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菊花昨天與韓梅鬧翻後,就跟烏格格去銅川玉華宮滑雪去瞭,“過橋米線”譚道貴開的車,從烏格格與“過橋米線”的親熱程度看,好像他們最近進展很大。菊花就覺得烏格格是徹底完蛋瞭,到底還是讓這麼個“公貨”俘虜瞭。“過橋米線”今天特意戴瞭一頂玫瑰紅的西瓜呢帽,把頭頂遮蔽得很嚴實。烏格格卻偏要一把揭瞭帽子,說真實是最美麗的,譚道貴頭頂的那縷“過橋米線”,就又耷拉下來瞭。烏格格樂呵呵地把這縷“米線”編成辮子,還從菊花頭上,卸下個寶石藍的蝴蝶卡子別著,關鍵是辮子偏在一邊,另半邊又極其光禿,那古怪模樣兒,一下就把菊花笑岔氣瞭。譚道貴從後視鏡中,看瞭看自己的尊榮,不僅沒惱,反而笑得本來就腫泡泡的兩隻瞇瞇眼,更是嚴絲合縫得找不著那兩條細線瞭。烏格格喊叫,把你那兩道細線拉開點,這可是在高速路上。譚道貴就急忙坐正身子,努力睜大眼睛,繼續開著他的路虎前進瞭。

菊花在想,是什麼吸引瞭格格,竟然就這樣一步步陷進去瞭?她甚至有些慶幸,盡管自己活得很慘,卻還沒慘到這個份上,譚道貴真的有點讓她惡心。她突然又想到瞭韓梅帶回來的那個像高倉健的野小子。那小子,要生在西京城,就是一流的搶手貨。韓梅除瞭漂亮點,過去在她眼中,是個要啥沒啥的主兒,就是個拖過來的“油瓶”而已,如今竟然也活成人瞭,大學也要畢業瞭,還有人追瞭,她一想起這些,心裡就很不是滋味。不知咋的,韓梅這次回來,她是一百個眼兒見不得瞭,尤其是帶著那個一米八、九的“野種牛”在傢裡走來走去的,她討厭的程度,就幾乎不亞於那個叫蔡素芬的騷貨瞭。好嘛,刁順子領回一個騷貨,你又領回一頭種牛、種馬、種驢之類的東西,就剩下刁菊花孤苦一人瞭,而這個傢,分明隻有刁菊花才是正宗的,如今正宗的反倒沒有騷貨、野種們活得好,活得滋潤,這樣的顛倒世事,還能讓它繼續存在下去嗎?其實她也看不上刁順子那點破財產、爛傢當,可刁順子就這樣容留著兩個與自己完全不相幹的女人,讓她不能理解,也無法再忍受下去瞭。就連那條斷腿狗,過去她也沒有討厭成那樣,前幾年她也抱過,撫摸過,甚至還給它洗過澡,剪過指甲,可現在,這騷貨好像也隻跟那兩個騷貨打得火熱。這個傢,所有活物似乎都抱成一團,在孤立她,並合夥蠶食著她的餡餅,她就不能不進行強勢維權瞭。其實斷腿狗並沒有走進她的房間,即使門開著,這小騷貨也是不會進去的。當時她正準備出門,誰知門打開一看,這小騷貨正在她門前的欄桿旁曬太陽,四周樓房阻擋得太陽也隻剩下臉盆大一塊,從一個縫隙裡投射下來,這小騷貨就那麼精明,剛好臥在那盆陽光中,滋潤地享受著那點溫暖。見她出門,它隻睜開一隻眼看瞭看,就閉上瞭,全然沒有見瞭韓梅的那股騷情勁兒,甚至連見瞭蔡素芬那個騷貨的熱情都不如,她當下就氣不打一處來地狠狠給瞭一腳,接著,又狠狠補瞭一腳。那兩腳真的很重,她知道這條小騷母狗是韓梅她媽讓養下的,這狗在頃刻間,就成瞭這個傢所有外來騷貨的替代品,她本來是想兩腳把它從樓左踢到樓右,然後再從樓梯口踢飛到樓下的,可這小騷貨在屁股、肚子挨踢,頭顱撞墻的一剎那間,還清醒地瘸著雙腿,擠進瞭韓梅的房間,算是躲過瞭一劫。與韓梅的那幾句爭吵,出門後半天她還在後悔,覺得當時的話,哪一句都不給力,她甚至想趕回去,把後來想起來的,再狠狠釋放一通,可格格和譚道貴已經把車開到巷子口瞭,她就隻好上車瞭。

沒想到,一上車,這個名酒代理商就把她逗樂瞭,甚至樂瞭一路,比看喜劇都過癮。車都到玉華宮瞭,烏格格還是不讓譚道貴拆辮子,就那樣進瞭滑雪場,弄得所有人都扭過頭來看稀奇。譚道貴是南方人,並不會滑雪,烏格格就讓他出盡瞭洋相。加之譚道貴又是一個特別喜歡表現的男人,明明技術不行,還要爬高上低,一不小心,就從山上摔瞭下來,人倒是沒咋,卻由於太胖,生生把褲子別炸開來,裡面一條火紅火紅的毛褲,就從肥臀開始,一直開裂到堆滿瞭脂肪的如鍋一般倒扣著的小腹處,烏格格和菊花生怕把人摔壞瞭,急忙滑到跟前去看,誰知譚道貴還在講笑話:“沒事,隻是把個渾渾的屁股,摔成瞭兩瓣,還能用。”

滑完雪,他們就到附近賓館登記住宿,誰知今天是周末,從西京城來滑雪的人特別多,標準間都沒有瞭,隻有一個大套房還空著,譚道貴就訂下瞭。菊花自然是不願意瞭,她咋能當這電燈泡,說啥都要到附近農傢樂去住。烏格格堅決不同意,說晚上讓譚胖子在外面站崗,譚道貴連忙答應行行行,他們就住進去瞭。先是去吃瞭燒烤,外面有些冷,譚胖子就要瞭些烤好的東西,又去車後拿瞭紅酒、白酒,還有進口啤酒,到房裡接著喝。譚胖子這個人,對女人特別耐得細煩,他看烏格格和菊花坐著不舒服,甚至要親自起身,把幾個沙發上的靠墊集中起來,讓她們坐靠得舒服瞭,自己才安生坐下喝酒。譚胖子不僅自己喝,也不住地勸她倆喝。他說,酒是好東西,當然,必須是真的才行,他說這桌上擺的,絕對是真的。烏格格就問,莫非你平常推銷的都是假的,譚胖子詭秘地一笑:“胡說!都是真的。來,喝!”譚胖子喝得越來越高瞭,老要把兩隻手伸出來,搭在她們兩人的大腿上。烏格格隻是笑,倒是不咋反感,菊花心裡就烏陰得老把腿往回縮。譚胖子確實是個熱鬧人,也特別會講笑話,就是有點低級,可烏格格和菊花都愛聽。譚胖子講著還愛比劃,比如講一個和尚偷情的故事,甚至端直學和尚,拿光頭去揣烏格格肥嘟嘟的胸脯,讓烏格格把他那顆光禿禿的腦袋,拍打得一片亂響。講一個老公公跟兒媳婦的“不正當愛情”,幹脆連兒媳婦叫床的聲音都學上瞭,說瓜兒子和蠢婆婆還以為是貓在喝米湯呢。弄得隔壁的房客,甚至敲起瞭墻壁,讓他們註意別人的感受,說深更半夜的,制造出這種要命的聲音來,是應該負責任的。笑得烏格格滿沙發上打起滾來。為瞭逗譚胖子的樂,烏格格甚至把菊花的兩個大耳環也卸下來,別在瞭譚胖子的耳朵上,菊花還有點不高興,但也沒有表現出來,反正也難得這樣開心一回。後來,譚胖子就徹底喝醉瞭,一喝醉,那嘴就更是滔滔不絕瞭。關鍵是,他說他十年前也是個爛蹬三輪的,菊花臉先是一紅,繼而就把這個爛蹬三輪的發跡史聽下去瞭。

譚胖子說,他十幾歲就開始給人傢蹬三輪送酒,從一車十塊錢,一直送到一車五十塊,後來發現,蹬三輪裡邊的一個夥計,蹬著蹬著不蹬瞭,是發瞭財瞭,發的酒財,他就多長瞭個心眼,結果發現瞭秘密,他也試著做瞭一車,一賣,掙瞭一萬五,媽呀,平常拉一車是五十塊,自己做一車是一萬五,不做是傻瓜嘛。一直做到手頭有百十萬塊錢的積累時,他就做起瞭品牌酒代理商,這個畢竟比純造假酒安全,反正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弄到現在還沒失過手……

譚胖子大概諞到快天亮的時候才睡下,酒喝得最後都尿在褲子上瞭,烏格格還是笑,菊花好像這次出來才發現,她這個閨蜜的笑點也太低瞭。譚胖子在她眼中就一個字:俗。甚至低級。可笑是可笑,但笑幾下,也就笑得很是乏味瞭,尤其是他自己道出瞭蹬三輪的出身後,菊花就更是小瞧瞭這個除一身意大利皮衣光鮮外,哪兒看上去,都臟不兮兮的臭男人。菊花幾乎見不得誰提蹬三輪這幾個字,提瞭,就讓她立即產生一種不堪入耳、入目、入心的感覺。渾身也不自在起來,臉立即發紅,耳朵立馬發燙,頭也抬不起來瞭。譚胖子在她眼中,形象本來就不雅,再說自己是個爛蹬三輪的,她心中就把這一堆肥肉,鄙視到一個再不能縮小的墻角瞭。在譚胖子又是放屁,又是磨牙,又是打呼嚕地溜在地毯上人事不省時,菊花用腳勾起譚胖子半邊臉,硬把耳環拽瞭下來,甚至還拿到衛生間沖瞭沖,才放進手包裡,要不是純銀的,她都想扔到垃圾筐去。可烏格格聽見譚胖子放屁也笑,聽見磨牙也笑,聽見打呼嚕吹氣,還跟著模仿起來。菊花就說,你真的喜歡上這個胖子瞭嗎?烏格格說,挺好玩的。菊花說,這有啥好玩的?烏格格說,還不好玩嗎?

等烏格格一腳把譚胖子踢起來時,已經是中午瞭。譚胖子見自己尿到褲子上瞭,就有些不好意思,問昨晚自己是不是說瞭酒話,烏格格說,你說瞭一夜流氓話。譚胖子說,自己就是愛胡說,都是逗兩個美女玩的,其實自己是個正經人。烏格格又說,你過去不是說,你是個品酒師嗎,昨晚咋又說自己是蹬三輪的瞭?譚胖子急忙說,瞎說,那是瞎說,酒話,都是酒話,我就是個品酒師,絕對的品酒師。烏格格又嚇他說,你昨晚可是說你會造假酒噢,現在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小心公安逮瞭你個死胖子。譚胖子當下就青瞭臉說:“可不敢胡說噢,我譚道貴絕對是守法商人,你們在我辦公室,都看見過獎牌的,我們老傢政府頒發的‘十大誠信企業傢’,哪還敢造假呀!你們肯定也喝多瞭,聽岔瞭,是不是,菊花妹子?”菊花有些懶得跟他多說:“我啥也沒聽見。”“看看看,絕對沒有的事,是不是。”說著,譚胖子又給烏格格做瞭個鬼臉,烏格格那個十分低矮的笑點,就又引爆瞭。

玉華宮最早是一個軍營,後來又改成皇帝的行宮,再後來,說《西遊記》裡的那個唐僧,還在這裡譯過他從西天取回來的經文,再後來,就一直是寺院瞭。現在裡面還住著好多和尚。他們吃完中午飯,譚道貴硬要進寺院裡燒香,他說他是見佛就磕頭,見廟就燒香的人。烏格格和菊花就隨著他進去瞭。譚道貴果然是見佛倒頭就拜,並且還一副念念有詞的正經樣子,烏格格就又發笑瞭。譚道貴撅著肥屁股,拜完佛起來,烏格格問他嘴裡念的啥,他說:“求財,求平安,求你呀!”烏格格說:“求我咋的?”“求你給我當堂客呀!”烏格格一陣嘎嘎的笑聲後,說:“我給你當媽呀當堂客。”譚胖子就說:“那我就把你叫媽好瞭,媽!小媽!”烏格格快笑癱下瞭,菊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滿瞭。

《裝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