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濟豐樓再遭劫難

北京成立瞭餐飲協會,汪德甫被點名成為副會長,這可氣壞瞭錢廣潤,當場拿濟豐樓招待議員、窯姐來說事,把汪德甫弄瞭一個大紅臉。回到店裡,厲秋辰看姐夫的臉色鐵青,在一邊替他抱不平:“薑雲國多大瞭?還能蹦躂幾天?錢廣潤你讓他鬧,你現在就跟其他掌櫃的搞好關系,等你當上會長,咱就斷瞭錢廣潤的活路!”

汪德甫這才松快下來。從此,兩傢的梁子也就越結越深瞭。

姚珍珍被接到馬場,剛一下車就看到瞭一身騎馬裝束,英姿颯爽的沈傲霜。姚珍珍看到這個女人對著自己喊“女兒”的時候,才意識到這應該就是自己的母親。

沈傲霜驚喜萬分,拉著姚珍珍走進瞭馬場,娘倆並肩走著,有幾個保鏢在四周警戒。對於這個媽媽,姚珍珍也隻見過幾次,印象並不深刻。

姚珍珍去見沈傲霜的事讓姚澤聖發瞭大怒:“你說說,這是個什麼母親?珍珍還在襁褓她就離開瞭傢!非要參加革命!人各有志,我也不願強求。過分的是她沈傲霜竟然以沈傢、姚傢是世交為名,找我父親要革命經費。這還不算,她竟然私自將姚傢在安慶、松江的產業變賣。清廷沿著這條線追查,我父親含冤入獄,他年老體衰,在獄中一病不起,回傢後不久就亡故瞭。她真不配當珍珍的母親!”

欒學堂聽得瞠目結舌:“啊?這……太太這是折騰什麼呢?”

沈傲霜的作為固然讓姚澤聖氣憤,但是他更擔心的是妻子給女兒灌輸革命思想,鼓動她去參加革命黨。

姚珍珍回來的時候,欒學堂趕忙把早已變涼的菜熱瞭一遍,並示意她哄一哄父親。

姚珍珍雙手圈住姚澤聖的脖子撒嬌道:“爸爸,我回來瞭,您別生氣啦。”

姚澤聖面無表情地說:“我能不生氣嗎?你剛斷奶她就扔下你,姚傢被她害得險些傢破人亡,這樣的女人我不能要!”

姚珍珍眼圈一紅,淚就落瞭下來。

欒學堂打圓場:“姚先生,大小姐既然回來瞭,您就別說瞭,您要說也吃瞭飯再說。大小姐,給姚先生認個錯就結瞭。”

姚澤聖板著臉重重地說:“我不許你再見她!更別想跟她一起出去,聽到沒有?你要是不答應,今天開始就別出門!”

父親的話讓姚珍珍很為難,哭著轉身就跑瞭出去。

看著女兒委屈的身影,姚澤聖也是無奈地嘆瞭口氣。

姚珍珍哄著巧妹睡後,欒學堂在一邊小聲說:“自打我認識姚先生,還真是第一次見到他發這麼大脾氣。”

姚珍珍嘆瞭一口氣說:“媽媽當年把傢裡害得不淺,爸爸至今難以釋懷。在傢裡都不讓人說起她。以前的事還都是吳媽悄悄跟我說瞭些,不然我連我有沒有媽媽都不知道。狗剩兒,有時候想想,我還真不如你,至少你有娘疼你。”

“看你說的,太太不是來看你瞭嗎?”

“她上次回來是為瞭袁世凱的二十一條,這次我懷疑跟曹錕有關系。”

“這事她能怎麼辦啊?她又不是國會議員。”

姚珍珍把自己的猜測告訴欒學堂,欒學堂嚇瞭一跳,失聲出來一個“啊”字。

“聽說瞭嗎?昨晚的槍聲!傳言是有人行刺曹大總統。”

“不知道得手瞭沒有。”

“今天早晨北京城全城戒嚴,警察全都出動,挨傢挨戶搜查,陣勢可大瞭。”

“能是誰幹的?”

“還用猜?不是東北的張大帥就是南方的孫大炮。”

一旁幹活的欒學堂聽完大傢的議論後撒丫子就跑,徐永海喊都喊不住。

大街上,警察在挨傢挨戶地搜查著。欒學堂心裡亂糟糟的,他知道,這一定跟姚珍珍的母親脫不瞭幹系。來到姚傢,姚澤聖和姚珍珍都不在,老管傢常叔告訴他姚珍珍去瞭六國飯店。欒學堂道瞭聲謝,轉身就跑。

母女二人在六國飯店的一個房間內吃著飯,姚珍珍並沒有胃口,她擔心母親逃不過這一劫瞭,想到這一層,眼淚瞬間就出來瞭:“媽,你別走,跟我回傢好不好,我求求爸爸,他一定會讓你回來的。”

沈傲霜摸瞭摸姚珍珍的手:“傻孩子,這是媽媽選擇的路,必須要走下去!我跟你爸爸話不投機,我不想見他。”

這時候門開瞭,姚澤聖站在門口,旁邊的兩個人就要拔槍。沈傲霜趕緊制止。

姚澤聖走過來,坐下,怒視著姚珍珍。

沈傲霜看瞭姚澤聖一眼,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著咖啡。

姚珍珍膽怯地看著兩人。

“見老瞭。”沈傲霜首先打破瞭沉默。

“你也有三十九瞭吧?”姚澤聖象征性地回瞭一句。

沈傲霜淡淡一笑,沒說話。

“到現在還改不瞭吃西餐的習慣,牛排還是三成熟的?”

“你不也總去濟豐樓嗎?”

“你一回來就沒好事,別說昨晚上的槍聲跟你沒關系!”

“怎麼?你想告發我?”

“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你沒資格訓斥我!”

剛點燃起的一點舊情懷氣氛被兩句話瞬間打回瞭原形,這兩口子又吵上瞭。

姚澤聖憤怒地喊道:“你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回北京我也管不著。但是我警告你,不可以再見珍珍!”

“她是我的女兒!”

“你當過幾天媽媽?”

沈傲霜冷冷地看著姚澤聖:“你要是這個態度,我就把珍珍帶到廣州!”

“你敢!珍珍,我們走!”姚澤聖跳起來,拉著姚珍珍就走。姚珍珍掙紮著,但還是被拉瞭出去,身後沈傲霜氣急敗壞地將咖啡杯狠狠摔在桌子上。

欒學堂趕到的時候,姚澤聖正拉著姚珍珍出來上瞭車,看見姚珍珍安然無恙,自己也松瞭一口氣。

關貝勒坐在濟豐樓裡哭哭啼啼地喝著酒,一壺接一壺,誰勸也沒用。最後夥計們把關雅麗找來,才算是把他弄瞭回去。見到關雅麗,厲秋辰又獻瞭回殷勤,還幫著叫瞭輛黃包車。

送走關貝勒,厲秋辰哼著小曲兒,提著鳥籠子,剛要往外走,一輛軍車開瞭過來,一隊西北軍從車裡氣勢洶洶地下來。士兵們的肩膀上都纏著袖章,上面寫著“誓死救國,不擾民,真愛民”。為首的軍官大喊:“把這傢店給我圍起來!”

“是!”

厲秋辰傻眼瞭:“哎,你們幹什麼啊?”

士兵們推著厲秋辰:“進去!”

吃飯的人都嚇得停瞭筷子,夥計們也嚇傻瞭,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汪德甫小心翼翼地迎上去:“將軍,這是怎麼回事啊?不知道小店什麼地方得罪?還請多多包涵!”

“你是掌櫃的?”

“是是,小的汪德甫。”

軍官看瞭看:“吃飯的,趕緊走人!其他人都過來給我站好!”

客人們呼啦啦走瞭個幹凈,隻剩下欒學堂、徐永海、程金堂、武興璋等人。

“我就自報傢門瞭,西北軍,宋哲元。”

聽到宋哲元的名頭,大傢心中一陣恐懼。

周大嘴幸災樂禍地跑過來:“掌櫃的,西北軍來瞭,把濟豐樓給圍上瞭。”

錢廣潤得意地說道:“哼!讓他什麼昧心錢都掙,還當什麼協會的副會長,作死他!這北京換總統比換襪子都快,他也敢!”

“可不是!西北軍收拾汪德甫還不是捏死隻螞蟻的事!”周大嘴在一旁添油加醋。

錢廣潤看看左右,小聲說道:“你嘴巴給我把住瞭,可別讓人知道是咱舉報的。”

士兵們在酒樓上下搜索,一個士兵從賬房裡出來,拿著一堆賬本和文件。

“報告,在賬房裡發現瞭這個。”

宋哲元隨意翻看瞭一下:“膽子不小啊!”

汪德甫趕緊說:“將軍,我們就是老實巴交的草民,可不敢亂來,將軍,一定是誤會。”

“草民?誤會?你們濟豐樓就是曹錕賄選的黑窩點!”宋哲元指著賬本說道,“這可是馮秘書的簽字,這段時間你可沒少賺啊!”

汪德甫擦著汗:“將軍,我們就是開店,這做生意……”

“生意?為什麼對面的望德樓不接?前門的全聚德不接?東來順不接,就你濟豐樓敢接!告訴你,我是奉馮將軍之命,專門查辦此事!”

汪德甫一聽雙腿發軟:“將軍,草民不敢,不敢啊,都是馮秘書和胡局長安排的,我可不敢得罪他們……”

“不敢得罪他們?這賬上記得清清楚楚,他們每個人五百大洋的孝敬。證據在此,你還敢狡辯?”宋哲元又看瞭看賬本,“厲秋辰是誰?”

大傢看向厲秋辰,宋哲元隨著大傢的目光看過來。

厲秋辰嚇得腿肚子都快抽筋瞭:“我……我,我是。”

“這些錢是你經手的,你也逃不瞭幹系!國傢就是被你們這些小人搞得烏煙瘴氣。來人!帶走關起來,送軍事法庭!”

汪德甫不住地磕頭:“將軍饒命啊,饒命啊……”

厲秋辰趕緊求饒:“將軍,您宋……宋將軍可是很有清譽的,您不能胡來啊!”

宋哲元看瞭看厲秋辰:“你有什麼話說?”

“這……將軍,我跟我姐夫可都是良民,這賄選的事可不是我們張羅的,是……是他!”厲秋辰說著用手指向欒學堂,“都是他聯系的。”

“二爺?”欒學堂下意識地喊瞭一聲。

徐永海跟武興璋也驚愕,沒想到厲秋辰會幹這樣的事。

宋哲元盯著欒學堂:“你是幹什麼的?”

徐永海:“將軍?他……”

欒學堂拉住瞭徐永海,走上前一步:“回將軍的話,我是店裡的堂倌。”

“厲秋辰,你拿我開玩笑啊?這個夥計有這麼大本事的話,我看你這掌櫃的位置就給他得瞭。要我說,這都是你背後指使,我沒說錯吧?”宋哲元說著用手指向汪德甫。

汪德甫一臉告饒相:“長官,我哪兒有那能耐啊,我就是個開飯店的,我連國會大樓的門在哪個方向開著,我都不知道啊。”

宋哲元疑惑地看著眾人。欒學堂無奈地說:“將軍,這事確實怨不得掌櫃的。”

徐永海跟武興璋喊瞭一聲欒學堂,想要制止他開口。

欒學堂沒理會,繼續對宋哲元說:“幕後主使我可談不上,不過我們開飯店就是為瞭生意,能賺到錢,隻要有錢誰都可以進濟豐樓吃飯。宋將軍,您說這話對嗎?”

“什麼錢你都敢掙?”宋哲元反問一句。

“我們是開飯店的,總不能在門口設一個崗哨,在顧客進來之前,詢問人傢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們的目的是生意,而不是幫助他賄選,說句公道話,這曹大帥能不能當上總統,跟我也沒關系。可是人傢找上門瞭,我哪兒知道是賄選,還帶瞭八大胡同的窯姐。將軍,我們可都是平頭百姓,至於曹大帥怎麼當上的總統,怎麼選上的,關鍵還是那些國會議員,他們要是行得正,曹大帥給多少大洋也沒用。”

宋哲元聽完這話並沒有發怒,起身圍著欒學堂轉瞭一圈:“我還第一次見一小夥計敢這麼跟我說話的。”

欒學堂不亢不卑地說:“將軍,我是店裡的夥計,店裡出瞭事還是由我而起,我總得有個擔待,您也別送我去軍事法庭瞭,您要認為錯在我,出門您就斃瞭我,求將軍別難為掌櫃的。”

宋哲元點瞭點頭,看瞭看汪德甫、厲秋辰:“一個夥計都比你們有擔當!”

說完用手拍瞭拍欒學堂:“敢為掌櫃的出頭,你跟掌櫃的什麼關系?”

“不瞞將軍,我前幾年還是個乞丐,如果汪掌櫃不收留我,我不知道會餓死在哪條街上。”欒學堂老老實實地回答。

“知恩圖報,”宋哲元點瞭點頭說,“你小子不錯啊,有點膽色!可賄選畢竟是在你們濟豐樓,這事你們可抵賴不得。”

汪德甫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似的。

“敢接待那些國會議員,那我就看看你們的胃口到底有多大!我的部隊駐紮在南口,人不多,八千人。大傢進瞭北京,我做長官的不能虧瞭弟兄們,想給兄弟們弄點好吃的改善改善,每人按三十塊錢的標準,這事就交給你們濟豐樓瞭!”說完,宋哲元便離開瞭濟豐樓。

事態發生瞭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大傢看著宋哲元遠去的背影,一時間回不瞭神。

《乞丐大掌櫃(傳奇大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