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子真的有些興奮,大吊也很興奮。北京他們都沒去過,何況這是去調演,用瞿團的話說,是代表西京人民,去給首都人民獻禮哩,要丟人,那可就丟大瞭。順子覺得這肩上的責任,是沉甸甸的。
這次進京,一共一百六十多人,順子他們十個人,也是上瞭出行手冊的,並且還專門給他們編瞭一個組,叫舞美二組,他自然是組長瞭。他給大吊安瞭個副組長,為這事,猴子還有些不愉快,當著墩子和三皮的面說,那就讓大吊一個人幹好瞭。
大部隊都坐的是火車,而他們十個人,押著四輛康明斯進京。盡管坐汽車累點,可大傢還都希望坐汽車,畢竟路上還能多看一些景致,聽說要經過好幾個省呢。
從西京城出發時,已經是後半夜瞭。他和大吊、三皮在一輛車上坐著,駕駛室有兩排座位,前排連司機能坐三人,後排還能睡一個。他怕大吊身體再出麻達,一出西京城,就讓大吊躺下瞭。
景車走得很慢,路上還不停地堵,加之重車不讓走市區,一路上,除瞭公路,就是田野,再就是牽連不斷線的汽車,大傢想看景致的念想,很快就破滅瞭。昨晚上裝車時,寇鐵還在說:“這次等於給瞭你們一個公款旅遊的機會,你十個人,都沒去過首都吧?”大傢相互看瞭看,都搖瞭搖頭。寇鐵又說:“一人一天夥食補貼八十塊,一路讓你們看瞭風景,還給一人押車費五十塊,裝臺另算。你看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好的買賣嗎?這叫吃瞭逛瞭還落瞭。”大傢也都確實很滿意,雖然一路上,隻看見風景名勝的牌子,不是說離此十五裡,就是說離此五十裡,甚至還有一百五十裡的,但總是出瞭遠門瞭,一輩子給別人也算有個說道瞭,是跑過好幾個省的人瞭。
第一天晚上,他們是歇在河南與河北交界的一個地方,車到那裡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瞭。順子也弄不清是哪裡,隻聽司機說叫邯鄲,他想起上小學時,是學過“邯鄲學步”這個成語的。三皮還興奮地把成語故事又給大傢講瞭一遍。
司機們有固定的地方休息吃飯,順子就招呼大傢到一個夜市攤子上吃東西。他先主動給瞿團報瞭平安,說四輛大車,還有舞美二組的十個人,全都安全到達邯鄲市瞭,得在這裡住一晚上。他一再表示,讓瞿團放心,他會準時把景車和人都安全帶進北京的。
無論坐車還是休息、吃飯,他都特別照看著大吊,大吊還像平常一樣,沒有任何不適的樣子,他還問過幾次,大吊都說好著哩。大傢也都在開著大吊的玩笑,把大吊叫“吊組”,墩子說,叫“吊組”不好,那不是在罵咱們自己嘛,一個組的人都成“屌”瞭,還是叫“吊組副”,或者“吊副組”的好。猴子說就叫個“吊副”簡單明瞭,後來大傢就叫“吊副”瞭。你叫啥,大吊都隻是個笑,好像自那天半夜暈倒過一次後,大吊就變瞭個人似的,變得不愛說話,但卻特別愛跟大夥兒湊在一起,即使平常愛跟他死掐的猴子,他也喜歡瞭三分,吃飯時,還硬把分到自己名下的二十串烤肉,給猴子撂過去幾串,因為猴子特別愛吃這東西。
天氣熱得哪裡都跟蒸籠一樣,坐瞭一天車,屁股都起痱子瞭,好在順子過去屁股老有毛病,帶著痱子粉,晚上大傢沖瞭澡,他就到每個房裡,給一人捏一撮,讓給屁股涼爽涼爽。
順子還是安排大吊跟自己睡,晚上他還幾次醒來,聽大吊的動靜,見這傢夥,一直鼾聲雷動的,他才放下心來睡自己的覺。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還是先看大吊,結果大吊床上沒人瞭,他就急忙起來出去找,怕大吊哪裡不舒服。
誰知大吊在停車場檢查那幾輛景車著的,他說昨晚做瞭個夢,夢著四輛景車,讓人傢全偷去瞭,獻演徹底失敗,把全團人臉都氣歪瞭,算是給西京人丟瞭大臉。他們回去以後,就讓西京城遣散回老傢瞭,並且宣佈,永世不能再進西京裝臺。關鍵是麗麗的臉看不成瞭,娃和老婆,都哭得死去活來的,他就嚇醒瞭。
順子一拍大腿說,這是好事呀,夢都是反的,說明這回獻演成功瞭,你知道不。
吃瞭早飯,他們又上路瞭,順子還是讓大吊在後邊躺著,有時三皮會跟大吊換一換,但他始終堅持坐在前邊,把他該躺的時間,都留給大吊瞭。一來怕大吊犯病,二來也是想讓大吊休息好瞭,去裝臺時身板硬朗,指揮得力。其實他感覺自己的痔瘡,好像又要犯瞭,但在大吊讓他也躺一會兒的時候,他還是說,他想飽眼福,看景致哩。他就那樣磕頭蟲一樣的,一路坐著瞌睡著。
終於到北京城瞭,那是在快黃昏的時候,司機說到瞭,但必須在五環外一個停車場等著,隻能到晚上十二點後,才能進市區。
他們就坐在一個大停車場裡,等候夜半十二點的到來。
這個時候,大傢雖然很累,但也很興奮,畢竟到首都瞭,尤其是大吊,竟然還興奮得跟猴子、墩子在路燈下,下起瞭象棋,這副棋,是大吊置辦的,有時裝臺閑下來,他們也會殺幾盤。
順子把四輛景車,還有舞美二組全體人員,已經在北京五環外停車場待命的消息,以信息的方式,發給瞭寇鐵,結果寇鐵啥也沒回。順子還有些不舒服,想這大的事,任務完成得這樣出色,竟然連個回音都沒有。不過想瞭想,覺得自己還是有些犯賤,給他寇鐵匯報啥呢?他愛理不理。我把自己的隊伍帶好就行瞭,還看他的臉哩。一想到這裡,他就又把腰桿往起抬瞭抬。
直到這時他才感到,痔瘡是真的又犯瞭。他想這次回去,無論如何都得把這個手術做瞭。他去廁所,給屁股後邊抹瞭些爽身粉,然後回來,要求大傢都迷瞪一會兒,說晚上進城就是一場惡戰。
大傢也都有經驗,這時是最需要美美“擼一覺”的,他們把需要美美睡一覺,常常叫“擼一覺”,那個“擼”字,是要說得咬牙切齒的,像是準備咬美味的豬蹄膀、牛蹄筋。
常年裝臺,最需要準備的東西就兩樣,冬天的大衣,夏天的涼席。涼席都是一尺寬的一個小卷兒,隨時隨地可以鋪開躺下的那種。停車場看著大,其實留給人的空間很小,車來車往的,站著有時都避不過,還別說躺下瞭。而最好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車底下瞭。別人的車,自然是不能鉆的,你不知道他啥時走,而自己那四輛大康明斯,肚子底下十分寬敞,走與不走,又是他們自己能說瞭算的,他們就都鉆進去,享受人生那個“擼”字的無比美妙去瞭。唯有順子看大傢都“擼”得有些過分,就從車底下鉆出來,靠在車外的駕駛樓旁瞇瞪著,他畢竟還是有些擔心,怕司機突然來動瞭車,把輪子底下的弟兄們壓成肉餅。
在晚上十二點半左右,順子接到瞭團部前站人員的指令:“可以進城瞭。”
大傢立即再次興奮起來。
順子叫來司機,當四輛康明斯同時發動起來以後,順子甚至真像某個電影裡的大首長一樣,莊嚴地對四輛車揮瞭揮手:“出發!”
來自西京的《人面桃花》劇組的舞美二組,在刁順子的親自率領下,信心滿懷地開進首都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