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特爾·巴爾加停車場與拉夫·安德森夫婦星期六下午常去購物的克羅格超市的停車場差不多大。七月的這天傍晚,那裡停滿瞭車,好多車的保險杠上貼著金龍隊的貼紙,有些車的後車窗上也用肥皂塗上瞭激情四射的標語:我們會驚掉你的下巴;金龍吐火焚笨熊;蓋城我們來瞭;今年是我們的主場。天還亮著,但棒球場上已經燈火輝煌,歡呼聲和打拍子的掌聲響徹夜空。
二十歲的年輕老兵特洛伊·拉梅奇坐在那輛無牌照警車的方向盤後面,一邊在一排排的汽車中搜尋車位,一邊咒罵著“每次來這兒,我都好奇他媽的埃斯特爾·巴爾加是誰”。
拉夫沒作聲,他肌肉緊繃,肌膚滾燙,血脈僨張。過去的幾年裡他逮捕過的壞人不勝枚舉,但這次不同以往,這起案件特別可怕,而且牽涉個人關系,最糟糕的就在於:牽涉個人關系。他不負責參與逮捕,這一點他很清楚,但是最後一輪削減預算之後,弗林特市警察局僅剩三名全職偵探:傑克·霍斯金斯在度假,那傢夥興許正在某個偏遠的地方釣魚呢,好一個自在解脫,而本該休產假的貝琪·裡金斯今晚卻在州警察局忙著這件案子的其他工作。
拉夫在心裡默默向上帝祈禱,但願他們這樣做不算操之過急。那天下午開預逮捕會時,他就已經向弗林特縣地方檢察官比爾·塞繆爾斯吐露瞭自己的擔憂。塞繆爾斯年方三十五歲,對於地檢這個職位而言確實還嫩瞭點兒,但他是右翼政黨成員,非常自信,雖然說不上自大,但是有點兒過分自信,不過這個小夥子無疑心懷壯志、野心勃勃。
“還有一些模糊不明的地方我想捋清楚,”拉夫說,“我們還沒有掌握案件的全部背景,而且,他肯定會說自己有不在場證明,除非他直接放棄辯護,而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拿出證據,我們就把他駁倒。”塞繆爾斯回應道,“你知道我們一定做得到。”
拉夫對此毫不懷疑,他很清楚他們沒有抓錯人,但他還是想在收網逮捕之前再多做那麼一點兒調查。找出那個狗雜種的不在場證明中的漏洞,把小漏洞撕成大口子,大到足夠容得下一輛卡車通過,而後請君入甕。大多數情況下正規流程是這樣的,但這件案子需要特殊處理。
“有三點,”塞繆爾斯說,“你準備好瞭嗎?”
拉夫點點頭,畢竟他必須配合這個人的工作。
“其一,鎮上的居民,尤其是孩子傢長現在非常驚恐憤怒,他們希望警方能夠迅速逮捕犯罪嫌疑人,重獲安全感。其二,證據毫無疑點,我從未見過如此鐵證如山的案子。你同意嗎?”
“同意。”
“好的,下面是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塞繆爾斯向前欠瞭欠身說,“我們不能說他之前有過類似犯罪史——即便他真的有,我們一旦開始真正追查就全能查個水落石出——但眼下他確實犯下瞭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旦他掙脫枷鎖,獸性大發……”
“悲劇就會重演。”拉夫接上塞繆爾斯的話。
“沒錯。繼彼得森被殺後,在短時間內不太可能再發生類似案件,但仍然存在可能性。上帝啊,他隨時都和孩子們在一起,要是他再殺死一個未成年男孩,別說丟瞭飯碗,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拉夫因為自己之前沒能早點兒發現他的罪惡嘴臉而深感自責。少年棒球聯盟賽季的總結會後,大傢在後院舉辦瞭燒烤派對,當時簡直太荒謬瞭!拉夫在派對上不能直視那個男人的眼睛,雖然他明知道那個惡魔正在暗自思忖著自己不可告人的行動——他周密地規劃著,任由邪惡的想法在心底滋生蔓延——卻無能為力,無法去改變他的邪惡想法。
拉夫向前探身,指著一處,對坐在前排的兩個警察說:“那裡,停殘障人士車位。”
坐在副駕駛座的警官湯姆·耶茨說:“頭兒,那要罰款二百美金呢!”
“我覺得這次他們會放我們一馬。”拉夫說。
“我開玩笑的。”
拉夫沒心情跟他鬥嘴皮子,便沒再接話。
“喲嚯,有車位,”拉梅奇說,“我看到兩個。”
他把車停入其中一個車位,然後三人一同下車。拉夫見耶茨解開瞭他那把格洛克手槍的皮套,於是搖瞭搖頭說:“你瘋瞭嗎?賽場上有一千五百號人呢。”
“他要是跑瞭怎麼辦?”
“那你就抓住他。”
拉夫倚靠在那輛無牌照警車的引擎蓋上,目送那兩名弗林特市警官向燈光閃耀、熱鬧喧天的棒球場和人滿為患的露天看臺靠近。看臺上,觀眾的歡呼聲和掌聲依舊一浪接著一浪,此起彼伏。立刻逮捕殺死彼得森的兇手是拉夫和塞繆爾斯共同做出的決定(不管拉夫自己有多不情願),而在賽場上當眾逮捕他則完全是拉夫自己的決定。
拉梅奇回頭問:“你來嗎?”
“不瞭,你們去吧,客氣地大聲向他宣讀他擁有一切合法權利,然後把他帶到這裡來。湯姆,回去的時候你和他坐在後排,我和特洛伊坐前面。比爾·塞繆爾斯在等我的電話呢,他一會兒和我們在局裡碰頭,這次的任務大傢始終是一個團隊,至於官銜、職位,那都是你們自己的。”
“可這是你的案子,”耶茨說,“你為什麼不想親手去抓那個狗娘養的?”
拉夫面不改色,仍然叉著雙臂說:“因為那個用樹枝奸殺瞭弗蘭基·彼得森、撕掉他喉嚨的那個人給我兒子當瞭四年教練,兩年在皮維少年棒球聯盟,兩年在少年棒球聯盟。他曾經手把手地教我兒子握球棒,所以我不相信自己可以親手逮捕他。”
“明白瞭,明白瞭。”特洛伊·拉梅奇說著和耶茨繼續朝球場走去。
“嘿,你們兩個聽著。”
他們轉過身來。
“就地把他銬起來,把手銬在前面。”
“這不合規矩啊,老大。”拉梅奇說。
“我知道,我不在乎,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被銬走,明白嗎?”
他們上路後拉夫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被設為快速撥號的號碼。原來是打給貝琪·裡金斯的:“你到位瞭嗎?”
“到瞭,車停在他傢房前,有四名州騎警和我在一起。”
“搜查令呢?”
“在我熱乎乎的小手裡握著呢。”
“好極瞭。”他剛要掛斷電話突然又想起瞭什麼,接著問,“貝琪,你的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昨天,”她說,“所以趕緊把這個破事解決掉。”說完就掛斷瞭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