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距離滬江大學事件已經過瞭兩天,秦文廉還依舊沒從驚嚇中緩過來。他能感覺到,他們這次不是來殺他的。當天,他們有很多機會下手,但他們隻是將他打暈,而不是要他的命。如果他沒猜錯,他們想要的是汪精衛和日本人商定的秘密協議。
秦文廉想,他是絕對不會把這份協議泄露出去的,這倒不是因為他對汪精衛有多忠心,而是他深深明白,軍統的人就是為瞭從他這裡得到這份協議,才沒有殺他。如果他泄露協議,不但在軍統那裡失去瞭利用價值,日本人和汪精衛也不會饒瞭他,這樣兩頭都不討好的事情,他是決然不會做的。說實話,自從協議簽訂後,秦文廉也覺得寢食難安,這協議簽得喪權辱國啊!但回頭想想,一邊是亡國滅種,一邊是和平休養生息,凡事總有代價。事到如今,他也隻有與汪精衛同舟共濟,過一時,算一時瞭。
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他覺得讓太太先去香港投奔女兒,自己想到瞭全身而退的計策,就出去找她們。
他望著妻子一邊依依不舍地收拾著東西一邊絮絮叨叨地叮嚀著他的飲食起居,不由得悲從心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心為國,從未做錯過什麼,此時卻要落得妻離子散。
秦太太裡裡外外收拾瞭好幾大包東西,嘴裡還念叨著,“下午我再去買點嵐兒喜歡的新雅的小點心小零食,這次順便給她帶點過去。”
秦文廉看著滿屋子的行李,說道,“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就算瞭,你現在的行李也要再精簡一下,東西能少帶就少帶,不要走得太張揚。”
秦太太一愣,仿佛突然想起瞭什麼,“哎呀,沈太太還讓我幫她帶點東西到香港呢。”
秦文廉白瞭她一眼,“夫人,你這是去香港避難,幹嗎弄得滿城風雨的?真是頭發長,見識短。”
秦太太自知理虧,“大不瞭我不幫她帶瞭嘛。”
秦文廉擺擺手,“算瞭算瞭,你都答應人傢瞭,又反悔,她要是一生氣,再給你到處去嚷嚷,那不是更糟糕。”
秦太太沒好氣地說,“那你說我究竟該怎麼做?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
這時,管傢王保中在樓下喊道,“老爺,有位向小姐找您!”
秦文廉和秦太太同時一愣,尤其是秦太太,見自己丈夫聽到“向小姐”三個字臉上就露出高興的神情,出於女人的敏感,她一下子警覺瞭起來。
秦文廉從臥室迎出去,看到向非艷身著一身淡粉色的旗袍,雖然隻是略施粉黛,但卻有說不出的清新脫俗,周身透著現代女性的知性之美,令人賞心悅目,更何況,這個女子還是唯一贊同他救國理論的知己。於是秦文廉不禁開心道,“真是意外,怎麼是向小姐?”
向非艷禮貌地伸出手,說,“秦先生您好啊!下午本來就不想憋在辦公室裡,想去紫羅蘭做頭發,到瞭紫羅蘭才發現已經到瞭秦先生傢門口瞭。想起來秦先生是答應我要做個專訪的……所以就冒昧登門拜訪。秦先生可有時間啊?”
秦文廉和向非艷握瞭握手,將她讓進客廳,“您專程來訪,沒有時間也得擠出時間來啊。”
向非艷笑道,“我最喜歡采訪您這樣的謙謙君子瞭,說話句句中聽。”
這時,秦太太也提著大包小包來到瞭客廳,她幹咳兩聲,秦文廉這才松開拉著向非艷的手,介紹道,“哦,我來介紹一下,這是《申江新聞》的記者向小姐,是來采訪我的。這是我太太。”
向非艷見秦太太這架勢,知道她可能要“偷偷”離開上海,她快速地思考瞭兩秒,然後故意忽視秦太太的存在,隻是向她稍微點瞭點頭,“秦太太,您好。”
秦太太顯然對向非艷很有戒心,皮笑肉不笑地寒暄瞭幾句,站在他們兩個的中央,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秦文廉不高興地說道,“你不是還要去沈太太那裡拿東西嗎?”
秦太太不冷不熱地說,“我想好瞭,不給她帶瞭。今天我不出去瞭。”
向非艷見夫妻兩人口吻不對,略顯尷尬地說,“秦先生您傢裡不方便,我改日再來吧。”
秦文廉連忙笑著說,“向小姐,傢裡沒什麼不方便的。”他看瞭秦太太一眼,繼續說道,“向小姐,我們出去找個清靜的地方談吧。”
向非艷一笑,“好啊,秦先生,沒耽誤您的工作吧。”隨後,她看瞭看秦太太,對秦文廉補充道,“去大德咖啡館吧?”
秦文廉很紳士地一伸手,“好,向小姐,請。”
秦太太望著兩人曖昧的背影,恨恨地踢瞭地上的行李一腳,然後上樓穿瞭件衣服,也出瞭門。
咖啡館裡,向非艷和秦文廉選瞭個幽僻的位置,對面而坐,從向非艷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咖啡館的門口和外面的街道。
向非艷笑著說,“拉著您這樣的大人物到這裡來拋頭露面,不會給您添麻煩吧?”
秦文廉故作灑脫,“放心好瞭,有便衣跟隨保護的。不過畢竟是在租界,不便過於張揚,我們也要行事低調才對啊。”
“是啊,”向非艷說著,就一眨不眨地盯著秦文廉的臉看瞭幾秒,微微皺著眉頭說,“可是我總感覺秦先生氣色不佳,眉間暗淡啊。這是為什麼?”
“哦,向小姐還精於看相啊。”
向非艷沖他拋瞭一個媚眼,“我精通的可是相骨。”
秦文廉笑道,“久聞周易有此分支,我今天要向向小姐請教瞭。”
向非艷不動聲色地向外瞄瞭一眼,看到秦太太果然如她所料般,已經跟到瞭大德咖啡館,在門口偷偷地巴望著。於是她把秦文廉的手抓在手裡,繼續說道,“秦先生,氣血凝滯,上焦下寒,您好像是有不開心的事情?”
秦文廉被她握得有幾分不自在,想抽回,又覺得有些唐突,“哦,沒什麼。最近傢裡的事情有點亂。”
向非艷柔聲道,“是啊,您這樣做大事的男人,本來承受的社會壓力就很大,傢裡再有點不順心的事情,難免就會情緒消沉。”
秦文廉嘆道,“向小姐倒是很會理解人啊。”
向非艷沖她一笑,“女人嘛,懂得理解男人,體貼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秦文廉說道,“沒想到向小姐您這樣的現代女性,居然也會有這種想法。”
向非艷笑瞭,“什麼現代女性啊,地位獨立啊,對女人來說,幫襯好男人才是真的。宋美齡應該是現代女性的代表瞭吧?還不是全心全力地輔佐丈夫。我就很羨慕她,如果我能嫁一個有抱負,敢擔當的男人,我就會想盡辦法讓他順心,不讓他為傢庭操一點心。”向非艷用火辣辣的目光望著秦文廉,繼續說道,“秦先生,自從我讀瞭您的文章,就覺得您才是當今中國最有抱負的政治傢,才是真正的男人。”她說著,用餘光看瞭門口一眼。
隻見秦太太恨恨地跺瞭跺腳,氣呼呼地轉身離開瞭。
待到秦文廉回去時,發現秦太太已經將收拾好的行李都放回瞭原處,她正坐在沙發上生悶氣。秦文廉一頭霧水,“這是怎麼瞭?”
秦太太悶聲地說,“不走瞭。”
秦文廉有些不耐煩地說,“怎麼想到一出是一出,我們不是都計劃好瞭嗎?!”
秦太太陰陽怪氣地說,“計劃好瞭,我看你們是計劃好的!”
秦文廉生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太太大聲說道,“你說呢!你自己心裡清楚,你就是想把我支開!你看你中午那個色迷迷的樣子!你還拉著人傢小手不放呢!”
秦文廉一下有口難辯,大怒,“你要幹什麼,現在都什麼時候瞭,你還有這個心思!”
秦太太的淚啪嗒啪嗒落下來,“是啊,現在都什麼時候瞭,你還有這個心思……”
向非艷的小伎倆成功瞭,秦文廉想按部就班全身而退,哪能那麼容易!
2
方滔終於康復出院瞭,他站在醫院門口,微笑著端詳著陽光裡走來的慕容無瑕,她打扮得特別漂亮,似乎還特意做瞭頭發。
慕容無瑕笑容滿面地在他身邊轉瞭個圈,“怎麼樣?發現我今天有什麼變化嗎?”
方滔打量瞭她一眼,故意搖搖頭,果然,慕容無瑕立刻嘟起嘴,“我今天特意早起,新換的造型,你沒發現嗎?怎麼樣?好看嗎?”
方滔木木地說,“還好吧……”
慕容無瑕似乎對他的這種表現早已習以為常,自顧自美滋滋地說道,“哼!人傢特意為你打扮的!不過你可別臭美啊,我這都是為瞭配合你工作!”
兩人正說著,隻見幾輛黑色轎車停在他們身邊,一群全副武裝的青幫弟子下瞭車,而慕容聞和吳一帆坐在中間那輛車裡。吳一帆搖下車窗,沖他們招招手,“上車!”
方滔和慕容無瑕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一頭霧水地上瞭車。
原來,日本人還在為瞭盧光潔的事情不依不饒,小世界的兩個茶水工就是因此失蹤的。吳一帆順藤摸瓜地查下去,竟然發現動手打方滔的也是日本人。吳一帆認為,日本人打方滔是沖著慕容聞來的,因為無瑕和方滔兩人成天出雙入對的,江湖上早就傳得沸沸揚揚。慕容聞上次拒絕和日本人合作,後來日本人的軍火和糧食被劫,他們懷疑是慕容聞碼頭上的人通共。方滔如果真是什麼抗日分子,日本人直接讓他消失就是瞭。日本人對方滔這一打,說明兩個道理,一就是日本人對慕容聞不滿,二就是方滔不是什麼有威脅的人。
慕容聞覺得吳一帆的分析不無道理,這顯然是日本人的警告,如果他不作出回應,日本人要麼認為他們軟弱可欺,要麼認為他們反應遲鈍後知後覺,沒準會有進一步的行動。慕容聞決定興師問罪,他要帶上方滔去見小泉,不管小泉承認不承認那事是他們日本人幹的,他都要當面告訴小泉,方滔是他的人。這也是給日本人一個下馬威,免得以後他們再找麻煩。
此時的小泉,正在一傢咖啡廳裡享用著他的美式早餐,他身後的不遠處坐著石井和兩個便衣,咖啡廳門口站著兩個巡捕,坐在他面前的,則是祝炳卿。
小泉喝瞭一口牛奶,開門見山地說,“祝探長,最近發生很多遺憾的不愉快的事情。我要申明一點,我是有權利進租界抓捕敵對分子的。而你,根據我們簽署的協議,在維護租界治安的前提下,有義務協助我們。協議很清楚,執行不力就是你個人的問題。所以我今天請你來……”
他剛說到這裡,隻見烏壓壓來瞭一群人,幾個人將石井和兩個便衣制住,另外幾個則站在小泉四周。小泉還未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隻見慕容聞身著長衫,戴著墨鏡,派頭十足地款款走來,“兩位很有雅興啊,哈哈。”說罷,他就大大咧咧地坐到小泉對面,吳一帆、方滔則站在他的身後。
小泉觀察著四周,不由有幾分緊張,但他故作鎮定地繼續吃著早餐,想看看慕容聞此番到底有什麼目的。
慕容聞朗聲說道,“小泉先生,今天正好祝炳卿祝探長也在。祝探長,我的小世界兩個茶水工不見瞭;前幾天我身後這位方滔方先生在街頭遭遇歹徒打劫,巡捕房對這樣的小事一般是看不見的……”
祝炳卿想爭辯,“聞爺……”
慕容聞一擺手,“祝探長,我今天不是找你說話。事情發生瞭,我總要查一查,查下來,我嚇瞭一跳啊。我手下說是日本人幹的,也就是小泉先生你的手下幹的。您現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當著祝探長的面。”
小泉略顯尷尬地說,“慕容先生,你說的這件事情我一無所知,您的熟人朋友這麼多,如果隻要有人有意外,您就要來我這兒興師問罪,那您怎麼忙得過來?我們也擔待不起啊。”
慕容聞冷冷一笑,“小泉先生您錯瞭,這些人並不是隨隨便便的什麼人,那兩個茶水工是在幫弟子,這位方先生馬上也就是在幫弟子瞭,他們可都是我的人。他們如果有做錯的地方,請小泉先生先告訴我,我的幫規也是很嚴厲的!”
方滔聽到慕容聞自作主張地說他馬上要入幫,不由一愣,但在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好反駁。
小泉誇張地起身,語氣中帶著譏諷,“方先生,恭喜啊!您現在是有身份的人瞭,我不知道您接近慕容小姐的目的就是為瞭投靠慕容先生啊。”
方滔有些尷尬地咧瞭下嘴。
“好瞭,我身體不好,平日深居簡出,出來一次也不容易,我們青幫在江湖上走動,以後希望大傢給個面子。”說著,慕容聞站起來,身後的幾個弟子連忙為他撤出椅子。
小泉把最後一塊面包放進嘴裡,“那是自然,但您手下有這麼多弟子,隻怕有時會照顧不周。您說的那件事,我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
慕容聞道,“以前的事小泉先生不知者不罪,以後您給方先生面子也就是給我面子。那兩個茶水工,不管你準備怎麼處置,都希望證據確鑿!小泉先生,明白嗎?”
小泉的臉色很難看,他身邊的便衣早已氣得臉色鐵青,正要上前和一青幫弟子動手,卻一下被青幫弟子摔翻在地。
慕容聞呵斥手下,“幹什麼?我讓你們動手瞭嗎?小泉先生,祝探長,打擾瞭,老朽告退。”說罷他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咖啡館裡一下子顯得空空蕩蕩的。
祝炳卿自始至終都坐在一旁幸災樂禍地不吭聲,似乎很樂得欣賞這樣的好戲。他故作一本正經地說,“小泉先生,如果沒什麼事情,我該巡邏維持治安去瞭,最近租界的確不太平。”
3
眾人回到車上,慕容聞得意地對方滔說,“方滔啊,看見沒,出手就要穩準狠。我一出手,連個屁都不讓小泉放出來。”
方滔想起慕容聞在咖啡館的話,不無擔心地說,“慕容先生,您剛才的意思是要馬上安排我入幫?”
慕容聞話裡有話,“你啊,我不逼你不行。你現在就是沒個名分,要不,你看小泉敢不敢動你。”說罷,他看著方滔,又回頭看瞭看吳一帆,繼續說道,“你要想跟無瑕在一起,就必須入幫!”
慕容無瑕張瞭張嘴剛要反駁,卻被方滔一個眼神制止瞭,隻聽他說道,“我是真心希望和無瑕在一起。如果伯父一定要我入幫才能信得過我的話,我同意加入。不過,伯父,我先說好啊,入幫後如果需要我做什麼,我不會推辭,但是打打殺殺的事情,我確實做不來,還希望您能體諒。”
慕容無瑕看著方滔,心中既驚訝,又有一絲喜悅,她沒想到方滔這樣的革命人士,竟會為瞭她而入幫。她當然不知道,此時的方滔之所以這麼痛快地答應,是因為在出院前他得到瞭江虹送來的最新指示,“同意三號的幫會滲透計劃。”三號,指的就是方滔。
方滔的入幫儀式在慕容府的香堂進行,香堂外,慕容聞的手下弟子把住門口,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進入。香堂內,一片莊嚴肅穆。正中供桌上供奉著一個大的牌位,上寫“天地國師親”五個大字。供桌前五尺處,是一個香案,香案上供奉三個牌位,上寫“祖師翁巖之位”、“祖師錢堅之位”、“祖師潘清之位”。方滔身穿長衫,肅立堂中,香案旁站立的是吳一帆。兩邊各有兩個座位,慕容聞坐在左邊第一個座位上,其餘三個座位上各坐著三個青幫的老者。
吳一帆站在一側,大聲說道,“吉日吉時已到,我聞中堂開香堂收弟子,企望祖師駕臨,降福降財。香堂清凈,乃莊嚴之地,請衣冠不整者,露胸赤腳者,乘罪帶病者,及一切女眷回避。在場者,皆依法肅立,不得有東瞻西顧、扶肩搭背、搖頭擺腳、指東畫西、怒形怪樣、稽眼縱鼻、故意穿脫、吐痰咳嗽、哼哈揮涕、交頭接耳、呼張喚李、嬉笑戲罵。請新弟子為祖師上清香。”
接著,方滔上前,在香案上的香爐裡點瞭三炷香。
吳一帆引領著方滔,“新弟子拜見本門師傅——聞中堂——慕容聞。”
方滔上前一拜。
吳一帆又道,“拜傳道師傅——海衛堂——樊士奎。”
方滔又給另一老者下拜,老者將一本青幫十大幫規的小冊子交給方滔。
吳一帆道,“拜引見師傅——新五六堂——高錦湖。”
方滔又給第三位老者行禮。
吳一帆高興地說道,“禮成。”
慕容聞面露得意之色,剛要示意大傢起身,一個弟子連滾帶爬地來到慕容聞身後,“聞爺,出事瞭。”
慕容聞眼皮也不抬一抬,低聲呵斥道,“混賬,沒看見這兒開香堂呢嗎?”
弟子驚慌失措,“我們去南邊的船被日本人扣瞭,阿四被日本人殺瞭。”
老者們發出瞭驚呼,慕容聞倒顯得從容淡定,“不就是一船貨嗎,至於嗎?來人,給我拉下去,打三十刑杖。”
外邊的弟子應聲進來,將這個弟子拖瞭出去。
慕容聞對眾人笑道,“列位,見笑瞭。我在德興館略備瞭薄酒,聊表我地主之誼,請。”
說著,幾個老者紛紛起身,相讓著走出去。方滔走到慕容聞身邊,想聽聽慕容聞有沒有什麼吩咐,誰知慕容聞根本不和他講船被扣的事情,隻是說道,“方滔,你陪幾位師叔伯一起去吧,我一會兒就到。”方滔隻好點點頭,跟在瞭幾位老者的後面。
眾人都離開後,慕容聞才小聲地問吳一帆,“阿四的船運的什麼?”
吳一帆說道,“藥品和煙土。”
慕容聞皺起眉頭,“沿途的日軍都打點瞭嗎?”
吳一帆說,“老規矩,從沒斷過啊。”
慕容聞點點頭,“日本人這是為瞭上次的事情沖我來的。”
這時,一個傢人過來稟報,“聞爺,剛剛收到小泉先生的請帖。”
慕容聞看著請帖,愁眉緊鎖。請帖的地點是天蟾大舞臺,這個地方在租界裡,按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小泉如果存心為瞭上次的事情要報復,請他在租界裡看戲,不過是為瞭消除他的疑心罷瞭。可如果照這麼說,小泉提前扣瞭他的船,不就等於讓自己提前有戒心瞭嗎?這小鬼子的套路,有時候還真難捉摸。
“一帆,”慕容聞說道,“你就這個事情起一卦。”
吳一帆將書桌上的龜殼銅錢拿起來,指著卦象說,“聞爺,是革卦。革者,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從卦象上看,‘澤中有火,君子以治歷明時。’就是說眼前雖然有烈火燃眉,但這火卻在河澤之中,是燒不起來的。聞爺,依我看,小泉讓人扣瞭咱們的船,這並不意味著他要和您撕破臉來火拼,如果那樣的話,他完全可以掃咱們在租界的生意,特別是碼頭。不用請您去看戲,直接下手就是。”
慕容聞微微點點頭,“這麼說,扣我的船,殺我的人,隻是在警告我?”
吳一帆說道,“扣咱們的船,是向咱們顯示瞭他的武力,但同時又留有瞭斡旋的餘地。小泉可能是想和您達成什麼協議,用這樣的手段來逼您就范。聞爺,‘革卦’總算不是很兇險,這一遭,躲肯定是躲不過去的,眼下得先探探口風吧。聞爺您放心,到時候我們會安排手下保護您。”
4
天蟾大舞臺熱鬧非凡,臺上表演的是評彈,兩個演員邊彈邊唱,倒也精彩,隻是這臺下雖然坐滿瞭人,跟著喝彩叫好的卻非常少。
小泉看瞭看四周,道,“慕容先生,您看臺下的觀眾,那些隻聽戲不喝彩的,想必都是您的手下吧?”
慕容聞笑道,“哦,這個也不盡然,大概有一些應該是您的人。”
吳一帆站在慕容聞的身後,說道,“小泉先生,我安排人沒有別的意思,在租界裡面,您和聞爺都需要有人保護。如果您要是有個閃失,聞爺臉上也無光啊。”
小泉一笑,“如此,多謝吳先生費心瞭。今天我聽說聞爺的一船貨被查扣瞭,還起瞭沖突,使得幾個幫會裡的兄弟死於非命,實在是可惜啊。”
慕容聞假裝無奈地嘆道,“人在江湖走,誰能不挨刀啊。感謝小泉先生的關心。”
小泉揮揮手,他身後的石井將一張通行證交給小泉,“慕容先生,為瞭今後不再發生這樣的悲劇。我代表大日本皇軍向您致歉,而且特意為您帶來瞭一樣東西。這是憲兵司令部開具的特別通行證,隻要有瞭這個東西,您的貨便可以在所有皇軍的占領區內自由運送。”
慕容聞看瞭一眼,並沒有伸手去拿,“小泉先生,我這是久旱逢甘霖啊,您怎麼知道,這正是我需要的?”
小泉的語氣倒有幾分誠懇,“慕容先生,我這樣做,是為瞭最大程度地表示我的誠意,請您無論如何要收下。另外,我是真心勸您一句。最近憲兵司令部在嚴查走私,特別是您的船上,都是軍管物資。如果沒有這份東西,恐怕今天的事情還會再發生。損失點錢事小,但如果按走私軍管物資的罪名查下來,那恐怕我也幫不上忙瞭。”
慕容聞聽得面色凝重,“小泉先生,謝謝您忠言相勸。您的意思我已經都聽明白瞭。”他考慮再三,終於接過瞭通行證,說,“小泉先生,我這個人不喜歡占人傢便宜。我能為您做點什麼?”
他這本是一句客套話,誰知小泉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隻聽小泉說道,“您倒提醒我瞭,我剛好有一件事想求慕容先生幫忙。”
慕容聞臉色一沉,倘若小泉這個時候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那他可就是啞巴吃黃連瞭。誰知小泉隻是讓他去殺一個人——滬江大學的校長尹湛恩。
慕容聞不禁問道,“這件事,對您來說易如反掌,又為什麼要求我去做呢?”
小泉有些無奈地說,“最近我們正在幫助汪精衛先生籌辦新的政府,皇軍不適合出面做這樣的事。”說到這裡,小泉看著慕容聞,不懷好意地笑著,“聽說方滔剛拜到聞爺門下,不知道方先生可否擔此重任呢?”
慕容聞青筋暴起,但他強壓著心中的怒氣,“小泉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
小泉淡淡地說,“沒什麼意思。隻是您的手下裡,我和方先生比較熟,他辦事,我會放心點。”
慕容聞思索瞭良久,終於把手裡的通行證交給瞭吳一帆,“一帆,收下。”
小泉這一招,可謂是一箭三雕。
上次秦文廉到滬江大學演講事件,讓小泉意識到,軍統感興趣的已經不是秦文廉的死活瞭,而是他們與汪精衛的密約內容。如此看來,不僅僅是秦文廉,即將陸續回上海的這些參加談判的汪精衛幕僚,都將是他們的綁架目標。為此,小泉下令加派人手,將汪精衛這些幕僚的活動和傢人全部控制起來,是控制,而不是保護。
除此之外,更令小泉擔心的是一些有著社會影響力的中國人公開煽動對“和平建國理念”的抵制,而隻靠秦文廉這樣的文人去講學是不夠的,有時,還需要用一些強硬點的手段。他決定除掉尹湛恩,以威懾其他主戰派文人,殺一儆百。
讓慕容聞逼方滔殺死尹湛恩,除瞭可以威懾其他主戰派人士之外,還可以更深入地試探一下方滔——他是否會用槍?是否會殺抗日人士?除此以外,此局還能徹底地控制住慕容聞。慕容聞為他們殺瞭人,他就成瞭他們豢養的劊子手,想洗幹凈都不能。更何況,人還是他的準女婿親手殺的。小泉知道,像慕容聞這樣的江湖人士,要的就是面子。面子,他給,但不白給。中國人的“恩威並用”,他似乎用得得心應手。
慕容聞之所以答應這個交易,自然也有他的考慮。他運送軍管物資的把柄在小泉手裡,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他不向日本人低頭,恐怕性命都難保瞭。小泉給瞭他一個臺階,他隻能硬著頭皮走上去。至於小泉為什麼一定要方滔去殺尹湛恩——表面上看來,是因為方滔挨打的事,自己給他來瞭一個下馬威,實際上還是因為盧光潔的死讓他一直懷恨在心。現在小泉逼著自己讓未來女婿去幹這種事情,似乎是在有意地戲耍自己。可慕容聞仔細一想,又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小泉這個人城府很深,不像是為瞭泄私憤而不計後果的人,他點名讓方滔去,恐怕是有什麼陰謀。這一步,本來就是兇險萬分,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更何況,慕容聞也很想知道方滔握著槍到底是什麼樣子,握沒握過槍一看就知道,他可不想女兒嫁一個軍統殺手。再者說,方滔剛剛入幫,手上也該沾點血,這樣日後才能和他們一條心。
可是此事也極為兇險,若讓江湖上知道他慕容聞替日本人殺人,肯定得背上個漢奸的罪名。因此事情要做得幹凈利落,而且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動手的時間、地點都要嚴加保密,甚至在動手前,連方滔都不讓他知道,這樣日本人也不知道他們何時何地動手。
為瞭確保行動萬無一失,慕容聞還決定讓六年前跑路的在幫弟子黃海剛陪方滔一起去,他已經消失瞭六年瞭,上海灘沒人認識他,如果方滔失手,他也好為這次行動上保險。
5
方滔覺得有幾分奇怪,他坐在汽車上,看瞭看一言不發的黃海剛,又觀察瞭一下汽車的行駛方向。剛才慕容聞差人找他來,說是有一筆生意要和洋人打交道,想請方滔做一回翻譯。這樣無關痛癢的小事,方滔不好回絕,就跟著黃海剛上瞭車。
到瞭車上,方滔才發現黃海剛和隨行的兩個青幫弟子都帶著砍刀,他不禁問道,“黃先生,咱們去哪裡啊?”
黃海剛目不斜視地說,“滬江大學。”
方滔一愣,“找什麼人?”
黃海剛脫口而出,“校長尹湛恩。”
方滔一驚,心中隱約預感到瞭什麼,“找他幹什麼?”
黃海剛一字一句地說,“要他的命!”
方滔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慌,黃海剛拍著他的肩膀說,“別怕,有我呢!”
方滔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緊緊皺著眉頭思考著對策。突然,他看到“香榭麗舍娛樂總會”的牌子,於是連忙拍瞭拍司機,“停一下,慕容小姐在上面,我去和她說一下今天要晚點接她。”
黃海剛道,“滔哥,我們趕時間,還要回去向聞爺交差呢!”
方滔可憐兮兮地說,“先讓我對慕容小姐交個差吧,不然有幾天好鬧瞭,兄弟,大傢都是男人,你知道……”
黃海剛忍不住笑瞭起來,“好吧,快點!”於是方滔飛步上瞭樓。
樓上是一傢專門為富傢小姐太太辦的保齡球俱樂部,早期的木質球道和木球還有人工擺放的球瓶都顯現出那個時代的富豪運動的特點。
慕容無瑕一個漂亮的滑步,將木球滾出,然後打瞭一個全中。旁邊一起來的女友也跟著鼓掌慶祝。
這時,一個服務生走到慕容無瑕身邊,小聲地說,“慕容小姐,那邊有一位先生找你。”
女友們都好奇地問,“哪兒呢?誰找你啊?”
大傢順服務生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方滔靠在吧臺邊,一身隨意的西裝更顯出他的瀟灑。
女友忍不住問,“無瑕,這是誰啊?長得還不錯啊。”
慕容無瑕站起來,有一絲得意地說,“這是我男朋友。”她的話在女友中引發瞭一陣驚呼。
慕容無瑕心裡喜滋滋的,嘴上卻嗔怪地說,“你來啦?這麼早?”
方滔悠閑地拉起無瑕的手,可一離開眾人的視線,方滔立刻換瞭一個樣子,急切地把無瑕推到一邊,“快!你立刻去找江醫生,你爹讓我去滬江大學暗殺尹湛恩校長,讓江醫生快點想辦法。”
慕容無瑕一聽也急瞭,“我爹幹嗎要殺尹校長?你和我一起去見我爹,我跟他說,不讓你去幹這事。”
方滔急道,“時間很緊迫,你爹的人正在外面等著我呢。再說,就算你爹不讓我去,也會讓別人去的,尹校長是進步人士,我們要保證他的安全。你明白嗎?況且,今天我不去,你爹他是不會信任我的。你隻要負責通知到江醫生,別的事情你就別管瞭,記住瞭。”
方滔還想說什麼,樓下傳來催促的汽車喇叭聲,一聲緊著一聲,方滔隻好離開。慕容無瑕愣瞭愣,回過神兒,也手忙腳亂地跑瞭出去。
方滔上車後,下意識地看瞭看表,他必須想辦法拖延時間,等待江虹那邊的解圍行動。
方滔的車轉眼就到瞭滬江大學的門口,黃海剛知道方滔是第一次殺人,叮囑道,“記住瞭,進瞭門別看他的眼睛,隻管對著他開槍,打完以後,把槍扔掉,然後以正常的速度走出來。切記,不要東張西望,不要驚慌失措,要不然,你會被學校裡的人認出來。”
方滔緊張地咽瞭口吐沫,問,“你在哪裡?”
黃海剛說道,“我就在尹湛恩辦公室的外邊接應你。你放心,逃跑的路線是我們安排好的,隻要你按我說的做,保證萬無一失。”說著,他拿出一支槍遞給方滔,方滔動作誇張地雙手緊緊握著槍,還不停地顫抖著,將槍口對著黃海剛。
黃海剛連忙幫他矯正瞭握槍的姿勢,“小心,上瞭膛瞭。”
此時正是午休時間,學校裡沒什麼人。方滔一步三停,慢騰騰地跟在黃海剛後面,磨磨蹭蹭地到瞭樓梯口。黃海剛指著樓上說,“樓上左手邊第一個辦公室就是尹湛恩的,他現在一定在裡邊。別緊張,去吧,我就在這裡。”
方滔裝作努力克制的樣子,說,“我不緊張。”但他說這四個字的聲音明顯發顫。他又站在樓梯口磨蹭瞭會兒,終於鼓足瞭勇氣走上瞭樓梯,可剛走兩步,他又跑瞭回來,小心翼翼地問,“我要是剛到門口他就出來瞭怎麼辦?”
黃海剛急促地說道,“那你就立刻掏槍打死他。“
方滔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轉身重新上瞭樓,走瞭兩步卻又回來,低聲問,“我總不能在走廊裡開槍吧,這麼多人看著?”
黃海剛很無奈瞭,“哎喲,那你就踹他一腳,把他踹進去。”
方滔點瞭點頭,上瞭樓梯。二樓的走廊裡很安靜,學生和教員大概都去吃飯瞭。他的目光掠過“教導處”、“衛生間”,終於落在“校長室”的門牌上。他抬手看瞭看表,無瑕此時應該已經向江虹匯報瞭情況瞭,可她們怎麼還沒有行動?如果要行動,她們又會采取什麼行動?
方滔靠在尹湛恩辦公室門口,又抬頭看瞭看“校長室”的牌子,靜靜地等待著。
這時,樓下突然一陣嘈雜,有人大聲問道,“校長室在什麼地方?”
有學生回答,“就在三樓。”
方滔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他隻要向尹湛恩虛射幾槍,待那人一上來就趁機逃脫,這樣既可以蒙混過關,又令黃海剛喪失瞭“補救”的機會。想到這裡,他一把推開瞭尹湛恩辦公室的門,拔出瞭槍。尹湛恩正坐在辦公桌後,一下子愣瞭。方滔連開瞭數槍,文件和辦公桌上的文具四處飛揚,卻一槍都沒打中尹湛恩。
方滔打完子彈,轉身剛要走,卻發現黃海剛已經站到瞭他的身後,兩人面對著面。方滔感到不妙,剎那間,黃海剛從懷裡掏出一把斧子,一把推開方滔。方滔也明白瞭黃海剛的意圖,還未來得及阻止,黃海剛手裡的斧子已經扔瞭出去,正正地劈在尹湛恩的胸前。
方滔呆住瞭。
正在這時,適才樓下打探校長辦公室的人也沖瞭上來——是幾個巡捕。
原來,慕容無瑕趕到診所去找江虹時,她恰好不在,也沒有人知道她去瞭哪裡。情急之下,她打電話報瞭警。她想,隻要巡捕們趕在方滔動手前趕到學校,就能阻止這次刺殺行動,誰知道還是晚瞭一步。
不,不是晚瞭一步,要是再晚點也好啊,怎麼偏偏就在方滔動手時,巡捕們正好趕到呢!
6
方滔和黃海剛被巡捕們當場抓獲,送到瞭巡捕房。慕容聞得知消息後,急得團團轉,這下可怎麼向自己的寶貝女兒交代呢?他正想讓吳一帆去和祝炳卿打招呼,說什麼也要把方滔撈出來,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妥。這件事情決不能聲張,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刺殺尹湛恩和自己有關,否則漢奸的罪名落下來,他以後如何在上海灘立足?眼下,隻能看方滔他上路不上路瞭,如果不上路,他隻能讓方滔和黃海剛都開不瞭口。
小泉也在第一時間獲知瞭這個消息,他忍不住開心得大笑起來。原來方滔這麼沒用,枉他懷疑他這麼久。更可笑的是,慕容聞到現在還不敢聲張此事,更不會來找他們幫忙,因為他現在一定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和這件事撇清關系,這可真應瞭中國那句名言——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慕容無瑕覺得自己弄巧成拙,反而害瞭方滔,又是內疚又是自責地向江虹訴說著事情的原委。江虹一邊安慰著她,一邊也懊惱著自己在這種關鍵時刻怎麼就不在診所呢?!她想,既然這件事情是慕容聞讓方滔去做的,那麼他就應該會利用他的關系去營救方滔。她現在隻能靜觀其變,另外,還要查清楚慕容聞刺殺尹湛恩的目的,隻有這樣,她們才能展開營救工作。
審訊室裡,祝炳卿看著這個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十分老實本分的男子,他之前當然聽說過這個人,慕容聞的準女婿,上海灘誰人不知?
在來審訊之前,吳一帆已經悄悄找過他,這個老狐貍先是聲稱刺殺尹湛恩和慕容聞沒關系,又說方滔是他們的人,無非是希望祝炳卿能夠手下留情。可祝炳卿隻是模棱兩可地說,尹湛恩是被斧子劈死的,而方滔雖沖尹湛恩連開瞭八槍,卻一槍都沒打著。他說的是事實,但,倘若方滔真的是主謀,他亦是不會放過這個刺殺愛國人士的兇手。
祝炳卿將筆錄簿放在審訊桌上,問道,“姓名?”
方滔,“方滔。”
祝炳卿,“年齡?”
方滔,“三十二。”
祝炳卿,“職業?”
方滔,“比利時領事館文書。”
祝炳卿,“文書?文書為什麼開槍殺人啊?”
方滔,“槍是我開的,但人不是我殺的。”
祝炳卿,“對,人確實不是被你開槍打死的。但是你和那個叫黃海剛的是一起的吧?”
方滔不說話。
祝炳卿,“怎麼瞭?不記得瞭?我提醒提醒你,黃海剛,原來是上海灘有名的殺手。你和他什麼關系?”
方滔,“不認識。”
祝炳卿,“不認識你們怎麼同時闖進校長室殺人?”
方滔,“我沒殺人。”
祝炳卿,“你沖尹湛恩打瞭八發子彈,為什麼?”
方滔又不說話瞭。
看來,他對於應付審訊很有一套,估計再這樣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瞭,於是祝炳卿說道,“把他帶下去吧。”
獄警過來將方滔帶瞭出去,祝炳卿一籌莫展地靠在椅子上。記錄口供的巡捕問道,“祝探長,下面是不是審問那個黃海剛?”
祝炳卿嘆瞭口氣,“他就不用審瞭。他是職業殺手,我曾經審過他十三次,他什麼都不會說的。”
這邊的審訊工作剛剛進行完,慕容聞就已經獲知瞭審訊的全部過程。現在看來,黃海剛是肯定什麼都不會說的,就看方滔能不能堅持到最後瞭。他亦曾想過殺瞭方滔和黃海剛滅口,他們多活一天,對他都是威脅,大不瞭讓無瑕傷心一陣子,總比讓自己背上漢奸的罪名要好很多。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方滔若是不明不白地死瞭,別人一定會懷疑自己欲蓋彌彰,就算別人沒有證據,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他慕容聞冒不起這個風險。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方滔的槍都沒有打中尹湛恩,是黃海剛殺的人。現在隻能利用這一點為方滔洗脫罪名,如果法庭判方滔無罪,那他慕容聞也就跟著清白瞭。看來,應該派個人去見見黃海剛,隻要他定罪瞭,這個事就好辦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