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為生存忍辱負重

“你要殺汪德甫?”胡濟祥駭然地看著厲秋辰說。

厲秋辰:“你小點兒聲!”

胡濟祥:“你小子,他可是你姐夫。”

厲秋辰:“欒學堂一門心思要救他出來,等他出來瞭,這店保不齊哪天又給拿回去瞭,那時候我吃什麼喝什麼?”

胡濟祥:“我知道他想救汪德甫,可是人在我手裡,他能做什麼?再說瞭,矢野不發話,誰敢放人?”

厲秋辰:“你還不知道?矢野用我姐夫的命換欒學堂在豐澤園的股份。月底必須成交,欒學堂要是就范,那欒學堂就是矢野的人瞭,可就沒我什麼事瞭。到時候不但豐澤園是小叫花子的,濟豐樓給誰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胡濟祥想瞭想:“有道理,可我怎麼跟矢野先生交代?”

厲秋辰:“我姐夫歲數大瞭,之前也是生過一場大病的,現在被關起來,氣火攻心頂不住瞭有什麼說不通的。”

胡濟祥為難地說:“你這可是害我啊。”

厲秋辰拿出一張銀票:“老哥,不管這上面是誰,咱哥倆這麼多年的交情可沒斷過,我沒求你辦過這麼大的事,您可得幫我。”

胡濟祥看瞭看銀票:“你小子夠狠我知道,沒想到你這麼狠,連帶你出山的姐夫都能下得瞭狠手。說不準哪天啊,連我都得死你手裡啊。”

“開什麼玩笑?難道你還能不當你的官兒來搶我這個小小的掌櫃?”

“那倒是,我對開飯館兒做生意還真沒什麼興趣,看著你們鬥死鬥活的,我都覺得瘆得慌,我沒那閑心,我還是做我的七品芝麻官自在。”

“你當官,我開飯莊,錢咱們一起賺。可你總得讓我有飯莊開不是。月底之前,必須得手。”

“不過事後矢野問得急瞭,我可保不瞭你。”

“別的你別管,我隻要他趕緊死。”

姚珍珍傷已經好得差不多瞭,在院子裡活動筋骨,欒學堂笑著說:“也不好好養傷,怎麼還活動起拳腳來瞭。”

“好得差不多瞭。”姚珍珍踢瞭踢腿,走過來坐下,拿起一個蘋果,欒學堂癡癡地看著。

姚珍珍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傻看什麼呢?”

欒學堂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幾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唉!我們年紀都不小瞭。”姚珍珍感嘆著。

“是啊。大小姐,是不是也該成個傢瞭?在你的戰友裡就沒看到合適的?我看那個梁飛好像……”欒學堂還沒說完,姚珍珍就打斷瞭他:“狗剩兒,我這輩子,還能成傢嗎?”

欒學堂無語,倆人靜靜地坐瞭一會兒,欒學堂先開瞭口:“真不知道這場仗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大小姐,這些日子店裡會兒忙,我恐怕沒時間來看你。”

姚珍珍:“你忙你的,沒事的。生意好是好事。”

欒學堂:“鬼子刺刀底下能有什麼好事,是李香蘭來北京,本來矢野安排在濟豐樓,人傢卻點名在豐澤園設宴,那架勢,有得忙活瞭。”

“李香蘭?”

欒學堂:“是啊,估計那天鬼子軍官得來不少。還真得多點小心,鬼子翻臉比翻書還快。”

汪德甫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神情恍惚,頭發蓬松。胡濟祥提著食盒走瞭進來:“老汪啊,咱也算老朋友瞭,給你弄瞭點菜和酒。”說著,把食盒放在地上打開。

汪德甫呆呆地看瞭看:“這是濟豐樓的菜啊。是我小舅子讓你送來的吧?”

胡濟祥一愣:“讓你說著瞭,他是孝敬你。”

汪德甫忽然笑瞭起來:“我是明白瞭,我明白瞭!”

胡濟祥疑惑地問道:“你想明白什麼瞭你?”

汪德甫沒理他,看著食盒裡的東西:“倒還都是我愛吃的菜。我說小舅子,有勞您費心啊。”

胡濟祥:“我說老汪,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汪德甫不說話,死死地盯著胡濟祥,胡濟祥有些發毛:“你看什麼啊?你吃不吃啊?不吃我可拿走瞭,別糟蹋東西。”

汪德甫:“怎麼?你可別告訴我,你人都到這裡瞭還打退堂鼓瞭?你不怕厲秋辰回頭給你下絆子?”

胡濟祥一怔:“看來你是真明白瞭。”

汪德甫:“我要是還不明白我就真是個傻子瞭,要麼學堂撈我出去,要麼我傢那個小舅子送我走人,沒想到還是他快一步啊。”

胡濟祥:“得,那我也不廢話瞭。你吃好喝好吧。老朋友一場,你的身後事別擔心瞭。”

汪德甫嘟囔著:“事情到瞭這個地步,還是我自己活該啊。”說完,一口菜一口酒吃瞭起來,眼睛裡卻滿是淚水。

招待李香蘭的宴席非常隆重,日本軍部的幾個頭頭都來瞭,王繼堂也來瞭,把豐澤園活脫脫搞成瞭鬼子窩。欒學堂不想看到這一幕,出瞭豐澤園,信步來到瞭姚傢,姚珍珍卻不在,找遍瞭整個院子也沒見半個人影,欒學堂想瞭想:“糟瞭,她去豐澤園瞭。”轉身撒腿就跑。剛跑到豐澤園門口,裡面就傳來瞭槍聲。豐澤園頓時大亂,女人們尖叫著跑瞭出來,外面戒備的日本兵端著槍往裡沖。不一會,喜多森一在擔架上被抬瞭出來,生死未明,一隊日本兵護送著李香蘭上瞭車,倉皇離開。

厲秋辰站在濟豐樓門口冷笑地看著:“小叫花子,我看你這次怎麼收場。”忽然看見姚珍珍,快步走過,街口轉瞭個彎不見瞭,趕緊通知瞭不遠處的胡濟祥。胡濟祥帶著一隊警察跟著姚珍珍的方向追去。隻見姚珍珍來到姚傢門外,敲開門走瞭進去。

姚澤聖正在書房看書,姚珍珍氣喘籲籲地跑瞭進來:“爸爸,我要馬上離開。”

姚澤聖也知道事情嚴重:“快,從後門走。”

姚珍珍剛走,胡濟祥和矢野就帶著人來瞭,在房間裡搜查瞭半天,隻找到一件帶血的衣服,最後把姚澤聖帶到瞭憲兵隊。

欒學堂和徐永海趕著馬車來到城門口,大隊的偽軍正在逐個檢查出入的人和車,豐澤園的車則是重點檢查對象。幾個偽軍把車上的空籮筐翻瞭個底朝天,一無所獲。

來到城外,找瞭個四處無人的地方把馬車停下,搬下所有籮筐,打開車底木板,露出一個夾層,姚珍珍從裡面爬出來。

離別的時候總是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不知該如何出口。姚珍珍一往情深地看著欒學堂,帶著不舍和牽掛,轉身離去。

汪德甫墳前,欒學堂邊燒紙邊念叨:“老掌櫃啊老掌櫃,你一輩子貪財,我就多給你燒點紙,在底下,也讓你做個富傢翁。濟豐樓是沒瞭,你也別惦記瞭,就連我的豐澤園都留不下瞭。”

姚澤聖被矢野抓走的時候,欒學堂就知道,矢野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要救姚澤聖,隻有用豐澤園來換瞭。

燒完紙,欒學堂拉著關雅麗剛要走,旁邊的墳頭後面的草忽然動瞭一下。關雅麗嚇瞭一跳。

“誰?出來!”欒學堂大喊。

一個小男孩膽怯地探頭出來。欒學堂見是個孩子,就沖他招瞭招手,那孩子慢慢走瞭過來。

“小兄弟,你怎麼在這兒?”欒學堂奇怪地問。

小男孩:“我病瞭,掌櫃的把我趕出來瞭……我沒地兒去,就在這兒,這裡起碼都是死去的老鄉……”

欒學堂:“病瞭就趕出來?小兄弟,你是哪傢的?”

小男孩:“我是致美樓的學徒。”

“你叫什麼名字?哪兒人啊?”欒學堂又問。

“我叫王義鈞,是山東福山的。”小男孩眼巴巴地看著欒學堂,欒學堂摸瞭摸孩子的頭:“這孩子我收瞭。”

“怎麼?見到自己的影子瞭?”關雅麗笑著問。

見到矢野,欒學堂也不多廢話,拿出一個袋子放在桌子上:“這裡面有房契、地契、營業證、稅務收據,豐澤園是你的瞭。”

矢野看著那個袋子:“決定瞭?”

欒學堂點點頭,矢野告訴身後的人:“打電話給憲兵隊,讓他們放瞭姚先生。”

欒學堂:“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瞭,我去憲兵隊接人瞭。”

“欒掌櫃,”矢野說道,“我很高興你識時務,我想我們可以繼續談談合作的事。”

“我沒興趣!”欒學堂頭也沒回地走瞭出去。

豐澤園成瞭矢野的,徐永海等人吵著要走,欒學堂說:“矢野要的就是咱們的人和手藝,都走瞭,他守著一個空飯莊幹什麼?再說他也不會讓大夥走。”

好不容易把大傢勸好,欒學堂把自己的東西收拾瞭收拾,帶著關雅麗從豐澤園出來,小賴子扛著一袋米也跟著走瞭出來。

“哥,你不在瞭,我們在這兒真沒意思。”小賴子一邊走一邊說。

“相信我嗎?”欒學堂問。

“相信啊。”

“那你就放心,豐澤園,我遲早回來。”

“猴年馬月啊。”

說著話,三人來到欒學堂傢門口。程金堂拎著一把槍從墻角出來,對著欒學堂就要開槍,小賴子眼尖,一把扔下米袋,推開欒學堂:“哥,小心。”

這時候,程金堂的槍也響瞭,小賴子中槍倒下。

欒學堂慌瞭:“小賴子?”抬頭看見程金堂,愣住瞭:“四哥?”

程金堂也愣住瞭,他沒想到會這樣,反應過來後,對著欒學堂又要開第二槍,幾個警察聽見槍聲跑瞭過來,程金堂扔下槍撒腿就跑。

“別跑!”警察叫喊著追瞭過去。

欒學堂抱著小賴子:“小賴子?小賴子?”

小賴子胸部中槍,嘴裡吐著血沫子,喃喃道:“哥,沒事兒,跟著你,這輩子夠瞭……”

矢野看著怒氣沖沖的欒學堂,心裡也有些發毛:“程金堂已經被抓到警察局瞭,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辦他一個抗日分子,殺瞭他給小賴子報仇。”

“我已經把店交出來,你們還要趕盡殺絕?”欒學堂眼裡都快冒出火光來瞭。

矢野:“對不起,這件事我不知情,不過我能猜出來是誰做的。”

“厲秋辰?”

矢野:“可見厲秋辰也清楚,我更看重的是你,欒掌櫃,現在隻要你點頭,我就可以把他一腳踢開。但是報仇的事,很遺憾,我不能不考慮到王繼堂的影響力。”

欒學堂:“你們是一丘之貉!”

矢野:“欒掌櫃,我是很真誠地在邀請你執掌大東亞餐飲集團。”

“我今天把話擱在這兒,以後隻要你在北京,我寧肯死,也不會幫你一丁點兒!”說完,欒學堂摔門走瞭出去。

程金堂沒打死欒學堂,厲秋辰非常失望,這確實是他的主意,他知道矢野看重欒學堂,他害怕一旦矢野接手豐澤園,就會器重欒學堂,把他一腳踢開。但顯然他多慮瞭,欒學堂根本不買矢野的賬。

厲秋辰成瞭豐澤園的大掌櫃,欒學堂怕跟矢野弄得太僵會對徐永海幾個不利,隻好答應做瞭副經理。

“這?哪來的?”關雅麗指著箱子裡的金子和銀票,吃驚地問。

欒學堂笑瞭笑:“這是咱豐澤園的全部傢當,矢野接手豐澤園前,我都給瞭先生,先生托人給兌換成銀票和黃金,我剛才去姚宅取瞭回來。”

“你要做什麼啊?”關雅麗不解地問。

欒學堂:“矢野看重的是豐澤園的手藝,厲秋辰看重的可是錢,這錢是哥幾個的血汗錢,不能讓他糟蹋瞭。”

關雅麗擔心地說:“厲秋辰查過賬之後不會善罷甘休的。”

欒學堂:“你想不想讓豐澤園重新開起來?”

關雅麗一怔:“你想怎麼做?”

欒學堂:“北京的豐澤園沒瞭,咱就再開一傢。”

關雅麗:“再開一傢?”

欒學堂點點頭:“對,先生也是這個意思。咱得在矢野管不著的地方,上海不錯,雖然日本人也占著上海,可租界他們還進不去。明天你帶著這些銀票和三塊金條去上海,找個合適的門店,把豐澤園再開起來,後廚你別擔心,我讓人去找曾師傅,讓曾師傅在老傢找幾個好廚子一起去上海,讓曾師傅教,有曾師傅在,菜的口味不會差。上海離北京遠,矢野就是再有能耐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

關雅麗:“我們一起去吧,帶上娘。”

欒學堂嘆息道:“我不能走啊,矢野是拿著槍逼著我當這個副經理。我走瞭,徐大哥、陳二哥他們肯定要出事,矢野會拿他們逼我回來。娘年紀大瞭,也不能去,太折騰瞭。你帶著永祥走。”

關雅麗有點猶豫:“就我一個人怎麼行啊,學堂?”說著抓起欒學堂的手,眼淚簌簌地流瞭下來。

“時局如此,不由人啊。”欒學堂無奈地說,“趕緊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走,帶上孩子,我票都買好瞭。不然厲秋辰反應過來想走可就難瞭。”

厲秋辰當掌櫃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賬,看瞭半天賬本,就發現瞭問題。

“呵,這賬簿上的錢去哪兒瞭?”厲秋辰問。

徐永海和武興璋倆人都不說話。

厲秋辰:“都不說話,我說興璋,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武興璋:“我哪敢啊,總經理。”

“這賬可都是你一筆一筆記的,錢呢?”

“別介,二爺,我隻管賬本,不管錢啊。”

“你少給我打哈哈,”厲秋辰說,“我可告訴你們,豐澤園現在是矢野先生的,日本人的手段想必各位都知道。”

“欒副經理,你來得正好。”厲秋辰對剛走進來的欒學堂說,“我問你,賬本上的錢都哪裡去瞭?”

欒學堂:“你又不是不知道,抗戰以來,北京被日本人占領後,飯店生意難做,夾縫中求存,哪有錢啊?”

厲秋辰:“我在對面天天看著你,你豐澤園賺沒賺錢我還不知道?你以為我是傻子啊?”轉頭又對徐永海和武興璋說道:“我說徐頭兒、興璋,看到沒有,賬上的錢都讓學堂給黑瞭,你們跟著他撈著什麼好處瞭?”

武興璋一時沒瞭主意,看向欒學堂,徐永海卻堅定地說:“這幾年生意不好做,我們都看在眼裡,用不著總經理您挑撥。”

厲秋辰氣憤地將賬本一摔:“我就不信這錢能飛瞭。學堂,去你傢裡看看?”

欒學堂知道厲秋辰不會善罷甘休,弄僵瞭把日本人找來也不好說,隻好點點頭表示同意。

沒想到厲秋辰來到欒學堂傢的時候竟然帶著胡濟祥,還有一隊警察。把欒學堂傢裡翻瞭個亂七八糟,但一分錢也沒找到。

趙老太太氣得渾身直哆嗦,上去就打胡濟祥,胡濟祥一甩手,老太太一個趔趄沒站穩,倒退瞭幾步一個跟頭栽倒,頭磕到桌子腿上,當即昏過去瞭。

欒學堂大驚,推開胡濟祥,過去抱著老太太大喊。伸手在老太太鼻子下試瞭試,一點兒氣息都沒有瞭。他眼睛血紅地將老太太輕輕放在地上。跳起來像一頭發怒的公牛,抓著胡濟祥就打。

厲秋辰和胡濟祥沒想到會鬧出人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欒學堂紅著眼珠子死死抓住胡濟祥:“我殺瞭你……”

警察們趕緊上來拉開,胡濟祥騰出空兒掏出手槍對著欒學堂:“我崩瞭你!”

沒想到欒學堂卻不吃這一套,把頭一低:“打,你往這兒打!”

胡濟祥也不敢真的把欒學堂打死,舉槍的手哆哆嗦嗦半天就是沒扣動扳機。厲秋辰過來拉住他:“快走。”

胡濟祥這才反應過來,大喊著:“收隊,收隊!”帶著那些警察急匆匆地跑瞭。

欒學堂坐在大堂裡,呆呆地看著房間。武興璋、徐永海哥幾個都在旁邊安慰著。翠翠倒瞭一杯茶:“老爺喝點水吧。”

徐永海:“老五,你放心,這仇就是咱哥幾個的仇,總有一天討個說法。”

武興璋也說:“是啊,老五,你別這樣。”

陳煥章:“老五節哀吧。”

欒學堂嘆瞭口氣:“國破傢亡啊……翠翠。”

“老爺?”

“我知道你跟三哥好,今天你就跟三哥走吧。”

“老五?”武興璋有些意外。

“我一個人也不用人伺候,對不起三哥,我現在這個樣子,沒法給你們辦婚禮。你們熱鬧熱鬧吧。”然後又對徐永海說:“這往後店裡的事,徐大哥,你得多操心瞭。看著點兒大傢,別跟厲秋辰頂。”

“你要幹嗎?”

“我能幹嗎……混日子唄……為什麼,為什麼我們生在這個時代?為什麼我們總被人欺負?為什麼我們沒地方說理?為什麼我們做生意討生活都這麼難……為什麼……”欒學堂胸中湧出一陣悲涼。

《乞丐大掌櫃(傳奇大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