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拉梅奇拉開那輛無牌照警車的一扇後門,特裡扭過頭看到他們身後的瑪茜,她怔怔地站在停車場邊上,臉上露出極度痛苦困惑的表情。這時,《訪問》的攝影師從瑪茜身後趕來不停地咔嚓咔嚓拍照片,就連小跑著穿過草坪時手都不停。特裡帶著一絲滿足,心想,那些照片一文不值。然後他朝瑪茜大喊,“給霍伊·戈爾德打電話,告訴他我被逮捕瞭!告訴他——”
這時耶茨用手壓著特裡的頭把他推進車裡。“側一下身,側一下身,我給你系安全帶的時候把手乖乖放在大腿上。”
特裡側身,保持手放在大腿上。透過擋風玻璃,他能夠看到球場上的巨大電子記分板,兩年前,他妻子曾領導基金會為之而努力。此刻,她就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讓特裡永遠無法忘記,那個表情就像是一個第三世界的女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村莊被大火吞噬一樣。
拉梅奇負責開車,坐在副駕駛座的拉夫·安德森還沒來得及關上車門,就隻聽輪胎吱扭一聲,那輛無牌照警車已經倒出停車位,拉梅奇用手掌跟抵著方向盤,一個急轉彎朝廷斯利大道駛去,他們沒開警笛,但吸在儀表盤上的藍色警燈閃爍起來。此刻,特裡發覺車裡有一股墨西哥菜的味道,真奇怪。當你的一天——你的人生突然翻過一個你甚至都不知道它存在的懸崖時,你會發現事情真是奇怪。特裡向前探身。
“拉夫,聽我說。”
拉夫直視前方,緊握雙拳。“等會兒到瞭局裡你可以暢所欲言。”
“該死,讓他說吧,”拉梅奇說,“這樣咱們還能省點兒時間。”
“閉嘴,特洛伊。”拉夫仍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前面的路。特裡能夠看到他脖頸後凸起的兩條肌腱,就像阿拉伯數字11。
“拉夫,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找到我頭上,還有你為什麼會當著半座城的居民的面逮捕我,但是你徹底搞錯瞭。”
“他們都這麼說。”坐在他身邊的湯姆·耶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手放在腿上,梅特蘭,別撓鼻子。”
現在特裡的腦子已經清醒瞭——雖然算不上非常清醒,但起碼清醒點兒瞭——他小心翼翼地按照“耶茨警官”(他的制服襯衫上別著的名牌是耶茨)的指示去做。不管他是否戴著手銬,看起來耶茨都想找個借口揍這個囚犯一頓。
特裡敢肯定之前有人在車上吃墨西哥玉米卷瞭,很可能是老喬傢的,那是他女兒的最愛,每次她們兩個吃的時候都會哈哈大笑——嘿,她們倆都那樣——還在回傢的路上互相指責對方放屁。“拉夫,請聽我說。”
拉夫嘆息道:“好吧,我聽著呢。”
“我們都聽著呢,”拉梅奇說,“豎著耳朵,夥計,豎著耳朵。”
“弗蘭克·彼得森是星期二遇害的,星期二下午報紙上登瞭,新聞也報道瞭。而星期二、星期二晚上還有幾乎整個星期三,我都在蓋城,我星期三晚上九點或九點半才回來,那兩天球隊的訓練是由加文·弗裡克、巴瑞·霍利亨和拜伯的父親盧克什·帕特爾負責的。”
有那麼一刻,車裡鴉雀無聲,連廣播的打擾都沒有,因為它已經被關掉瞭。特裡相信自己會有一個黃金時刻——是的,絕對有——那一刻拉夫會讓坐在方向盤後面的那個大塊頭警察停車,然後扭過頭來、瞪大眼睛一臉尷尬地對特裡說:“哦,天哪,我們真的搞錯瞭,不是嗎?”
然而拉夫並沒有回頭,他說的是:“哈,鼎鼎有名的不在場證明來瞭。”
“什麼?我不明白你什麼意——”
“你是個聰明人,特裡,從你在少年棒球聯盟教德裡克那時,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如果你不立刻坦白——我一直希望你能坦白,但我並不指望你能——我早就非常確定你會拿出不在場證明,”最後他轉過頭來,特裡看到的那張臉變得完全陌生,“我同樣確定我們會把它擊破,因為我們手裡已經有瞭逮捕你的證據,絕對有。”
“你在蓋城幹什麼,教練?”剛剛那個還叫特裡不要撓鼻子的傢夥聲音突然變得友好起來,饒有興趣地問道。特裡差點兒告訴他答案,但他又決定不說瞭,反駁被思考取而代之,隨著車裡的墨西哥玉米卷的氣味漸漸消散,特裡意識到坐在這輛車裡的統統是自己的敵人,是時候該閉嘴瞭,等霍伊·戈爾德到警察局再說。他們倆可以一起把這團亂麻理清,應該不會太久。
他還發現瞭一件事:他現在正怒火中燒,可能是此生最憤怒的時刻。在車子轉入緬因街,朝弗林特市警察局駛去時,他暗下決心:等到秋天,也可能不需要等那麼久,坐在他前面的那個曾被他視為朋友的人就得重新找工作瞭,也許是在俄克拉何馬州的塔爾薩或得克薩斯州的阿馬裡洛當個銀行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