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

自從那次見到方滔以後,秦嵐就決定讓自己的“病”好起來,當然,如果一下子就全好瞭也會顯得假,這也需要個過程,因此,這段時間秦嵐依舊住在療養院。

秦文廉夫婦正陪著秦嵐在療養院的花園裡散步,這時,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走到秦嵐身邊,說道,“秦嵐,恢復得不錯啊。”

聽到醫生的話,秦嵐一愣,秦文廉夫婦也一下子聽出瞭方滔的聲音,不由得大為震驚。

秦文廉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對秦太太說,“夫人,你陪嵐兒去那邊走走。”說罷,他和方滔轉過身,裝作醫患溝通病情的樣子。

秦文廉說道,“我和你們該談的都談完瞭。你還是快走吧。”

方滔說道,“秦先生,前一段時間,我們組織出瞭些問題,現在由我繼續與您合作。以前我們的確對不起您,但是您已經復制瞭《日汪密約》,此事包不住多久的。日本人從來沒有相信過您,您不早作打算,恐怕將來兇多吉少。”

秦文廉冷冷地說,“你們也不必三番五次地戲弄我瞭,我現在隻求眼下平安,至於以後的事,我生死由命。您不用多說瞭,反正,我絕不會與你們軍統再合作瞭。”

方滔想瞭想說道,“您實在不想和重慶方面合作,我還可以幫您聯系別的出路,您看怎麼樣?”

秦文廉有些驚訝,“方先生,您到底是什麼人?“

方滔說道,“隻要我能滿足您的要求,您何必問這麼多呢?”

秦文廉猶豫瞭一下,“我要先見到特赦手諭,至於別的,以後再談。”

方滔稍稍松口氣,“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瞭。”

秦文廉轉身要走,方滔又叫住他,“秦先生,還有一件事,鬱國華先生臨終前,托付我將一把鑰匙交給您。”

一聽鑰匙,秦文廉緊張起來,“鑰匙?那鑰匙在你這裡?”

方滔低聲道,“對不起,我沒能完成鬱國華先生的囑托,我去取鑰匙的時候晚瞭一步,鑰匙被小泉搶走瞭。”

秦文廉差一點喊出來,“什麼?!小泉?”

方滔點點頭,“這件事情,對不起瞭。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會盡力幫您拿回來。”

秦文廉隻覺得天憑空塌瞭下來,他呆呆地站在那裡,一臉的絕望。他呆立瞭很久,仿佛突然想起瞭什麼,也顧不得和太太女兒打招呼,就急匆匆地向鬱國華傢走去。

鬱國華傢裡的裝飾比以前更加簡陋瞭,看來鬱夫人似乎是變賣瞭一些東西。她將秦文廉迎進來,說道,“秦先生,您請坐,我給您泡一杯茶。”

秦文廉看瞭看這個傢,不由得一陣酸楚,“嫂夫人不要麻煩瞭,我坐坐就走。”

“秦先生,國華他……”鬱夫人說著說著,已經泣不成聲。

秦文廉趕緊勸慰,“嫂夫人,您也別傷心瞭。國華兄遭此橫禍,倒是我……我愧對他的在天之靈啊。”

鬱夫人擦擦眼淚,“秦先生,您千萬別這麼說,國華是被日本鬼子害死瞭,怨隻能怨那些狼心狗肺的日本人。”

秦文廉長嘆一聲,“可我秦文廉不聽國華兄勸導,還助紂為虐。我將來都沒臉去地下見他。”

鬱夫人道,“秦先生,國華的脾氣我是瞭解的,如果他的死能讓您恍然頓悟,懸崖勒馬,他也會含笑九泉的。”

秦文廉,“嫂夫人放心,國華兄的話,我會牢牢銘記,不會讓國華兄失望。文廉今天來是想打聽一件事情。”

鬱夫人,“請講。”

秦文廉吞吞吐吐地說,“是關於我曾經托付給國華的一把鑰匙……”

鬱夫人聽他提到鑰匙,有些內疚地說,“這件事情原本我完全不知情。國華出事後,方滔先生和慕容傢的小姐登門,提起這件事情。還是他告訴我鑰匙藏在瞭哪裡。沒想到日本人搶先一步,在我的傢裡打的是一塌糊塗……”

秦文廉聽得滿頭是汗,匆匆告辭,臨走前悄悄將身上帶著的所有的錢都塞到瞭沙發的靠墊後面。

秦文廉頹然地從鬱國華傢走出來,剛要攔住一輛黃包車回傢,突然有兩個日本特務攔住他,其中一個很客氣地說,“秦先生,小泉先生請您去他那裡喝酒聊天。”

“這個……我……”秦文廉深知這一定是鴻門宴,剛要想辦法推辭,誰知那兩個特務不由分說就將他架上瞭車。

小泉精心地溫瞭一壺酒,秦文廉提心吊膽地坐在對面,不敢正視小泉。

小泉微微笑道,“秦先生,為瞭等您,這壺好酒我是溫瞭好幾次,您卻遲遲不來啊。”

秦文廉忐忑地說,“哦,今天我出去辦瞭點事情,回來得有些晚,讓小泉先生久等瞭。”

小泉笑笑,“秦先生是去鬱國華傢瞭吧?我的人是在那裡找到您的。”

秦文廉一驚,冷汗都流瞭出來,他強作鎮定,“哦,是的。是去看看他的夫人。”

小泉替秦文廉倒瞭一杯酒,說道,“鬱國華先生出事都好幾天瞭,您這才去,有些晚瞭吧。”看到秦文廉額頭冒出的汗珠,小泉心底笑瞭笑,繼續說道,“當然,秦先生公務繁忙,去晚瞭也沒什麼。不過我覺得你今天去鬱國華傢應該是另有目的。”

秦文廉,“目的?什麼意思?請小泉先生明示。”

小泉拿出瞭鑰匙,在秦文廉眼前晃瞭晃,“秦先生,這個東西您認識嗎?”

秦文廉一驚,“這是個鑰匙,誰不認識。”

小泉道,“是啊,這是德華銀行保險箱的鑰匙,是您的吧?”

秦文廉驚道,“你?這鑰匙怎麼會在你的手上?”

小泉冷笑道,“我正要問你,這個東西為什麼會在鬱國華的傢裡?這保險箱裡究竟裝的是什麼?”

秦文廉吞吞吐吐,“這……這裡面……是我太太的細軟之物。”

小泉步步緊逼,“你們傢的東西,為什麼放在鬱國華那裡?”

秦文廉早就在路上想好瞭說辭,“自從回到上海以來,我屢屢受到軍統的威脅。上次居然被蒙面人抄傢。這些值錢的東西放在傢裡我不放心,所以把鑰匙放在鬱國華那裡。一旦我有個什麼意外的話,我傢人還有個生活著落。”

小泉不由抬高瞭音量,“屢屢受到軍統威脅?這麼說來還是我的保衛不得力才讓你出此下策囉?”

秦文廉見事已至此,幹脆擺出自己高官的架子,“如果小泉一定要這麼覺得,秦某也隻好承認瞭。”

小泉笑瞭,“好,很好!我問你,您能不能當著我的面將這個保險箱打開,讓我確定一下裡邊的東西,這樣我也好放心。”

秦文廉立即說道,“請恕秦某不能接受。”

小泉站起來,幾乎要抓住秦文廉的衣領,當然,理智告訴他不能那麼做,他隻是躬起身子,將臉湊到秦文廉身前,“既然裡邊沒有什麼保密的東西,為什麼不能讓我看一下呢?隻需一看,我們之間的猜疑與不信任就一筆勾銷瞭。”

秦文廉站起來,情緒激動地說,“小泉先生,我們兩國是盟邦,這樣對待盟友的官員,在外交上是很無禮的行為,這樣的無禮要求,恕我不能從命。”

小泉坐下來,咬著牙說,“這件事情就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嗎?”

秦文廉冷冷道,“您一定要看的話,那我隻好先去向汪先生請辭,等我是一介平民瞭,任憑您處置。”

小泉怒氣沖天地拍瞭拍桌子,但他對秦文廉也無可奈何。隻聽秦文廉繼續說道,“這把鑰匙,我還希望能完璧歸趙。”

小泉道,“對不起,這把鑰匙是石井用生命為代價搶回來的,在這個保險箱裡的東西沒有弄清楚之前,我不會把它還給你的。您放心,對你的財物沒興趣,合適歸還的時候一定歸還,但是現在,在我沒有親眼看到這個保險箱裡的東西之前,您的傢人如果去德華銀行碰這個保險箱,我就把您按變節處置!”

秦文廉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秦文廉失魂落魄地回到傢,雖然他今天一口咬定裡面是一些金銀細軟,但是他知道,小泉一定不會相信。但是,既然他今天逼著自己去打開保險箱,這也恰恰說明,小泉沒有辦法在不經他同意的前提下,擅自打開,那麼膠卷放在那裡暫時就是安全的。眼下,隻能讓秦太太去求求汪夫人,看看能不能幫忙要回鑰匙瞭。

想到這裡,秦文廉對秦太太說,“明天咱們把嵐兒接回來吧,我們一傢三口,團圓團圓。”

秦太太不知道發生瞭什麼,見丈夫的臉色如此難看,又不敢多問,隻是默默地流淚。

2

自從偷拍瞭《日汪密約》,那個膠卷就成為秦文廉的希望,也成為他的噩夢。如今,存放著膠卷的銀行保險箱鑰匙偏偏落在小泉手裡,秦文廉一傢命懸一線,他寢食難安。

這幾天,他失魂落魄的,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是小泉猙獰的笑容和他們一傢慘死的場面。秦太太已經去求過汪夫人瞭,可汪夫人說日本人為瞭這把鑰匙是死瞭人的,反而要他們體諒一下日本人。雖然她說等過些日子日本人氣消瞭就幫他們把鑰匙要回來,可就連秦夫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敷衍推托之詞罷瞭。

秦文廉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發瞭半個多鐘頭愣後,終於下決心拿起瞭電話,“喂,請幫我接德華銀行。”

等瞭一小會兒後,秦文廉對著電話說道,“您好,我在你們那開瞭一個保險箱,但是我的鑰匙丟瞭。我擔心有人會冒取我的東西。”

電話那頭說道,“這個您放心好瞭,我們這的保險箱,如果本人不能來,都要有本人的授權才能打開。”

放下瞭電話,秦文廉心裡稍稍踏實一點。

坐在一旁的秦太太這時說道,“文廉啊,我還是去銀行換保險箱換鑰匙吧。”

秦文廉道,“此事萬萬不可,小泉雖然不知道裡邊是什麼,暫時還不能把我怎麼樣,但是他一定有相應的佈置。你這樣冒失地去銀行,幾乎就是自投羅網。”他想瞭想,突然說道,“夫人,我們是要去銀行,但是保險箱別碰。”

秦太太疑惑道,“那我們去銀行能幹什麼?”

“去把日本人拿到的那把鑰匙廢瞭!”說著,他拿起一張紙,奮筆疾書,然後把那張紙給秦太太看瞭看,讓她記住裡面的內容,這才將紙裝進一個信封,小心翼翼地用火蠟封口。

秦文廉將信封裝進公文包,然後就帶著秦太太直奔德華銀行。當然,他們一出門,守在門口的日本特務就陰魂不散地跟瞭上去。

秦文廉到瞭德華銀行,依舊是當初的陸經理接待他們。他對陸經理說瞭句什麼,陸經理點點頭,帶著他們來到經理赫爾措格先生的辦公室。

秦文廉入座後,說道,“我有一筆財產寄存在貴銀行。”說著,他將一份單據遞給赫爾措格,繼續說道,“日前,我們保管的鑰匙不慎遺失,好像也有人撿到瞭。”

赫爾措格先生說,“是啊,有個日本人撿到,好像是要討要報酬。”

秦文廉並未追問鑰匙的事,而是說道,“現在世道很亂,我是想為我的財產多加一份保證。”說著他從包裡拿出一封蠟封的信封,遞給赫爾措格先生,“這封信裡的內容現在隻有我和我的夫人知道。現在兵荒馬亂,如果我們兩人萬一遭遇不測,遺產繼承者必須手持信件,信件內容和您現在拿到的這封信的內容完全一致才可以打開保險箱。”

赫爾措格看瞭看手裡蠟封的信封,“秦先生,我一定按銀行規定妥善保存這封信。另外請您將剛才所說寫下來,成為我們銀行執行的依據。”

秦文廉點點頭,“那是再好不過瞭。”

就在秦文廉夫婦將密函存入銀行的當晚,當初接待過他們和小泉的銀行陸經理就被小泉毆打致死拋屍江中,並且特意囑咐,拋屍的時候不要在身上捆石頭。當然,他已經從陸經理口中得知,秦文廉夫婦又為保險箱加瞭一把鎖。

兩天後,有個跑船的在江中發現瞭陸經理的浮屍,立刻通知瞭巡捕房。

祝炳卿看瞭看屍體,問道,“驗過傷瞭沒有?”

一個巡捕答道,“驗過瞭,雙腿都被打斷瞭,身上有多處被毆打過的痕跡,致命傷在頭部。”

祝炳卿問道,“死瞭有多久?”

那巡捕繼續說,“這人死瞭最多也就兩天。”

祝炳卿一愣,“你怎麼知道?你親手殺的?”

巡捕哭笑不得,“祝探長,您別開我玩笑瞭。我前天還見過他的。前天您讓我跟著小泉去德華銀行,就是他接待的小泉。”

祝炳卿緊緊皺起眉頭,“怎麼他到哪哪裡就不安寧?去,把小泉給我約到租界的交界。”

法租界和日租界隻有一橋之隔,橋的兩端分別設著路卡,一邊是日本軍隊,另一邊是中國巡捕。祝炳卿在橋上來回踱著步子,等著小泉。

小泉姍姍來遲,他站在日租界,隔著路障對祝炳卿說道,“祝探長,找我來有什麼事吧?”

祝炳卿道,“小泉先生,我這人說話不喜歡繞彎子,祝某當這個差,隻為養傢糊口,還希望各路朋友給個面子,幫著我維持一下租界這彈丸之地的太平。”

小泉道,“祝探長,您這話說得我不太明白瞭,是不是租界裡又出瞭什麼亂子,您以為是我指使的啊?要知道,我現在在租界裡的活動是受到限制的。”

祝炳卿點點頭,“好,那我就明說瞭吧,前天您剛剛去過德華銀行,今天一大早,曾經接待過您的那個陸經理,就被發現漂在江裡,人已經死瞭。我想,這個事情您有要解釋的地方吧?”

小泉裝作無辜的樣子,“這事情和我沒有關系,我沒什麼好解釋的。祝探長,您不會不知道我們櫻機關是幹什麼的吧?我要是想殺一個人,會讓您找到屍體嗎?”

“我也希望這事情和您沒關系,那樣的話,我心裡會踏實很多。”祝炳卿看瞭看小泉,轉身要走。小泉卻叫住他,道,“祝探長,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問。”

祝炳卿回過頭,“您還有什麼事?”

小泉,“哦,我就是想問問,關於江虹的事情,你們打算怎麼辦?”

祝炳卿,“現在說來,到底什麼時候審理,還沒有一個準確的消息。”

小泉,“作為友邦,租界當局有意拖延,令人遺憾!”

祝炳卿,“鬱先生被害,租界法院裡沒有一個法官敢接這案子。”

小泉,“祝探長,你們不會是從此把江虹養起來瞭吧?”

祝炳卿,“我也在等待上頭的命令。”

3

秦文廉真是太狡猾瞭,他又給銀行的保險箱加瞭把鎖,這愈加令小泉一籌莫展。有時候,他真想把秦文廉抓起來拷問拷問,就不信他不說。可是,當然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秦文廉的女兒被綁架,他都不肯交出膠卷。這證明他對這個問題,態度堅決,他的要求沒達到,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就范的。況且,小泉不得不投鼠忌器,一旦審不出任何結果來,在這個時候迫害新政府要員的罪名他是擔當不起的。看來現在隻能等著方滔要來真的特赦手諭瞭,他們已經完全掌握瞭方滔和重慶聯絡的頻率和密碼,他的一切行動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就在剛才,他們又截獲瞭一份重慶發給方滔的電文,電文裡沒有直接回復方滔要求特赦手諭的事情,反而命令方滔去刺殺梅甫平。

小泉將這份電文拿給馮如泰看後,馮如泰認為,戴笠生性多疑,這是對方滔的測試,這說明重慶方面對方滔還不放心。

小泉當然不能讓方滔刺殺成功,他相信重慶方面等不瞭太久。即便是這樣僵持下去,隻要密約內容不泄露,也沒什麼不可以僵持到蔣介石垮臺。不過他相信重慶等不瞭那麼久,特赦手諭很快就會送到上海。

想到這裡,小泉對馮如泰說道,“馮先生,您是最瞭解方滔的瞭,我想聽聽您有什麼建議。”

馮如泰道,“執行這個刺殺任務的隻有方滔和向非艷兩個人,向非艷沒有別的手段,如果她來策劃,隻能是滲透為主,隻要嚴密控制梅甫平的社交還有他身邊親信的往來關系就沒有問題。方滔是狙擊手,他會首選狙擊。我們要瞭解分析梅甫平所有固定出沒地點的周圍地形,所有可以作為他狙擊位置的地方都要控制。還有就是要采取一些針對狙擊手的保護手段。”

小泉點點頭,“我們的防禦要有針對性。《孫子兵法》上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你多費心瞭。”

馮如泰的眼神裡突然有一絲落寞,他長嘆一聲,說道,“說實話,我還真是佩服方滔,他現在幾乎是在孤軍奮戰,可是他從來也沒停止過他的任務。我遠不如他啊。”

小泉道,“當一個民族被異族入侵的時候,這個民族的人總能被激發出超強的能力來。就好比我們大和民族在鐮倉幕府時期,世界上最強大的蒙古軍隊入侵瞭日本本土,日本的武士們在博多港奮力殺敵,一舉打敗瞭登陸的蒙古軍隊。”

馮如泰,“您講的博多港戰鬥我也曾聽說過,那時的幕府武士可以說是背水一戰。您別忘瞭,方滔是可以選擇和慕容聞的女兒遠走高飛的。一個人在有退路時,還能舍生忘死地戰鬥,這一點是很難做到的。”

小泉,“我相信,那是因為他還年輕,心中還充滿瞭熱情。如果他像你我一樣經歷瞭這麼多的滄桑浮沉,他的選擇會不一樣的。”

馮如泰,“如果時間可以讓中國人的意志改變,那就不用讓這麼多的人去死瞭。”

小泉,“是啊,我雖然殺瞭很多抗日的中國人,但是他們的意志品德,不得不讓我嘆服。方滔暫且不說,諸如尹湛恩,你手下的小韋、舒鳳,對瞭,還有那個鬱國華。可惜啊,要不是這場戰爭,他們一定是我的良師益友。”

方滔和向非艷並不知道電文已經被小泉截獲,他們見電文中對特赦手諭一事隻字未提,也覺得奇怪。那麼,針對這個電文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重慶不放心把特赦手諭交給他們,讓他們幹掉梅甫平,其實就是讓他們用這次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雖然憑他們兩個人去刺殺梅甫平很難,但他們必須要過這一關。

方滔和向非艷決定先去踩踩盤子,經過一段時間的摸查,他們發現,在梅甫平傢動手幾乎是不可能的,那裡都是小洋房,根本沒有可以成為狙擊點的制高點,而且,那裡距離日本兵營很近,即便他們殺瞭梅甫平,也沒有機會逃脫,何況,梅甫平身邊還有諸多的76號的特務保護著,他們都是職業保鏢。

看來,隻能在市政府大樓下手瞭。

4

方滔最近總是做那個噩夢,夢裡一片漆黑,石井的聲音在那一片冗沉的黑暗中低沉地回蕩著,“方滔君,你來晚瞭……方滔君,你來晚瞭……”然後,黑暗中就會閃過一絲亮光,石井的手漸漸透出黑暗,他手中的鑰匙在方滔眼前晃來晃去,鑰匙牌上的徽標刺痛瞭方滔的雙眼。

方滔最近一直在想這把鑰匙,想那個徽標。鑰匙落在小泉手裡,要拿回來幾乎不可能瞭,那麼,最起碼他也要搞清楚,這是哪裡的鑰匙。

方滔一邊回憶和石井戰鬥時的景象,一邊把那徽標畫出來,腳下,依舊鋪瞭一地揉碎的紙團,慕容無瑕站在一邊幹著急。

終於,他畫瞭徽標,遞給慕容無瑕,“當時情況緊迫,我記得不太準確,但那鑰匙上的徽標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我一直覺得很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慕容無瑕接過看瞭看,說道,“真的很眼熟,讓我好好想想。”

方滔道,“這樣的標志,一定是個歐洲的企業或者團體,你好好想想。”

慕容無瑕,“外國企業和團體?外國人在上海隻做幾種買賣,開洋行,但洋行我從來沒接觸過。還有酒店,工廠……餐廳,銀行……是銀行,我想起來瞭,是一個銀行的標志。”

方滔一愣,恍然大悟道,“銀行?銀行就對瞭,那一定是一把銀行保險箱的鑰匙。是哪一傢銀行?”

慕容無瑕又歪著腦袋看瞭看,說道,“這個我要回去查一查。我記得我爹的銀行本票有一種上面就是這個標志,但我從來沒特意留心過。我馬上回去查,晚上回來告訴你。”

方滔點點頭,但隨即又搖搖頭道,“你還是明天告訴我吧。”

慕容無瑕一愣,“難道你不著急知道啊?”

方滔想瞭想,說道,“我一會兒還有事,哪天有空的話,我陪你多待一會兒。”

慕容無瑕追問道,“你有什麼事?”

方滔背過身,“我不能告訴你,你也不可以問。”

慕容無瑕不悅道,“現在咱們組織就剩下我們這幾個人瞭。江大姐在醫院裡,有什麼事大傢都需要知道,也好群策群力啊。”

方滔嘆口氣,“對不起,這是紀律。沒有任何條件可以講。”

“好,我也不問瞭。”慕容無瑕說完,生氣地離開瞭,她一邊向外走一邊不高興地嘀咕著,狠狠地踢著路邊的石頭。走著走著,她停下來想瞭一會兒,躲到瞭不遠處一個拐角,一眨不眨地盯著方滔住處門口。

不一會兒,方滔從門裡出來,他左右看瞭看,然後向路口走去,上瞭一輛車。車裡坐著一個嫵媚艷麗的女人,慕容無瑕見瞭,隻覺得一股醋意湧上腦門,眼睛裡酸酸的,眼淚不爭氣地湧出來。

方滔和向非艷假扮情侶,親熱地來到市政府大樓前。方滔拿出相機,向非艷嬌笑著擺出各種姿勢和造型。

這時,方滔遠遠看到梅甫平的車開過來,他走到向非艷耳邊說瞭句什麼,然後輕輕拉住一個行人,說道,“大哥,您能幫忙給我和我太太拍個合影嗎?”

那行人說道,“我從沒拍過照片。”

方滔笑著說,“不要緊,我教你,你就這樣撥一下,一按,撥一下,一按,就這樣,很簡單。”方滔一邊假裝教著行人拍照片,一邊對著梅甫平一行人拍下瞭很多張照片,把他們下車到走進大樓的過程全部拍瞭下來。

行人說,“我試試。”

方滔把相機交給瞭行人,和向非艷站到瞭一起,說道,“多帶點後邊的樓,還有這邊的雕像。”

偵察完瞭市政府大樓門口附近的地形,他們又在附近找瞭一圈,市政府大樓附近本來有幾座樓是非常好的狙擊點,但是那些地方全部都在翻修樓頂。這有點奇怪,誰會在雨季翻修樓頂呢?除瞭那幾座正在翻修樓頂的大樓,就隻有這個電影院的樓頂是稍微合適點的地方瞭,但這個距離又有點遠,方滔的槍在這樣的距離會大大減少殺傷力,可除瞭這裡,又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地方瞭。

無奈之下,方滔決定改裝子彈,加大子彈的殺傷距離——他讓老田為他準備一個臺鉆。鉆頭越細越好,最起碼要零點八的,另外還要準備臺鉆配套的滴水冷卻系統和兩根水銀溫度計。

5

方滔不讓慕容無瑕晚上來找他,她偏就晚上來,她倒要看看,方滔到底在和別的女人在房間裡幹什麼。

走到門口,見房內黑著燈,慕容無瑕故意不發出一點聲音,悄悄用方滔給她的備用鑰匙打開門,然後猛地拉開燈——慕容無瑕不禁有些失望,因為房裡一個人都沒有。她四下轉悠兩圈,心事重重地坐下來,可是又坐不住,方滔到底去哪瞭?他和那個女人什麼時候認識的?又是什麼關系?

慕容無瑕心亂如麻,幹脆心不在焉地替方滔收拾起房間來。這時,她突然發現垃圾桶裡面扔著一段廢膠卷,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方滔和車上那個女人在偽市政府門口的親密合影,慕容無瑕頓時情緒激動,她又把底片扔回瞭垃圾桶瞭。隨後,她又想瞭想,開始在方滔的屋子裡翻找起來。果然,在書桌的抽屜裡,找出一疊洗好的照片,是方滔拍攝的市政府門前的照片,還有梅甫平等人下車進入市政府的鏡頭。

慕容無瑕一下明白瞭,立刻將兩張照片藏瞭起來。

這時,方滔突然出現在門口,他發現燈亮著,便舉著槍進來,慕容無瑕匆忙將照片藏瞭回去,她轉身看著方滔。

方滔收起瞭槍,“你在幹什麼?”

慕容無瑕支支吾吾,“沒……沒幹什麼,我想幫你收拾一下房間。”

方滔關好門,說道,“我不是說讓你明天再來嗎?”

慕容無瑕重重地咽瞭口吐沫,“我沒事,就來瞭。哦,對瞭,我來是要告訴你,那個徽標我查到是什麼地方的瞭,是德華銀行的。”

方滔微微皺起眉頭,“果然是個銀行的徽標,那鑰匙一定是德華銀行保險箱的鑰匙。”

慕容無瑕匆匆走向門口,一邊說,“可能吧。我走瞭。”說罷她就逃似的出瞭門。

方滔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搖搖頭。

第二天一早,慕容無瑕就急忙開車去找耿玉忠。

自從江虹的惠濟診所出事後,耿玉忠一直懷疑方滔是叛徒,甚至還慫恿慕容無瑕對方滔下手。但後來慕容無瑕相信瞭方滔,因為方滔有機會殺她,但他非但沒有動手,還將她從日本人的包圍中救瞭出來。同樣,那晚耿玉忠刺殺方滔時,他同樣有機會殺耿玉忠,但他仍舊沒動手。況且,方滔最近一直在忙著營救江醫生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停止過,一個叛徒是不會這樣做的。

後來,方滔安排耿玉忠在醫院保護江醫生,耿玉忠沒有拒絕。雖然他依舊對方滔心存疑慮,但是此刻,最重要的是保證江醫生的安全,就算方滔不說,他也會這麼做的。

耿玉忠裝成一個小販,在醫院門口擺著一個香煙攤。

慕容無瑕開車停到一邊,她按瞭兩下喇叭,耿玉忠看到是她,上瞭車,問道,“有什麼情況?”

慕容無瑕一本正經地望著耿玉忠,說道,“方滔身邊出現瞭一個女人。”

耿玉忠笑瞭,“女人?”

慕容無瑕嚴肅地說,“笑什麼?!我不是爭風吃醋。我前兩天發現方滔和那個女人一起出去,而且方滔瞞著我。今天,我在為他收拾屋子的時候,發現瞭他們在偽政府大樓前拍的照片,他們兩個人的合影隻有底片,沒有照片,我在方滔那兒找瞭找,找到瞭這個。”說著,她把在方滔那拿出來的兩張照片給瞭耿玉忠。

耿玉忠看瞭看,說道,“這照片能說明什麼?”

慕容無瑕道,“你怎麼還不明白呢,哪有照片是這麼構圖的啊!正常的照片起碼要以人為主體吧。這就是說,他們假扮情侶出去偵察瞭市府大樓的地形。這些沖洗出來的照片,是他們要用來幹什麼的。這樣的任務,我和方滔也執行過。問題的關鍵是他在執行什麼行動?這行動又是誰的命令?我們和組織上已經斷瞭聯系很久瞭,而且,那個神秘的女人又是誰?這些都太可疑瞭。”

耿玉忠聽得連連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看來這個方滔確實有問題。無瑕,你表面上要穩住方滔,配合我對他進行進一步調查。”

慕容無瑕問道,“怎麼調查?”

耿玉忠道,“你不是說有一個神秘女人嗎?我就從她開始查。”

慕容無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方滔將臺鉆固定到瞭桌子上,然後把裝滿水、插上點滴針管的瓶子遞給向非艷,說道,“我開始打眼的時候,你就往子彈上澆水,要不停地澆,要不摩擦的熱量會讓子彈爆炸的。”

說罷,方滔將一顆子彈夾到瞭臺鉆上,搖動手柄,開始在彈頭上打瞭一個小眼。向非艷在一邊往子彈上滴著水。小孔打好,方滔將子彈拿下來,吹去子彈上的銅屑,仔細檢查瞭一下,放在瞭一邊。

這就是方滔改裝子彈的方法——他要將子彈改裝成水銀彈。因為他們選擇的狙擊位置到市府大樓的距離太遠,普通子彈打到那裡已經沒有殺傷力瞭。當子彈停止的時候,水銀會因為慣性繼續向前運動,從而炸開彈頭,形成開放式創傷,所以,這種子彈更具有殺傷力。

向非艷不由得嘆道,“怪不得馮老板說你是軍統最好的殺手。”

方滔一邊專註地改造子彈一邊說,“咱們人手不夠,梅甫平還在嚴密的保護之中,這也是迫不得已的辦法。”

向非艷嘆口氣,“我們殺人都是迫不得已,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能停下來啊。就算趕走瞭日本鬼子,還有共產黨。消滅瞭共產黨又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敵人。我現在對未來一點希望都沒有。除非我也死在戰場上,否則這樣的殺戮生涯恐怕永遠也沒有盡頭。”

方滔抬起頭,說道,“非艷,我知道馮老板的死,對你的打擊很大。”

向非艷苦笑瞭一下,“每次都是這樣,當我準備和一個男人為瞭將來籌劃的時候,老天爺總是把這個男人帶走。我都在懷疑是不是我做錯瞭什麼,是不是因為我才害瞭他們。老天爺怎麼能這樣對我。”說著,她忍不住傷心起來。

方滔默默地遞過一條手帕,“別想這麼多瞭,我們隻要努力完成好任務,這是作為軍人的最高使命。”

向非艷擦擦眼淚,“好的,那我先回去瞭。”

從方滔的住處出來,向非艷深深吸瞭一口氣,她撫摸著自己的小腹,稍稍平復瞭一下情緒,然後開始漫步向巷子口走去。她剛剛走到巷子口,正準備打開車門,突然一個黑影撲過來,從她身後發動瞭襲擊。向非艷試圖反擊,卻被那黑影制伏,剛剛掏出的槍也被黑影打落。

一把冰冷的刀架到向非艷脖子上,那黑影問道,“說,你是什麼人?和方滔什麼關系?”

向非艷沒吭聲。突然,她猛地轉過頭去咬衣領,那黑影倒也眼疾手快,一巴掌打在向非艷臉上,然後迅速伸手摸瞭一下衣領,將她縫在衣領的氰化鉀膠囊揪瞭出來。那黑影的語氣中有一絲驚訝,“氰化鉀,軍統標準配置。你是軍統的人。”

向非艷冷冷道,“要殺就痛快點,別問這問那的。”

耿玉忠,“暫時還不能讓你死……”

正在這時,突然從那黑影身後沖出來另一個黑影,手裡拿著木棒向黑影發動攻擊。黑影毫無防備,被木棒打中兩下,捂著頭奪路而逃。

那黑影正是耿玉忠,而打中耿玉忠的人,是馮如泰。

向非艷一下子呆住瞭,她揉揉眼睛,喃喃著,“我是在做夢嗎?”

馮如泰一把拉住她,低聲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向非艷帶著馮如泰去瞭自己的住處,轉過身,一下子撲到馮如泰的懷裡,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向非艷喃喃著,“我一定是在做夢。不要醒,我不要醒!如泰,你帶我一起去另一個世界吧,別把我一個人留下。”

馮如泰道,“非艷,你沒有做夢,真的是我,我沒死。那一天,我們遭到瞭日本人的伏擊,我身受重傷。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後,這段時間我一直在養傷,傷好瞭就出來找你,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還好嗎?我們的孩子好嗎?”

“你從日本人那裡逃瞭出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說著,向非艷從馮如泰懷裡掙脫,迅速掏出槍,指著馮如泰,“那次行動,活下來的人都可能是叛徒。”

馮如泰嘆口氣,“我告訴你吧,叛徒是方滔。”

向非艷仍舊拿著槍指著他,“你有什麼證據說他是叛徒?”

馮如泰鎮定地說道,“方滔不是叛變到日本人那裡,他是共產黨的臥底。非艷,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刺殺秦文廉嗎?有人開槍才讓秦文廉的車隊沒有進入我們的伏擊圈,這就證明我們內部有人泄露瞭計劃,而做這事的人,隻能是共產黨。隻有他們才希望重慶政府亂瞭手腳。還有碼頭燒假幣,怎麼一夜之間,所有的報紙都知道瞭消息,這個情報就是方滔搞出來的。是他把情報給瞭共黨,共黨才通知瞭所有的報紙。上次行動,也是方滔把我們的行動計劃出賣瞭,才會犧牲那麼多的人。”

向非艷慢慢地放下槍,“你怎麼肯定是方滔幹的?”

馮如泰道,“現在活著的隻有我們三個人,我相信你,所以隻可能是他。”

向非艷仍舊有一絲懷疑,“共產黨的臥底?他為什麼要把我們出賣給日本人?”

馮如泰道,“借刀殺人是共產黨一貫的手段。我死瞭以後,他可以在重慶的幫助下重新建立行動組,這樣,他就是行動組的組長瞭,可以刺探更多的情報。”

向非艷完全相信瞭馮如泰,“是的,方滔不知從哪裡已經弄瞭部電臺,和重慶聯系上瞭。”

馮如泰道,“不,我們暫時還要留著他。”

向非艷擔憂地說,“你不知道現在的情況,重慶讓我們刺殺梅甫平,以此來證明清白,如果刺殺成功瞭,方滔就會得到重慶的信任,那樣他的目的就達成瞭。”

馮如泰輕輕將向非艷拉進懷裡,“你先別著急,首先,憑我們兩個殺方滔,現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對你肯定也倍加提防。其次,一旦殺不瞭他,他知道我還活著,可以向重慶反咬我一口,到時候,我們百口難辯。”

向非艷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也不能眼看著方滔陰謀得逞啊。”

馮如泰,“我的意思是,我們再暗中觀察一陣,看看方滔究竟是在幹什麼,收集確鑿的證據。這段時間我總在想,方滔是怎麼潛伏到軍統裡面來的,我覺得軍統的高層必有共產黨的奸細。我想留著方滔順藤摸瓜,將軍統高層的奸細一舉鏟除,這樣也算是我們的奇功一件。”

向非艷點點頭,“你現在需要我做什麼?”

馮如泰,“我要你繼續潛伏在方滔身邊,隨時把他的活動報告給我。”

向非艷看瞭馮如泰一眼,眼睛裡又閃出一絲疑惑,但是,這一點疑惑,很快就融化在馮如泰的溫情裡。

6

秦嵐被秦文廉夫婦接回瞭傢,一傢三口喜氣洋洋,享受著這久違的天倫之樂。

秦嵐內疚地望著父母,說道,“爸,媽,我生病這一段日子辛苦你們瞭。”

秦文廉笑著說,“不能這麼說,你能康復,我們都高興死瞭。”

秦太太嗔道,“你看你,今天是高興的日子,不準說‘死’字。”

秦文廉連忙掉頭,“對對對,今天是咱們全傢最高興的日子,今天隻能說吉利話。保中,你去國際飯店,叫一桌菜回來。今天好好慶祝一下。”

王保中應聲出瞭門,秦嵐拉著父母坐在沙發上,微微猶豫瞭一下,說道,“爸,媽,有件事我想跟你們說說。”

秦文廉道,“哦?什麼事?”

秦嵐說,“我在療養院裡的時候,方滔來找過我。”

秦太太一聽,連忙打斷她,“嵐兒,你可千萬別和他們攪在一起,這些軍統的人都是不可靠的。”

秦文廉微微皺起眉頭,“他倒是也找過我,他都和你說什麼瞭?”

秦嵐說道,“他說重慶方面很著急要我們的膠卷,他會想辦法弄到特赦手諭,並且送我們全傢離開上海,讓我們相信他這一次,給他一些時間。爸,這件事您是怎麼打算的?”說著,她望著自己的父親,但是秦文廉沒有表態,從他的神態看,似乎已經十分不願再和軍統合作。

秦嵐見狀,繼續說道,“爸,咱們不跟軍統合作,就弄不到特赦手諭,沒有這個,咱們走到哪裡日子都不會太平。我覺得在目前的情況下,除瞭跟方滔合作,我們再沒有更好的辦法。”

秦文廉長嘆一聲,“嵐兒,既然今天咱們談起來瞭,我也跟你說說實話吧。小泉已經拿到瞭我們藏膠卷保險箱的鑰匙,我們現在等不瞭方滔的計劃瞭。我會馬上安排咱們全傢逃出上海,至於特赦手諭的事情,隻要膠卷還在,等我們全傢到瞭國外以後,我會通過別的渠道再和重慶協商。”

秦嵐不由得問道,“爸,你打算怎麼出逃?”

秦文廉笑著拍拍秦嵐的肩膀,說道,“嵐兒,你剛出院,就先別想這些瞭。你放心吧,在上海,爸爸還是有一些關系的。”

秦文廉所說的關系,就是慕容聞。

他當年對慕容聞有恩,慕容聞一直惦念在心。從他發跡以來,這麼多年,他年年送禮給自己,但都被自己拒絕瞭。當時他隻是考慮到自己在官府的身份,不願意和江湖人士有過多往來,現在看來,他這麼做還是對的。他不給慕容聞報答的機會,那麼他就永遠欠著他一份人情,現在,到瞭生死攸關的時刻,他將這份人情擺出來,相信慕容聞一定會幫忙的。

果然,秦文廉一到慕容府,慕容聞就大為驚訝,他一邊讓吳一帆將秦文廉請到書房,一邊急忙回去換瞭身正式的衣服,這才去見秦文廉。

慕容聞道,“哎呀,秦先生,您大駕光臨,也不提前說一聲,我也好好準備準備啊。”

秦文廉禮貌地笑笑,“聞爺,總是這麼客氣。”

慕容聞感激地說,“秦先生,當年沒有您那一瓢水,哪能活瞭我這條大鯉魚啊。再說,這麼多年瞭,您也沒給我一個機會好好答謝答謝,所以我更應該時時刻刻惦記著您的恩德啊。”

“聞爺果然是個講義氣的人,有您這份心我就知足瞭,不枉我當年結交您一場啊。”秦文廉神說著,神情不由得黯淡起來。

慕容聞見狀,問道,“秦先生,您這是怎麼瞭?”

秦文廉嘆口氣,“實不相瞞啊,我遇到難處瞭。”

慕容聞和吳一帆對視瞭一眼,“您遇到什麼難處瞭?說來聽聽,興許我能略盡心力呢。”

秦文廉望著慕容聞,“聞爺,我這次找您來,就是想求您幫我。”

慕容聞連忙說,“您有什麼吩咐就隻管說,說什麼求不求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您要我做什麼?”

秦文廉低聲道,“我求您把我全傢送出去,去香港,而且要走得誰都不知道。”

慕容聞一愣,“偷渡?”隨即他又看瞭吳一帆一眼,繼續問道,“秦先生,您在新政府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為什麼要走啊?再說您是政府高官,去香港也用不著偷渡啊。其中,想必有什麼緣由吧?”

秦文廉聞言,有一絲難堪。

吳一帆急忙替慕容聞解釋道,“哦,秦先生別多心。聞爺的意思是想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這樣我們也好安排得周全些。這偷渡的事一點不可馬虎,您要是跟我們都不說明白,恐怕另生枝節,咱們都有麻煩。”

慕容聞連忙點頭,“哎,您不同別的人,是不能出一點紕漏的。”

秦文廉悲憤道,“聞爺,我既然來找您幫忙,對您就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女兒就是被日本人從香港給騙回來的,他們為瞭建立新政府,把我們這些官員的傢屬全部當做人質羈留在國內,生怕我們跑瞭一樣。眼下,我女兒被嚇出瞭毛病,雖然有些緩解,但是還未能康復,看來,隻有到外國尋找名醫才能治得好。所以我……”

慕容聞一聽,氣得直拍桌子,“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

秦文廉道,“聞爺,現在隻有您能救我女兒,您可一定要幫我啊。”

慕容聞緊緊皺起眉頭,“按說您的事就是我的事,但是這……”

秦文廉一看慕容聞猶豫,問道,“怎麼?難道聞爺你不肯幫我嗎?”

慕容聞一時語塞。

吳一帆這時又說道,“哦,秦先生,聞爺不是這個意思。您這件事,對我們來講實在是有難度,內河外海都是日本人的炮艇戰艦,這不比要逃避巡捕的緝拿。所以,此事要容我們仔細地籌劃,要拿出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來,要不,豈不是斷送瞭您全傢的性命。”

慕容聞連連點頭,“對對對,這事,您容我一點時間,讓我籌劃一下。”

秦文廉嘆瞭口氣,“好吧,聞爺您費心瞭。”

慕容聞道,“哪裡,那裡,希望這次可以幫到您才好。”

秦文廉一走,慕容聞和吳一帆就開始商量對策。秦文廉對慕容聞有恩,多年來,他一直想好好地報答報答他,但是這個人又偏偏是臭文人脾氣,不屑與他們這些江湖人士來往。這次倒是有機會報答瞭,事情又是這樣棘手,真是讓慕容聞左右為難。

吳一帆道,“依我看,秦文廉的請求咱們萬萬答應不得。第一,做瞭對咱們沒有任何好處。第二,即便成功地將他送走,日本人追查起來也難免要懷疑到您。您想,在上海灘有這個能力的,還和秦文廉有這麼深交情的,除瞭您還有誰啊?”

慕容聞搖搖頭,“理是這個理,但是我這心裡總覺得虧欠他的。如果沒有秦文廉,我哪有今天的傢業。”

吳一帆繼續勸道,“聞爺,情與理,您可要有個取舍啊。”

慕容聞站起來,來回踱瞭兩步,想瞭想,說道,“一帆,你講的都沒錯,但是我還是想幫他這個忙。我們混江湖的,情義還是要講一講吧。杜老板的三碗面說得很有道理啊,人面、場面、情面,缺一不可,這碗情面,我一定要吃下去。”

吳一帆見勸不動慕容聞,隻好嘆口氣道,“您既然已經決定瞭,我盡力去做就是。”他想瞭想,繼續說道,“聞爺,其實送他們走應該不難,難就難在要做得讓日本人覺得和您一點關系都沒有。況且,日本人不比巡捕,和軍隊過招的事情,我還真沒辦過。”

慕容聞道,“難為你瞭,我們再慢慢地商量吧。千萬不能出紕漏。”

吳一帆點瞭點頭。

《劍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