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今天正是滬江大學校長尹湛恩被殺一案開庭審理的日子,法庭外站滿瞭遊行示威的學生,四處掛著“嚴懲兇手”的標語。慕容聞在吳一帆的攙扶下下瞭車,他環顧瞭一下四周,不禁有些後怕,現在全國的抗日聲潮一浪高過一浪,若今日不能把方滔撈出來,那麼他很有可能也會背上漢奸的罪名,到時候這些標語和示威的人群,以及輿論和江湖上的非議,都將壓得他一輩子也抬不起頭。幸好,他已經派吳一帆找過黃海剛,讓他把所有的罪名都擔下來,並騙他已經打通瞭所有關節,絕對不會判他死刑。當然,這個承諾永遠也不會兌現。

這時,慕容聞看到慕容無瑕自己開著車來到瞭法庭。她下瞭車,看瞭看慕容聞,仇人一般,氣鼓鼓地甩過頭,自顧自進瞭法庭。慕容聞不禁一陣心酸,心中也對方滔多瞭幾分埋怨。最初方滔出事時,面對女兒的質問,他自然是矢口否認。可是女兒竟然說方滔在去滬江大學之前找過她,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瞭她,甚至,那個報警電話就是女兒打的,這太胡鬧瞭!若不是看他一直沒有供出自己,他早就將他滅口瞭。

這次審理廣受公眾關註,向非艷也夾雜在那些媒體的記者裡。她在門口看瞭看慕容聞和慕容無瑕,微微皺起眉頭。對於方滔這次的事,她和馮如泰也猜測瞭好久,他們搞不懂方滔為什麼要去殺尹湛恩這樣的愛國人士,而且還是用這麼笨的方法,而且還被抓到瞭!這決不是方滔的風格,其中或許有什麼內情。但在沒搞清楚狀況前,他們也不敢貿然出手,否則萬一出現問題,就可能會威脅到他們整個小組的安全。開庭前,馮如泰已經去找過祝炳卿打探內情,祝炳卿說,方滔的事情已經攪動瞭整個江湖,至於為什麼“攪動瞭整個江湖”,祝炳卿卻沒有明說。他隻說,那個和方滔一起被抓的黃海剛已經把所有罪行都攬到瞭他的身上,根據他的口供,方滔完全是誤打誤撞,毫不知情。而且從現場的證據來看,人也的確不是方滔殺的。目前,也隻能希望方滔會因此而沒事吧。

尹湛恩被殺一案,是由租界有名的“活包公”鬱國華審理,此刻,他正威嚴地坐在法庭上。他環顧瞭一眼旁聽席,心想,關註方滔一案的人,還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

正式開庭。

慕容無瑕緊張地咽瞭口吐沫,雖然吳一帆已經提前告訴她方滔會沒事,江醫生也說,為瞭不被扣上漢奸的帽子,自己的父親一定會全力以赴救方滔的,因為如果方滔出瞭事,他也逃不瞭幹系。但她還是禁不住緊張得微微顫抖。她凝望著被告席上那個魁梧的背影,心想,若他有什麼事,她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的父親。

公訴人站起來,說道,“被告黃海剛已經對殺害尹湛恩的罪行供認不諱。”

同樣站在被告席上的黃海剛倒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是我幹的,沒有人指使。我一個人的主意。”

慕容聞和吳一帆的表情立刻輕松起來,慕容無瑕則稍稍松瞭一口氣。

這時,方滔的辯護律師起立說道,“這就是說,方滔手槍裡的子彈並沒有傷害到尹湛恩,更談不上方滔殺害尹湛恩。”

法醫十分配合地說道,“尹湛恩身上隻有一處致命傷,就是被告黃海剛的斧子造成的。”

律師緊接著說道,“就是說,尹湛恩的死是由黃海剛一個人造成的,與方滔根本沒有關系。”

公訴人問道,“那方滔為什麼要向尹湛恩開槍?他是否有殺害尹湛恩的意圖?”

向非艷微微側頭,看到慕容無瑕一臉的緊張。她依舊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隻聽律師說道,“所有事實隻能證明,方滔隻是向辦公桌開槍,並不能證明他向尹湛恩開槍。”

鬱國華看瞭看方滔,又看瞭看黃海剛,宣判道,“本庭宣判,被告方滔,謀殺罪名不成立,當庭予以釋放。被告黃海剛故意殺人,證據確鑿,且被告本人供認不諱。本庭宣判,處以死刑。”

黃海剛一聽,立刻傻瞭眼,他驚慌失措地在旁聽席上找著吳一帆的身影,情緒激動地跳起來,指著吳一帆大喊道,“吳先生,您不是說不會判我死刑嗎?你答應過我的啊!”

吳一帆就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看也不看他一眼,從容地拿起禮帽,就要起身離開。黃海剛見狀,急忙對鬱國華喊道,“法官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以前的供詞都是別人逼我說的。其實方滔是主謀,是他帶著我去殺尹湛恩的,我都是聽方滔的。”

旁聽席上一片驚呼,剛剛松瞭一口氣的慕容無瑕,神經又緊緊地繃瞭起來。

鬱國華微微一愣,說道,“被告,你有上訴的權利,是否要上訴?”

黃海剛大叫道,“我上訴,上訴。我是受方滔指使的。他也是在幫的,他輩分比我高!是他雇我來殺人的。”

鬱國華重新坐到審判席上,說,“好,由於本案出現新的情況。本庭決定,暫時取消對方滔當庭釋放的判決,方滔仍交巡捕房羈押。擇日將另行開庭審理。退庭。”

說著,法警們將方滔也押瞭起來,慕容無瑕焦急地跑到被告席邊上,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哽咽著說,“方滔,你堅持住,我會想辦法的。”

看著方滔被法警押瞭下去,她轉身跑出法庭,一頭鉆進慕容聞的車裡,大聲質問道,“爹,我聽吳叔說,你不是都安排好瞭嗎?”

慕容聞看瞭看一臉愧色的吳一帆,心中嘆瞭口氣。女兒已經好幾天沒和自己說話,想不到一開口,就是這樣的質問,他有些無奈地說,“無瑕,原本是安排好瞭。但是誰也想不到那小子今天當庭翻供啊。你別著急,我馬上打電話給香港的杜老板,讓他出面來說句話,一定沒問題的。”

慕容無瑕哭道,“爹,如果這些辦法最後都沒用呢?”

慕容聞嘆瞭口氣,“無瑕,爹跟你講過瞭,堅決不可以讓別人知道我們傢和這件事情有關系的。”

慕容無瑕一愣,“你的意思是寧可讓方滔去死嗎?”

慕容聞低下頭,不敢正視女兒的眼睛,“爹不想騙你,那是不得已的最後辦法。”

慕容無瑕騰地繃直瞭身子,一字一句地說,“爹,我也告訴你,我不會讓方滔去做這個替罪羊,我不會讓他去死。如果法庭傳我作證的話,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當著方滔的面為您撒謊。”說完,她打開車門,跑瞭出去。

慕容聞扼腕嘆息,“這可怎麼是好啊?這女兒養的!”

吳一帆安慰道,“聞爺,都怪我。”

慕容聞搖搖頭,“想不到啊!黃海剛會這麼做!”

吳一帆道,“聞爺,黃海剛現在已經是跳墻的瘋狗瞭,咱們可不能留著他瞭。要不然,連方滔一起辦瞭吧?我真擔心小姐她會跑到法庭上做出傻事來。”

慕容聞道,“事情都鬧到現在瞭,方滔要是死瞭的話,這不是此地無銀瞭嗎?我還是先給杜老板打個電話吧,看看他有沒有辦法。”

2

當初馮如泰去找祝炳卿打探方滔的事情時,祝炳卿曾說過,方滔“攪動瞭整個江湖”,馮如泰一直沒明白其中的含義。

馮如泰雖然沒明白,但鬱國華總算是明白瞭,庭審結束後的當天晚上,黃海剛就在牢中“畏罪自殺”,這其中的奧妙,鬱國華也能猜出幾分。而從第二天開始,鬱國華的辦公室和傢裡就已經門庭若市,租界裡排得上號的人物,都派人來為方滔說情。

最先來找他的,是吳一帆,他竟然還帶來瞭杜月笙的求情信。杜月笙這個人他是知道的,他多年前組織恒社,名義上是民間社團,以“進德修業,崇道尚義,互信互助,服務社會,效忠國傢”為宗旨,實際上是幫會組織,連國民黨上海市黨部、上海市社會局、新聞界、電影界等許多方面的人士都參加進來。日軍進攻上海的“八一三事變”後,杜月笙參加瞭上海各界抗敵後援會,任主席團成員,兼籌募委員會主任。他參與勞軍活動,籌集瞭大量毛巾、香煙、罐頭食品,送到抗敵後援會。上海淪陷後,杜月笙拒絕日本人的拉攏,遷居香港。在香港,他仍在利用幫會的關系,從事情報收集、策劃暗殺漢奸等活動。雖然鬱國華並不認識杜月笙,但敬佩他的為人氣節。

可是,他仍舊一口回絕瞭吳一帆的請求,這個案子已經是兩條人命瞭。尹湛恩一代師表,傳道解惑,卻被人無端砍殺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黃海剛當庭翻供,指認真兇,卻莫名其妙地自殺在監獄的牢房之中。他就不明白,這幕後到底是什麼人,這樣的神通廣大,這樣地藐視國法。隻憑借杜月笙這寸紙隻言就釋放方滔的話,怎能讓死者瞑目、生者釋懷?

就在吳一帆找他的當天晚上,又有人到傢裡來找鬱國華,依舊是為方滔求情,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個人竟然是軍統的人。

來找鬱國華的,正是馮如泰。此前他之所以沒出面救方滔,是因為他從祝炳卿那裡得知有別人在為他的事情運作。祝炳卿沒告訴他是什麼人,所以,他沒敢貿然行動。現在,根據向非艷從庭審現場獲知的情報,已經肯定瞭是慕容聞在救自己的女婿,這對他們沒什麼威脅。照目前的形勢,慕容聞這個跑江湖的恐怕也沒什麼指望瞭。方滔是軍統的人,如果他獲罪的話,對他們也沒好處。馮如泰就決定去找鬱國華,鬱國華是國民政府的法官,大傢都是在一個朝廷裡共事的,應該容易溝通一點。

兩人一見面,馮如泰開門見山地亮明瞭身份,“我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敵占區第九行動組組長馮如泰。”

鬱國華一愣,“軍統?不知道馮先生找我有什麼事?”

馮如泰微微一笑,“是這樣,您正在審理的案子中有一個叫方滔的犯人,他是對我們很重要的人。請您特赦,釋放他。”

鬱國華冷笑,“哦,杜月笙的面子還真大啊,連軍統都驚動瞭。”

馮如泰聽到這話倒是吃瞭一驚,“杜月笙?鬱先生的話,我不明白。杜老板也為方滔的事出面瞭?”

鬱國華點頭。

馮如泰說道,“哦?鬱先生,別的事我著實不知道,不過,方滔確實是我們軍統的人。請你務必要釋放他。”

鬱國華正色道,“對不起,馮先生,我們租界裡沒有給軍統特別的權利去殺害守法的公民。”

馮如泰懇請道,“希望能交給我們處理,如果他是真兇,我們軍統會給您一個交代。”

鬱國華毫不讓步,“你們是抗戰的先鋒不假,但是尹湛恩是個愛國的文人,如果他有什麼罪名應該誅殺的話,請您通過政府政黨的途徑與我們法院交涉。”

馮如泰有些沉不住氣瞭,“鬱先生,您這些道理我都懂!希望您明白一點,方滔是抗日軍人,隻不過沒穿軍裝而已!”

鬱國華正義凜然,“中國不僅僅需要抗戰,更需要嚴明的法制。我相信,如果方滔真的有罪,這樣目無法紀的戰士,在戰場上也不會發揮多大的作用。”

馮如泰無奈地說道,“您是一點都不通融瞭?”

鬱國華打開門,下瞭逐客令,“我這個人,隻認法典政令,不懂得什麼叫通融。”

馮如泰想不到這個鬱國華如此古板,真是大兵遇秀才,有理說不清!他一臉沮喪地回到古董店,卻得到瞭一個令人意外的消息——

向非艷繼續在執行滲透秦文廉的任務,傍晚她約秦文廉出來喝咖啡時,從他口中得知,原來,日本人也讓秦文廉找鬱國華,目的也是為方滔說情。

馮如泰緊緊皺起眉頭,他覺得事情一下子變得復雜起來,難道方滔還和日本人有什麼瓜葛?!

3

事情越鬧越大,到瞭今天這個地步,這倒在小泉的意料之外。他得知慕容聞在鬱國華那裡碰瞭釘子之後,料想他一定會來找自己,於是也早在心中想好瞭對策。

慕容聞見鬱國華連杜月笙的面子都不給,心中甚是憋悶。他現在也是束手無策,而無瑕又全天候哭喪著臉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她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就是淚汪汪地跟著他、盯著他,他去哪兒,她就去哪兒。整得他又是心疼,又是心煩,無奈之下,他隻好去找小泉,這恐怕是他能想到的最後一個辦法瞭,如若不然,還能怎麼辦?殺瞭鬱國華?玩笑!殺一個尹湛恩都已經萬劫不復瞭。

小泉自然是不能親自去向鬱國華求情的,租界裡的特區法院是個很特殊的衙門,他隸屬於重慶的國民政府,卻在租界裡受到法國人的庇護。雖然日方曾多次與法國政府協商,要接管特區法院,但法國政府不肯。小泉的對策,就是讓秦文廉出面替方滔說情。倘若慕容聞去請秦文廉,他一定不會出面,他一直不願意和慕容聞有過多的來往,但是小泉出面就不一樣瞭——畢竟,秦文廉一傢的“安全”,都捏在小泉的手心裡。

就在向非艷告訴馮如泰日本人也要為方滔求情的同時,秦文廉已經到瞭鬱國華傢裡。

老友造訪,雖然各為其主,但鬱國華還是讓夫人備瞭酒菜。

秦文廉品瞭一口酒,道,“好酒啊,好酒。山河萬裡哪堪渡,墨棄瑤臺向樽斛。”

鬱國華接道,“星波飄散誰相與,風止露幹五更初。”

秦文廉又端起酒杯,“好詩,好酒。”

鬱國華亦舉杯道,“來,我們幹。”二人碰杯,一飲而盡。

秦文廉又將兩人的杯子裡斟滿瞭酒,嘆道,“如果不打仗多好啊,我們可以天天這樣鬥酒吟詩。”

鬱國華道,“等趕走瞭日本人吧!”

秦文廉笑道,“還是等我們的新政府完成瞭統一吧。”

鬱國華眉毛一挑,“新政府?靠日本人建立的那叫傀儡政府。”

秦文廉搖頭道,“國華兄此言差矣。”

鬱國華,“我怎麼差矣瞭?”

這時,鬱夫人端上一個菜,看瞭鬱國華一眼,柔聲嗔責道,“國華,人傢好不容易來我們傢裡一次,你別這樣咄咄逼人的。”

鬱國華笑著舉起杯,“好好好,我們政見不同,不談國事。”

秦文廉也道,“不談國事,不談瞭。喝酒。”

說著兩人又幹瞭一杯。秦文廉放下酒杯,看瞭鬱國華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自顧自又倒瞭一杯酒,一飲而盡,這才說道,“國華兄,實不相瞞啊。我現在身不由己,不能時常來與你走動。不過今天卻是日本人給瞭我一個機會來看你。”

鬱國華道,“此話怎講啊?”

秦文廉說,“是這樣,日本人想讓我來跟你說個情。有個叫方滔的,他的案子是你審的吧?”

鬱國華一愣,連忙打斷瞭他,“等等,你是為方滔來說情的?”

秦文廉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道,“不是我,是日本人。”

鬱國華深深吸瞭一口氣,道,“這方滔到底是什麼神仙啊?怎麼什麼人都來給他求情啊?”

秦文廉語重心長地說,“國華兄,你的脾氣為人我是再清楚不過。我不指望著能說服你法外徇情。但是我有句肺腑忠言要跟你說,你聽瞭莫要動怒啊。目前,你們特區法院深陷孤島,就好比是日本人嘴邊的一塊肉。這個時候,萬萬不要和日本人結怨太深啊。”

“文廉啊,你為我好才說這句話,這份情我心領瞭。不過,我鬱國華絕不是貪生怕死、攀附權貴之人。我隻求上對蒼天無悔,下對百姓無愧。”鬱國華這話說得既誠懇又堅決,秦文廉搖搖頭,“我也不多勸你瞭,咱們繼續喝酒。”

4

慕容無瑕輕輕哈瞭一口氣,將房間的玻璃擦得咯吱咯吱響,那扇玻璃已經幹凈得像不存在一樣瞭,可她還在賣力地擦。事實上,她不僅擦瞭玻璃,還擦洗瞭地板、收拾瞭桌子、清洗瞭方滔傢裡所有的床單和窗簾。她賣力地將方滔的屋子收拾得幹幹凈凈,希望他能早點回來,希望這裡不要被蒙上灰塵。最後,這套小小的房子實在沒什麼可打掃的瞭,她就拿著一碗黃豆來到鴿舍邊,心不在焉地喂鴿子,可那些鴿子們不知為何卻不吃,隻是“咕咕咕”地低聲叫著。於是慕容無瑕黯然道,“你們怎麼不吃啊?是不是想方滔瞭?其實我也很想他。都是我不好,害他暫時不能回來喂你們瞭。你們要多吃點,他回來看到你們都瘦瞭,一定會很心疼的。我知道你們的心情,想念一個人,確實很難過,吃什麼都沒有味道,想得累瞭,困瞭,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但是醒來後,卻發現,自己更想他瞭……”說著說著,她就蹲在鴿舍邊哭瞭起來。

她已經去教堂見過江醫生瞭,也在神面前祈禱過瞭,可無論是江醫生的勸慰還是神的悲憫,都無法排解她內心的憂傷,那種痛苦和思念,就像一群黑色的小螞蟻,一點一點地啃噬著她的心,她的靈魂。

父親說,所有的門路都被鬱國華堵死瞭,就連秦文廉的求情都無濟於事。她心底雖然敬佩鬱國華這個剛正不阿的法官,可內心深處,卻又忍不住抱怨他的固執。她當然更不知道,黃海剛死後,吳一帆已經到牢裡警告過方滔,如果他供出慕容聞,就算他逃過瞭判決,青幫的人也勢必會將他置於死地。

喂完瞭鴿子,慕容無瑕深深吸瞭一口氣,又在廚房忙碌起來——晚上,父親安排她去探望方滔,她要親手為他做點好吃的,或許,那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不不不!決不能這樣!方滔不能死,不能!我要去找鬱國華,把一切都告訴他!告訴他自己的父親才是幕後主使!想到這裡,慕容無瑕騰地站瞭起來,拿起包沖到門口,卻又猛然停下。她想起早晨和父親的對話,心一下子扭到瞭一起。

早晨,她再次質問父親,到底是不是他派方滔去的,可父親依舊一口否認。她一著急,就說要去揭發父親,誰知父親一聽,眼圈都紅瞭,還說“這件事,和爹沒關系。如果你真的離不開方滔,那爹就豁出這條老命,去把方滔換回來。”

這樣疼愛自己的父親,這樣從小又當爹又當娘把自己寵大的父親,她又怎能眼見著他不得善終?不,不能這麼做,她慕容無瑕不能如此不孝。

想到這裡,她又重新回到房裡,站在屋子中央發呆。墻壁上掛著慕容無瑕在碼頭拍的照片,雖然有些曝光瞭,倒另有一番藝術感。那張照片是她逼著方滔掛上去的,嘴上說是為瞭讓他們看起來更像戀人,心底其實是希望方滔能時時看到她,想起她。

記得上次去探視方滔時,他說,父親是永遠也不會承認和這件事有關系的,否則就不會殺黃海剛滅口。當時她就提出,實在沒辦法時,她就出庭當場指證,說明真相,可方滔立刻否定瞭她的想法。方滔說,如果她要出庭指證,父親一定會在那之前殺瞭他。因為尹湛恩校長被殺,很可能是日本人指使父親做的,這事涉及父親的身傢性命,他會不惜殺瞭方滔滅口以保全自己。

如果按照方滔的說法,那父親不就是漢奸瞭嗎?想到這裡,慕容無瑕的表情頓然嚴肅起來,她不能為瞭保全一個漢奸父親,而置一個抗日英雄的生死於不顧,更何況,那個人,還是自己那樣在乎的人!不,她不能。

終於,慕容無瑕咬瞭咬牙,把心一橫,直奔鬱國華的辦公室而去。

這幾日,對於來替方滔求情的各路人馬,鬱國華已經不勝其煩瞭,此時聽說又有人來見,而且又是為方滔的事情,他直接讓秘書回絕瞭。

秘書有些無奈地說,“我說瞭,但她執意要……”他話還沒說完,慕容無瑕已經闖瞭進來,“您是鬱國華先生吧?”

鬱國華示意秘書下去,這才說道,“是我,我認識您,我在法庭上見過您。您是方滔的女朋友,慕容聞的女兒。慕容小姐,您今天執意要見我,到底想說點什麼?”

慕容無瑕咬瞭咬嘴唇,說道,“我想告訴您尹湛恩一案的真正主謀,其實……”

鬱國華擺擺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取證的事情您應該找律師或者是巡捕,我隻是負責審理。”

慕容無瑕急切地說道,“這個我知道,但是,這件事情很特殊,我隻能跟您講。”

鬱國華看著這個憔悴的女子,說道,“您可以到法庭上去講,隻有在那裡,您的證詞才會生效。即便在這裡您跟我講瞭,我也沒辦法使您的證詞有效。對不起。”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

慕容無瑕突然哽咽著喊道,“鬱先生,您就不能聽聽我的話嗎?我求您瞭。”

鬱國華想瞭想,說,“好吧,不過無論您今天說什麼,都不會影響本案的判決結果。除非您上法庭作證。”

慕容無瑕道,“鬱先生,您大概知道我父親是做什麼的吧?”

鬱國華微微一笑,“我已經領教過瞭。”

慕容無瑕緊緊咬著嘴唇,似乎在作巨大的努力,最後,她終於說道,“其實尹湛恩一案的幕後主使,可能是我的父親——慕容聞。”說著,她就將當天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瞭鬱國華。

鬱國華聽完慕容無瑕的講述,欷歔不已,“這麼說,方滔還是想救尹湛恩的?”

慕容無瑕點瞭點頭,“巡捕也是我打電話叫去的。這一點,在巡捕房是可以查到記錄的。”

鬱國華道,“慕容小姐,我相信您說的話。我希望您可以到法庭上講出來。”

慕容無瑕眼睛裡閃著淚花,“鬱先生,一邊是我的愛人,一邊是我的父親。如果您是我,您能作出抉擇嗎?”

鬱國華長嘆一口氣,“是啊,正義與親情的對立,是最難以抉擇的。”

慕容無瑕見鬱國華的語氣似乎有些松動,急忙說,“鬱先生,方滔的生死全在您的手裡瞭,我希望您可以重新考慮。”

鬱國華道,“對不起,慕容小姐。我剛才已經說過瞭,無論您在這裡說過什麼,都不會影響我對本案的判決。”

慕容無瑕又是驚訝,又是絕望,她不明白,難道這個人心中隻有法理,就沒有一點情理嗎?她哭道,“您明明知道真相瞭,難道還要按照錯誤的結果判決嗎?”

鬱國華狠著心點點頭,“是的。這就是法制,法制是要由一定的程序來執行的,所有不按程序執行的行為,都不能納入法制的范疇。”

慕容無瑕不由抬高瞭音量,“法都是人定的,難道人還要讓這些死條文束縛嗎?”

鬱國華點瞭點頭,“人人遵守法律的制度,社會才會進步。我作為一個法務工作者,更不能去破壞它。”說完,他便轉身離開瞭。

慕容無瑕看著鬱國華的背影,突然大喊道,“鬱先生。”鬱國華站住瞭,但沒回頭,隻聽慕容無瑕繼續說道,“如果我站到法庭上指證我的父親,這樣可以救方滔嗎?”

鬱國華一愣,沒想到無瑕會這麼說,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回答這個問題,如果回答,又該怎麼回答。

慕容無瑕望著鬱國華遠去的背影,緊緊攥著拳頭,告訴自己不能退卻,一定要鼓起勇氣當庭指證父親。她失魂落魄地來到惠濟診所,想告訴江虹自己的決定,沒想到診所裡還有另外一個同志,那名同志就是耿玉忠。江虹說,她決定在法庭宣判後武裝營救方滔,耿玉忠就是這次任務的主要成員之一,計劃和撤退路線都已經安排好瞭。

慕容無瑕得知瞭這個消息,心中重新燃起瞭希望——可是,如果這樣,她還要不要當庭指證父親呢?

要不要?

5

莊嚴肅穆的租界法庭。

亂世,在這樣充滿殺戮,人命賤如枯草的亂世,或許,隻有這一方小小的土地,還保留著法律的神聖的尊嚴。鬱國華威嚴地坐在審判席上,看瞭看在場的每一個人。

慕容無瑕緊張地坐在旁聽席,耿玉忠坐在她的旁邊,他抱著肩,一隻手緊緊握著藏在懷裡的槍。坐在他們身後的,是幾個青幫的弟子,他們也都緊繃著神經,手不動聲色地放在腰間。前一天夜裡,慕容聞久久難以入眠,看著無瑕難過,他心裡也不好受,總覺得對不起無瑕和她早走的娘。可是,如果自己出瞭事,以後又有誰還能像自己這樣真心實意地愛護她呢?輾轉反側之後,他決定,如果方滔當庭翻供,他就當場擊斃他,那幾個青幫弟子,就是他安排進來的殺手。而向非艷則坐在最後的位置上,默默地註視著這一切。

鬱國華微微清瞭清嗓子,拿起判決書,大聲宣讀,“現在,本庭宣判。”宣讀到這裡,他頓瞭頓,全場的人立刻都緊張起來,耿玉忠微微掏出瞭懷裡的槍,那些幫會弟子也在吳一帆的示意下準備掏槍。慕容無瑕緊張地望著鬱國華,她微微站起瞭一點,張瞭張嘴。鬱國華望著她的眼睛,那目光似乎是在鼓勵,又似乎是在期待著什麼。可慕容無瑕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她隻是和鬱國華對視著,望著望著,眼睛裡就望出水來。最終,鬱國華微微嘆瞭口氣,繼續宣讀道,“關於方滔謀殺尹湛恩一案,由於缺乏有力的證據,無法判定方滔蓄意謀殺罪名成立。被告人方滔,當庭無罪釋放。”

所有人都愣住瞭,耿玉忠輕輕地將槍放回瞭懷裡,那些幫會弟子也都松瞭一口氣。慕容無瑕第一個反應過來,她竟然高興得跳起來,跑上被告席,緊緊抱著方滔。方滔輕輕擁著她,拍著她的背,他知道,為瞭他的事,她一定受瞭很多煎熬,那些苦楚,甚至比他在牢中的還要多。

鬱國華看著那對相擁的戀人,心中的滋味亦是難以形容,他雖然違背瞭自己心目中最神聖的法律,但他希望這是一個正確的判決。通過這幾日各路人馬的求情,他知道方滔這個人絕不簡單,憑著一個法官的直覺,他能感覺出,方滔是個值得讓他違背一次原則的人。

慕容無瑕和方滔擁抱著,她看到鬱國華正在看她,於是報以感激的微笑。鬱國華點瞭點頭,又看瞭看吳一帆,吳一帆亦對他抱拳施禮,鬱國華隻好也無奈地向吳一帆點瞭點頭,起身離開瞭。

向非艷看到這場景,笑瞭笑,轉身離開。

當天晚上,慕容府設瞭豐盛的傢宴,慶祝方滔重獲自由,這個飯吃得並不輕松,慕容聞和吳一帆一直裝糊塗,拐彎抹角地提醒方滔不要將殺尹湛恩的事情再往自己身上扯,方滔何其聰明,自然知道他們的心思,倒也配合。可是這樣一來,慕容聞反而又不放心瞭,他覺得,像方滔這樣城府極深的人,養在身邊不成器,就會成害,他越看越覺得方滔像是軍統的人。

同時對方滔不放心的,還有他那些軍統的戰友,他一從慕容傢出來,就被向非艷和小韋攔住,帶到瞭古董店。

向非艷和小韋帶著方滔上來時,馮如泰正拿著一枚瓷片,仔細地賞玩著。他抬眼看瞭看方滔,低下頭一邊擦拭著瓷片,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回來瞭。小韋,關店上板。”

小韋應瞭一聲,繼而樓下傳來上門板的聲音,樓上的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那聲音在這樣的靜默裡顯得尤其聒噪。

待小韋上來,馮如泰才慢悠悠地說,“說說吧,怎麼出的這件事情?”

方滔一臉的無奈,“別提瞭,為瞭我和慕容無瑕的婚事,慕容聞搞瞭一出又一出,前兩天剛入瞭幫,這又讓我納什麼投名狀,開始還騙我說是去辦點事,誰知道到瞭那兒才知道他們是要殺人啊。”

馮如泰聽瞭,抬起頭,和向非艷對視瞭一眼,繼續把玩著手中的瓷片,問道,“以你的身手,怎麼會八顆子彈都打到辦公桌瞭?”

方滔解釋道,“子彈打偏是我故意的,我是軍人,不能隨便殺人。再說,我也不能暴露我的身手。”

馮如泰緊接著問,“那你是怎麼被巡捕抓到的?”

方滔心中似乎早就準備好瞭答案,“那是個意外,本來打完槍我是要撤離的。但是慕容聞派去的殺手突然出現,是他把尹湛恩殺瞭。這時,尹湛恩的辦公室被趕來的巡捕堵住瞭,想走也走不瞭瞭。”

馮如泰抬起頭,“慕容聞的殺手?你是說那個黃海剛吧?”

方滔點點頭,“就是他。”

馮如泰道,“黃海剛當庭翻供,這事後來怎麼就不瞭瞭之瞭呢?”

方滔說,“慕容聞把黃海剛滅口瞭,他還派人到監獄裡去警告我,如果我把他供出來,也要殺瞭我。”

馮如泰沉默瞭片刻,將手中的瓷片輕輕地放入一個盒子裡,然後抬起頭,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問,“方滔,我還聽說日本人也找到鬱國華為你說情,這是為什麼?”

方滔一愣,他沒想到馮如泰會知道這件事情。此時,他的餘光留意到,身邊的向非艷已經將手伸進瞭包裡,顯然已經握住瞭槍,而小韋則站在樓梯口,守住瞭出口。很顯然,他們在懷疑他。他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假裝沒有看到這一切,用平靜的語氣說,“日本人找鬱國華的事情,我不知道。不過,有一件事情,馮老板您可以分析分析。尹湛恩是個教書匠,他怎麼會得罪慕容聞?我在監獄裡這麼久,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唯一合理的解釋,那就是有人買兇殺人,慕容聞也是受人指使。”

馮如泰饒有興趣地望著他,“你繼續說。”

方滔繼續說道,“尹湛恩經常發表一些抗日言論,在目前的情況下,要殺他的,最有可能是日本人。”

馮如泰道,“你的意思是,日本人找慕容聞去殺尹湛恩,慕容聞又派瞭你去,當你出事瞭以後,慕容聞又要求日本人想辦法救你……”

方滔點點頭,進一步分析道,“同時,這也解釋瞭為什麼慕容聞不敢承認他是幕後主使,為此不惜殺人滅口。當然,這些都是我的分析,還沒有證據。”

馮如泰疑惑道,“慕容聞並不知道你是職業殺手啊,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居然派一個棒槌去?如果隻是要讓你納投名狀的話,也有很多更合適的機會啊。”

方滔,“這一點在道理上確實講不通,我想,可能還是因為慕容聞要保密的原因吧。畢竟我現在是他的未來女婿,還算是傢裡人。況且,他為瞭保險起見,還派瞭一個黃海剛跟著我,以防萬一。若非如此,隻我一個人去的話,尹湛恩也就不會死。”

馮如泰點瞭點頭,表情變得輕松瞭許多,向非艷已經把槍放回瞭包裡,替方滔倒瞭一杯茶,小韋也走過來,拍瞭拍方滔的肩膀,叫瞭一聲“滔哥”。

但這並不說明馮如泰完全相信瞭方滔的話,雖然他的分析還有一些疑點,但從邏輯上看都是合理的。若想弄清楚他話裡的真假,就需要搞明白,去殺尹湛恩,到底是不是慕容聞派他去的。

6

為瞭弄明白真相,馮如泰決定冒個險,親自去找慕容聞一趟,並且借著這個機會,滲透慕容聞,讓他為軍統所用。

慕容聞正和三個姨太太在打麻將,見到吳一帆領著一個氣質儒雅不凡的中年男人進來,不禁一愣,隻聽吳一帆介紹道,“這位是馮先生,方滔的表舅。”

介紹完,馮如泰上前說道,“聞爺,幸會!”

慕容聞微笑道,“哦,原來是方滔的表舅,幸會幸會!方滔這次死裡逃生,想必你們也跟著擔驚受怕吧。”

馮如泰道,“哪裡,要不是聞爺動用瞭各方面的關系,方滔哪有這麼幸運啊!”

慕容聞心中有點小小的得意,他其實是最要面子的,“過獎瞭,老朽別的本事沒有,要大傢給個面子還是沒問題的。”

馮如泰大大方方地坐下來,喝瞭一口茶,問道,“聞爺,有句話我得問問您,方滔去殺尹湛恩是您的主意吧?”

慕容聞沒想到馮如泰如此開門見山,略顯尷尬地說,“哦?這個,馮先生,這都是誤會。”

馮如泰仔細觀察著慕容聞的表情,問道,“是我誤會瞭您殺人,還是您因為誤會殺瞭人?”他見慕容聞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繼續咄咄逼人地問,“是您要殺尹湛恩嗎?”

慕容聞看瞭吳一帆一眼,吳一帆冷冷地說,“哦,這是幫會中的事情,馮先生還是少過問的好。”

馮如泰道,“是啊,幫會裡的事我是過問不著,不過如果是日本人的事,我就問得著瞭。”

慕容聞一聽馮如泰提日本人,緊張瞭起來。馮如泰趁機追問,“殺尹湛恩是不是日本人指使的?”

吳一帆反問道,“馮先生這次到底為何而來?”

馮如泰站起來,朗聲說道,“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敵占區第九行動組組長馮如泰。說白瞭,是軍統鋤奸隊。”

慕容聞和吳一帆不約而同對視一眼,顯然對他的這個身份很吃驚。吳一帆很快鎮定下來,“哦,馮先生,現在戰局嚴峻,這種身份還是不要亮出來的好。我們什麼都沒聽到。”

慕容聞附和著,“對,我們沒聽到。”

馮如泰,“那我就告辭瞭。我們看看暗殺尹湛恩的事有完沒完。”

慕容聞和吳一帆對瞭個眼神,“馮先生,您也別嚇唬我啊,青幫雖然比不瞭軍統,但是也可以殺人的。”

馮如泰挺起胸膛,“哈哈哈,好啊,那你現在就殺瞭我吧。”

吳一帆連忙堆著笑,“哎呀,您看看,以方滔和小姐現在的關系,我們大傢就是自己人,怎麼開口閉口殺人啊。馮先生,我們傢聞爺已經隱退瞭,江湖上的事他是不過問的瞭。至於這尹湛恩是什麼人我們其實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惹瞭什麼麻煩,您就幫忙想想辦法吧。”

說著,吳一帆給慕容聞遞瞭一個眼色。

慕容聞說道,“是啊,馮先生。為瞭救方滔我也是出瞭力的,好壞我們也算是親傢,您總不能隨隨便便給我扣上個什麼漢奸的帽子吧?”

這話正中馮如泰下懷,“辦法當然有,但是請聞爺直接回答我一個問題。方滔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你的手下帶到瞭殺人現場,是這樣的嗎?”

慕容聞連連點頭,“是是是,我是想歷練一下方滔,他畢竟閱歷還淺。”

馮如泰一笑,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空白的國民政府委任狀遞給瞭慕容聞。

馮如泰,“好,聞爺,其實救你的辦法我早已帶來瞭。”

慕容聞展開一看,又給吳一帆看瞭看。

馮如泰,“這是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親手簽發的委任狀,隻要聞爺填上名字,您就是蘇浙反日救國軍的第七遊擊大隊的大隊長,上尉軍銜。這樣的話,誰還能說您是漢奸呢?”

慕容聞,“那尹湛恩的事情?”

馮如泰,“咱們同在軍中效命。這件事就不提瞭。”

慕容聞看瞭看吳一帆,吳一帆點瞭點頭。

慕容聞,“好,如此我還要多謝馮先生提攜啊。”

說著,慕容聞拿起筆來,在委任狀上填上瞭自己的名字。

馮如泰,“以後都是自傢人,慕容大隊長的任務都由我來傳達,咱們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以後對您女兒還有方滔都不可以提起。”

慕容聞連連點頭,“那是,那是。”

《劍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