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辦公室的門時才意識到,裡面有人。檔案櫃上的鍍鉻掛鐘顯示時間是三點半。博比·莫蘭站在我的書櫃前。他簡直來無影去無蹤。
他突然轉過身來。我不知道我們倆誰被嚇得更厲害。
“我敲門瞭,沒人。”他低下頭。“我預約瞭。”他說,他在揣測我的想法。
“你不是應該和律師待在一起嗎?我聽說你準備以誹謗罪、違反保密原則,以及其他可能的一切罪名起訴我。”
他看起來有點尷尬。“巴雷特先生說我應該這麼做。他說我會從中撈到一大筆賠款。”他擠過我身旁,站在我的桌子旁。我們倆站得很近。我可以聞到他身上炸油條和糖的味道。他那潮濕的劉海亂糟糟地貼著前額。
“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想見你。”他語帶威脅。
“我幫不瞭你,博比,你沒有和我說實話。”
“那你說實話瞭嗎?”
“我盡量說實話。”
“是嗎?你所謂的實話就是告訴警察,我殺瞭那個女孩?”
他從我的桌子上拿起一塊光滑的玻璃鎮紙,右手掂量瞭一下,又放到左手。他在燈光下舉起它。“這水晶球是你的嗎?”
“請你放下它。”
“怎麼?怕我用它在你的額頭上砸個窟窿出來嗎?”
“為什麼不坐下來聊呢?”
“您先請。”他指瞭指我的椅子,“為什麼你想當一個心理醫生?別告訴我,我來猜猜……你肯定有一個控制欲極強的父親,還有一個過分溺愛你的母親,或者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傢族秘密。你有一個親戚突然開始對月哀號,還是你最敬愛的阿姨被他們關進瞭精神病院?”
我不會告訴他,他其實猜瞭個八九不離十,我不想讓他得意。“我來這裡不是為瞭討論我自己的事情。”
博比瞥瞭一眼我身後的墻。“你怎麼還敢把證書掛在墻上?真是搞笑!三天前,我在你眼裡還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可你卻想站在法庭上,告訴法官,應不應該把我關起來。你有什麼權力去毀掉別人的生活?你根本就不瞭解我。”
聽到他這樣講,我才意識到,我現在面對的是真正的博比。他把鎮紙拋到桌上,鎮紙緩緩滾動,落到瞭我的大腿上。
“你殺瞭凱瑟琳·麥克佈賴德嗎?”
“沒有。”
“那你認識她嗎?”
他緊緊地盯著我。“你的問話太差勁瞭!沒想到你那麼遜。”
“這不是遊戲。”
“你說得對,這可比遊戲重要多瞭。”
我們都沉默瞭。
“你知道一個經常撒謊的人是什麼樣的嗎?”我最後問,“不管在何種情況下,不管講真話重不重要,他們都發現,比起說實話,說謊更容易。”
“人們都認為,你們這種人看得出別人有沒有撒謊。”
“說謊改變不瞭你的本質。”
“我隻是簡單地改編瞭幾個人名和地名,剩下的故事你全盤猜錯瞭。”
“亞姬也是你編出來的嗎?”
“她六個月前離開瞭我。”
“你說你有過一份工作。”
“我也和你說過,我以前是個作傢。”
“你確實很擅長講故事。”
“你說笑瞭。知道像你這種人有什麼毛病嗎?你們都忍不住將手伸進別人的大腦裡作弄一番,想改變他們看待世界的方式。你在冒充別人生活裡的上帝……”
“什麼叫像我這種人?你以前還見過誰?”
“這不重要。”他輕蔑地說,“你們都一樣。不論是心理學傢、精神病醫生,還是采取精神治療法的醫生,或者是塔羅牌占卜師和巫醫——”
“你以前住過院,你是在那裡遇到凱瑟琳·麥克佈賴德的嗎?”
“你肯定覺得我是個傻子。”
博比差點失控,但是他很快就恢復瞭鎮定。他撒起謊來幾乎沒有任何特殊的生理反應。他和平時一樣,瞳孔的擴張、毛孔的大小、皮膚漲紅的程度,還有呼吸的節奏,都絲毫沒有變化。他像個優秀的撲克牌玩傢,臉上看不出任何“玄機”。
“我這輩子做過的任何事情和我遇到的任何人都是有意義的,不論是好是壞,還是醜惡不堪。”他的聲音裡洋溢著勝利的得意,“我們是自己各部分的總和,也是整體的一部分。你說這一切不是一個遊戲,那你錯瞭。這是好人對戰壞人的遊戲,黑棋對戰白棋,隻不過有些人是兵,有些人是國王。”
“那你是哪個?”我問。
他想瞭想,說:“我曾經隻是一個兵,但我橫跨瞭整個棋盤,我現在可以是任何人。”[1]
博比嘆瞭口氣,站瞭起來,他開始厭倦我們的對話瞭。我們才聊瞭半小時,但是他已經受不瞭瞭。這場對話本不應該開始。埃迪·巴雷特知道瞭肯定會大發雷霆。
我跟著博比去瞭外面的辦公室,心裡有個聲音讓我叫他留下來。我想搖搖這棵樹,看看會掉下來什麼。我想知道真相是什麼。
博比在等電梯。電梯門開瞭。
“祝你好運。”
他轉過頭來,好奇地看著我。“我不需要好運。”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讓我覺得他在笑。
回到辦公室,我盯著那張空椅子,我註意到地上有個東西——一個棋子。我把它撿起來,發現是一個手工木刻鯨魚,鯨魚後背上有小洞,穿著一個鑰匙扣。
這種東西你經常能在孩子的書包上看到。一定是博比掉的,我還可以趕上他。我可以打給前臺,讓保安叫他等一下。我看瞭眼掛鐘,已經四點十分瞭。樓上的會議開始瞭,但我不想去開會。
博比身形龐大,很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他。他比其他人要高一個頭,行人好像會紛紛給他讓路。下雨瞭,我把雙手縮進大衣裡,手裡緊緊地攥著那個光滑的木質鯨魚。
博比正走向牛津馬戲團地鐵站,我得跟緊瞭,不然肯定得在這迷宮般的通道裡跟丟他。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跟蹤他,我不想要謎語,我想要答案,我想知道他住在哪裡,和誰住在一起。
他突然不見瞭,我按捺住向前奔去的沖動,保持我原來的步伐,經過瞭一個酒鋪,看到博比站在櫃臺前。於是,我走進隻有兩門之隔的旅行社。一個打著V字形領帶,穿著紅裙白襯衫的女孩對我笑瞭笑。
“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嗎?”
“我就是來看看。”
“想去避冬嗎?”
我正拿起一本加勒比海的宣傳冊。
“是的,沒錯。”
我看到博比從窗前經過,於是把宣傳冊還給瞭她。
“您可以帶走它。”她說。
“或者明年再去吧。”
博比大約在我前方三十碼處,他的體型特別,一眼就可以認出來,他沒有屁股,看起來仿佛被偷走瞭一樣。他的褲子提得很高,皮帶綁得緊緊的。
我們下到地鐵站,人突然多瞭起來。博比已經買完票瞭。每一個閘機前面都得排隊。牛津馬戲團站有三條線路,可以去往六個方向——如果我現在跟丟瞭他,那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去瞭哪兒。
我推開周圍的人群,沒有理會他們的抱怨。站在旋轉柵門前,我手撐在柵門兩邊,腳一跨,越過瞭欄桿。我逃票瞭,不由地心生愧疚。手扶電梯緩緩下降。一陣陣污濁難聞的風被呼嘯著前進的列車裹挾著,從隧道裡刮瞭上來。
在貝克魯線的北端站臺,博比在人群中迂回穿梭,走到站臺最遠處。我緊隨其後,必須跟緊。他隨時有可能轉頭看到我。四五個男生在站臺上推搡打鬧,笑聲連連。他們滿臉粉刺,滿頭頭皮屑的樣子,活像行走的人形培養皿,隻不過培養的是痤瘡和頭皮屑而已。站臺上的其他人則靜靜地凝視前方。
一陣風聲帶著嘯聲驟然而至。列車來瞭。車門打開。我順著人流,走進車廂。博比在我的餘光裡。車門自動關閉,列車猛然前進,逐漸加速。車廂裡滿是潮濕的羊毛味和汗臭味。
博比在沃裡克大道站下瞭車。天色已暗。黑色的出租車“嗖嗖”地疾馳而過,輪胎聲比引擎聲還大。這個站離大聯盟運河僅一百碼之遙,距凱瑟琳屍體被發現的地點或許有兩英裡。
周圍人少瞭,我隻好和他拉開距離。現在,他是我面前唯一的身影。我低著頭走路,翻起衣領。經過路上的一個水泥攪拌機時,我往旁邊絆瞭一下,結果一腳踩進瞭水窪裡。我已經逐漸喪失平衡能力瞭。
我們沿著運河邊的佈隆菲爾德路一直向前走,最後,博比在福爾莫薩街的盡頭穿過一座步行天橋。聚光燈照亮瞭一座聖公會教堂。光束周圍的薄霧在燈光的照耀下,猶如徐徐落下的點點星光。博比坐在一張公園長椅上,凝視瞭教堂許久。我倚著一棵樹的樹幹,雙腳因寒冷而逐漸麻木。
他在這裡做什麼?或許他就住在這附近。那個殺害凱瑟琳的兇手肯定很熟悉運河這一帶區域:這樣的熟悉程度不是靠看看地圖或在這附近逛幾圈就能得來的。他在這裡很自在。這裡是他的地盤。他知道在哪裡拋屍才不會讓人們太快找到她的屍體。他能融入這裡的環境。沒人會覺得他是一個異鄉人。
博比肯定不是在酒店和凱瑟琳碰面的。如果魯伊斯確實盡職盡責地調查過,他肯定把照片給酒店的職工和常客看過,而博比不是那種很容易被忘掉的人。
凱瑟琳獨自一人離開瞭酒吧。她約瞭見面的人沒有來。她和朋友住在牧羊人灌木酒店。走過去太遠瞭。她做瞭什麼?打車。又或許,她走向瞭韋斯特伯爾尼公園站。那裡離牧羊人灌木酒店隻有三站。走這段路必定要經過運河。
馬路對面有一個倫敦交通公司的車站。每時每刻都有公交車進站出站。和她約瞭見面的人肯定是在橋頭等她。我之前應該問問魯伊斯,他們疏浚運河之後,是在運河的哪一段找到凱瑟琳的日記和手機的。
凱瑟琳身高五英尺六英寸,體重一百三十四磅。雖然氯仿要幾分鐘才能讓人失去意識,但一個和博比的體格與力量相稱的人,要制伏凱瑟琳並不是件難事。她肯定會反抗,會大叫。她不是那種會溫順投降的人。
但如果我沒猜錯,如果他認識她,那他可能就不需要用氯仿——至少,在凱瑟琳意識到危險,試圖逃跑之前不需要。
然後呢?搬運屍體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或許他把她拖到瞭曳船道上。不,他需要一個隱蔽的地方,他提前準備好的地方,一座公寓,一間房子?有可能會被好事的鄰居發現。運河邊上有幾十座廢棄的工廠。他敢不敢冒險用曳船道運屍體?無傢可歸的流浪者有時會睡在橋下,情侶有時也會來這種地方纏綿。
一艘小船的陰影從我身旁掠過。引擎發出的“隆隆”聲很低,幾乎聽不見。船上唯一有亮光的地方是船舵的位置,紅色的燈光打在舵手的臉上。我禁不住好奇。凱瑟琳屍體的臀部和頭發處有殘留的機油和柴油痕跡。
我躲在樹後,朝外看去。公園的長椅上空無一人。該死!他去哪兒瞭?教堂遠處的一邊有一個人影,正沿著金屬圍欄走動。我不確定那是不是他。我的大腦命令身子向前跑,腳卻原地不動,結果,我來瞭個完美的平地摔。骨頭沒斷,自尊倒是隱隱作痛。
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走到瞭教堂的一角,鐵質圍欄在這裡來瞭個九十度大轉彎。那個人影還在路上,但走得快多瞭。我懷疑自己跟不跟得上他。
他在幹什麼?他看到我瞭嗎?我慢跑起來,繼續前進,偶爾會看不到他。懷疑啃噬著我的決心。如果他突然在前面停下,我該怎麼辦?或許他在等我。由巨大的混凝土柱支撐的六道西線鐵路在我頭頂蜿蜒。列車位置太高,車頭燈發出的燈光無法幫我看清眼前的情況。
前面忽然傳來一陣落水聲和模糊不清的哭喊聲。有人掉進運河裡瞭。我看到,一雙手正在水面瘋狂地擺動。我跑瞭起來。橋下有一個朦朧的身影。那一段運河的地勢更高。濕漉漉的黑色石墻泛著亮光。
我想脫下大衣,結果右臂卡在瞭袖子裡,我不停地甩,把大衣甩瞭下來。“這裡!來這兒!”我喊道。
他沒有聽到我的聲音。他不會遊泳。
我踢掉鞋子,縱身一躍。凜冽的河水猛烈地打在我身上,灌瞭我一大口水。我把水從嘴巴和鼻子裡咳瞭出來。我劃瞭三下水,遊到他身邊。我伸手從後面抱住他,把他向後拉,努力讓他的頭離開水面。我語氣溫和地跟他說話,叫他放松。我們會找到上岸的地方的。他身上的衣服都濕透瞭,在把他往水下拉。
我一邊拉著他,一邊遊泳,遠離那座橋。“這兒,你能踩到底瞭。抓穩別放手。”我攀上石墻,把他從身後拉瞭起來。
這個人不是博比,是個可憐的乞丐,他躺在我腳邊,滿身啤酒和嘔吐物的味道,一邊咳嗽,一邊氣急敗壞地咒罵著什麼。我檢查瞭一下他的頭、頸和四肢,看看有沒有受傷。他臉上沾滿瞭鼻涕和眼淚。
“發生瞭什麼事?”
“有個狗娘養的把我扔進瞭運河裡!我上一秒還睡得好好的,下一秒就飛在半空瞭。”他跪在地上,又是彎腰,又是來回搖擺,活像一株水下植物,“告訴你,這個社會已經沒有安全可言瞭,跟個他媽的叢林一樣……他是不是拿瞭我的毯子?如果他拿瞭,求求您行行好,把我扔回河裡去吧。”
他的毯子還在橋下,放在平整的紙板箱搭成的臨時床鋪上。
“我的牙齒還好嗎?”
“我不知道。”
他咒罵瞭一句,動作敏捷地拿起自己的傢當,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口。我建議給他叫輛救護車,再報警,但他一概回絕。我整個身子開始打戰,仿佛我正吸入冰片。
我拾起我的大衣和鞋子,遞給他一張濕漉漉的二十英鎊,叫他找個地方弄幹身子。或許他會去買瓶酒,進屋子裡暖和暖和。我爬上樓梯,走到橋上,腳在鞋子裡“撲哧撲哧”地響。
突然,我想到瞭什麼,於是倚在橋邊,向他喊:“你一般多久來這兒睡一次?”
他的聲音在石拱中回蕩:“裡茨住滿瞭我才來。”
“你有沒有見過一條停泊在橋下的運河船?”
“沒有。船都停得比較遠,不停這兒。”
“幾周前見過嗎?”
“我不記東西。我隻管自己的事情。”
他沒有什麼要說的瞭,我也無權逼他繼續說下去。埃莉薩就住在這附近。我掂量著要不要去她傢找她,但我已經給她惹瞭太多麻煩瞭。
二十分鐘後,我攔瞭輛出租車,但司機看我這副樣子,怕我糟蹋瞭座位,不肯載我。我說我願意多出二十英鎊。我身上沾的隻是水,他肯定見過更惡心的。
喬克不在傢。我累得不行,鞋子沒脫就倒在瞭閑置的床上。凌晨,我聽到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一個喝醉的女人哈哈大笑,踢掉瞭鞋子,把屋子裡擺著的每樣東西都評價瞭一番。
“進我臥室,給你瞧瞧更帶勁的玩意。”喬克說。那女人被逗得更加樂不可支。
我想知道他有沒有耳塞。
我收拾好運動背包,在微波爐上留瞭一張字條,此時天還未亮。屋外,一臺掃街機正在擦洗水溝。路上幹凈得連一張漢堡包的包裝紙都看不到。
去市中心的路上,我一直在看後視鏡。我換瞭兩次出租車,去兩臺提款機取瞭點錢,才在尤斯頓路上瞭一輛公交車。
我感覺自己之前仿佛被打瞭一管麻藥,現在才慢慢緩過來。過去幾天裡,我忽略瞭很多細節。更糟糕的是,我連自己的直覺都開始不信瞭。
我不打算告訴魯伊斯我和埃莉薩的事。這樣的話,她就不用站在證人席上接受盤問瞭,她不應該承受這些。我希望盡可能把她從這種麻煩事裡摘出去。等到這件事瞭結,如果沒有人知道我們的事,我的事業也許還可以東山再起。
博比·莫蘭一定和凱瑟琳·麥克佈賴德的死有關。我深信不疑。警方不去調查他,那我隻好親自動手。一般來說,殺人都會有動機,但保持自由身不需要動機。我決不會讓他們把我送進監獄。我也決不會和傢人分離。
在尤斯頓公交站,我迅速清點瞭一下自己帶出來的東西。除瞭換洗的衣服,我還帶瞭博比·莫蘭的檔案、凱瑟琳·麥克佈賴德的簡歷、我的手機,以及一千鎊現金。查莉和朱莉安娜的照片我卻忘帶瞭。
我用現金買瞭張火車票。還有十五分鐘發車,我還來得及去買個牙刷、牙膏、手機充電器和一條旅行專用毛巾,看起來像清洗汽車用的軟皮革。
“你們賣雨傘嗎?”我滿懷希望地問。店員看我的眼神仿佛我在問她有沒有獵槍賣。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杯外帶咖啡,上瞭火車,找到一個朝車頭方向的雙人座位坐下。我把包放在身旁,用大衣蓋住。
空蕩蕩的站臺掠過車窗,倫敦北郊也以同樣的方式消失在視野中。列車高速過彎,車身斜斜地倚在浮軸上。經過無人等候的小站時,列車均不停下,飛馳而過。長期停放的停車場裡有一兩輛車,老舊得不堪入目,我估摸著那些車的發動機軟管會不會已經從排氣管裡掉出來瞭,興許方向盤上還趴著一具屍體。
我滿腦子都是未解謎題。凱瑟琳來應聘我的秘書。她給米娜打瞭兩個電話,然後就坐火車來瞭倫敦,提早瞭整整一天。
為什麼那一晚她又打去瞭我的辦公室?誰接瞭她的電話?或者說她想給我個驚喜?於是她掛瞭電話?或許她被人放鴿子瞭,隻是想出去喝兩杯。又或許她想為自己引起的麻煩事向我道歉。
這些都隻是我的猜想。但同時,我的猜想符合所有細節。如果故事確實如此,這些細節就說得通瞭。所有零零碎碎的線索能夠拼成一個完整的故事,除瞭一個人——博比。
他的大衣上有氯仿的味道,襯衫袖子上有機油。凱瑟琳的驗屍報告上提到,屍體上有機油。而博比和我說,“這一切都和油有關”。他知道她身上有二十一處傷口嗎?他是不是故意把我引到她遇害的地方的?
或許,他正借我之手,證明自己精神失常,把它作為法庭上的辯護理由。他假裝自己是個“瘋子”,很可能就能逃過無期徒刑。警方會把他關押到像佈羅德莫精神病院這樣的監獄醫院。接著,獄裡的精神病醫生會被他好轉的速度嚇到。他不用五年就能出院。
這樣想的話,我就越來越像他瞭——從一系列巧合中推斷出一個巧妙的陰謀。不管這件事的核心是誰,我一定低估瞭博比。他一直在和我玩遊戲,而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必須給自己的求索之旅找一個出發點。我選擇去利物浦。我拿出博比·莫蘭的檔案,開始仔細閱讀。我打開新買的筆記本,列出一些要點——他就讀的小學,他父親開的公交線路,他父母經常去的酒吧……
這些可能不隻是博比的謊言。某些東西告訴我,這幾點是真的。他可能換掉瞭幾個人名和地名,但不是全部。他描述的事件和當時的情緒都是真實的。而我要做的是順藤摸瓜,撥開這錯綜復雜的迷霧,回到原點。
[1]兵升變,在國際象棋中,當一方的兵通過直進或斜吃而到達底線後,可以變成後、車、馬、象中的任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