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間的美好,就在於彼此的相互牽掛。”
跟教授失聯的日子,姣爺才能深刻地體會這句話。
那封坦白身世的信一寄出,她便後悔不迭。也許她和教授的緣分就葬送在這封信裡。她的不太美好的身世,經得起訴說嗎?
她一個灰姑娘,連雙水晶鞋都沒弄到,還好意思跟教授坦白身世,至少等到教授對她有瞭好感之後再坦白也不遲啊。為什麼那麼心急火燎地自焚?
徘徊在郵局門口,她手足無措。
再次把頭探進那個窗口詢問,Michael叔沖她搖搖頭——沒有信,沒有信,沒有信!永遠就是一個答案。
看著阿姣日日瘋狂地跑來郵局問信,Michael。
不問也看得出來,這個姑娘戀愛瞭。除瞭愛,沒有其他會讓人這麼魂不守舍,這麼進退失據。
從來沒見過阿姣這副樣子,那麼黯然神傷,讓人揪心。
姣爺盯著那個立在街角的郵筒發呆。會不會是郵筒出瞭問題?以前她總是隨手把信往郵筒裡一丟。後來跟教授失聯瞭,她才責怪起郵筒。
這幾天她都是直接把信交給櫃臺,這樣更安全些,也會走得更快一些吧。她邊走邊祈禱,那樣子就是一個失戀少女。
神情蕭索地走回凌姐傢,到瞭樓下還不忘再翻一遍信箱。又是一陣失望!
“喂,你失聯啦!”
她狠狠拍瞭拍信箱,氣得拿它撒氣。
凌姐知道姣爺。
最近一定有瞭問題?以前她是最討厭書的,整天嚷嚷輸錢都是這些書鬧的,現在手裡成天捧著本書,那書都快被她翻爛瞭。更要命的還是本英文書,她看得明白嗎?
同樣失瞭魂的還不止姣爺一個,那個她稱為“教授”的人也瘋瞭。
公司的電話都快被他打爆瞭——沒有信,沒有信,就是沒有信!到後來衛斯理都懶得接他電話瞭。
夜裡,趴在小旅館的臺燈下,Daniel徹夜難眠:
“小蝦,還是沒你消息,或者是你終於覺得和我通信是一件很可笑的事?還是你出瞭什麼事?一切都好嗎?哪怕你不想再理我也沒關系,但給我一個音訊好嗎?”
窗外漆黑一片,沒有人給他任何回應。
這一天,他總要去面對,這樣的結果他早已預想瞭不止一遍。明明心理都做好不被原諒的準備,可真的這天來瞭,還是不願接受。
那些洋溢著溫暖、調皮、雀躍和柔情的信再也不會來瞭嗎?
“教授,是因為我之前騙瞭你,所以你認定我不值得你再聯系瞭,對嗎?女孩子撒撒謊很正常的嘛,請你不要介意。還是……因為……在你眼中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姣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索性不睡瞭,把窗戶打開,放出一屋子的悶氣。多想推開一扇窗的剎那,就在窗外遇見一個能懂我一切的你。隻要一個你,就足以傲視所有的孤獨。
不知何時,握在掌心的信箋,看到教授的字體——一個個散發出淡淡溫暖的問詢抑或是放蕩不羈的調侃,還有並不高深但卻直戳內心的道理,她都愛不釋手。所有的信一紮一紮地用綢帶捆住,整齊地碼在箱子底部,等待某個日後的開啟,又是一次愉悅的心靈之旅。那些信甚至可以偷偷壓在枕下,隨時在想念的時刻再次翻閱,那種回味跳躍在唇齒之間,調和出欲罷不能的想望。
教授的信填滿瞭一個又一個空虛的夜。有瞭那些信,自己仿佛變成瞭一朵受寵的花,即使在這樣孤寂的夜亦仍有溫暖駐留在心田。
Daniel捧著那本中文版的《查令十字街84號》,雙眉緊鎖,打開中文版的序言,依舊有段攝人魂魄的文字——
“致力消弭空間、時間的距離純屬不智亦無益。就在那些自以為省下來的時空縫隙裡,美好的事物大量流失。我指的不僅僅是親筆書寫時遺下的手澤無法取代;更重要的是:一旦交流變得太有效率,不再需要翹首引頸、兩兩相望,某些情意也將因而迅速貶值而不被察覺。我喜歡因不能立即傳達而必須沉靜耐心,句句尋思、字字落筆的過程;亦珍惜讀著對方的前一封信、想著幾日後對方讀信時的景狀和情緒……”
就這幾句話已足以表達瞭他的心聲。是的,他喜歡因不能立即傳達而必須沉靜耐心,句句尋思、字字落筆的過程;亦珍惜讀著小蝦的前一封信、想著幾日後她讀信時的景狀和情緒……隻是小蝦的信一直沒有來,她的景狀、她的情緒完全沒瞭蹤跡。
“剛剛又重讀瞭一遍書,想從書裡找你的味道和痕跡。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小蝦,告訴你一件很不好的事,我,可能喜歡上你啦。原來說不見面那些話我都想作廢,我想知道你住在倫敦中西二區哪裡,告訴我好嗎?”
以前從沒想過跟小蝦見面,他記得錢鐘書說過一句話:“如果你覺得一枚雞蛋好吃,幹嗎非要認識那隻下蛋的雞呢。”以前他確實是這麼想的,小蝦有她的自己的生活,何必去打擾?可是最近他的想法變瞭,他不想像弗蘭克那樣至死也沒能跟海蓮見上一面。
都說“不想獲得,是最殊勝的獲得”。然而此刻Daniel隻篤信:“生命中所需要的就是彼此給予和得到。”他不滿足於書面上的情感交流和給予,他想得到一段真實的記憶,哪怕隻有一面他也會好好珍藏。
茫茫人海,每一個人都是一座孤島。哪怕這一輩子隻遇到一個知己,也是讓你不覺得孤獨的理由。漂泊瞭大半生,他突然想找個人安頓下來——腦子裡浮現出這個想法時,他自己都覺得神經瞭。
姣爺比Daniel還要神經,捧著本英文版的《查令十字街84號》,她靠英漢字典讀瞭七七八八 。相隔萬裡的兩人,癡癡地摩挲著那本書,都想把對方從書裡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