那人傢的腳。女售貨員有些生氣:“你看什麼?”周老順笑著:“姑娘別生氣,我是溫州康順皮鞋廠的廠長,想在你們這裡包櫃臺賣鞋。”女售貨員不耐煩:“包櫃臺你找經理去,看我幹什麼!”
周老順拿出一雙漂亮的女士鞋給女售貨員看:“你覺得我這鞋怎麼樣?”“挺漂亮的。”“就憑你這句話,我免費送給你瞭。”女售貨員不敢相信:“送給我瞭?”
“對,送給你瞭。”“無功不受祿,我可不敢要。”“說是送,也不是白送,我有條件。”“就知道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我忙著呢,你該幹嗎幹嗎去!”
周老順說:“你聽我講完,我的條件其實很簡單,就是請你穿上這雙鞋。別人要是覺得好看,問起來,你要說這是溫州康順鞋廠生產的,在這個百貨大樓裡就有專櫃,這條件不過分吧?”女售貨員琢磨起來。
周老順笑著:“先換上試試合適不合適。”他把鞋放下,女孩猶豫瞭一下,還是換上瞭,看起來比原來的鞋好看。周老順說:“就像給你定做的一樣。”
女售貨員也滿意:“沒見過你這麼做生意的,你的條件我答應瞭。”周老順說:“記住瞭,是溫州康順鞋廠。”“記住瞭,記住瞭。”“我再問一下,你們這一層樓有多少售貨員?”“三十多個。”“好,您忙,不打擾瞭。”
接著,周老順又用同樣的方法,讓另外兩個售貨員換上瞭他帶來的鞋。
他問:“姑娘,知道你們經理穿多大的鞋嗎?”售貨員說:“你到我們賣鞋那去問問,他們肯定知道,我們經理都從那買鞋。”
周老順拿著一雙鞋走進經理辦公室自我介紹:“我是溫州一傢鞋廠的廠長,周老順,想在你們這裡租個櫃臺賣鞋。”說著把那雙鞋遞過去,“您看看。”“就這一雙?”“肯定不是這一雙,這一雙是送給您的,您現在就可以穿上試試。”“你又不認識我,你怎麼知道我穿這鞋大小合適?”“肯定合適,您試試就知道瞭。”“你這人有點意思,萬一不合適呢?”“不合適,我立馬就走。”
經理站起來,換上周老順的鞋,剛好合適。周老順說:“經理,您給句實話,這鞋是不是比您原來的好看多瞭?”經理說:“樣子是不錯,不過,你不能隻賣這一個樣子啊。”“那肯定是,經理,請跟我來,我讓您看看我的款式。”
周老順帶著經理在大樓裡走著。經理問:“周廠長,你不是帶我看鞋嘛,鞋在哪兒?”周老順說:“鞋都在你們這些售貨員的腳上。”
經理仔細看,發現每個售貨員的腳下都有一雙新鞋,且款式漂亮,他笑著搖搖頭:“周廠長,看來我這櫃臺是非租不可瞭。”周老順說:“最好今天就簽合同,我拉鞋的車子就在樓下停著呢。”
周老順在商場順利租下櫃臺,櫃臺裡擺著皮鞋,玻璃上寫著:溫州康順皮鞋專賣。周老順和一個女售貨員站在櫃臺裡賣鞋,生意十分興隆。顧客走瞭一撥,又來一撥,都忙不過來瞭。一位顧客問:“你這鞋是漂亮,質量不會有問題吧?”周老順說:“出瞭問題,一周包退,一月包換。”
原先跟周老順打過交道的那個大蓋帽從人縫中擠進來,一眼認出瞭周老順:“是你,又殺回杭州瞭。”周老順笑著:“不是殺回杭州,是大模大樣光明正大地回杭州,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大蓋帽說:“是啊,現在形勢好瞭,杭州歡迎你們。生意這麼好,怎麼就雇一個營業員?”周老順悄聲說:“想多雇幾個,怕雇多成瞭剝削。”大蓋帽哈哈笑瞭,周老順也跟著笑。
周老順說:“當年我送你一雙鞋,你還給瞭我錢,今天我再送你一雙,可別給我錢瞭。”大蓋帽搖頭:“那不行,不能壞瞭規矩。”“行,就按規矩來,我給你最低價,不算是壞瞭規矩吧。”
大蓋帽拿起一雙鞋看,覺得不對勁:“你這鞋的質量可是不比當年瞭,輕瞭。當年一雙鞋我穿瞭兩年,這一雙,怕是穿不瞭一年。”周老順笑著:“別說一年,現在的鞋樣子天天變,怕你穿不瞭三個月,就想換新的瞭,隻要你來,我永遠都是最低價。”“既然是不打不相識,那我就買你一雙。”
趙銀花在那小屋裡擺弄新買的十四吋黑白電視,她按按這個鈕,又按按那個鈕,突然,電視亮瞭,電視裡的聲音嚇瞭她一大跳。她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外面傳來周老順唱《殺狗記》的聲音:“他傢事全然不顧,終日裡玩史攻書。不體恤我當傢辛苦,時常在耳邊囉嗦。”
趙銀花從墻上摘下那綴滿各色紐扣的佈蒙到電視上,躺下拉起被子蒙頭。周老順唱著進屋,一副醉醺醺的樣子。趙銀花埋怨:“你個死老順,還知道有個傢?自從你當瞭廠長,一走幾個月,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周老順說:“你都不知道我的鞋賣得有多好,簡直瘋瞭,大半個杭州都穿我周老順的鞋。我回來要損失多少錢啊。你還不歡迎我回來瞭……”他註意到電視聲響,“怎麼,傢裡還藏瞭個人?”
趙銀花起身打瞭周老順一拳:“你胡說什麼!”周老順循聲扯去綴滿紐扣的佈,驚喜地瞅著電視:“好你個銀花,買這麼貴重的傢私,請示報告都不打!”
趙銀花說:“就你那鉆進銅鈿眼裡不怕冷的財迷樣,打瞭報告,三年你能批算快的。”周老順笑著:“這話得倒過來講。自從進瞭溫州城你就沒打過報告,從來是自說自話先斬後奏,我想批可你不給機會。”
趙銀花見周老順有滋有味地看著電視,把身體湊過去:“老順啊,我們在這住好多年,現在有錢瞭,買個房子吧。麥狗都老大不小瞭,買個房,兒子有瞭對象,好有個結婚的地方。”周老順說:“買房我不反對,但我周老順肯定不去住。現在這地方是福地,天上難找地下難尋,給個金山我也不走!這就是我周老順給你口頭報告的口頭批復。”
趙銀花不屑:“你呀,也就是種地的命!”周老順說:“這話對瞭,冠球兄弟不也是種地的命嗎?買瞭一座洋樓,一天福都沒享到,要不是跑得快,就進牢監瞭。房子這東西是好,萬一再來個什麼運動,藏也藏不牢,搬又搬不走,不像這電視機放在傢裡用處不大,我可以搬到廠裡去。”
趙銀花驚訝:“你什麼意思啊?這是傢裡新買的電視,自己還沒看,幹嗎要搬到你的鞋廠去?”周老順說:“我沒講一定要搬,我是想,我們倆也不經常在傢裡,放個電視被人偷瞭怎麼辦?放到廠裡不但有人幫我們看著,還能從新聞裡及時發現對我們有利的政策,我們還能搶得發財的先機。你要是想看電視,就到鞋廠裡看,連我也一起看瞭。”
周老順這人,嘴皮子利索,動作也麻利,他當下就把電視機搬進瞭辦公室。
四眼、棠梨頭見到這新鮮玩意兒樂得合不攏嘴,棠梨頭說:“電視真是個好東西,有瞭它,我也和四眼一樣,不出門就知天下事。”
周老順說:“別看瞭,過來一起排排陣。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瞭,人到冬至邊,快活似神仙,又到我們發財的好時候瞭。現在杭州的市場我們基本上站住腳瞭,杭州隻是我們的起點,我們還要把鞋賣到廣州、上海去,利用這年前年後的好時候,我想試試看。”
棠梨頭說:“好事啊,眼前最大的問題是人手不夠。”周老順說:“多招幾個推銷員就是瞭。”棠梨頭說:“廠裡的事早就走上正軌,留四眼看傢就行,我也去幹推銷,我算是這行的祖師爺。”周老順高興道:“行,你親自去我更放心。”
四眼提醒:“廠長,現在我們的生產已經接近飽和,如果市場大瞭,我擔心產量跟不上。”周老順又擺出百事通的架勢:“什麼叫飽?人吃飽飯瞭,往後再不能吃瞭,離死就不遠瞭。廠和人一個道理,市場沒飽生產就不可能飽,你就必須埋鍋做飯。推銷員不夠可以招,工人不夠你不會招啊!設備不夠你不會買啊!再不行就讓工人加加班,發獎金,發加班費,計件提成,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
四眼隻好說:“我試試看吧。”周老順下命令:“你這個四眼,就是少點魄力。不是試試看,是必須完成!要是斷瞭貨,少賺瞭錢,我唯你是問!”
杭州百貨大樓的櫃臺上又打出“春節大促銷”的牌子,銷售異常火爆。上海各大商場櫃臺上打出瞭“溫州康順給上海人民拜年啦”的牌子,櫃臺前被圍瞭個水泄不通。廣州一些大商場櫃臺上也打出瞭“溫州康順恭賀廣州人民發財大吉”的牌子,銷售很好。
周老順的心思都在賺錢上,趙銀花心裡始終惦記著孩子,她到郵電局給麥狗打電話:“麥狗,你匯來的錢媽媽收到瞭,以後不要再給傢裡寄錢,媽不缺錢,媽就是想你回傢過年。”麥狗在電話另一頭說:“媽,這五萬塊錢是專門給你買房子的。這麼多年,一想起你還住在廢品堆裡,我的心比刀戳還難過。”
趙銀花說:“我早就想買瞭,隻是你爸……”麥狗口氣好大:“我是花自己的錢給你買房子,和他一點關系沒有。他愛住就讓他住,不愛住拉倒,別求他,別理他,別跟他商量,我們自己的事輪不到他說七道八!”
趙銀花說:“麥狗,你誤會你爸瞭,其實他心裡最偏向的是你。”麥狗說:“媽,別說他,等你把房子買好,我就馬上回傢看你。”“孩子,你就不能看在媽的面子上回傢過個年嗎?哪怕隻陪媽吃一頓年夜飯也行。”“媽,我也想,做夢都想,想吃你做的三絲敲魚……”
康順皮鞋廠辦公室異常熱鬧,拿著發票、單據的人進進出出,四眼忙著給他們簽字。待來辦公室簽字的人走瞭,棠梨頭湊到四眼面前問:“老順究竟在電話裡怎麼講的?”四眼放下簽字筆說道:“他說,杭州、上海、廣州三大戰場取得瞭過年娶個大肚子媳婦——三喜臨門的勝利;還說,現在形勢大好,不是小好,而且越來越好;最後說,馬上班師回營,高高興興過個年。”
棠梨頭問:“沒講錢的事?”四眼說:“這有什麼好講的,每一趟貨到目的地,錢就轉到賬戶瞭。現在是工人放假,皮鞋賣光,機器保養,我們窮得隻剩錢瞭。”
棠梨頭皺眉:“你別跟我七搭八搭打哈,我們的錢什麼時候發?這都過小年瞭,傢裡的年貨還沒辦,老順要是趕不回來過年,我們也不過年啦?”四眼搖頭:“這事廠長沒授權,我辦不瞭。”
兩人正說著,房東趙長巍氣呼呼地闖進門喊:“二位老板,你們也太過分瞭吧,看門的都拿到錢瞭,我這個房東一分錢也沒看到,什麼意思嘛?!”棠梨頭說:“沒意思,我們也和你一色,一分錢沒看到。”趙長巍瞪眼:“這我不管,一年前租房的時候就說好瞭,我是包賺不賠。”四眼說:“沒人讓你賠,隻是廠長出差,還不能發錢。”
趙長巍說:“你是睜眼說瞎話呢還是把我當瞎子?剛才從你這裡出去的人,手上的發票、單據不都是你簽字嘛!”四眼很認真:“是我簽的。廠長有規定,跟生產有關的錢我簽,其他的支出他簽瞭才算。”
趙長巍說:“這我就糊塗瞭,廠房的租金是生產還是其他?”四眼說:“廠房租金是生產,可是當初……”棠梨頭催著:“四眼,你耳朵被糞勺勾瞭嗎?老趙要的是廠房的租金,抓緊簽字,讓人傢到財務拿錢。”
四眼猶豫:“話還是要講清楚的……”棠梨頭打斷,向四眼使眼色:“人傢講得還不清楚嗎?是租金,廠房的租金!”四眼老實解釋說:“老趙,拿瞭租金你就是房東,不是股東,分紅就沒你的份瞭。”棠梨頭急得直跺腳,對著四眼恨恨地說:“你腦子也被糞勺勾瞭!”四眼一臉的無辜。
該下班瞭,四眼、棠梨頭、趙長巍依然僵持在辦公室裡。四眼勸著:“老趙,你的事我和棠梨頭真的做不瞭主。”棠梨頭有氣無力地說:“姓趙的黃世仁今天是存心要把我們逼成楊白勞啊!”趙長巍說:“我等的是周廠長,你們該吃飯吃飯,該回傢回傢嘛。”棠梨頭搖頭:“你倒是不見外。”四眼說:“你不走我們能走嗎?”
趙銀花拎著東西進辦公室,招呼道:“來來來,都餓壞瞭吧?我給你們做瞭魚圓面,快吃吧,胡椒粉、醋、咸菜自己加。”棠梨頭笑著:“大嫂真是九天仙女下凡塵,救我們於饑寒交迫之中啊!”四眼吃瞭一口:“啊,真好吃。”
趙銀花拿一份魚圓面遞給趙長巍:“東傢,你也吃……”四眼、棠梨頭差點笑噴出來,棠梨頭說:“東傢,黃世仁……”
趙銀花趕緊解釋:“不,不是,我沒這個意思,我講的是房東……”趙長巍接過魚圓面說:“大嫂,不用解釋,我知道你的意思。”
趙銀花把四眼拉到一邊,將一個袋子遞給他:“這裡五萬塊是大嫂自己的錢,你拿著,你們幾個勻勻,把傢裡的年貨辦瞭。”四眼說:“大嫂不用,廠裡有的是錢。”趙銀花說:“我能不知道廠裡有錢嗎?!可是死老順不走歸,你們誰有膽動錢啊?他知道還不吃瞭你們!”
棠梨頭拿到錢,第一件事情就是買瞭摩托車。他和四眼興致勃勃地擺弄著摩托車,比娶瞭新媳婦還高興,四眼說:“棠梨頭,你急著要分紅,不是說給傢裡辦年貨嗎?”棠梨頭說:“這不是年貨嗎?四眼,你說老順看到我們的本田王,會有什麼反應?”四眼說:“這還用問,一是罵我們敗傢子,二是貶低我們的本田王,抬高自己的手扶拖拉機。”
棠梨頭說:“四眼,真沒想到,你一個文人也舍得買本田王。”四眼很得意地說:“財力有限,否則我就直接買菲亞特瞭。”
兩人正說著,灰頭土臉的周老順已經走到棠梨頭的摩托車前,順手將臟兮兮的旅行包放在摩托車後座上。棠梨頭嚷嚷著:“唉,幹什麼呢!”順手把包丟到地上。周老順踹瞭一腳摩托車:“兩個敗傢子!”
四眼忙說:“廠長回來瞭!”棠梨頭趕緊從地上拎起旅行包:“廠長,我真擔心你在路上過年呢!”周老順指著摩托車道:“不出三天,你們會搶著拿它換我的手扶,我嚴正聲明:別打手扶拖拉機的主意。”
棠梨頭與四眼對視,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周老順問:“我說錯瞭?”棠梨頭點頭:“沒錯。廠長你看,大門口的對聯怎麼樣?”周老順念對聯:“紅日照萬裡,雄風鼓四化;腳穿康順鞋,溫暖送萬傢。四眼,你寫的吧?”“我寫的。這是小兒科,當年我還寫過詩歌。”周老順說:“寫詩的?難怪頭腦發熱買一堆廢鐵。”
冷嘲熱諷完,周老順讓棠梨頭和四眼一起開會。“這是全年的產值、成本、利潤和納稅情況,明細都在這裡。”四眼說著,把賬本遞給周老順,“最後一項工作,是順利完成瞭工商和稅務的年審。昨天棠梨頭聽街道工業辦主任說,街道已經把我們廠作為先進報到區裡,下個月,也就是三月份要在全區表彰。還有,大嫂的五萬塊錢,我給瞭趙長巍兩萬,我和棠梨頭各拿一萬五,匯報完畢。”
棠梨頭恭維道:“廠長,真看不出,大嫂弄幾粒紐扣就能賺這麼多錢!”周老順一本正經:“看不出來是你沒往深度裡看!大嫂的背後是誰啊?是誰在牛勁馬力地排陣相幫?是你大哥我!還有兒子賣眼鏡、女兒賣餐飲用品,哪一樣離得開我?”棠梨頭朝四眼做個鬼臉:“廠長真是日理萬機啊!”
周老順說:“我們言歸正傳。今天是年三十,講老實話,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過年,從小怕過年,是別人有新衣穿我沒有,心裡難過;當瞭爸爸怕過年,是為瞭孩子人前體面,自己人後打腫臉;現在怕過年,是剛想多看幾眼錢堆成鰲山的景致,又要分紅瞭……”
棠梨頭著急道:“廠長,求你別繞瞭,到底分紅還是不分?”周老順說:“分肯定是要分,但不能都分瞭。路上我想的是分個五六萬,走歸一看,你們一人弄瞭個鐵獅子把在廠門口,我就曉得你們想放什麼屁。雖說我們這鞋廠辦得不錯,但規模還太小,在溫州也很不起眼。所以,開春的第一件事就是擴大生產,再上一條生產線,買最好的鞋機。分紅就分十萬塊錢,剩下的錢暫時不分,都用到改造廠房、購置設備、擴大生產上,你們同意不?”
棠梨頭高興道:“太同意瞭!一來保住摩托車,二來過年的錢夠花,三來明年可以賺得更多瞭。”四眼:“我也沒意見,辦廠就得有長遠眼光。隻是賬上還有一部分周轉資金沒有完全利用起來。”
周老順說:“棠梨頭,你聽聽,這就是有文化和沒文化的差別。最近,我有一個重大發現,各個城市大街大面的鋪面房都是公傢的,而且冷冷清清。恁好的地段,開著店沒錢賺,多可惜!所以,這就是我們明年的目標。”棠梨頭說:“廠長,你簡直就是諸葛亮啊!這樣一來我們就從包櫃臺跨越到開店面瞭!”
周老順說:“拿到店面後,我們再把空餘的場地和櫃臺招租給其他鞋廠,店面是我們的,我們還不用花錢,這就叫樹大影大膽大福大,空手套個大白狼。”
四眼拍手:“太精彩瞭,令人五體投地!”
周老順說:“我們三個現在就好比桃園三結義,肯定能成大事。”棠梨頭笑著:“比桃園三結義還強,你一個人又是劉備,又是諸葛亮。”
黃昏,周老順拎著旅行袋走進院子。門上的對聯是新貼的,內容依然是原先麥狗寫的“四化藍圖千般美,九州山河萬裡春”。
周老順在對聯前仔細辨認著筆跡自語:“沒錯,是麥狗,麥狗回來瞭。”他興奮地叫著:“麥狗!銀花,銀花,我兒子呢?”屋裡沒有人,傢裡很整潔。他放下旅行袋,走到方桌旁,桌子上擺著八個冷菜,按溫州習俗,冷菜盛在八隻高腳龍鳳碗裡,桌子四邊各放一副碗筷,上座放一瓶溫州老酒汗。
周老順拿起酒瓶抿瞭一口:“老酒汗,好酒。”放下酒瓶,先抓一塊魚餅放在嘴裡,馬上又抓一塊醬油肉塞進嘴裡,一副很享受的表情。他抬起頭,被墻上的照片吸引住。墻上貼著當年公安跟蹤周萬順時拍攝的一組照片,照片的四周是麥狗、阿雨的近照,隻是沒有趙銀花的照片。照片上周老順目光所視的方向不是麥狗,就是阿雨,而麥狗和阿雨的目光也仿佛註視著周老順。
周老順露出孩子般燦爛的笑容:“這個老嬣客,還會搞情調瞭。”說著,湊到麥狗和阿雨的照片前看著、摸著,“臭小子、傻囡兒,還知道想老爸呀……”
趙銀花端著熱騰騰的炒年糕進來:“你這個不著傢的,還知道走歸啊?”周老順嚇瞭一跳:“過年連搗臼都搬屋裡,我能不走歸嗎!標準的溫州人,戀傢不守土。我還當這小子回來瞭呢!”
“對聯是我讓麥狗寫瞭寄來的。”趙銀花說著,四隻杯斟上酒。周老順說:“沒長進,連新詞都寫不出,字倒比過去有骨頭。”趙銀花端起酒杯:“你比兒子厲害,說點新名詞吧。”周老順端起酒杯想瞭想說:“新年新景象牛氣沖天,全傢齊上陣個個賺錢;橫批:財源廣進。幹!”
趙銀花哈哈笑著與周老順一同幹杯,她放下酒杯,看到邊上的兩個空位置,突然收住瞭笑臉,露出憂傷的情緒。周老順覺察到趙銀花的變化,對著空位置說:“麥狗、阿雨,恁不懂事,還不快敬敬你媽!”說著,兩隻手同時拿起空座前的兩隻酒杯,遞到趙銀花面前,“麥狗、阿雨給你敬酒瞭,祝你新年快樂!”說完,將兩杯酒幹瞭。
趙銀花鼻子一酸,連忙起身掩飾道:“你吃著先,我去做菜……”“別動,今天我這個大廚要親自給你做一道大菜。”周老順說完,起身向門外走。
趙銀花將兩隻酒杯重新放到空位上,斟上酒,再拿起自己的酒杯分別在兩個酒杯上碰瞭一下,然後將酒幹瞭。周老順端著一個大盤子進來,盤子上罩著鍋蓋,嘴裡喊道:“來啦,牛年大餐上桌瞭……”他神秘地說,“請老婆賞光品嘗。”
趙銀花小心翼翼地揭開鍋蓋,隻見盤子裡整齊地摞著一沓沓人民幣,人民幣上面放著一個首飾盒。她打開首飾盒,裡面是一枚金戒指,她露出喜色,拿出戒指:“你個糟財鬼,這要花多少錢啊!”
周老順認真道:“正宗上海老鳳祥的足金,這是我周老順買的第一枚戒指,還欠你十一個。”趙銀花將戒指戴在手指上:“你才是六指呢!”周老順笑呵呵問:“合適嗎?”趙銀花喜滋滋說:“合適。你是一分錢捏在手上打一百拳都不放的人,怎麼舍得給我買金戒指?”周老順說:“買金買銀是聚財,買摩托車才是糟財!”
飯後,趙銀花拉周老順到床邊,床上放著西裝、領帶、皮手套、皮帶、老花眼鏡。周老順說:“我一個土佬穿上這身洋裝,走路都會順腳順手,不穿。”趙銀花故作生氣:“不穿拉倒,我明天就打電話告訴麥狗和阿雨,說你不領他們的情。”
周老順驚奇道:“真是孩子們給我買的?”趙銀花還是故意說:“假的。西裝上的洋文是我請意大利人繡的,羊皮手套、皮帶是我從內蒙古買的羊做的,老花眼鏡是內蒙古人不要瞭,我撿廢品撿來的。”周老順高興極瞭:“這麼說,兩個孩子都不生我的氣瞭?”
過年的鞭炮和禮花在大街小巷震耳欲聾,火光耀眼。周老順穿著一身新西裝,打著領帶,戴著皮手套,胸前掛著老花眼鏡,開著手扶拖拉機來到康順皮鞋廠門口,兩輛摩托車也停在那裡。
周老順站在手扶車鬥上,用長竹竿挑著一掛長長的鞭炮喊:“溫州康順皮鞋廠恭送鼠年,放關門炮……”四眼、棠梨頭點燃爆竹、煙花,鞭炮齊鳴,煙花飛舞。趙長巍在爆竹聲中關上工廠大門。在一片歡呼聲中,煙花、爆竹燃放完畢。
“當,當,當……”遠處傳來新年的鐘聲。他們又用同樣的方式點燃開門炮。
趙長巍在爆竹聲中開啟工廠大門。周老順喊:“牛年大吉,財源大進,金山、銀山滾滾來……”
周老順、四眼、棠梨頭、趙長巍興致勃勃拍著身上的紙屑來到辦公室。棠梨頭道:“廠長,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你今天這身打扮,真像鄉下新郎官。”趙長巍說:“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夫人的傑作。”
周老順得意地搖頭:“鄉下老嬣客哪有恁高的品味。這西裝、領帶正宗的意大利貨,全是洋文,女兒送的;這手套,內蒙古的羊羔皮,還有皮帶、金邊眼鏡,兒子送的;眼鏡還是兒子廠裡最好的師傅為我定做的。孩子們的一片孝心啊。”
四眼湊到周老順跟前,看瞭看西裝的商標和眼鏡的鏡腿,悄悄對他說:“廠長,衣服上的英文翻譯過來就是中國制造。老花鏡跟我的眼鏡是同一個牌子,不是麥狗廠裡生產的。這是大嫂的愛意。”周老順的臉立刻冷下來。
杭州一條大街有個早餐店,店面挺大,位置也好,但是卻門可羅雀。周老順找到經理瞭解情況,經理說:“我們飲食服務公司有不少像我們這樣的店,屬於政府方便老百姓統一規劃佈局的點,一不能出租,二不能撤銷,顧客再少也得天天守著。”周老順說:“假如我按你們的規矩,一不租,二不撤,還月月給你們發獎金,你願意跟我合作嗎?”
經理笑著:“當然願意!你不是在逗我吧?”周老順說:“我是這麼想的,你們的營業高峰集中在天光早,在客人最多的時候,店堂也隻用到兩成,還有八成空閑,太浪費瞭。我的建議是,早餐店縮小面積,空出來的地盤按現在流行的話來說,搞自主開發多種經營,不讓出租,通過自己經營解決職工福利總可以吧?”
經理直搖頭:“自己經營,經營什麼?資金哪裡來?虧瞭誰負責?到時候連工資都倒貼進去瞭!”周老順說:“從店面裝修改造到組織貨源,不用你掏一分錢,賣什麼貨品、虧不虧,不用你操一點心,你隻按每月的營業額領取員工的獎金就行瞭,照樣吃官飯,打官鼓,鼓打破,有人補。”
經理同意瞭周老順的合作方案。
周老順的野心鼓舞著四眼和棠梨頭,四眼弄瞭一幅中國地圖,鋪在辦公室地上。他撅著屁股趴在地圖上,很認真地貼著紅旗、紅五星的標記,邊貼邊誇張地自語道:“坐地日行八萬裡,巡天遙看一千河。”
棠梨頭抱著一包錢進來說:“四眼,你看,又是分租我們櫃臺的定金,怎麼辦?新找的五傢店又被瓜分得一寸不剩,再這樣下去,隻有讓出我們的櫃臺瞭。”
四眼說:“棠梨頭,你不是說很享受空手套白狼的感覺嗎?”“誰曉得拱出這麼多的白狼!廠長這一招真高,一分錢沒出,就拿下這麼多店鋪!”
四眼起身,將中國地圖掛在墻上,地圖上方寫著《溫州康順皮鞋廠銷售分佈圖》。他自我沉醉地說:“看萬山紅遍,業績斐然,短短四個月,銷售超全年,廠長,英雄啊!”
就在這時,街道幹部和兩個公安進來,他們要找周廠長調查問題,並且把廠裡的賬本扣瞭。
四眼趕緊給周老順打電話:“廠長,廠裡出瞭大事,賬本被公安局扣瞭。”周老順說:“他們有什麼權力扣我們的賬本?你沒告訴他們,過年前稅務、工商都查過瞭,區裡還贈給我們先進企業的獎牌呢!”四眼說:“講瞭,還把獎牌給他們看。沒用,他們說調查的是涉嫌犯罪的事。”
周老順喊著:“放屁!簡直是閻羅王講故事,鬼話連篇!‘八大王’的事我還沒找他們算賬呢。這班大蓋帽抓不住老虎在貓身上出氣,搞什麼名堂!你讓棠梨頭明天一早去找街道辦事處,它是我們掛靠的上級主管,不能隻喝粥不洗碗,讓他們出面找公安把賬本要回來。”
四眼說:“廠長,就是街道的人陪公安一起來的。”周老順說:“四眼,你們都不要慌,我明天就趕回來。在我走歸之前,不管誰向你們調查瞭解,都不要亂講,特別要提醒棠梨頭,別再把活人講死瞭。放心,對付大蓋帽我有的是辦法。”
周老順火急火燎地連夜趕回來,立即和四眼、棠梨頭商量對策。四眼說:“今天上午把我們叫過去,一個一個問,主要問分紅的事兒。”周老順問:“你怎麼說的?”四眼說:“我講分瞭十萬塊,按投資比例分的,賬上都有。我和棠梨頭的錢買瞭摩托車,他們把摩托車也扣瞭。”
周老順說:“我不是讓你把摩托車的發票做賬瞭嗎?”四眼說:“做賬瞭。”周老順生氣地說:“做瞭還說是自己買的,你傻呀?”四眼說:“本來就是嘛。”周老順搖頭:“那你還做到賬裡去?我看以後你還是把眼鏡摘瞭戴頭頂上,變成三腦袋就不會笨到傢瞭。棠梨頭,你呢?”棠梨頭說:“你叫我不要把活人講死瞭,我就一問三不知。就是摩托車的事,我說不知道,他們非說我是偷的,我隻好說廠裡買給我跑業務用的,車還是被扣瞭。”
周老順指著四眼說:“以後棠梨頭的名字就送給你瞭。趙長巍的情況呢?”四眼說:“他倒是包賺不賠,一口咬定沒參加分紅,拿的是房租錢,所以什麼都沒扣。”周老順說:“這樣說來事情就簡單瞭,無非是補幾個分紅稅。這班大蓋帽狗抓老鼠多管閑事,補稅關他們屁事!”
四眼說:“他們說叫你一走歸,就到公安報到。”周老順說:“報到個屁!上凳上桌還想上佛堂閣瞭,有本事拿手銬來銬我。”
正說著話呢,警車開到瞭廠房門口,周老順、四眼、棠梨頭從屋裡出來,警車上下來幾個警察。領頭的警察說:“周廠長,有件事情我們想向你調查一下,跟我們走一趟吧。”
周老順說:“有什麼大不瞭的事,還勞你科長親自出馬,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周老順擺譜呢。”科長說:“那就上車吧。”周老順說:“心中沒有鬼,不怕鬼敲門。上車就上車,又不是頭一回坐科長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