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日星期二至七月二日星期三
佈隆維斯特回到赫德史塔那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到弗洛德傢詢問范耶爾的狀況。他聽到瞭令人高興的消息:上個星期,老人的情況稍有好轉。雖然還是很虛弱、不堪一擊,但至少能坐起身來。目前已脫離危險期。
“謝天謝地。”他說:“我發現我其實很喜歡他。”
弗洛德說:“我知道,亨利也喜歡你。諾蘭之行如何?”
“有收獲但不令人滿意,我晚一點再跟你解釋。現在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問吧。”
“如果亨利死瞭,對《千禧年》會有什麼實質的影響?”
“沒有影響。馬丁會接任他的董事職務。”
“假設來說,如果我不放棄調查海莉的失蹤案,馬丁會不會找《千禧年》的麻煩?”
弗洛德眼神鋒利地看他一眼。
“發生什麼事瞭?”
“其實也沒什麼。”麥可說出他和馬丁在仲夏節前夕的對話。“我在諾斯約時,愛莉卡跟我說馬丁打電話給她,說他覺得辦公室非常需要我回去。”
“我明白,我猜是西西莉亞在逼他。不過我認為馬丁不會把自己的壓力轉嫁到你身上,他可精明得很。而且你別忘瞭,在我們入股《千禧年》時成立的小型子公司,我也是董事之一。”
“但萬一情況變得棘手……到時你會怎麼做?”
“既然簽約就要遵守。我替亨利工作,我們也是四十五年的老友,這類事情我們絕對有共識。萬一亨利死瞭,他在子公司的股份繼承人其實是我,不是馬丁。合約中聲明我們要協助《千禧年》三年,萬一馬丁想惹麻煩——我認為他應該不會——那麼理論上他可以擋住一小部分的新廣告商。”
“這是《千禧年》存續的原動力。”
“對,但不妨這麼想——擔心這種瑣事無異於浪費時間。馬丁現在正為他企業的生存奮鬥,每天要工作十四個小時,哪裡還有時間想其他事。”
“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但我能不能問一下公司大致的狀況?”
弗洛德表情嚴肅地說:
“有問題。”
“是呀,就連我這一般的財經記者都看得出來。我是說有多嚴重?”
“不會公開?”
“私下聊聊。”
“過去幾星期,電子產業已經丟瞭兩筆大訂單,很快就要被擠出俄國市場。九月,厄勒佈魯和特魯爾海坦兩地必須遣散一千六百名員工,這樣對待在公司工作多年的人,實在不太厚道。我們每關一間工廠,員工對公司就更沒信心瞭。”
“馬丁壓力很大。”
“他是扛著斧頭走在薄冰上啊!”
佈隆維斯特回到小屋後打電話給愛莉卡,她不在辦公室,因此他便和克裡斯特談。
“是這樣的:我在諾斯約的時候接到愛莉卡的電話。馬丁找過她,而且——該怎麼說呢——強力建議她讓我開始負責編輯工作。”
“我也覺得應該這樣。”克裡斯特說。
“我知道。但問題是我和范耶爾簽瞭約,不能毀約,而馬丁之所以有這番舉動,是因為這裡有人希望我停止現在的任務,馬上離開。所以他的提議等於是想把我弄走。”
“我明白瞭。”
“替我跟愛莉卡問好,告訴她等我這裡結束就會回斯德哥爾摩。不會提早。”
“我知道。你真是瘋瞭,不過我會轉告她的。”
“克裡斯特,這裡出瞭點事,我不想縮手。”
佈隆維斯特敲瞭馬丁的門,是伊娃出來開門並熱情歡迎他。
“你好,馬丁在嗎?”
像是回答他的問題似的,馬丁正好提著手提箱走出來。他親親伊娃的臉頰,並向麥可打招呼。
“我正要去辦公室。有話跟我說嗎?”
“你要是趕時間,就改天吧。”
“說說無妨。”
“在我完成亨利給我的任務之前,我不會回《千禧年》編輯部。我現在先告訴你,以免你期望我在過年前回辦公室。”
馬丁有些猶豫不決。
“我明白,你以為我想把你弄走。”他頓瞭一下。“麥可,這事我們晚點再說吧。我實在沒有時間再去管《千禧年》董事會的事,真後悔當初接受亨利的提議。不過請相信我,我會盡力讓《千禧年》存活下去。”
“這點我從未懷疑過。”佈隆維斯特說。
“下星期約個時間,我們討論一下財務狀況,我也跟你說說我的看法。不過基本上我認為《千禧年》並沒有本錢讓一個重要高層賴在海澤比島無所事事。我喜歡這份雜志,我想我們可以合作讓它更茁壯,但你是關鍵人物。我現在可陷入情義兩難的局面瞭。要麼照亨利的期望做,要麼履行我身為《千禧年》董事的職務。”
佈隆維斯特換上運動服出去跑步,繞過要塞再到戈弗裡的小屋之後,才放慢腳步沿著海邊回傢,到傢時看見弗洛德坐在屋外的桌旁。他耐心等候麥可喝完一瓶水,擦去臉上的汗。
“這麼熱還跑步好像不太健康。”
“算瞭吧!”
“我想錯瞭。逼馬丁的人不是西西莉亞,是伊莎貝拉。她正忙著動員范耶爾宗親們給你塗柏油、黏羽毛(1),可能的話再綁到柱子上用火燒。她後面有畢耶撐腰。”
“伊莎貝拉?”
“她是個惡毒又心胸狹窄的女人,大致上她沒喜歡過誰,現在似乎尤其討厭你。她到處散佈謠言說你是個騙子,騙亨利雇用你,還害他過度辛勞而心臟病發。”
“但願沒人相信吧?”
“總有人樂意相信一些惡意的謠言。”
“我正努力想查出她女兒的下落,而她卻恨我。如果海莉是我女兒,我的反應應該會跟她不太一樣。”
下午兩點,他的手機響瞭。
“你好,我叫康尼·托爾森,是《赫德史塔快報》的記者。不知道能不能請您回答幾個問題?我們得到消息說您現在住在海澤比這裡。”
“托爾森先生,看來您的情報來得有點慢。我從元旦就住在這裡瞭。”
“這我不知道。您在赫德史塔做什麼呢?”
“寫作,順便休息一下。”
“您在寫什麼?”
“發表的時候您就知道瞭。”
“您剛剛出獄……”
“是呀,怎麼瞭?”
“您對捏造事實的記者有何看法?”
“捏造事實的記者是笨蛋。”
“所以您自認為是笨蛋?”
“我為什麼會這麼認為?我從未捏造事實。”
“但您被判瞭誹謗罪。”
“那又如何?”
托爾森遲疑半天,佈隆維斯特不得不推他一把。
“我被判的是誹謗,不是捏造事實。”
“可是您公佈瞭那份資料。”
“如果您來電是想討論我的審判結果,我無可奉告。”
“我希望能面對面跟您作個訪談。”
“關於這個話題,我無話可說。”
“這麼說您不想討論這次的審判?”
“沒錯。”他說完掛上電話,坐著沉思良久才又回到電腦前面。
莎蘭德依照指示,騎著川崎摩托車過橋來到海澤比島,在左手邊第一間小屋前停車。這回可真正來到偏遠鄉間瞭,不過隻要雇主願意付錢,就算要她去北極也無所謂。何況她也很高興能讓自己的摩托車在E4公路上盡情奔馳一段長路。她將摩托車立好,松開固定行李袋的皮繩。
這時佈隆維斯特開瞭門向她招手。他走到外頭來,一臉驚訝地看著她的摩托車。
他吹瞭聲口哨。“你騎摩托車呀!”
莎蘭德沒有回應,但見他又摸手把又試油門,便兩眼緊緊盯著他。她不喜歡有人碰她的東西。接著她看見他大男孩般的天真笑容,心想這算是彌補瞭他的過失吧!喜歡摩托車的人通常都會嘲笑她這輛輕型機車。
“我十九歲的時候也有一輛。”他轉頭對她說:“謝謝你來。進來把東西放下吧。”
他向尼爾森夫妻借瞭一張行軍床。莎蘭德帶著懷疑的神色繞小屋走一圈,發現沒有立即可見的詭詐陷阱,似乎松瞭口氣。他帶她去看浴室。
“如果你想沖個澡,涼爽一下的話。”
“我得換衣服。總不能穿這身皮衣晃來晃去。”
“好,你去換衣服,我來準備吃的。”
他趁莎蘭德淋浴更衣之際,用紅酒煎羊排,並在午後陽光下的戶外餐桌上擺好餐具。她打著赤腳出來,身上穿瞭黑色無袖緊身上衣和有些破舊的丹寧牛仔短裙。羊排味道很香,她足足吃瞭兩大份。佈隆維斯特忍不住好奇,偷偷瞄一眼她背上的刺青。
“五加三。”莎蘭德說:“五件是你那個海莉列出來的,三件是我覺得應該也要列入的。”
“說說看。”
“我隻查瞭十一天,還沒有機會挖出所有的報告。有些案子的警方調查報告存放在國傢檔案局,有些仍存放在地方警局。我利用三天去瞭不同警局,但還來不及走訪全部。那五件確認出來瞭。”
莎蘭德將厚厚一迭紙放在廚房餐桌上,約有五百頁,然後很快地將數據又分成幾迭。
“依時間順序來看吧。”她遞給佈隆維斯特一張清單。
一九四九——蕾貝卡·雅各佈松,赫德史塔(三〇一一二)
一九五四——瑪麗·霍姆柏,卡爾馬(三二〇一八)
一九五七——拉凱兒·倫德,蘭斯克魯納(三二〇二七)
一九六〇——瑪格達·洛維薩·休柏,卡爾斯塔德(三二〇一六)
一九六〇——莉芙·古斯塔夫森,斯德哥爾摩(三二〇一六)
一九六二——莉亞·培森,烏德瓦拉(三一二〇八)
一九六四——莎拉·魏特,瑞若比(三二一〇九)
一九六六——蓮娜·安德森,烏普薩拉(三〇一一二)
“這一系列中的第一個案子是一九四九年的蕾貝卡,案情細節你已經知道。我找到的第二個案子是瑪麗,卡爾馬的一名三十二歲妓女,一九五四年十月在自傢公寓遭殺害。她遇害的時間不確定,因為大概過瞭九天或者十天以後才發現屍體。”
“你怎麼會把她和海莉的名單聯想在一起?”
“她遭到捆綁與虐待,不過死因是窒息。喉嚨裡塞瞭一塊衛生棉。”
佈隆維斯特靜默片刻後,才查看《利未記》二〇:一八這段章節。
“婦人有月經,若與他同房,露瞭他的下體,就是露瞭婦人的血源,婦人也露瞭自己的血源,二人必從民中剪除。”
莎蘭德點點頭。
“海莉也有同樣的聯想。好,下一個呢?”
“一九五七年五月,拉凱兒,四十五歲。她是清潔婦,在村民眼中個性有點怪。她會幫人算命,排塔羅牌、看手相等等都是她的興趣。她住在蘭斯克魯納郊外,屋子地點很偏僻,她是清晨在自己住處被殺。屍體被發現時是赤裸的,還綁在後院的晾衣架上,嘴巴也被封住。身上有無數挫傷與骨折。”
“我的老天。莉絲,這也太惡心瞭!”
“還有更慘的。她的名字縮寫R.L.也符合——你看到《聖經》的節錄瞭?”
“明明白白。無論男女,是交鬼的或行巫術的,總要治死他們。人必用石頭把他們打死,罪要歸到他們身上。”
“接下來是卡爾斯塔德郊區蘭莫的洛維薩。海莉的名單上寫的是瑪格達,全名是瑪格達·洛維薩,不過大傢都叫她洛維薩。”
佈隆維斯特聆聽著莎蘭德講述卡爾斯塔德命案的奇怪細節。當她點起香煙,他指瞭指那疊紙張,她便順手推過去。
“所以說兇手也向動物下手?”
“《利未記》的章節中說瞭,女人若和動物交媾,兩者都得殺。”
“說這女人和牛交媾肯定是……不可能。”
“可以照字面解釋,隻要她與動物‘親近’就算,這無疑是農婦每天會做的事。”
“懂瞭。”
“海莉名單中的下一個案子是莎拉。我證實她名叫莎拉·魏特,三十七歲,住在瑞若比。一九六四年一月遇害,屍體被綁在床上,受到嚴重性侵害,但死因是窒息,被勒死的。兇手也放瞭火,很可能企圖燒毀整棟屋子,但有一部分自動滅瞭,剩下的部分也因為消防隊很快趕到,作瞭妥善處理。”
“關聯呢?”
“你聽這個。莎拉的父親和丈夫都是牧師,那個周末她丈夫不在傢。”
“祭司的女兒若行淫辱沒自己,就辱沒瞭父親,必用火將她焚燒。好,與名單吻合。你說你還找到更多案子?”
“我發現有另外三名女子也是在同樣奇怪的情況下被殺害,應該也要列入海莉的名單才對。首先是個名叫莉芙的年輕女子,二十二歲,住在斯德哥爾摩法斯塔區。她非常愛馬,參加過多次賽馬,前途相當看好,還和姐姐合開一傢小小的寵物店。她被發現陳屍於店內。當天她因為記賬,一個人待到很晚。她應該是自願讓兇手進去的。她被強暴然後勒斃。”
“聽起來和海莉的名單不太一樣,不是嗎?”
“也許吧,但有一點例外。兇手施暴後在她的陰道塞入一隻鸚哥,然後將店裡所有動物都放出來。貓、烏龜、白老鼠、兔子、鳥,甚至魚缸裡的魚,所以第二天早上她姐姐看到的景象相當恐怖。”
佈隆維斯特作瞭記錄。
“她遇害時間是一九六〇年八月,也就是卡爾斯塔德的農婦瑪格達·洛維薩命案發生四個月後。這兩起案件中的女人都是工作上會與動物接觸,而且兩案都有動物犧牲。卡爾斯塔德的牛也許活下來瞭——但我能想象光憑一把刀子很難將牛刺死。鸚哥則比較明顯。另外還有一起動物犧牲的案子。”
“是什麼?”
莎蘭德說出莉亞的“鴿子命案”。佈隆維斯特聽完後靜靜沉思許久,後來連莎蘭德都開始感到不耐。
“我接受你的理論。”最後他終於說道:“那麼還有一個案子。”
“這是我碰巧發現的。不知道還遺漏瞭多少。”
“說說看吧。”
“一九六六年二月在烏普薩拉。死者是十七歲的體操選手,名叫蓮娜。她在某次班級聚餐後失蹤,三天後屍體在烏普薩拉平原的一條壕溝中被發現,離城區相當遠。兇手是在他處行兇後棄屍於此。這起謀殺案引起媒體高度關註,但始終沒有報道關於她死亡的真正情形。我讀瞭屍體解剖報告,這女孩受到極殘忍的虐待。兇手用火燒她,她的雙手和胸口嚴重灼傷,全身也有多處被反復燒灼。在她身上還發現石蠟的痕跡,顯示兇手用瞭蠟燭,但從雙手焦黑的程度看來,肯定是被放在更強的火上燒。最後,兇手鋸下她的頭,丟在身體旁邊。”
佈隆維斯特臉色發白,低呼一聲:“天哪!”
“在《聖經》裡找不到吻合的內容,但有幾段提到燔祭與贖罪祭,有些地方還建議將獻祭的牲畜——多半是牛——切成塊,讓頭和脂油分離。還有火也讓我想到第一起命案,就是發生在赫德史塔這裡的蕾貝卡案。”
傍晚時蚊子開始湧現,他們便將院子的桌子清一清,轉移陣地到廚房繼續討論。
“你沒有找到確切的《聖經》出處並不重要,這不是出處的問題,而是變態地模仿《聖經》中的內容——應該說是斷章取義的聯想。”
“我同意。其實根本說不通。舉例來說,《聖經》上說和有月事的女子發生性行為,兩人都必須從民中剪除,如果照字義解釋,兇手就應該自殺瞭。”
“所以這些線索代表著什麼呢?”佈隆維斯特大聲說出內心的質疑。
“你那個海莉要不是有怪癖,就是肯定知道這些命案之間有關聯。”
“從一九四九年到一九六六年,也許之前和之後都還有。一個極度病態殘酷的連續殺人狂,至少在十七年間不斷屠殺女性,卻沒有人發現其中的關聯,聽起來實在不可思議。”
莎蘭德將椅子往後一推,又從爐上的壺中倒一些咖啡,接著點瞭根煙。麥可暗咒一聲,卻仍從她那兒偷一根來抽。
“不,沒有那麼不可思議。”她說著豎起一根指頭。“二十世紀期間,瑞典有幾十件女性被殺的懸案。犯罪學教授裴森曾經在電視上說過,瑞典的連環殺人犯極少,但很可能有一些從未落網。”
接著她又豎起另一根手指。
“這些命案發生在一段很長的期間內,而且遍及全國。有兩件時間很接近,都在一九六〇年,但情況卻截然不同——一個是卡爾斯塔德的農婦,一個是斯德哥爾摩的二十二歲少女。”
第三根手指。
“沒有明顯可見的模式。命案發生的地點不同,沒有明確的手法特征,不過有一些情況確實重復出現。動物、火、嚴重性侵害,還有如你所說,以變態手法模仿《聖經》內容。但似乎沒有一個警探從《聖經》的角度來詮釋任何一件命案。”
佈隆維斯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那纖瘦的身軀、黑色無袖緊身上衣、刺青和穿在臉上的環,讓莎蘭德看起來很突兀,至少在海澤比的賓館小屋裡很突兀。晚餐時他試著和她閑聊,她卻沉默得近乎無禮。然而一旦工作起來,她又像個不折不扣的專業人士。她位於斯德哥爾摩的公寓也許亂得像被轟炸過,她的思緒卻是有條不紊。
“一名烏德瓦拉的妓女在工廠外被殺,和一名牧師的妻子在瑞若比被勒斃,房子又被縱火,這兩個案子實在很難聯想在一起。我是說如果沒有海莉給我們的線索的話。”
“所以下一個問題來瞭。”莎蘭德說。
“海莉到底是怎麼卷入這一切的?她,一個受到周密保護的十六歲女孩。”
“答案隻有一個。”莎蘭德說道:“一定和范耶爾傢族有關。”
當晚十一點,他們已經探究完這一系列謀殺案,並反復討論其中可能的關聯性以及相似處與差異處的小細節,弄得佈隆維斯特頭暈目眩。他揉揉眼睛、伸伸懶腰,問莎蘭德想不想出去走走。她的表情顯示她覺得散步是浪費時間,不過口頭上還是答應瞭。佈隆維斯特建議她去換上長褲,因為蚊子很多。
他們逛過遊艇碼頭後,經由橋下走上馬丁住的岬角。佈隆維斯特指著各棟屋宅,向她介紹裡頭住的人。來到西西莉亞傢門前時,他有點吞吞吐吐。莎蘭德好奇地瞅他一眼。
他們經過馬丁的汽艇,到達岬角,然後坐在石頭上共抽一根煙。
“其實還有一個關聯。”佈隆維斯特沒頭沒腦地蹦出一句。“也許你已經想到瞭。”
“什麼?”
“她們的名字。”
莎蘭德想瞭一下,搖搖頭。
“都是《聖經》中的名字。”
“不對,”她反駁。“《聖經》裡哪有莉芙和蓮娜?”
“有啊。莉芙象征‘生存’,也就是夏娃。來,猜猜看——蓮娜是什麼的縮寫?”
莎蘭德氣惱地皺起臉來。他反應比她快。她不喜歡。
“瑪德蓮娜(2)。”她說。
“妓女、第一個女人、聖母瑪利亞……全都有瞭。實在太怪異瞭,恐怕連心理學傢聽瞭都要頭暈。不過關於名字,我還想到另一件事。”
莎蘭德耐著性子等他繼續說。
“這些顯然都是傳統的猶太名字。范耶爾傢族裡有太多反猶太、納粹與陰謀論的狂熱分子。我唯一見到哈洛德那次,他就站在大馬路上咒罵自己的女兒是妓女。他和女人之間肯定有問題。”
回到小屋後,他們準備瞭消夜並煮瞭點咖啡。麥可翻閱著阿曼斯基最欣賞的調查員為他所作的將近五百頁的報告。
“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挖出這些事證,確實很瞭不起。”他說道:“謝謝,也謝謝你願意到這裡來向我報告。”
“現在怎麼辦?”莎蘭德想知道。
“明天我會去和弗洛德談,讓他準備付你錢。”
“我指的不是這個。”
佈隆維斯特看著她。
“我想……我請你做的工作已經完成瞭。”他說。
“我還沒完。”
佈隆維斯特背靠在廚房墻上,與她四目交接,從她眼中卻看不出所以然。半年來,他一直是獨自調查海莉的失蹤案,如今出現另一個人——一個經驗豐富的調查員——領略瞭其中的牽連。他一時沖動作出決定。
“我明白,這整件事也讓我很焦躁。我會找弗洛德商量一下,再請你當一兩個星期的……研究助理。我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付他給阿曼斯基的酬勞,不過讓你有足夠的生活費應該辦得到。”
莎蘭德忽然對他微微一笑。她不想被摒除在外,即使拿不到錢她也願意做。
“我要去睡瞭。”她沒有再多說什麼便走進房間關上房門。
兩分鐘後,她打開門探出頭來。
“我覺得你想錯瞭。那不是一個誤解《聖經》的病態連環殺人犯,隻是一個痛恨女人的普通混蛋。”
【註釋】
(1)英國古代一種酷刑。
(2)《聖經》中譯為抹大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