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八月一日)

當回到弗林特市後的第一縷晨光灑向大地時,拉夫再次站在臥室窗前,雙手背在身後,低頭看著再次坐在他傢後院草坪椅上的霍莉·吉伯尼。拉夫看瞭一眼珍妮,發現她睡得正香,而且還在輕輕地打著鼾,便走下樓。拉夫看見霍莉的包正擺在廚房裡,已經裝好瞭她帶來的幾樣簡單的東西,打包妥當,為飛回北方做好瞭準備,拉夫對此並不感到驚訝。拉夫像霍莉瞭解她自己一樣瞭解她,她是一位不允許自己腳下長雜草的女士,而且拉夫猜她會很高興離開這個該死的弗林特市。

上一次清晨,當他和霍莉在外面喝咖啡時,飄出的咖啡香氣把珍妮喚醒瞭,於是這次拉夫就換成瞭橙汁。他愛他的妻子,並且珍視她的陪伴,但他希望此時隻是他和霍莉兩人之間的事。他們兩人結下瞭不解之緣,而且會一直延續下去,即使兩個人再也不會見面。

“謝謝你,”霍莉說,“早晨,沒有什麼比喝上一杯橙汁更好的瞭。”她滿意地看著手裡的玻璃杯,然後喝掉瞭一半,“咖啡可以等一等再喝。”

“你的航班是幾點鐘的?”

“十一點一刻。我八點鐘從這裡出發,”看到拉夫驚訝的表情,她露出一絲尷尬的微笑,“我知道,我是一個有強迫癥的早起鳥。左洛復在很多方面都有幫助,但它似乎對這個病一點兒不起作用。”

“你昨晚睡著瞭嗎?”

“一點點,你呢?”

“一點點。”

他們沉默瞭一會兒。清晨第一隻早起的鳥唱起歌來,溫柔而又甜美,然後另一隻鳥也唱起歌來回應。

“做噩夢瞭?”拉夫問。

“是的,你呢?”

“做瞭,那些蟲子。”

“佈萊迪·哈茨費爾德死後,我也做瞭噩夢,他死那兩次我都做瞭。”霍莉輕輕地碰瞭碰拉夫的手,然後把手指縮回來,“一開始做很多,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就越來越少瞭。”

“你認為他們真的完全消失瞭嗎?”

“不,而且我不確定我是否想讓他們消失。夢是讓我們接觸凡人看不見的世界的方式,這是我所相信的。它們是一份特別的禮物。”

“即使是噩夢?”

“即使是噩夢。”

“我們會保持聯系嗎?”

霍莉看上去很驚訝,“當然,我想知道事情進展的結果。我是一個非常好奇的人,有的時候甚至會給我帶來麻煩。”

“有的時候它會令你超越俗世。”

霍莉笑瞭。“我願意這麼認為。”她把剩下的橙汁喝掉瞭,“我想,塞繆爾斯先生會幫助你解決這件事的,他有點兒讓我想起瞭吝嗇鬼斯克魯奇,是見過那三個鬼魂後的斯克魯奇。實際上,你也是。”

拉夫聽瞭這話笑瞭,“為瞭瑪茜和她的女兒,塞繆爾斯會盡他所能。我會幫助他,我們兩個都有很多東西要彌補。”

霍莉點瞭點頭,“盡你所能,絕對可以。但是之後……就讓那該死的事情過去吧。如果你不能放下過去,你所犯過的錯誤將會活生生地把你吃掉。”她把頭轉向拉夫,露出一副罕見的、篤定的表情。“我是一個知道很多事的女人。”

廚房的燈亮瞭,珍妮起床瞭。一會兒他們三個人就會在這裡的野餐桌上喝咖啡,但趁著現在還隻有他們兩個人,拉夫還有別的話要說,而且很重要。

“謝謝你,霍莉,謝謝你的到來,謝謝你的信任,謝謝你讓我相信。如果沒有你,他現在還在逍遙法外。”

霍莉笑瞭,是她那種燦爛的笑。“不用謝,但我很樂意回去繼續找那些賴賬的人和保釋逃跑的人,還有丟失的寵物。”

珍妮站在門口喊道:“誰想喝咖啡?”

“我們兩個都要!”拉夫喊著回應。

“馬上就來!給我留個位置!”

霍莉非常小聲地說瞭一句話,以至於拉夫不得不向前探出身子去聽。“他是邪惡,純粹的邪惡。”

“毫無疑問。”拉夫說。

“但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你在面包車裡發現的那張紙片,那張湯米和塔彭絲店傳單上的紙片。我們曾經討論過它為什麼會出現在車裡,你記得嗎?”

“當然。”

“在我看來,都不太可能。它根本就不應該在那裡,但它卻在。要不是有那張紙片——與俄亥俄州發生的事情相關的線索——那個東西也許還在逍遙法外呢。”

“你的意思是?”

“很簡單,”霍莉說,“這個世界上也有一種向善的力量,這就是我所相信的另一件事。我猜,部分原因是,當我想到發生的所有可怕的事情時,我不會發瘋,而且……嗯……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你說呢?不僅僅是在這裡,而是到處都是。有一種力量試圖恢復宇宙間的平衡,拉夫,當噩夢降臨時,盡力去想那張小紙片。”

拉夫起初沒有回答,然後霍莉問他在想什麼。紗門砰地一聲被關上瞭,珍妮端著咖啡出來瞭。拉夫和霍莉兩個人獨處的時間幾乎到頭瞭。

“我在想宇宙,它真的沒有盡頭,對吧?而且無法解釋。”

“沒錯,”霍莉說,“連嘗試解釋都沒有意義。”

《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