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順子是在辦公室找到瞿團的。他把整個情況給瞿團說瞭一遍,瞿團就給寇鐵打電話,也關機著的。瞿團說,這幾天他也沒見到寇鐵。瞿團又給寇鐵傢裡打,那小旦就在電話裡喊叫說,寇鐵這幾天死到哪裡去瞭,她也不知道,聲音很大,順子聽得清清楚楚的。瞿團就給寇鐵發瞭信息,說團裡有事,讓他速回電話。瞿團讓順子先回去,說有瞭消息就告訴他。他都出門瞭,又返回身說:“瞿團,還請您別,別說是我順子來告的狀,我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瞭。”瞿團說知道。直到第二天中午,瞿團才來電話讓他去一趟。

順子又到瞿團辦公室,瞿團就把他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地給他說瞭。

昨天順子剛走一會兒,瞿團又給寇鐵發瞭信息,他覺得這好像是個大事,搞不好,自己的職工是卷到詐騙案裡邊瞭。到晚上的時候,寇鐵把電話回回來瞭。瞿團問他在哪裡,他說在外邊一個朋友傢,瞿團說有急事,讓他立馬回團一趟。看他有些為難情緒,瞿團就說,他出來見他也行。寇鐵就和瞿團在一個茶館見面瞭。

瞿團見寇鐵已熬得臉瘦毛長的,人是跟筋抽瞭一般的萎蔫,就單刀直入地問,咋回事?寇鐵就原原本本地給他說瞭。原來寇鐵這幾天,也是被那個小旦老婆罵得招架不住,出門躲避去瞭。

寇鐵也確實被人騙瞭。據他說,這單生意,是別的朋友介紹卷進去的。寇鐵除在單位做劇務外,在外面也經常攬些演出經紀人的活兒。這幾年,好多單位都時興辦晚會,有的公司,成立一年就搞大型慶典,何況還有成立瞭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單位。晚會可以說是此起彼伏,層出不窮。社會上好多文化公司,其實主要就是幫人策劃、籌辦各種晚會和論壇的。寇鐵在外面也有一個公司,那是攬活兒用的,也就三兩個人,並且是有活兒就聚,無活兒就散,分完錢走人,平常不養任何閑人的。這次朋友介紹的《金秋田野頌歌》晚會,開始說,舞臺裝置部分,需要墊資幾十萬,他就有些猶豫,可後來看人傢那降獅子、吆老虎的陣勢,並且,他也反復考察瞭主辦方的實力,就回傢跟小旦老婆要瞭二十萬,一把投進去瞭。他的那兩個同夥,一人也墊進去好幾萬。開始,一切進展都很順利,可到最後,他也慢慢發現瞭貓膩,那就是原來說的那些明星,最後實際到場的,幾乎大部分都牛頭不對馬嘴。這出場費,可是有天壤之別的啊!果不其然,晚會辦完後,主辦方拒絕支付最後那百分之十五的款項。可搬出合同一看,人傢承接晚會方,沒有任何責任,合同本身就充滿瞭文字遊戲,模糊概念,策劃書上一次列瞭五十人的明星陣容,說到時保證其中的百分之五十以上,人傢也確實這樣保證的,可來的這百分之五十以上,都是如雷貫耳的過氣明星,有的三幾萬塊錢,就能上臺唱四五首歌,還叫不下來,你能找出人傢承辦晚會的什麼毛病呢。至於趙本山、劉歡的節目,人傢上面說的就有“秀”字,不過模糊得不反復琢磨,咋都看不出門道而已。主辦方的老板,到北京談生意時,承辦方弄瞭幾個他一見就覺得這一生算是活得值瞭的女明星,打瞭一場牌,陪瞭一場酒,飯沒吃完,大筆一揮,在幾個女明星仰慕不已的掌聲中,就出手闊綽地簽瞭字。反正前邊百分之八十五,人傢已分兩次拿走瞭,剩下百分之十五,就是支付本地人的租賃費和勞務費瞭。人傢辦完晚會,已經精明得把什麼細節都考慮到瞭,早知會有麻煩,那幫拿事的,當天下午,就悄悄退瞭賓館房子,晚會一畢,端直上瞭自己從外地帶來的車,七彎八拐的,就讓寇鐵派去跟蹤要錢的那兩個夥計,把人跟丟瞭。那天晚上,當地急著領錢的一幹人,在賓館整整圍追堵截瞭一夜,直到天亮,才知已是空城計。

寇鐵與當地的幾個分劇務,這幾天,其實一直都在找主辦方的老板,要那屬於他們的百分之十五。老板的手下人說,他們還要打官司,準備追回上當受騙的錢呢,就一直僵在瞭那裡。大傢也試著給總導演、總劇務打過電話,人傢來時,都用的是本地號碼,一離開,就全停機瞭。他們也請瞭律師朋友咨詢,律師說,合同簽得天衣無縫,尋不下人傢啥麻煩,你就是找著人傢也沒用。更何況,聽說這些人都是有來頭的,要不然,也不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到處招搖撞騙。寇鐵他們見尋人傢鞭長莫及,就下決心,要在當地老板身上下鋸。聽說老板這兩千多萬,也不全都是他掏的腰包,好多生意朋友,是三百萬,二百萬地給瞭開業贊助,真正臨到自己,可能也就出瞭幾百萬的血,他們就要得理直氣壯瞭。那老板實在是被這幫人纏得沒治瞭,也害怕這些氣得要拼命的人,在他的人身安全上打主意,最後答應再給百分之十,剩下那百分之五,說等追回騙款後再付。大傢覺得這樣精明的老板,挨瞭這樣的悶宰,也有些同情,就答應先把百分之十領瞭再說。寇鐵他們算是把墊資的錢,基本能弄回來,而半個多月的起早貪黑,就全然楊白勞瞭。

瞿團最關心的是順子的錢咋辦。

寇鐵說,順子他們掙的都是下苦錢,這他知道,但也無法按原來說的數字兌現,他最多隻能再付六萬,這虧欠,大傢都得背一點,是遭人騙瞭,不是不給。他說他得把傢裡的本錢抽回去,要不然,他那混賬婆娘,能把他生吃瞭。

瞿團說完,順子半天沒說話。他也知道,寇鐵這回可能是真的上當受騙瞭,可這六萬,不是讓自己也虧瞭血本嗎?如果他不從傢裡往出拿,這個賬,是咋都沒辦法跟大夥瞭結的。他就那樣低著頭不說話,他沒辦法給那幫下苦的弟兄交代呀!

瞿團給他遞過一支煙,自己也點燃一支,深深吸瞭一口,然後說:“順子,我也知道你的難處,可遇上這事瞭,還是都讓一讓吧。寇鐵這個人,我還是瞭解的,但凡有點辦法,也是不會給別人下話的,既然讓我給你下話,你就也幫他承擔一點吧。他說以後有機會,還會幫你的。我最後也給他說瞭,讓他無論如何,再給你加一萬,他畢竟比你日子好過些。就這樣吧,我也再無能為力瞭。”

瞿團既然把話都說到這一步瞭,順子也就不好再說啥瞭,不管咋樣,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好許多。他心裡特別感念瞿團,要不是瞿團,隻怕連這六七萬塊錢,也要打水漂瞭。

在出門的時候,順子連住給瞿團鞠瞭三個躬。瞿團一把將他手拉著,他還是把躬鞠完瞭。

順子再回傢時,素芬就被菊花鎖在大門外瞭。

《裝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