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鐘,明亮耀眼的夏日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傑克的床上,他醒瞭。窗外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叫著,他筆直地坐在床上,用力地扭著頭環視四周,這才迷迷糊糊地意識到自己昨晚喝瞭伏特加,導致現在頭一跳一跳地疼。
他迅速翻身下床,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把點三八口徑的開拓者,那是他放在那用於傢庭防身的。他把槍舉在右臉邊,槍管對著天花板,大跨步穿過臥室,當他走到那扇開著的門時,在門邊停住,後背緊貼著墻。裡面飄出的味道真正變淡,那是熟悉的味道:昨晚歷經墨西哥辣肉玉米卷之險後的排泄物。他昨晚起來排泄瞭;這很好,至少證明那不是個夢。
“有人嗎?如果有,立刻回答。我有武器,我會開槍的。”
沒有任何動靜。傑克深吸一口氣,以門框為軸繞到衛生間裡,小心翼翼地屈身緩步前行,把槍口對著前方,從衛生間的一端掃視到另一端。他看見馬桶蓋是打開的,馬桶圈是放下來的;報紙在地板上,有漫畫的那一面朝上;浴缸邊上的半透明碎花浴簾被拉開,浴簾後面有個影子,但隻是淋浴噴頭和安裝在墻上的扶手,以及塞在上面的拉背巾。
你確定嗎?
傑克繃緊的神經還沒有放松下來,他往前邁瞭一步,結果踩到瞭浴室腳墊上滑瞭一跤,他怕摔個大屁蹲兒就伸手抓住浴簾。浴簾被傑克從掛環上扯得松落,整個蓋到他臉上,他尖叫著,一把將浴簾扯掉,然後用那把點三八口徑的槍指著空空如也的浴缸。那裡沒有人,沒有夜魔。傑克凝視著浴缸底部,他平時並不很註意保持浴缸的衛生,不過如果有人在那裡面站過,應該會留下腳印。但是幹巴巴的香皂和洗發水的浮沫上沒有任何腳印,那隻是一場特別生動的噩夢。
盡管如此,傑克還是檢查瞭浴室的窗戶和通向外面的全部三扇門,把所有地方都檢查個遍。
那麼好瞭,是時候該放松,或者說差不多該放松瞭。傑克又回到衛生間看瞭一眼,這次他檢查瞭毛巾櫃(什麼都沒有),然後厭惡地用腳踢瞭一下掉下來的浴簾。該換掉這個破東西瞭,他今天會順便去一趟傢得寶。
傑克無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後頸,沒想到手指一碰就疼得他嘶嘶地叫,於是他走到洗手池邊,轉過身去看。但一個人想轉過身去看自己的後頸是徒勞的,於是他拉開洗手池下面最頂層的抽屜,但裡面隻有剃須用具、幾把梳子、一卷未拆封的佈織繃帶和一管世界上最古老的達克寧。那管達克寧也是格麗塔時代的紀念品,跟那個浴簾一樣蠢。
傑克終於在最底層抽屜裡找到瞭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個小鏡子,不過把手已經壞瞭。他擦掉鏡面上的灰,向後退瞭幾步,直到屁股頂到洗手池邊緣,然後舉起那把小鏡子。他從鏡子中看到自己的後頸通紅通紅的,而且可以看到上面長瞭小水泡。這怎麼可能呢?他每次都塗上厚厚的一層防曬霜,而且身體其他地方都沒有曬傷。
那不是曬傷,傑克。
霍斯金斯小聲地嗚咽瞭一下。當然,今早沒有人在他的浴缸裡,沒有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指上文著不能的怪人,當然沒有,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們傢有傢族遺傳性皮膚癌。他母親和他的一位舅舅都是死於這種病,他父親的左臂取過幾個皮贅,小腿上取過幾顆癌變前期的痣,後頸上取過基底癌細胞。他還對傑克說過,“紅頭發的人最容易得這種病。”
傑克記得他舅舅吉姆的臉上有一顆巨大的黑痣,那顆痣一直在長,不停地長。他記得他母親的胸骨上有幾塊生瘡,一直潰爛到她的左臂。人的皮膚是人體最大的器官,一旦皮膚出瞭問題,結果就不妙瞭。
“你想讓我把它收回嗎?”浴簾後面的那個男人這樣問過他。
“那是一個夢,”霍斯金斯安慰著自己說,“我那天在坎寧鎮被嚇壞瞭,而且昨晚我胡吃瞭一大堆巨辣的墨西哥菜,所以做瞭個噩夢。就這樣,沒別的。”
說完這些,也沒有阻止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腋下、下巴兩側和鼻竇位置,去感受腫塊,然而根本什麼都沒有。隻是他的脖子後面曬得太嚴重瞭,隻有那一條在疼,唯一奇怪的就是其他地方都沒有曬傷。他的後頸實際上也並沒有出血,這在某種程度上證明瞭他凌晨的遭遇隻是一場可怕的噩夢——但脖子上已經長出瞭水泡。也許他應該去找醫生看看,他會去的……不過先給它幾天時間讓它自己恢復一下,就這樣。
如果我讓你做一件事,你願意嗎?你不會猶豫?
傑克看著鏡子裡自己的後頸,心想,沒有人會猶豫的。如果另一種選擇是被人吃掉——活活生吃——沒有人會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