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

向非艷拿著一份報紙,看似悠閑地走進一傢西餐館。她看起來比前幾天精神瞭許多,臉上也有瞭一絲紅潤,雖然穿著稍微寬松的洋裝,但依舊能隱約看到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挑瞭一個幽靜的位置坐下來,對服務生說,“來一份羅宋湯,配俄式酸面包,再要一杯咖啡。”

服務生,“好的,馬上就來。”

服務生剛剛轉身,向非艷又叫住他,“哦,把咖啡換成果汁。”說著,她翻開報紙,赫然看到尋人欄上,有一個大大的標題——尋人,方非艷。

她抬手看瞭看手表,剛點的餐點也來不及吃,就向江邊走去,方滔早已等候在那裡。

原來,上次方滔的請求已經回復,允許老田幫助方滔恢復與重慶方面的聯系,但是根據保密條例,老田不能告訴方滔電臺的位置,需要他把與重慶聯絡的頻率、密碼和內容交給老田,由老田負責向重慶方面傳遞信息。

向非艷一聽方滔的要求,立刻反對道,“不行,我不能把密碼和聯絡頻率給你。當初馮老板把聯絡的密碼和頻率告訴我,就是為瞭防止哪一天他身遭不測。如今我對你的懷疑並沒有消除,我是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出來的。”說到這裡,她想瞭想,補充道,“就算要發報,也得由我親自發。”

方滔說道,“根據敵後工作的保密條令,電臺所在地及聯系方式,隻能由相關負責人一人知曉。”

向非艷堅持道,“你可以把電臺交給我,由我來做相關負責人。”

方滔無奈道,“非艷,現在不是抬杠的時候,我可以把電臺交給你,但是以你現在的情況,你保護得瞭電臺嗎?這部電臺可是我們最後的機會瞭!”

向非艷不說話瞭,索性轉開臉。方滔走到向非艷身後,繼續說道,“非艷,把密碼告訴我,你仍然可以懷疑我,甚至懷疑我傳達的重慶命令。但是,你不告訴我,我們兩個在這裡僵持沒有任何意義,誰都沒有機會。”

向非艷說道,“你不用再勸我瞭,我把密碼和頻率告訴你,我可能就成瞭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瞭,恐怕我的安全都會有問題。”

方滔見向非艷態度如此堅決,隻好說道,“如果我是叛徒,你的安全已經有問題瞭。如果我不是叛徒,你對我也沒有意義瞭,從此我們就分道揚鑣吧。”

方滔轉身,作勢要走,向非艷站在原地,一臉的矛盾,她看瞭看方滔的背影,咬咬嘴唇,叫住瞭他……

小泉坐在辦公室,像模像樣地握著毛筆,對著字體一筆一畫地描紅,一邊描,一邊不時拿自己寫的和字帖對照,不時微微搖搖頭,抬頭對站在一旁的石井說,“石井君,沒想到這描紅還真不容易呢。”

石井不解道,“您怎麼這幾天突然開始練習支那書法瞭?”

小泉看著桌上的字帖,“前兩天,秦文廉主動交出瞭唐冠樵給他的特赦手諭,卻沒有出賣唐冠樵,這足以說明他的忠誠是打瞭折扣的。後來我又派唐冠樵去見瞭一次秦文廉,這才知道,那秦文廉竟然發現如此逼真的手諭是假的。我很想知道秦文廉是怎麼樣識破假手諭的,所以就開始描紅,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你看我描瞭這麼多,居然沒有一個字和帖子上的一樣。”

石井湊過去看瞭看,說道,“我認為,字跡既然和指紋一樣,每個人都不同,那麼這樣練習也是達不到完全一樣的,除非是像畫畫一樣,一點一點地往這些紅字裡畫上墨水。”

小泉笑瞭,“你可真有意思,像畫畫一樣描紅。”笑著笑著,小泉突然有所啟發。他趕緊拿起筆,照著石井的辦法,畫瞭一個字。這個畫出來的字,果真和字帖上一模一樣。小泉舉起這頁紙,在燈下仔細觀察,他突然將紙翻瞭過來,恍然大悟。原來,用毛筆寫字的時候,力度會透過紙面,在紙背形成一條痕跡。如果是一筆寫成的,那麼紙背上的痕跡就隻有一條,如果是像剛才那樣畫成的,那麼在背面就能看出這一個筆畫是由幾筆才畫成的。偽造的蔣介石手諭之所以看著和蔣介石親筆書寫的一樣,是因為每個字都是畫成的。畫出來的假手諭,在紙的背面留下的痕跡和真的不一樣。怪不得秦文廉不上當,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玄機。

小泉和石井正拿著字帖來回翻看,一個特務來報,原來,方滔通過老田的電臺發給重慶的電文很快就被櫻機關截獲瞭,因瞭馮如泰的叛變,小泉已經掌握瞭馮如泰小組和重慶的聯絡頻率和密碼,並且一直在秘密監控。

電文上說,“前次綁架梅甫平行動中,我小組遭遇日軍有計劃伏擊,組長馮如泰與組員小韋犧牲。組員方滔、向非艷生還,方身份暴露,已轉入地下行動。懷疑組織內部出現叛徒,調查中。”

這更加確定瞭小泉的猜測,那天在醫院門口附近的狙擊手肯定是方滔,他不但沒有死,而且已經重新建立瞭電臺,與重慶取得瞭聯系。

馮如泰看瞭電文,立刻變得焦躁起來,“方滔沒有我的聯絡頻率和密碼,一定是向非艷告訴他的。我正好可以通過向非艷找到方滔,然後幹掉他。”

小泉道,“馮先生,方滔既然已經和重慶聯絡上瞭,我們是不是可以暫時不殺方滔?正好留著他與重慶聯系,我們可以知道他們的行動。”

馮如泰騰地站起來,“不殺他?可是他幾次三番地破壞瞭我們的計劃。”

小泉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來,然後說道,“這個我明白,留著他的確有很大的風險,但是現在他和重慶的聯絡完全掌握在我們的手裡。他就像關在我們的陷阱中一樣。我們最終的目的,是要知道重慶方面對秦文廉的行動安排,還有,什麼時候送來真的特赦手諭。那時候,我們就可以給他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又可來一次大捕獲。”

馮如泰搖搖頭,“可是重慶不會輕易相信方滔的,因為我的小組全軍覆沒的原因還沒查明,再有,方滔有瞭電臺,他還可以跟延安方面取得聯系。”

小泉道,“戰局吃緊,重慶急需秦文廉手裡的膠卷來安定人心,他們堅持不瞭多長時間。至於方滔和共產黨的聯系,現在方滔和秦文廉都是攥在我們手裡的魚餌,引來的魚,越多越好。”

馮如泰雖然急於殺死方滔,以免自己叛變一事被他發現,但見小泉這麼說,也隻好忍氣吞聲地點點頭。

2

在江虹一案的審理上,鬱國華一直在拖延時間,而且他是個十分固執的人,對日本也很仇視,因此就算開庭審理,也極有可能作出對日本方面不利的判決。

石井建議再組織一次行動,將江虹搶回來,但小泉堅決不同意。連續兩次行動失敗,他們內部還損失瞭一些人,軍部很惱火,租界政府也十分不滿,他們隻能暫時停止針對醫院的行動。現在,他們所能做的,也隻能是敲打敲打法院的相關人員,包括鬱國華,威脅他們盡快開庭。但是,小泉明令禁止真正傷害他們,畢竟他們和法國政府還沒有正式宣戰,倘若把事情搞得太大,工部局隻能更加限制他們在租界的行動。

當天晚上,鬱國華和很多法官的傢裡,都遭到瞭莫名的槍擊,有的是被亂槍打壞瞭玻璃,有的則是受到匿名的恐嚇信,裡面還放著子彈,還有的傢裡被扔進瞭死貓死狗。第二天早晨,法務人員聚在大廳裡議論紛紛,大傢都心知肚明,這當然是日本人幹的,就是為瞭逼著法院早點開庭審理江虹一案。

有個法官被這些恐嚇騷擾嚇到瞭,對鬱國華說,“國華兄,你就早點把這案子審瞭吧。遲早都要審,咱們都是有傢室的人,就別惹這麻煩瞭。何況我們這些做法官的獨陷孤島之中,何必與日本人爭這三兩天的長短呢。”

鬱國華義正詞言、一身正氣,朗朗說道,“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我們執行的標準是民主公正的法律,不能按日本人的意思行事。他們用點下作的手段,我們就能屈服嗎?隻要日本人的坦克一天沒開進租界,這特區法院就是國民政府的衙門,就不能唯日本人之命是從!”

租界法院法務人員一夜之間同時遭人威脅的事很快就傳開瞭,本來就一直關註江虹一案的幾傢報社記者,在經過法院院長同意後,對鬱國華進行瞭采訪。

鬱國華對媒體表示,雖然從法律的角度來講,在沒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他不能隨便說那些恐嚇之事是什麼人幹的,但是,最近日本人確實在為江虹一案不斷給法院施壓。關於江虹一案,就目前的證據而言,江虹殺人的行為屬於正常防衛,不會獲刑。而日本人所說的她從事反日活動,也是沒有證據的。如果審判時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她有罪,他會宣判江虹當庭釋放。

雖然鬱國華是性情剛烈、寧折不屈,但鬱夫人被昨晚那陣亂槍嚇壞瞭。當天晚上,她就將床上的被褥轉移到地上。她覺得這樣安全一些,誰知道那些日本人什麼時候還會來放槍。

鬱國華見瞭,說道,“哎,我堂堂的一個審判廳長,竟然被日本鬼子嚇得要睡在地上。傳出去真是羞臊得很啊。”

鬱夫人溫柔地望瞭他一眼,說道,“國華,我知道你為人剛烈,不肯向奸佞和強權低頭,所以我也不勸你放棄原則。但是這睡在哪的事情,你就聽我的,你多一分安全,我也就多一分踏實。”

“遵命,夫人。”說著,鬱國華坐到瞭地上鋪好的被子上,調侃道,“說真的,你別看我在法院裡多麼盛氣凌人,可回到傢裡來,我還是很聽夫人你的話。”

鬱夫人輕笑道,“這我倒沒看出來啊,鬱大法官。”

鬱國華望著夫人,眼睛裡閃過一絲內疚,“隻不過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掛在嘴上而已。其實,我心裡最欣慰的事情就是有你與我相伴終老。就是咱們一直過得清貧瞭些,讓你受委屈瞭。”

鬱夫人笑著,“日子嘛,能有三餐溫飽我也就知足瞭,隻要你平平安安的。”

鬱國華望著夫人,心中一陣溫暖。他長嘆一聲,轉而說道,“夫人,咱們席地而眠倒讓我想起一樁往事,那是我和文廉在日本早稻田大學讀書的時候,我們兩個窮學生也是這樣睡在地上。有一天,我們二人喝酒對詩,我就吟瞭前四句,赤腳倚欄坐,席地暮風涼。故國長歌裡,唱作一槲殤。你猜秦文廉他是怎麼接的?”

“他怎麼接的?”

“對詩他對不過我啊,他就弄瞭段順口溜,他說道,官府出銀兩,求學到扶桑。買酒還不夠,餓肚屁不香。”說完,鬱國華和鬱夫人都笑瞭起來。

次日清晨,鬱國華拿著公文包剛剛走出傢門,見到門口的情形,赫然愣住瞭。原來,他傢門口圍著好多人,還有一輛裝甲車停在一旁,祝炳卿帶著幾個巡捕站在車邊,法院裡的幾個法官都坐在裡面。

祝炳卿見鬱國華走出門,笑著迎上去,說道,“鬱先生,最近租界裡的法務人員頻頻遭到恐嚇,我們巡捕房怕真的出什麼事情,所以特意調來這輛裝甲車,接送法務人員上下班。鬱先生,請上車吧。”

鬱國華擺擺手,“祝探長,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不上車,我要步行去法院上班。”說著他就向法院的方向走去,祝炳卿急忙跟在他身後勸道,“鬱先生,活人擋不住子彈啊,我這也是為瞭你好。”

鬱國華笑瞭笑,說道,“祝探長,您的心意我領瞭。可我鬱國華是什麼人?我是堂堂民國政府設立在租界特區的法院審判廳長,日寇入侵,租界已是孤島,我們特區法院的法務人員,在這裡代表的就是中國的國傢正義和制度,幾槍恐嚇,就把我嚇得要躲進裝甲車裡,那麼這些赤手空拳面對刺刀鐵蹄的老百姓又該怎麼辦呢?這車,我不能上。”說罷,鬱國華毅然步行向法院走去。

裝甲車裡的幾個法官聽瞭,紛紛走下車,個個挺著胸膛,和鬱國華並肩而行。

周圍的群眾聽瞭鬱國華一席話,更是群情激奮,有人喊道,“我們老百姓也不怕日本鬼子。”

“我們護送我們的法官去上班。”

百姓們和法官們走到瞭一起,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大步前行,眾志成城。

祝炳卿看瞭,也激動地點點頭,“大傢快去,一路護送,不能有半點失閃。”

巡捕們答應著,也加入到人群中。

3

周末,陽光很好,但這燦爛的陽光,似乎依舊不能驅散天空的陰晦。

秦嵐呆呆地坐在療養院的花園裡,目不轉睛地盯著地上的螞蟻。秦文廉輕輕坐到女兒身邊,叫瞭聲“嵐兒”,但秦嵐仿若沒聽到一般,依舊目光空洞地望著地面。

秦文廉輕輕嘆口氣,從公文包裡拿出一本書,遞到秦嵐眼前,輕聲說道,“嵐兒,你還記得這本書嗎?這是土井晚翠的漢詩集,這是爸爸教你讀的第一本書,你想起來瞭嗎?”

秦嵐微微抬起頭,秦文廉心中一陣驚喜,可見她隨即又目光空洞地望著遠處,他心中那陣驚喜又瞬間被撲滅瞭。他翻開書的某頁,說道,“爸爸讀一首給你聽啊,春日高樓明月夜,盛宴在華堂。杯蹤人影相交錯,美酒泛流光。千年蒼松葉繁茂,弦歌聲悠揚。往昔繁華今安在,故人知何方?”秦嵐還是沒反應,秦文廉看看秦嵐無奈地讀下去,“秋日戰場寒霜佈,衰草映斜陽。雁叫聲聲長空過,暮雲正蒼黃。雁影劍光相交映,離別斷人腸。良辰美景今何在,回首心悲愴!”讀到這裡,他的聲音已經有瞭一絲哽咽,再也讀不下去瞭。他抬頭看看天,生怕一低頭,眼淚就會流下來。

方滔守在療養院門口,他抬手看看手表,已經是九點鐘瞭,於是收起報紙,走向療養院門口。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兩聲汽車喇叭聲,方滔回頭一看,向非艷開著車,已經到瞭他的身後。

就在前兩天,方滔收到瞭重慶方面指示,催促他們繼續做秦文廉的工作,要弄清楚秦文廉現在的態度。由於秦文廉身邊二十四小時都有日本特務監視,想要靠近他而不被日本特務察覺很困難,隻有趁著每個周末秦文廉去探望秦嵐的機會,才有機會靠近他。他找到向非艷,希望她能配合他這次接觸秦文廉的行動,約她周末八點半在療養院門口見。但是向非艷對方滔仍抱有懷疑,對他傳達的重慶指示當然不盡相信,因此她猶猶豫豫著,並沒有答應。

此刻,方滔上瞭向非艷的車,問道,“決定來幫我瞭?”

向非艷有點負氣沒說話。

方滔一笑,“謝謝你。”

“不用你謝我,其實我這兩天一直在想,如果是馮老板還活著,他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得到《日汪密約》的機會,哪怕明知道有危險。”向非艷說著,眼睛濕潤瞭,但她馬上擦幹瞭眼淚,問道,“你打算怎麼混進去?”

方滔說道,“我已經準備好瞭兩套醫生的行頭。”

就在他們在車上交談時,全然沒有註意到,秦文廉看完女兒,已經離開瞭——他今天正好有事。

方滔和向非艷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走進醫院,他們看看左右沒有人註意,便大大方方地走進大廳,二人走到瞭護士站,向非艷問道,“秦嵐轉到哪個房間瞭?怎麼也不通知我們一聲,害得方醫生找瞭一早上。”

護士一愣,“方醫生?”

向非艷道,“哦,是秦嵐的父親請來為秦嵐看病的。”

護士查瞭查,“秦嵐沒有轉房間啊?”

向非艷故意皺起眉頭,“她原來的房間號多少?”

護士說道,“三十七。”

向非艷連忙說,“哦,是我記錯瞭,對不起啊。”說罷,她和方滔走向三十七號病房。

剛剛走到三十七號病房所在的走廊,方滔就聽到一陣哀慟的小提琴聲,他的心不禁微微一顫,這曾經是他最熟悉的旋律,以前在德國培訓時,每當秦嵐心情不好,就會拉這首曲子。

他輕輕推開病房的門,隻見秦嵐正背對著他們拉小提琴。

方滔輕輕走到她身後,低低說瞭句,“秦嵐,是我。”說著,他站到她對面,摘下口罩,見秦嵐依舊目不斜視地拉小提琴,方滔繼續說道,“你不認識我瞭嗎?我是方滔啊!”

向非艷拿著秦嵐床頭的簡歷過來給方滔看,“她得的是間歇性精神障礙,神志不清。”

方滔愧疚地望著秦嵐,後悔自己當初沒有阻止馮如泰的綁架計劃。

這時,走廊上隱約傳來腳步聲,方滔和向非艷立刻警覺地躲到門口,但腳步聲很快就又在遠處消失瞭。向非艷稍稍松瞭一口氣,說,“你在這裡等秦文廉,我出去望風。”

待到向非艷出去,秦嵐突然微微轉過身,一邊照舊拉著曲子,一邊低聲說,“方滔,你沒死?”

方滔一愣,“你?你認識我瞭?”

病房裡依舊飄蕩著單一而悲傷的旋律,秦嵐低低地說,“我根本沒瘋,我是裝的。日本人那我實在敷衍不過去瞭,我才想出這個辦法的。我裝瘋的事,你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向非艷。我能信任的,就隻有你一個人。”

方滔點瞭點頭,“放心吧,我不會說的。我現在已經和重慶重新取得聯系,是重慶讓我們來聯系你爸爸,繼續商談《日汪密約》的事情。秦嵐,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

秦嵐看瞭看方滔,重新轉過身,背對著門口,一邊拉小提琴一邊說,“我爸爸現在已經不信任你們瞭。計劃好的事情,為什麼你們要變卦?要不是你們采取這樣過激的行為,我就不用裝瘋躲到這裡來。我準備先騙過日本人,然後看有沒有機會帶著我爸爸媽媽逃出去。”

方滔,“秦嵐,你爸爸手裡的東西對整個抗戰大局都十分重要,你不信任軍統,不信任重慶方面,那你相信我嗎?”

秦嵐說道,“方滔,我現在確實隻信你一個人,但你現在單槍匹馬能做什麼呢?”

方滔說道,“隻要你配合我,我就有能力把你全傢送到安全的地方。”

秦嵐盯著方滔,“配合?方滔,你現在有的隻是個人的信譽。如果再有差池,危及我傢人的安全,那就對不起瞭。我隻能自己想辦法瞭。”

方滔的聲音很低,但底氣十足,“秦嵐,你相信我,這一次不會再有以前那樣的意外。”

秦嵐正在猶豫,向非艷推門突然推門進來,秦嵐立刻恢復呆滯的樣子,隻聽向非艷說道,“我剛才向一個護士打聽瞭,秦文廉今天一早已經來過瞭,早就離開瞭,今天應該不會再來瞭。”

方滔看瞭看秦嵐,“我們走吧。”

4

小泉將一張申報扔在瞭桌子上,報紙的標題寫著“鬱國華表示可能當庭釋放江虹”。小泉氣憤地說,“瘋瞭,簡直是瘋瞭,完全沒有理智!這是向我們示威!”

石井道,“我早就說過,對付這些支那人,隻用警告是不夠的,我們要采取更加嚴厲的手段!我們可以……”

小泉擺擺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他是租界的法官,我們的行動不宜太過激。”

石井不服氣,說道,“我們的德國盟友,在歐洲已經打敗法國,我們完全不必在意租界裡法國人的感受,就算我們有什麼過激的行為,他們也不敢把我們怎麼樣!況且,租界外都是我們的軍隊!”

小泉一聽,怒氣沖天地拍拍桌子,對石井說道,“石井君,我警告你,對哪個國傢宣戰,那是天皇才有的權利!在天皇宣戰之前我們隻有服從,而不是濫用軍人的武力!”

石井低下頭,不再說話,但仍舊一臉不服氣不甘心的表情。

方滔也在報紙上看到瞭采訪鬱國華的報道,鬱國華發表言論,他可能會當庭釋放江虹,如果這樣的話,那他們就不必再組織武裝行動,隻要做好接應的準備就行瞭。因此,方滔決定親自去找一趟鬱國華,看看他能不能將開庭的具體日期和釋放江虹的時間地點告訴自己。

到瞭午餐時間,鬱國華剛剛走出特區法院門口,就見祝炳卿帶著幾個巡捕在四周轉悠。

祝炳卿看到鬱國華,迎上去說道,“鬱先生留步。”

鬱國華說道,“祝探長,您有什麼事嗎?”

祝炳卿說道,“我是來和您商量江虹一案的。我聽說,您打算在法庭上無罪釋放江虹。”

鬱國華點點頭,“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江虹與抗日活動有關,所以,我打算當庭釋放她,這樣日本人就不能要求引渡她瞭。”

祝炳卿似乎輕輕舒出一口氣,“能夠這樣合法地解決問題最好。”

鬱國華想瞭想,說道,“祝探長,隻是有一件事可能還需要您費心。我可以當庭釋放江虹,但是日本人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他們可能會在江虹走出法庭的那一刻有所行動。”

祝炳卿微微一笑,“法庭外的事情交給我。”

鬱國華也笑瞭笑,“哦,這樣最好瞭。”

祝炳卿,“鬱先生,我送您一段吧?”

鬱國華,“怎麼?您是不放心我的安全,要親自護送啊?”

祝炳卿,“哈哈,鬱先生不畏強虜,祝某是從心底裡佩服啊,隻想向您多討教討教。”

和祝炳卿告別後,鬱國華徑直走向一傢咖啡館,每天中午,他都會在這裡吃午餐,方滔正是知道這一點,早早就等在這裡,希望能有機會和鬱國華談一談。

可是,不僅僅是方滔知道鬱國華有這個習慣,石井也知道。

石井一直不贊同小泉“以華制華”的策略,面對鬱國華如此公然的、對大日本帝國的挑釁,石井實在無法忍受,他要殺一儆百。況且,在現在的良好戰局下,他們完全沒有必要在租界這樣的彈丸之地忍聲吞氣,因此他決定先斬後奏。

方滔坐在咖啡館中靠窗的位置,遠遠看到鬱國華從街對面走來,他剛要起身出去迎接,突然,一輛汽車中沖出一個日本特務,迅速奔到鬱國華身後,抽出短刀毫不猶豫地割向鬱國華的喉嚨。方滔飛身前去阻止,可為時已晚,鮮血噴濺在咖啡館的櫥窗上,鬱國華抽搐著倒下去。

日本特務見行刺成功,飛快地閃身離開,石井仍然坐在不遠處的車裡觀望著。他見到方滔從咖啡館沖出來,舉著槍四下看看,然後抱起鬱國華,似乎在說著什麼,於是他悄悄下車,慢慢向他們身邊靠近。

方滔抱起鬱國華,“鬱先生!鬱先生!”

鬱國華一見是方滔,他心底知道他是什麼人,骨子裡也信任像他們這樣的人,於是他努力攢著最後一絲力氣,說道,“方滔,我不行瞭。你要幫我辦一件事……在我臥室……臥室裡邊,有一把銀行保險箱的鑰匙……”

這時,石井已經來到他們身邊,他緊貼著墻根站著,隻聽鬱國華的聲音越來越小。

方滔將耳朵貼在鬱國華耳邊,鬱國華說道,“你把它交給秦文廉,這關系到他一傢的性命。”

方滔點點頭,“鬱先生,我記下瞭。”

鬱國華笑瞭,“日本人殺我,是因為他們怕……我。”說完,鬱國華咽瞭氣。

方滔心中充滿悲憤,這時他突然意識到身後有人,急忙轉身舉起槍,而躲在一旁的石井,也同時用槍對準瞭他。

兩人怒目而視,舉著槍僵持著。

這時,巡捕們聞訊趕來,將二人包圍起來。

“都放下槍!”祝炳卿看瞭看鬱國華的屍體,不由得青筋暴起,他瞟瞭一眼鬱國華頸上的刀痕,又看瞭看對峙著的方滔和石井,心中已然一切明瞭。

祝炳卿厲聲喝道,“都放下槍!我數到三,誰不放下就開槍瞭!誰要耍花招,我就打爛他的頭!”他看著方滔和石井,開始數數,“1!2——3!放下!”

方滔和石井慢慢放下槍,但依舊緊盯著對方,巡捕們迅速上前沒收瞭他們的槍。

祝炳卿看瞭看躺在地上的鬱國華,強忍著內心奔湧而出的情緒,問道,“誰殺的?!”見兩人都不說話,他大吼道,“誰殺的鬱先生!”

石井抬起頭,一臉的傲氣,“反正不是我殺的!我是日本軍人,你們無權抓我!”說罷,他轉過身,就要大搖大擺地離開。

“站住!”祝炳卿叫住他,恨恨地盯著石井,說道,“方先生,你剛才看到是怎麼回事兒?”

方滔一字一句地說,“他就是兇手。”

石井耍賴道,“方滔,你不要亂講話,你親眼看到我殺他瞭嗎?”

方滔隻是瞪著他,不再說話,石井得意地看著祝炳卿,說道,“我可以走瞭嗎?”

祝炳卿道,“不行!你們兩個都跟著我回巡捕房錄口供!”

鬱國華被殺的消息很快就在租界裡傳開瞭,小泉得知石井擅自行動,十分震怒。可人已經殺瞭,他再怎麼處置石井,也挽回不瞭這個局面。

石井見小泉如此憤怒,他心中也有幾分發憷,於是急忙向小泉匯報瞭他偷聽到的情報。隻是,他隻聽到瞭鬱國華向方滔囑托瞭一把“鑰匙”,卻沒有聽清楚更多的內容。他懷疑這把鑰匙和秦文廉有關。

小泉一聽,也顧不上處置石井擅自刺殺鬱國華的事情,急忙從租界工部局調來鬱國華傢裡的地圖,準備在方滔之前,從鬱國華傢拿到這把鑰匙。

鬱國華剛死,晚上他們傢裡一定有很多吊唁的人,小泉決定當晚就行動。隻是,石井白天在租界裡的行動已經鬧得很大瞭,晚上再組織行動,不宜動作太大,於是小泉決定就帶石井一個人去。

5

鬱國華在生死關頭,隻交代給方滔這一件事,可見這枚鑰匙事關重大。方滔分析,秦文廉的手裡肯定有《日汪密約》的膠卷。但很顯然,這份膠卷並沒有在秦文廉傢裡。那麼,鬱國華要交給秦文廉的這把鑰匙,就可能跟膠卷有關。秦文廉很可能將膠卷放在某處,而將鑰匙交給鬱國華保管。這事關抗戰大局,他必須趕在小泉動手前,拿到這枚鑰匙,一刻也不能耽誤。

鬱國華的遺體已經被送回瞭傢,停放在客廳裡。

客廳裡搭建靈堂,有幾個法院的同事坐在靈堂裡守靈,亦有幾個法官同事的妻子在勸慰著痛哭的鬱夫人。

祝炳卿前來吊唁,隨行的巡捕遞上名帖。

知事接過名帖,唱道,“租界巡捕房總探長,祝炳卿祝先生前來吊唁。拜。”

祝炳卿雙膝跪倒,深深一拜。

知事,“傢屬答禮。”

鬱夫人也深深一拜,祝炳卿又向鬱夫人一拜。

知事,“來客請起,一旁落座。”

祝炳卿深深地望瞭一眼鬱國華的照片,坐到瞭一邊。

這時,方滔和慕容無瑕也來到門口,將名帖交給知事。

知事,“鬱國華先生生前好友,後輩晚生方滔、慕容無瑕前來吊唁。拜。”

說著,方滔和慕容無瑕拜倒,慕容無瑕剛剛拜下,就忍不住失聲哭起來,方滔急忙低聲安慰她,提醒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坐在一旁的祝炳卿見是方滔和慕容無瑕,特意多看瞭一眼。

鬱夫人向方滔和慕容無瑕欠身致意。

方滔一臉內疚,“鬱夫人,今天我沒有能保護好鬱先生,方滔萬死。”

鬱夫人黯然道,“方先生,今天的事情我都聽說瞭,您已經盡力瞭。國華的脾氣我瞭解,他要怪隻會怪那些茹毛飲血的日本鬼子,不會怪您的。”

這時,慕容無瑕低聲對鬱夫人說道,“鬱夫人,鬱先生臨終前托付給我們一件事,讓我們來傢裡取一個鑰匙,就在您臥室裡,鬱先生說事關重大,所以我們現在就想取走。”

鬱夫人想瞭想,說,“既然是亡夫生前所托,我這就帶你們去拿來。”

“多謝鬱夫人。”說著,他們和鬱夫人一起走向臥室。

鬱夫人打開瞭臥室的門,打開燈,赫然發現石井在臥室裡,手裡拿著一把鑰匙正準備離開。石井見行跡敗露,一把抓過鬱夫人,用攥著鑰匙的手勾住鬱夫人的脖子,另一隻手則握著東洋短刀,他冷笑著說,“方滔君,你來晚瞭。”說著,他得意地晃瞭晃手中的鑰匙,然後一把將鬱夫人推向方滔,翻身躍出瞭窗戶。等在樓下的小泉見石井跳窗而出,急忙開車迎上去。

方滔將鬱夫人推給慕容無瑕,自己也翻身從窗口躍出,追瞭兩步,然後掏出槍,就在石井快要跑上車時,沖他連射兩槍。

隻見石井中槍跌倒在地,但他馬上又站起來,頂著方滔隨之又至的子彈,沖向小泉的車,然後將鑰匙從窗口拋進車裡,這才倒地而亡。

小泉接過石井拋來的鑰匙,見他後心中瞭好幾槍,已然無法救治,就急忙開著車,一邊向方滔射擊,一邊撤退。方滔拼命追著開瞭幾槍,但終究沒有追上。

這時,祝炳卿帶人趕到,他蹲下來看瞭看石井的屍體,又看瞭看方滔,問道,“人是你殺的?!”

方滔氣喘籲籲地說,“祝探長,鬱先生生前托付給我的一樣東西,被小泉搶走瞭。”

祝炳卿一聽,不禁有幾絲不悅,這麼重要的情況,方滔竟然沒有告訴過他,“什麼東西?”

方滔說道,“一把鑰匙,鬱先生說這把鑰匙意義重大,落到日本人手裡可不得瞭瞭。”

祝炳卿又氣又無奈,他看瞭看方滔,轉頭對巡捕們下令,“快去傳我的話,把所有通往日本租界的路卡守住,封堵小泉。”

小泉開著車來到瞭租界的路口,卻發現巡捕已經設置瞭路卡,每個過往的人都要仔細檢查。他將車遠遠地停在瞭路邊,仔細觀察著路卡的動靜。待到夜深人靜,路卡的巡捕已經疲倦後,他趁其不備,猛地開車沖瞭過去,等巡捕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小泉的車已經沖破路卡到瞭日占區。

6

秦嵐在上個周末病情突然好轉,不但將那隻憂傷的曲子換成瞭歡快的頻率,也不再表情呆滯,還能認出秦文廉夫婦,叫“爸媽”瞭。

可秦文廉還未來得及好好享受這份喜悅,就傳來鬱國華被殺的消息。這一消息對於他們來說,真可謂是五雷轟頂,這難道真是老天爺要斷他們的後路嗎?可是,出事後,他又不敢貿然去鬱國華傢裡取鑰匙,他得好好琢磨琢磨這會是誰幹的?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能不能馬上去他傢?如果是日本人幹的,那他現在能去嗎?

在得到鬱國華是被日本人所殺的確切消息後,秦文廉痛不欲生,悲從心來。

法院門口搭瞭一個很大的靈棚,掛著鬱國華法官身著制服的遺照,照片裡的他也是一臉的浩然正氣。一對巨幅挽聯懸掛兩旁,上書,“石可磷而不可奪其堅,丹可磨而不可奪其赤”。

靈棚擺滿瞭花圈,落款都是租界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也包括慕容聞送來的。本來慕容聞考慮著方滔的事情過去沒多久,他擔心這個時候給鬱國華送花圈會被日本人懷疑為親共分子,但是,尹湛恩被殺一案過去的時間同樣不長,若不送,又會被江湖上懷疑為親日分子。好在租界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送瞭,所謂法不責眾,若日本人問起來,他也可以以此搪塞過去。

一輛汽車停在瞭靈棚之外,秦文廉在幾個日本特務的保護下下瞭車,有人將秦文廉的花圈送到瞭靈棚裡。幾個組織祭奠活動的法官一看是秦文廉的花圈互相看瞭看,一個年輕點的法官憤然上前,將秦文廉的花圈舉起走出靈棚,圍觀的群眾讓開瞭一條路,法官將花圈扔到瞭秦文廉的腳下,“這裡不歡迎你,你走吧。”

秦文廉低聲下氣地說,“這位先生,我隻是來吊唁我的老友,請行個方便吧。”

那法官指著法院的大門,“秦文廉,你看看這是地方?這是國民政府的租界法院,這裡不歡迎你這個汪偽政府的法務部次長。”

群眾情緒激動,都大聲附和著。

秦文廉苦苦哀求,“我與國華兄,自幼相識,是同鄉同學啊。求求列位,讓我在他靈前拜祭拜祭吧。”

法官冷冷道,“國華兄是頂天立地的中國人,他不會希望你這樣的人來拜祭他。你不能進去玷污瞭他的靈位。”

群眾高聲喊著,“不能讓漢奸進去,狗漢奸快滾。”說著,眾人就將秦文廉推搡瞭出去。

秦文廉無奈地望著靈棚,望著鬱國華的遺像,突然跪倒在地,老淚縱橫地喊道,“國華兄啊,我秦文廉來送你瞭!你英靈不滅,在天可鑒啊!國華兄,你走好!”說罷,他就頹然地跪在那裡,凝望著鬱國華的遺像,悲痛不已。

旁邊有記者在給秦文廉拍照,日本特務上前拉起秦文廉,但秦文廉不想起身。日本特務又去攔著記者,“不許拍照,不許拍照。”說著他們就去搶奪記者的相機,在場群眾與日本特務發生沖突,場面一片混亂。

7

祝炳卿帶著幾個人候在醫院太平間門口,小泉領著幾個日本特務急匆匆地趕到。

祝炳卿不冷不熱地說,“小泉先生,昨天您走得匆忙,所以今天麻煩您又跑瞭一趟。”

小泉抬眼看瞭祝炳卿一眼,“祝探長,玩笑話還是不要講瞭。我的人在哪裡?”

祝炳卿冷冷一笑,“裡邊請。”說著,有巡捕打開瞭太平間的門,祝炳卿帶著小泉來到石井的屍體旁,掀開瞭蓋屍佈。

小泉看見石井的屍體,眼睛有些濕潤,他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說道,“祝探長,我的人在租界被殺,您要給我一個說法。”

祝炳卿小泉還找他要說法,不由得氣道,“小泉先生,淞滬會戰以來,租界裡死瞭很多人。就連租界法院的審判廳長鬱國華被殺,我都沒辦法給個說法。”

小泉眉毛一揚,“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祝炳卿冷冷道,“您既然承認瞭這是您的人,您就應該清楚。昨天在菲爾德路上帶人襲擊鬱國華先生的就是這個人,昨天晚上,他又潛入瞭鬱國華的傢裡。什麼意思,應該你告訴我。”

小泉怒道,“他是大日本帝國的戰士,是戰死的。你非但不抓出抗日分子,反而羅列罪名加害。祝先生,請你謹言慎行,站穩立場!”

祝炳卿毫不相讓,“小泉先生,就是這個人,他在鬧市當街殺人,在場的證人恐怕比你們日本的關東軍都要多。你說!還需要我羅致罪名加害嗎?”

小泉道,“您想怎麼辦吧?我倒要聽一聽。”

祝炳卿說道,“事情鬧得這麼大,已經不是我能控制得瞭瞭。租界工部局剛剛下瞭命令,以後要控制你們櫻機關的人在租界的活動,特別是您,以後您到租界裡來,都會有巡捕房的人跟著保護,哦,這也是為瞭您的安全著想。”

小泉冷笑瞭一下,“這麼說,我還要多謝你們巡捕房瞭?”

祝炳卿故作無奈地說,“我們都是當差吃糧,什麼指示都是聽上面的。”

小泉指瞭指石井的屍體,“我可以把他帶走瞭嗎?”

祝炳卿道,“您自便。”

小泉將石井的骨灰親手埋在瞭他們練習劍道的空場樹下,然後將石井使用的竹劍插在瞭石井的墳頭上,最後將石井的靈位和另外兩個靈位擺在一起,擺上祭品。

他獨自坐在三個靈位前,一下子變得蒼老瞭許多,一下子,從一個老謀深算心狠手辣的侵略者,變成瞭一個孤獨的老人。

他對著靈位說道,“石井君,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的兩個兒子,在你之前就去瞭天國。今天我把你們都放到一起瞭,我相信在天國,你們都見到瞭。”說到這裡,小泉望著靈位,忍不住流下兩行濁淚,“入伍的時候我們就宣過誓,為天皇而戰,為帝國而戰,告訴他們,你們是天皇的驕傲,是大日本帝國的驕傲,也是我的驕傲!再告訴他們,等著我,我很快就來瞭……”

說著,小泉端起一杯清酒,“來,我敬你們一杯,這是傢鄉的清酒,喝瞭它就回傢瞭……”說罷,他流著淚一飲而盡。

小泉緊緊握著手裡的鑰匙,根據鑰匙牌上的標志,他認出這是德華銀行保險箱的鑰匙。石井就是因為這把鑰匙而死,他不能讓石井就這麼白白葬送性命,於是小泉第二天一早就來到租界,準備去德華銀行查一下這枚鑰匙的情況。

早晨,生煎饅頭鋪的客人不斷,小泉走進來,四下看瞭看,他曾向馮如泰打聽過,方滔最愛吃這裡的生煎饅頭,他也想坐在這裡,品味一下對手的生活,希望從對手的生活中,找到一絲靈感、一絲對手的思想和弱點。

小泉問道,“老板,請問,有一位方滔方先生是經常在這裡吃生煎嗎?”

老板笑著說,“方先生啊,他經常來的。”

小泉點點頭,“哦,是方滔推薦我來的,他經常吃什麼,就麻煩您給我照樣上一份。”老板應瞭一聲。小泉又指著一個靠墻角、面向門的座位,“他平時是坐這裡吧?”

在老板那裡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小泉便在方滔的座位上坐瞭下來。老板給小泉端上一份生煎饅頭和一碗粥,小泉仔細地看瞭看生煎饅頭,小心地夾起一個嘗瞭嘗,然後又仔細地品瞭品粥的味道,好像要從中尋找一點方滔的思想。

就在這時,方滔的聲音突然從一旁傳來,“老板,來……”

方滔還未說完,就發現坐在自己老位子上的小泉,兩人同時拔出瞭槍,老板和吃早點的人們尖叫著四散而去。

就在這時,祝炳卿的聲音遠遠傳來,“哎呀!一早就聽手下說,小泉先生進租界瞭,我這才急匆匆趕來,竟然你們兩位都在啊!看來,這裡的生煎饅頭味道不錯啊!”說著,祝炳卿站到瞭兩個人中間,他身後的巡捕隨後將他們包圍起來。祝炳卿繼續說道,“二位給個面子,把傢夥都收起來。”說著,他一手拿下方滔的槍,另一隻手下瞭小泉的槍。

祝炳卿卸瞭兩人的槍,自顧坐到中間的椅子上,說道,“我今天來,是有句話要和二位講清楚。最近,你們也看到瞭,租界裡出瞭不少的事,所以,趁著二位都在,我把租界裡的規矩再嘮叨一遍,不知道兩位能不能給個面子耐心聽聽啊?”

小泉故作輕松地走下來繼續喝著粥,“祝探長的面子我一定給,您請講。”

祝炳卿道,“第一,殺人放火,擾亂治安的事,讓我抓到一定嚴懲。第二,兩位以後在租界裡,再緊急的事情,也要先跟我打個招呼,要不然,巡捕房的子彈也不是假的,一旦失手傷著誰,我可負不瞭責。”

小泉道,“祝探長講得明白,想得周到。我都記下瞭。”

祝炳卿轉頭看瞭看方滔,“方滔,你呢?”

方滔點瞭點頭,“我會記住的,失陪瞭。”說著,方滔起身離開。

祝炳卿坐到小泉對面,笑著問,“小泉先生,您今天到租界裡來,就是為瞭要吃生煎饅頭嗎?”

小泉一邊若無其事地吃著一邊說,“哦,我要去德華銀行辦一點事。”

祝炳卿回頭招呼,“兄弟們跟上!”然後,他繼續對小泉說道,“您到租界來行動,按規矩我要派人保護的。”

小泉笑笑,“沒問題,我還要謝謝祝探長的關心呢。”說完,小泉起身離去,兩個巡捕立刻跟上瞭小泉。

到瞭德華銀行,小泉先是仔細咨詢瞭一下銀行保險箱的辦理程序,當得知隻有本人持自己的身份證明親自來銀行才能辦理之後,他又謊稱自己撿到瞭一把保險箱的鑰匙,希望銀行的業務經理能提供這個保險箱主人的資料,以便他討要贖金。不想,他的這個請求被業務經理拒絕瞭,因為德華銀行的客戶資料是絕對保密的,不能夠隨便泄露。

《劍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