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魂一刻:你遇到過靈異事件嗎?

王鑒來到那夥人跟前,把剛才遇到的事情說出來。但蹲著烤火的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此時天已經很黑瞭,王鑒仔細一看那夥人,素以膽大著稱的他,也不禁毛發倒豎!那十幾個人當中,有六七個竟沒有頭,而另外有頭的那幾個人,都戴著白色的面衣,看不清楚他們的臉龐!

兇宅

“蘇州武丘寺,山嶔崟,石林玲瓏,樓雉疊起,綠雲窈窕,入者忘歸。大歷初,寺僧夜見二白衣上樓,竟不下,尋之無所見……”這是中唐陳邵所著《通幽記》裡記載的一段文字,寫兩個冥鬼上瞭樓,卻再也沒看到他們下來。

隻說唐憲宗元和十二年,長安永平裡西南有宅,懸一榜,上寫:“有人敢居此宅,即贈地契,並以初價相售。”

該宅於唐代宗大歷年間,由一個叫安太清的人以二百千錢買得,後賣與王姁。王姁又轉給別人。歷經瞭十七個主人,住者多死。後轉手於羅漢寺,寺院將其租賃,但無人敢租。

這一天,終於有人想以四十千錢的價格購買此宅,他叫寇鄘,出入於公卿之傢,算個門客吧。寺院住持大喜。

成交後,寇鄘入住,仔細地打量著這宅子:

有堂屋三間,東西廂房五間,占地約三畝,庭院前後有樹數百株。始入大門,有一面影壁,高八尺,基座厚一尺,以炭灰泥造就。

卻說這天晚上,差不多一宿無事。到瞭四更,外面下起瞭雨,寇鄘突然感到惶恐不安。果然,很快他聽到哭聲,如出九泉之下;再細聽,又如在半空中,忽東忽西。寇鄘輾轉難眠。直到黎明時分,哭聲才絕。

寇鄘曾收崇賢裡法明寺僧人普照為徒。天亮後,寇鄘便叫普照做道場。而當晚三更時分,寇鄘又聽到瞭哭聲。

到瞭第七天,寇鄘設齋席,準備款待做道場的僧人。普照卻突然起身,似有所聞,在庭院中厲聲呵斥:“這個兇物,竟然害死這麼多人!”

繞庭一周後,他又道:“我已看見它。”遂向寇鄘求得污水,於門前影壁上灑瞭一杯,又以柳枝撲打,於是令人悚然的事出現瞭:

影壁崩裂,現出一女,身著青羅裙、紅褲、緋衫、錦鞋,但都是紙做的。風吹來,盡化灰燼,飛舞於庭院,隨之露出一架骷骨……

據說,此宅最初由郭子儀的夫人購置。當時郭的堂妹出傢於永平裡宣化寺。郭夫人經常去看堂妹,每次攜帶隨從甚盛,於是就買瞭此宅安置丫鬟。據說,影壁裡的女鬼是當時失蹤的一個丫鬟。也有人說,有個丫鬟因泄露瞭某些秘密,被活活封埋於影壁裡。

元和十二年,上都永平裡西南一隅,有一小宅,懸榜雲:“但有人敢居,即傳元契奉贈,及奉其初價。”大歷年,安太清始用二百千買得,後賣與王姁,傳受凡十七主,皆喪長。佈施與羅漢寺,寺傢賃之,悉無人敢入。有日者寇鄘,出入於公卿門,詣寺求買,因送四十千與寺傢,寺傢極喜,乃傳契付之。有堂屋三間,甚庳,東西廂共五間,地約三畝,榆楮數百株。門有崇屏,高八尺,基厚一尺,皆炭灰泥焉。鄘又與崇賢裡法明寺僧普照為門徒。其夜,掃堂獨止,一宿無事。月明,至四更,微雨,鄘忽身體拘急,毛發如碟,心恐不安。聞一人哭聲,如出九泉。乃卑聽之,又若在中天。其乍東乍西,無所定。欲至曙,聲遂絕。鄘乃告照曰:“宅既如此,應可居焉。”命照公與作道場。至三更,又聞哭聲。滿七日,鄘乃作齋設僧,方欲眾僧行食次,照忽起,於庭如有所見,遽厲聲逐之,喝雲:“這賊殺如許人。”繞庭一轉,復坐曰:“見矣見矣。”遂命鄘求七傢粉水解穢。俄至門崇屏,灑水一杯,以柳枝撲焉。屏之下四尺開,土忽頹圯,中有一女人,衣青羅裙紅袴錦履緋衫子。其衣皆是紙灰,風拂,盡飛於庭,即枯骨籍焉。乃命織一竹籠子,又命鄘作三兩事女衣盛之。送葬渭水之沙州,仍命勿回頭,亦與設灑饌。自後小大更無恐懼。初郭汾陽有堂妹,出傢永平裡宣化寺,汾陽王夫人之頂謁其姑,從人頗多。後買此宅,往來安置。或聞有青衣不謹,遂失青衣。夫人令高築崇屏,此宅因有是焉。亦雲,青衣不謹,洩漏遊處,由是生葬此地焉。(《乾子》)

上面的故事,是晚唐詩人溫庭筠在寫詩之餘所構築的。

作為晚唐重要詩人和開宋詞之路的先驅,溫庭筠的才華是非常高的。但他德行淺薄,又總喜歡替別人考試,所以盡管與李商隱、段成式並稱,卻名聲不佳。

有一次他還被皇帝抓瞭現行。喜歡微服私訪的唐宣宗一次外出,於長安某客棧遇見溫庭筠,但後者不認識皇帝。

溫庭筠傲慢地問:“你是長史、司馬之類的官嗎?”

皇帝說:“不是。”

溫庭筠問:“難道是參軍、主簿、縣尉之類的官?”

皇帝說:“不是。”

唐宣宗看瞭溫庭筠一眼,騎著毛驢回到皇宮,隨後下旨將溫庭筠貶為坊城縣尉。

皇帝的理由是“溫庭筠,我知道你有才華,但萬事以德為先,詩文其次。你才華橫溢,但假若德行沒可取處,詩文再好又有什麼用?你有不羈之才,卻很少能用在該用的地方!”

於是我們的溫詩人隻好踏上貶謫的遠路。

當然,這一遭遇也給瞭他更多的寫作空間——不是詩歌,而是志怪。

大傢可能並不知道,大詩人溫庭筠同時也是唐代非常著名的一位志怪作傢。其代表作《乾子》在當時頗具名聲。隻不過後來,他的志怪才華被詩詞遮蔽瞭。

我們繼續看溫庭筠筆下的兇宅。

唐德宗貞元年間,洛陽道政裡十字街東有一兇宅。時有進士房次卿寓居此宅西院。一個多月過去瞭,並無兇險之事發生。

於是他對眾人說:“都說此為兇宅,但為什麼我住就沒事?想必是謠傳吧!”

其友李直方聞而答曰:“那是因為您比這兇宅還兇!”

後來,此宅被東平節度李師古購得,設為進奏院。太史丞徐澤及李師古的部下居住於此,平日很是喧鬧。

這一天清晨,剛考中進士的李章武(此人雖不見於正史,但卻是當時非常有名氣的古玩收藏傢,並不時出現在唐代志怪小說中)拜訪徐澤。不料徐出去瞭,李遂於庭院中休息。

這一天,李師古的部下都回駐地瞭,院子空瞭起來。

李章武在院中放馬,忽然想起,這本是座兇宅。這時候,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果然望見,在敞著門的廳堂中坐著一位身著暗紅色衣服的老人!老人的眼睛是紅色的,似乎還在流淚!

那是眼淚還是鮮血?李章武一身冷汗。

正當這時,不遠處的西軒下,又出現一個身著暗黃色裙子的老婦人,肩上擔著兩個籠子,裡面盛的都是死人以及死馬、死驢的骨頭。而其發髻上,插的不是簪子,而是人的肋骨!

此日東平軍士悉歸,忽見堂上有傴背衣黮緋老人,目且赤而有淚,臨街曝陽。西軒有一衣暗黃裙白褡襠老母,荷擔二籠,皆盛亡人碎骸及驢馬等骨,又插六七枚人脅骨於其髻為釵……(《乾子》)

兇宅中,精怪出沒還算好的,要是冥鬼現身,那就不太好玩瞭。但有時候,你真的不知道生活在兇宅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陜西南鄭縣縣尉孫旻,出差途中投於山間館驛。“忽有美婦人面,出於柱中,顧旻而笑”,孫旻大驚,對從柱子裡鉆出的美人頭連連磕頭並祈禱。美人頭過瞭很長時間才在他眼前消失。當天孫縣尉就逃離瞭那座驛站。

之後的幾年裡,他一直沒對人說出這一詭異的遭遇。

後來,他轉任桑泉縣尉,客居長安,得瞭疾病。友人來探望時,孫旻無意中說到幾年前的遭遇,說完之後,就死去瞭。

孫縣尉的遭遇有些莫名其妙。在唐代志怪中,不時有東西從兇宅墻壁上或柱子裡鉆出,被稱作“面”或“青面”。

陜西咸陽縣縣令李泮,有個頑皮的外甥,口無遮攔,一次曾高聲地對客人說自己從來不怕鬼神。言語很是囂張。客人趕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但這天晚上還是出事瞭。

此夜,外甥正在屋裡愣神兒。恍惚中,他看到南墻上,慢慢浮現出一張一尺多長的暗紅色的臉,塌鼻眍目,利口獠牙,樣子著實令人害怕。

外甥開始時確實被嚇瞭一跳,但想到自己說過不怕鬼神,於是揮拳沖過去。不過,隨著他的拳頭落下,那張紅臉卻突然消失不見瞭。

外甥奇怪,一回頭,發現那張臉又出現在身旁的西墻上,這時變成更可怖的白色的臉瞭。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臉又出現在東墻上,這一次變成青色的瞭。所謂青面獠牙,這就是瞭。

外甥跳上前,又一次揮舞著拳頭打去,但那青面也隨之不見。

外甥想著想著,猛地回頭朝北墻看去。那張臉果然出現在那裡,這次變成瞭黑色的,而且比前三張臉大瞭一倍!

外甥被激怒,又出幾拳,這一次黑色的鬼臉卻沒有消失。外甥抽刀去刺,正中黑臉。正在他興奮時,恐怖的事情發生瞭。

按記載,李泮的外甥這一刀雖刺中鬼臉,但鬼臉卻猛地脫離墻壁朝他蓋瞭過來。他感到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氣,不由得大叫一聲,用手去推,但絲毫不管用。黑色的鬼臉一下子貼到他的臉上,即原文所謂“黑面遂合於甥面,色如漆”。隨後外甥便倒地而死。

由於揭不下來,直至出殯,外甥的臉上都一直貼著那張黑色的鬼臉。

類似的故事,在晚唐五代的尉遲偓所著《中朝故事》中亦有記載。提供線索的是溫庭筠的女婿,同時也是段成式之子的段安節:“安節為人厚重,言未嘗虛發。”

像段安節這樣一位老實人,曾說過這樣的話:

長安多兇宅,無人敢居。街東有宅,堂中有一青面如靛色,雙目若火,其面滿五間堂屋中,人呼為“大青面”。街西有宅,龜頭廳中亦有青面,可以一間屋中,人呼為“小青面”。安節少年,因冷節與儕類數人築氣球,落於此宅中,斟酌不遠,於壁隙見在細草內。安節與眾穿壁入去取球,數步間試窺廳中,果見其面滿屋下,泛眼視諸人,乃一時奔出,莫敢取其球也。(《中朝故事》)

說的是,長安多兇宅,某坊街東有一宅,裡面時常有“青面”出沒。按段安節描述,其物甚大,有五間堂屋那麼大,人們稱它為“大青面”;街西有宅,廳中也有“青面”,有一間屋那麼大,人們稱它為“小青面”。

段安節少年時,與夥伴玩氣球。不小心把球碰進瞭該宅。他們前去取球,走上臺階,站在門外,偷偷往廳裡窺視,竟真的見到瞭一張猙獰的臉。那張臉,也泛著眼睛往外看……

另一則更為詭譎的兇宅青面故事來自唐人牛肅的《紀聞》。

唐朝戶部尚書韋虛心有三個兒子,均未成年就死瞭。死時情景是一樣的“子每將亡,則有大面出手床下,瞋目開口,貌如神鬼。”孩子看到這隻手後,當然瘋狂地逃跑,而那伸手的“大面”則化為鳥,用翅膀遮住他們的去路,最後逼迫其自投井中……

鬼怪是無處不在的,某些時候,它未必會現身在廳堂、偏室,而是出現在地窖。《紀聞》所記的另一個故事,主人公叫李虞。

歷史上確實有一個叫李虞的唐代人。他的詩《題李賓客舊居》存於《全唐詩》“逢時不得致升平,豈是明君忘姓名。眼暗發枯緣世事,今來無淚哭先生。”這是首悼亡詩,寫得很一般。故事的主公人李虞與此詩的作者是不是一個人,尚不清楚。隻知道故事中的他是山東全節人,今屬濟南境內。

李虞好遊玩,喜打獵。有一段時間,傢裡對他管教甚嚴,令他過得很鬱悶。後來,上面下來調令,任命其父為某地縣令。李虞知道後,表示願意跟父親一同赴任。說是為瞭能讓自己增廣見聞,其實為的是多一些遊玩的機會。

但李虞的計劃落空瞭。到任後,父親對他的看管一點也沒放松,其生活依舊受到諸多限制。

這讓李虞更加鬱悶瞭。不過沒過多長時間,他得知府邸中有一條秘密地道通往外面。從那以後每到深夜,他就從地道鉆出,到外面盡情享受“夜生活”。

一晚,夜漸深,李虞和往常一樣,裝出一副乖順的樣子,讓父親以為自己已早早睡下,其實是又鉆進瞭那條秘密地道。

李虞鉆進幽暗的地道,摸索著走瞭一段,感到有什麼東西堵在前面。李虞頓生恐懼,因為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不可能再有別人待在地道裡。前面那人,背對李虞。李虞壯著膽子大聲喝一聲,對方卻絲毫不為所動。李虞冒險伸手去推,也不起作用。

直到這時,李虞才想起自己腰下佩著寶劍,於是就拔劍刺去。

奇事發生瞭。按原記載是“劍沒至鐔”,也就是說,劍一直紮進那人的身體,直至劍柄。

按常理推測的話,那人已被劍穿透而死。但那人還是一動不動。這時,李虞才感到前面那身影並不是人。

不是人,又能是什麼呢?想到這裡,李虞慘叫一聲,連滾帶爬逃出地道,從此再也不敢晚上出門。

全節李虞,好大馬,少而不逞。父嘗為縣令,虞隨之官,為諸漫遊。每夜,逃出自竇,從人飲酒。後至窖中,有人背其身,以尻窒穴,虞排之不動,以劍刺之,劍沒至鐔,猶如故,猶如故。乃知非人也,懼而歸。自是不敢夜出焉。(《紀聞》)

食人者的無間獄

進士趙顏請一著名畫師為其屏風作畫。畫師畫瞭一位年輕貌美的侍女。

趙顏說:“要是能活瞭就好啦,願納為妾。”

畫師說:“有何難?此女可叫她真真,呼其名百日,晝夜不歇,她就會答應。接著用百傢彩灰酒灌進她的嘴,必能活。”

趙顏按其說的做瞭,百日之內晝夜不停地呼喊“真真”。第一百天,屏風上女子真的說話瞭:“我在此。”隨後趙顏又以百傢彩灰酒灌她,該女飄然下屏。趙顏隨即納其為妾。不久他們便有瞭一個孩子。

兩年後,友人對趙顏說:“此女必是妖怪,當除之!”並交給趙顏一把寶劍。

真真知道後,哭泣道:“您百日呼妾名,為使您達成心願,我才下屏。而今您卻生疑,我不可再住。”說罷,抱著孩子慢慢後退,直至入屏。

趙顏木然,再望那屏風,畫面上竟然多瞭一個孩子!

不知趙顏最後怎麼想的,是後悔,還是松瞭一口氣?總之一切都緣於他當初的那句話,“要是她能活瞭就好啦,願納為妾。”一言既出,隨後的故事就真的圍繞這句話展開瞭。

長安經行寺僧人行蘊也是這樣,隻是結局不怎麼妙。

故事中的行蘊,於一年秋天的盂蘭盆會前,打掃佛殿,抬頭見到佛像前的一個女神像,姿容絕美,手持蓮花,栩栩如生。

行蘊戲言:“世間女子若有此美貌,我當娶之。”

當夜,行蘊在禪房將睡。忽有女子拜求,自稱蓮花娘子。行蘊不知何人,開門見到一位美婦人,還帶著一個丫鬟。

行蘊說:“法禁嚴格,現在寺門已閉,你一女子是從哪兒來的呢?”

蓮花說:“我曾聽到禪師您的一句話,忽生俗念,故來相會。難道您忘記所說的話瞭嗎?”

行蘊道:“我愚昧,持齋向佛,如何見過夫人?又怎會說過些什麼?”

蓮花道:“你曾在佛前見過我,說如果有人容貌像我,就要娶她為婦。”

行蘊大恐,知其非人。

倉皇中,美婦人對女婢說:“露仙,可備帷幄。”那叫露仙的女婢開始收拾禪房。

行蘊驚恐中亦歡喜,對蓮花說:“這樣實好,但僧法不容,被他人發現,又當如何?”

蓮花大笑:“我乃天人,哪是凡人所能窺視的?放心吧,不會連累你。”

不一會兒,禪房燈滅……

然而沒過多久,外面即有僧人聽到禪房內行蘊的慘叫,想要推門進去看,卻怎麼也推不動,隻聽到牙齒咀嚼骨頭的聲音,並傳出一語:“賊禿奴!辭傢剃發,當潛心修行,安敢起此妄心?即便我是真女人,如何能嫁與你做妻子!”

第二天,寺僧看到佛殿壁畫上的夜叉像,其嘴唇間滴有血痕。

經行寺僧行蘊,為其寺都僧,嘗及初秋,將備盂蘭會,灑掃堂殿,齊整佛事,見一佛前化生,姿容妖冶,手持蓮花,向人似有意。師因戲謂所使傢人曰:“世間女人,有似此者,我以為婦。”其夕歸院,夜未分,有款扉者曰:“蓮花娘子來。”蘊都師不知悟也,即應曰:“官傢法禁極嚴,今寺門已閉,夫人何從至此?”既開門,蓮花及一從婢,妖資麗質,妙絕無倫。謂蘊都師曰:“多種中無量勝因,常得親奉大圓正智,不謂今日,聞師一言,忽生俗想,今已謫為人,當奉執巾缽,朝來之意,豈遽忘耶?”蘊都師曰:“某信愚昧,常獲僧戒,素非省相識,何嘗見夫人,遂相紿也。”即曰:“師朝來佛前見我,謂傢人曰‘儻貌類我,將以為婦’,言猶在耳,我感師此言,誠願委質,因自袖中出化生曰,豈相紿乎?”蘊師悟非人,回惶之際,蓮花即顧侍婢曰:“露仙可備帷幄。”露仙乃陳設寢處,皆極華美。蘊雖駭異,然心亦喜之,謂蓮花曰:“某便誓心矣,但以僧法不容,久居寺舍,如何?”蓮花大笑曰:“某天人,豈凡識所及,且終不以累師。”遂綢繆敘語,詞氣清婉。俄而滅燭,童子等猶潛聽伺之。未食頃,忽聞蘊失聲,冤楚頗極。遽引燎照之,至則拒戶闥,禁不可發,但聞狺牙嚙詬嚼骨之聲,如胡人語音而大罵曰:“賊禿奴,遣爾辭傢剃發,因何起妄想之心?假如我真女人,豈嫁與爾作婦耶?”於是馳告寺眾,壞垣以窺之,乃二夜叉也,鋸牙植發,長比巨人,哮叫拿獲,騰踔而出。後僧見佛座壁上有二畫夜叉,正類所睹,唇吻間猶有血痕焉。(《河東記》)

上面是一個關於夜叉的故事。在唐志怪中,隻要夜叉出現,那麼必定伴隨著食人。食人,成為辨識一個故事中主人公種類的最好辦法。

發生在武德縣(該縣可以說是唐朝怪異事件發生最頻繁的縣城之一,在今河南沁陽附近)的這個故事,亦是一個例證。

唐玄宗開元二十八年,武德縣有個女人即將臨盆生產。這傢很窮,女人的婆婆看到兒媳將生,為她準備瞭一些米面。

臨產那天晚上女人的丈夫不在傢。她生瞭一個男孩,婆婆很高興,跟鄰居一起為兒媳做好吃的。

這時,兒媳一直在喊餓,求食之聲不絕。飯做好後,婆婆端上來,兒媳像幾天沒吃飯一樣,把幾個人的飯都吃瞭,但還是喊餓。

婆婆沒法,又做瞭一升的面。兒媳吃完還是說吃不飽。婆婆有些不高興瞭,但也沒辦法,隻好再次出去給兒媳做飯。

這時候,兒媳婦下床,把屋子裡的剩餅又吃瞭。婆婆進屋後見此景象,生氣的同時有些恐懼,有些不知所措,並對鄰居說:“我兒媳為什麼這個樣子?她要幹什麼?”

鄰居道:“我從小到大,遇見的臨產女人多瞭,沒見過這樣能吃的。”

婆婆開口質問兒媳,後者回答:“婆婆別生氣,既然沒什麼可吃的瞭,就讓我把生下來的兒子吃瞭吧。”話音剛落,她一把抓過兒子!

婆婆大恐,與其爭奪,但沒成功,恐懼中趕忙跑出去求救。

過瞭一會兒,等她再次進屋時,見自己剛出生的孫子已被兒媳啃得隻剩下骨頭瞭,嘴邊的鮮血還在滴。

不出意外的話,故事裡食子的兒媳必為夜叉所化。

夜叉來自於地獄。在一種解釋裡,即餓鬼。每年七月十五的盂蘭盆節,即道教中元節,也就是鬼節,地獄之門打開後,它們會集體出動,尋找血食。由於它們是無人祭祀的孤魂野鬼,平時處於饑餓狀態,所以一出地獄就吃人這一行為就很好理解瞭。

在之前的兩本書中曾講過,地獄分很多層、很多種。說起來,每層地獄都有夜叉,最痛苦、最恐怖、進入之後便永世不得輪回的無間地獄也不例外。

下面故事的主人公,就陰差陽錯地墮至瞭無間地獄,而終成夜叉身。

很多時候,惡事不知怎麼就降臨在自己身上。至於原因,我們卻一無所知。在天寶年間,就有這麼一個女人遭遇到瞭意想不到的厄運。

當時,有一個姓崔的士人在巴蜀地區任縣尉,可惜英年早逝。章仇兼瓊(復姓章仇,名兼瓊,玄宗時著名大臣)時任劍南節度使,主政西南。他看上瞭崔縣尉那守寡而貌美的妻子,於是為她在青城山下修建瞭一所別墅,欲將其收入室中。

但是,章仇兼瓊又很懼內,不敢與夫人明說。所以他施一小計,對夫人說:“你貴為諸侯之妻,應找機會展示風采。不如宴請方圓五百裡內有名望的女子,以示華貴。”夫人欣然從命。

章仇兼瓊叫人把帖子發下去,打算在宴會上將崔縣尉之妻悄悄留下,卻不想得到消息:此婦已被其族舅盧生納為妾。章仇兼瓊大怒,強邀盧生赴宴。

卻說盧生也不是等閑之人,猜到章仇兼瓊的意思後,便讓崔縣尉之妻辭病不去。章仇兼瓊更怒,發士兵前去收捕。盧生卻不慌不忙,談笑自若,對崔縣尉之妻說:“事已至此,夫人不可不行。我送給你一套衣服,穿著它,既光艷照人,又可保平安。”說罷,盧生乘驢出門而去,士兵雖能望見其在前面,但就是追不上。

很快,盧生派一小童攜箱而歸,裡面有青裙、白衫、綠帔等,彩麗炫目,似非人間之物。崔縣尉之妻穿上這套衣服,前往成都。

入章仇兼瓊府邸時,美貌鮮衣,風度翩翩,令其他貴婦頓無顏色。很多人都下意識地起身拜倒。但就在宴會完畢後的第三天,章仇兼瓊得到消息:崔縣尉之妻死瞭。

消息傳到長安,玄宗皇帝很感興趣,問當時就在身邊的道士張果老。後者回答得很謹慎:“我知道這事的真相,但不敢說,請問青城山的王老。”皇帝立即命章仇兼瓊前往青城山尋找王老。

頗費周折後,眾人終於在山間一草堂發現王老。然而王老一開口,卻令人吃驚:“這一定是張果這小子多嘴!”要知道,張果老在仙班中的輩分夠大瞭,但卻被這王老呼為“小子”,可見此人更有來歷。

王老至長安,玄宗皇帝問崔縣尉之妻死亡事件的真相。此時,張果老伴於皇帝身邊,見王老後,神情惶恐,一個勁地下拜。

王老說:“你小子啊,為什麼不直接告訴陛下,還請我遠道而來!”

張果表示自己不敢說。

王老點點頭,對張果老的謙卑表示滿意。

王老說:“陛下,其實是這樣。那盧生,並非凡人,而是為天界太元夫人掌管倉庫的人,私遊人間,覺得崔縣尉之妻有點仙骨,所以納其為妾。後來因為盧生偷瞭太元夫人的衣服,犯瞭天條,受到重大懲罰,已被降為鬱單天子。而崔縣尉之妻,因穿瞭太元夫人的衣服,則被打進無間地獄!”

這一切都因為盧生這個天界的庫管鬧出來的。盧生遭受的懲罰是被貶去做鬱單國國王,而無辜的崔縣尉之妻卻被打進地獄之深淵,再無出頭之日,最終成瞭他和章仇兼瓊之間的犧牲品。

凡人的悲慘命運,又與誰說?

木偶奇聞

南陽張不疑,唐文宗開成四年中進士,遊長安,欲買婢女照料自己的生活。

這期間,有個神秘的中間人,將張不疑引至一個地方。那是一處隱僻的庭院。在庭院的中堂,坐著一個“披朱衣牙笏者”。也就是說,該人穿著紅袍,手持象牙手板。他自稱前浙西胡司馬,當年外出時,在嶺南買瞭婢仆數十人,隨後北歸,路上賣出不少,現在手頭上還有六七人。

張不疑大喜。

胡司馬叫婢女進到堂中,供張不疑挑選。

選來選去,張不疑看中一名叫春條的婢女,最後以六萬錢成交。

春條被帶回去後,很乖巧,料理傢務,幹得不錯,還自己寫詩,“幽室鎖妖艷,無人蘭蕙芳。春風三十載,不盡羅衣香。”張不疑很高興。

兩個月後,張不疑遇見一個道士,稱其面有陰氣,問最近接觸過什麼人。

張不疑說自己買瞭一個婢女。

道士說:“禍矣!”當即指出這個婢女有問題。

隨後,道士跟去張傢,喚春條出來。春條則藏在裡屋屏風後。

道士作法,向裡屋噴水。

漸漸地,屋裡的春條一點點變小,最後縮到隻剩一尺多高,僵立不動。

道士和張不疑進屋後,發現春條倒在地上,乃是一陪葬用的木偶。

道士查看瞭一下,叫張不疑用刀劈其腰頸間,有血流出。

道士說:“還好,現在她隻是腰頸間煉成人血,假如全身都有血脈瞭,那麼你必死無疑。”

其實在這個故事裡,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春條,而是那個中間人以及賣春條的那個穿紅袍、手持象牙手板自稱前浙西胡司馬的人。當時言談爽朗的胡司馬是這樣介紹自己身份的:

某少曾在名場,幾及成事,曩以當傢使於南海,蒙攜引數年,記於嶺中,偶獲婢仆等三數十人,自浙右以歷南荊,貨鬻殆盡,今但有六七人。承牙人致君子至焉……(《博異志》)

意思是:我年輕時在考場上幾乎成名,又因為一個本傢出使海南,承蒙他提攜瞭幾年。記得在南嶺中,偶然得到婢女三十幾人,從浙東到南荊,賣得隻剩下六七個人瞭。感謝介紹人引您前來……

自從春條事件發生後,張不疑鬱鬱寡歡,每次想到胡司馬,就不由得一哆嗦。有一次,他憑著記憶偷偷去尋胡司馬的宅子,卻始終沒有找到。

後來,張不疑或夢到身披紅袍、手持牙笏的胡司馬,或夢到已經化為陪葬木偶的春條。

關於前者,張不疑反復琢磨,他的那個裝束,那個樣子,簡直就不是人間所有,而後者凝固的表情,更叫張不疑不寒而栗。

在驚恐中,張不疑漸漸得瞭重病,隻好從長安返回南陽,到母親身邊養病。

期間,先前遇到的那個道士竟然又出現瞭,與張不疑共論預測命運的法術。

那天,道士告訴張不疑,自己要雲遊別處瞭,告誡說:“我走後,你可能會有重大的災禍。你最好不要跟母親住在一起。另外,以後也別再買什麼婢女仆人瞭。”

張不疑把道士的話跟母親講瞭。

母親信奉道教,隨即決定搬到清凈的寺院居住。張不疑則每天早晨去給母親請安。

就這樣,過瞭幾個月,又出現一個神秘的中間人,對張不疑說:“想買婢女嗎?附近有個崔姓寡婦,最近急需要錢,她身邊有個婢女叫金釭,容貌非常美麗,不得已,要把她賣瞭。”

張不疑竟忘記瞭道士的囑托,叫中間人把金釭帶來,一見傾心,花瞭十五萬錢將之買下。

金釭面色絕美,靈秀周到,把張不疑侍奉得很舒心,後者一天天陷入迷戀中。

過瞭一陣子,那名道士回來瞭,見張不疑面色枯黃,不禁長嘆一聲:“今禍已成,沒辦法挽回瞭,就連你的母親,也很危險瞭。”

張不疑這時候才感到事情的嚴重性:“難道那婢女金釭……”

道士說:“讓我看看她吧。”

張不疑叫金釭出來,但後者不肯。張不疑鼓瞭鼓勇氣,最後還真把她罵出來瞭。

道士說:“孽畜,就是你瞭。”

金釭大罵道:“作為一名婢女,如果我有錯,可以鞭打我!甚至把我退掉,我也沒什麼可說的。那十五萬錢還在,有什麼可憂慮的!你這道士是個什麼東西,安敢幹預別人的傢事?”

道士轉頭對張不疑說:“可惜她嗎?”

張不疑迷茫地搖搖頭。

道士隨即用手杖擊金釭的頭,驟然發出像是打在木頭上的聲音。張不疑大驚。

這時候,金釭已經栽倒在地,原來仍是一個陪葬用的木偶,背上還寫著她的名字。

道士叫張不疑挖地。挖到五六尺時,一座古墓出現瞭。棺材旁盡是陪葬之物,而張不疑那十五萬錢,就在棺材面前堆著。

不久,張不疑就陷入瞭長期精神恍惚的狀態。

第二年,朝廷征召張不疑赴江南,精神恍惚的他,在途中就被免職瞭。張不疑隻好再次返回南陽傢中,於一年後死去。在他死後沒幾天,其母也暴卒而去。

上面講的是一個木偶為怪的故事。

中國的木偶制造工藝源遠流長。在古代,木偶又稱“傀儡”。當時即有傀儡戲一說,也就是現在說的木偶戲。

說起木偶戲,唐朝非常流行,包括提線木偶、佈袋木偶等幾種。

不過,最初時,木偶並不是因“傀儡戲”的需要才被發明的,而是以輕素與輕紅的身份出現,即陪葬的冥器。這種習俗出現的年代至少不晚於西漢時。到瞭唐朝,在墓室裡放上各種木偶已頗為流行。因為死者的傢人相信:這樣做,可使冥界的親屬有人照顧。

所以,在唐朝的志怪故事裡,不時閃現著木偶的身影。在另一個故事中,兩隻南北朝時的木偶,就曾神奇地來到唐朝。

那是唐高祖武德初年。

江州參軍曹惠的府邸後園,有間佛堂。佛堂裡有兩隻木偶,都在一尺多長,美女造型,雕刻精美,隻是年代久遠,油漆剝落。後來,曹惠將兩個木偶帶回傢,給孩子玩。

這一天,孩子玩著玩著,出事瞭。

孩子正在吃餅,突然聽到身邊有人說:“給我一張。”

孩子大驚,因為那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而且,此時堂中除瞭傢眷外並無他人。孩子愣神時,那個奇怪的聲音又一次傳來:“給我一張。”

孩子轉頭朝向聲音發出的地方,隻見那裡擺放著兩隻木偶,其中一隻竟還伸出手索要大餅。他越想越驚異,便急忙稟報父親曹惠。

曹惠畢竟是州裡的參軍,見過世面,笑道:“沒什麼可驚慌的,給我把這木偶拿來!”

話音未落,木偶突然出現在一旁,道:“輕素我自有名字,為什麼直接叫我木偶!”說罷,木偶顧盼而行,跟人沒什麼區別。

面對奔走的木偶,曹傢人當然嚇壞瞭,曹惠也驚呆瞭,問:“你是何時之物,為何能如此作怪!”

“我叫輕素。”輕素又指著身邊的另一個木偶,道,“這是輕紅。”

輕素輕紅?有點兒意思瞭。

隨後,輕素說:“我們是南北朝南齊宣城太守謝朓傢的木偶。”

曹惠道:“謝朓傢的?”

輕素道:“其實也不確切。當時天下的能工巧匠,都比不上隱候大人傢的仆人孝忠。我和輕紅就是他雕刻的。後來謝朓被人誣陷,下獄而死。我傢大人甚是哀傷,下葬之日,將我們送予謝朓先生陪葬。”

輕素口中的謝朓,是南北朝時南齊的著名詩人,來自“王謝”豪門之一的謝氏傢族,其高祖是東晉宰相謝安的哥哥謝據。謝朓與謝靈運齊名,又稱“小謝”,是中國歷史上最出色的山水詩人之一。有《晚登三山還望京邑》為證:

灞涘望長安,河陽視京縣。

白日麗飛甍,參差皆可見。

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

喧鳥覆春洲,雜英滿芳甸。

去矣方滯淫,懷哉罷歡宴。

佳期悵何許,淚下如流霰。

有情知望鄉,誰能鬒不變!

上面這首,即便放在唐朝,也是名詩瞭。

此外,謝朓還是李白最推崇的偶像,曾讓後者自稱“一生低首謝宣城”。

至於木偶輕素說到的隱侯,則是指南北朝齊梁時代的宰相兼文壇領袖、因提出“四聲八病”而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據重要地位的沈約。

輕素接著說:“我們陪葬於墓室後,有一天,我正在給謝朓的妻子樂夫人洗腳,忽聽外面有兵器碰撞聲。樂夫人很害怕,來不及穿鞋就化為白色螻蟻。很快,有兩個盜墓賊手執火炬闖進來,把墓裡的財寶掠奪一空。更萬惡的是,他們為瞭摘下謝朓大人屍身上的項圈,竟把他的腦骨敲碎!臨走時,二賊人看到我和輕紅,說:‘這兩個木偶不錯,帶回去給孩子當玩具吧!’就這樣,我們被帶出墳墓。當時是東魏孝靜帝天平二年。從那以後,我們流落到瞭好幾戶人傢。”

曹惠雖頗通歷史,卻也不禁有些疑問:“據我所知,謝朓的夫人是王敬則之女,為什麼你說是樂夫人?”

輕素笑道:“這您就有所不知瞭。王夫人是謝朓先生生前之妻,樂夫人是謝朓在冥界的夫人。根據我們所知,王夫人本是粗人之女,來到冥界後,與謝先生不睦,一有口角,往往動傢夥相威脅。後謝先生秘密奏於天帝,後者答應將王夫人放逐,使其再娶樂彥輔第八女樂夫人。樂夫人貌美且長於文藝,與殷仲文、謝晦等名流的夫人關系甚好,嫁與謝先生後,二人形影不離。謝先生在文學上很自負,曾對樂夫人說:‘我之才華,與先前詩人相比,隻在曹植之後。其他詩人均為板上肉,任我宰割!’”

曹惠又問:“你二人如此靈異,我想放瞭你們,如何?”

輕素道:“以我與輕紅之靈異,變化多端,但按天命,若您不放我們,我們最終還是無法脫身。既然您決定放瞭我們,我們就去廬山山神那吧,因為很久以前,他就想叫我們去當舞女。放瞭我們之後,您當享受榮華。好事做到底,現在我們油彩脫落,在我們走之前,您叫畫工再打扮我們一下吧!”

曹惠立刻命令畫工為她倆塗漆,使她們的面容服飾煥然一新。

輕素笑道:“我們姐妹被裝扮得如此美麗,莫說做舞女,為山神夫人,也未嘗不可。沒什麼報答的,送您幾句話,‘百代之中,但以他人會者,無不為忠臣,居大位矣。雞角入骨,紫鶴吃黃鼠。申不害,五通泉室,為六代吉昌。’”

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曹惠如墜霧裡,詢問身邊的高士,也不能解。

據說,當時中書令岑文本看過後,微笑點頭。但他承認,自己也隻是明白瞭其中三句的意思。曹惠追問那三句是什麼意思,中書令笑而不答。

而輕素與輕紅她們到廬山後,果然成瞭廬山山神的妃子。

這就是輕素與輕紅的故事,兩個木偶的名字都很好聽,尤其是沒臺詞的輕紅。輕紅雖一言不發,但在輕素說話時,我們卻可以感覺到她的存在。

至於故事的結局以及那些話的意思,《玄怪錄》的原作者牛僧孺亦未曾揭曉,隻能留給後世之人自行猜測瞭。

白澤圖

唐朝時,離長安不太遠的鄜城縣,有縣尉叫范季輔,一直沒結婚。他與長安永平裡的崔美人關系曖昧。

玄宗開元二十八年春二月,發生瞭這樣一個故事:

這天早上,崔美人打開門,發現有個東西死在堂前臺階下。其物身體如狗,令人奇異的是,脖子上長有九個腦袋,而且這九個腦袋都如人面,大小如拳頭,表情不一:有發怒的、有欣喜的、有俊的、有醜的、有老的、有少的、有野蠻的、有溫和的,所謂“有怒者、喜者、妍者、醜者、老者、少者、蠻者、夷者,皆大如拳……”該物尾巴很長,呈紅黃藍白黑五色。

可以想象,崔美人當時有多害怕。她立即將此事告訴情人范季輔。後者請來一個巫師,巫師給他們出瞭個主意:“可將此怪物在路口焚燒,災禍自消。”范季輔和崔美人按巫師的吩咐去做瞭。

不過,巫師的解決辦法卻失效瞭。不但失效,而且還起瞭相反的作用:先是崔美人之母死去;過瞭幾天,崔美人死瞭;沒多久,范季輔也死瞭。

那個九頭怪的到底是何方神聖?沒人知道。不過,如果你手裡有一本《白澤圖》的話,就不會感到困惑瞭。而且,你還可以找到制服那怪物的辦法。

天寶年間,有一個婦人生產完後,剛把孩子抱起來,就看到孩子旁邊,另有一個無頭小孩在跳。她伸手去打,無頭小孩消失不見;手收回來後,無頭孩子則又出現。

傢人十分恐懼,束手無策。直至有位長輩,查閱秘籍《白澤圖》,才知道那個無頭小孩叫“常”。按書中講到的驅逐之法,連呼三聲“常”,那無頭小孩就會兀自消失。

右監門衛錄事參軍張翰,有親故妻,天寶初,生子,方收所生男,更有一無首孩子,在傍跳躍,攬之則不見,手去則復在左右。按《白澤圖》曰,其名曰“常”,依圖呼名,至三呼,奄然已滅。(《紀聞》)

正像我們知道的那樣,“常”後來被演化成“無常鬼”,又分為“白無常”和“黑無常”,成為日夜索要人魂魄的冥鬼。

這並不是令我們感到好奇的,令我們好奇的其實是那本《白澤圖》。

什麼是白澤?

白澤是上古傳說中的一種奇獸。它毛色雪白,原產於西域昆侖山,常人難以見到。隻有人間出現聖人時,它才會被發現。

想當初,黃帝巡遊東海之濱,發現瞭一頭,“因問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氣為物、遊魂為變者凡萬一千五百二十種。白澤言之,帝令以圖寫之……”

這種奇獸能說人語,黃帝問鬼魅和精怪之事,白澤一一對答,黃帝叫人按白澤所言,將那些鬼魅和精怪的形象畫下來。這就是古代秘籍《白澤圖》的由來。

當然,這隻是傳說之一種。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白澤圖》誕生的年代確實很早。

《白澤圖》有可能誕生在戰國之前,比著名的《山海經》還要早,可謂中國最古老的志怪典籍。按後人理解,神奇的白澤知道天下所有鬼魅和精怪的名字、模樣以及驅除它們的口訣。驅除口訣往往是直呼鬼魅和精怪的名字。但假若不認識,呼不上名字來,那麼見到它們的人就會死於兇險。

唐朝時,《白澤圖》很流行,可謂必備之書。一旦看到什麼怪物,就馬上翻看該書,按圖上所繪,找到驅除口訣。唐朝後,戰火烽煙,《白澤圖》終於散失在兵荒馬亂的五代十國時期。現在,我們隻能看到其殘篇瞭。

《白澤圖》是用來識別和降服妖魔鬼怪的。可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生命體,屬於“四不像”,那怎麼辦?

下面說的是山西夏縣縣尉胡頊曾目擊到的一個東西:

夏縣尉胡頊,詞人也,嘗至金城縣界,止於人傢,人為具食,頊未食,私出。及還,見一老母,長二尺,垂白寡發,據案而食,餅果且盡。其傢新婦出,見而怒之,搏其耳,曳入戶。頊就而窺之,納母於檻中,窺望兩目如丹。頊問其故,婦人曰:“此名為魅,乃七代祖姑也,壽三百餘年而不死,其形轉小。不須衣裳,不懼寒暑。鎖之檻,終歲如常,忽得出檻,偷竊飯食得數鬥,故號為魅。”頊異之。所在言焉。(《紀聞》)

胡縣尉遊歷西北,至金城縣(即現在的甘肅皋蘭縣),宿於一戶人傢。

該戶人傢很熱情,女主人為其準備飯菜。胡頊開吃之前先去瞭下廁所,回來後,卻看到瞭他平生中所見到的最奇異的場面:一個隻有二尺高的老太婆,稀疏的白發垂肩,面貌很是古怪,正蹲在桌子上吃那些飯菜!

如此詭異的情景,把我們的縣尉看得瞠目結舌。

此時女主人從裡屋出來,見白發老太婆正蹲在那吃東西,立馬怒斥,抓住她的耳朵,將其拽到裡屋。

胡頊實在好奇,走過去往裡屋窺視:老太婆被女主人塞進一個木籠,兩個眼睛發出紅光,叫喚不停。

女主人出來後,胡頊問這怪異的老太婆是誰。

女主人說:“她名為‘魅’,是我傢上數七代祖姑,今年已三百多歲,但一直不死,隻是身體越來越小。平時我們把她鎖在籠子裡。今天她跑瞭出來,偷吃瞭貴客的飯菜,實在不好意思。”

關於身體縮小的記載,中唐薛用弱所著《集異記》中也有一則:

唐代宗大歷年間,魏淑在四十歲這一年,得瞭怪病,身體越來越小,最後一如小兒。但還好,最後他又長大瞭。這一點令人欣慰。經過這一縮一長,他變得力大無窮,最後戰死沙場。

真可謂咄咄怪事。

鼠洞裡的秘密

唐朝某個夏天的中午,渠州刺史李黃正坐在廳堂的藤椅上發呆。

李黃身邊的茶幾上放著一些雜亂的公文,外面無間斷的蟬鳴讓他感到心煩意亂。他試著忘記這一切,就像忘記時間的呼嘯。

不久,李黃睡著瞭,他做瞭一個奇怪的夢。

在夢中,他被兩個裝束奇異的人架著雙臂,一路疾行,來到一個地方。還沒等明白過來,李黃就被一腳踹瞭進去。很快,他從地上爬起來,捻著胡須,仔細打量著這間屋子。

屋子很亮,和他的廳堂沒什麼區別。但傢具、器物卻陌生異常。正當他驚異時,裡屋門開瞭,走出一個人,正是他自己!更令他感到吃驚的是,對面的自己,竟長著一條老鼠的尾巴!

這個時候李黃從夢中驚醒瞭。他並沒馬上起身,而是陷在椅子裡,回味著剛才的夢。他不能明白,這個夢對自己意味著什麼。

他揉瞭揉眼睛,視野裡的事物慢慢變得清晰。突然,他看到對面墻角下有一個洞穴,一個長約二三寸高的小人兒,從洞裡走出來,很認真地掃地!

過瞭一會兒,從洞裡又走出兩個小人兒,他們抬來一口鍋,隨後開始往裡面添水,在鍋底加柴火。須臾間,鍋前閃出一個夜叉模樣的傢夥,手執鐵叉,叉起一人。那人身披紫袍,手拿象牙板,也二三寸高。

李黃探身細看,那人正是自己!

他沒有上前驚散他們,而是繼續悄悄地觀察著這一切。

鼠洞前的小人李黃被脫去衣服,甩入鍋中。奇怪的是,很快李黃就從鍋裡出來瞭,穿上衣服,微笑著走入洞穴。隨後又出現一婦人,是李黃獨居嶽州的妻子。妻子跟李黃一樣,脫光衣服,被扔進鍋裡,須臾而出,穿好衣服,微笑著回到洞穴。最後,抬鍋的那兩個小人兒也回到洞穴。持掃帚的小人兒則把洞穴前的灰燼清掃幹凈,也回去瞭。

渠州刺史李黃,夏日憩於小廳,見鼠穴中有一人,長數寸,執篲,掃穴前而入,有二人亦長三二寸,舁一鑊,添水爨薪。須臾,鑊前有一夜叉,執鐵杈,叉一人,披紫袍,執象笏,長三二寸,形色狀貌,乃李也。黃雖懼而不敢驚之。乃咄黃脫衣,入鑊中,須臾而出,黃衣服而入穴中。又見一婦人出火中,乃黃之孀婦,寓嶽州久矣。主鑊者挹黃娣入鑊中,須臾,又出,娣服衣亦入穴中。主鑊者亦入,又二人舁鑊入,而擁篲者又掃去其灰盡。數日如此。黃大憂。遣訪其娣,亦無恙,數年方卒。黃十餘年方卒。(《聞奇錄》)

令我們奇怪的是,李黃看到那幕異象後,生活並沒遭遇什麼不幸,十多年後才去世。這在志怪故事中可算是個例外瞭。

令我們好奇的是,他所看到的那一幕究竟意味著什麼?鼠洞內部的真實情景又是如何?可惜,事情發生後李黃大人並沒有對那個鼠洞進行挖掘。真相就這樣被永遠地封閉在唐朝的那個午後,被封閉在渠州李黃府邸廳堂的鼠洞裡。

李知微先生也遇到過類似的事,但事後他卻去挖掘瞭。他的奇遇被記載於晚唐薛漁思所著《河東記》中:

李知微,博古通今,夜遊文成宮。當晚月色微明,他忽然見到不遠處墻腳下出現一隊人馬,均數寸高,聚集在一顆古槐樹下列隊。這時,東邊有一個身著紫衣、頭戴冠冕的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來。

過瞭一會兒,有一小人兒對紫衣者說:“某當為西閣舍人。”

一人說:“某當為殿前錄事。”

一人說:“某當為司文府史。”

一人說:“某當為南宮書佐。”

一人說:“某當為馳道都尉。”

一人說:“某當為司城主簿。”

一人說:“某當為遊仙使者。”

一人說:“某當為東垣執戟。”

隨後,開始封官。官職封完後,那些小人兒有的高興,有的悲傷,有的激動。但紫衣人已定奪,再沒更改餘地。

一頓飯工夫,新任諸官員各率部下入於古槐邊的洞穴。

就在這時,有一老頭出現,其人形容枯瘦,拄杖而來,對紫衣人說:“諸公子實在是攪擾我啊!”紫衣人笑而不語,最後與老頭雙雙進入洞穴。

轉天,李知微挖其洞,有數百隻老鼠四散奔逃,但不見紫衣人與老頭,終不知是何物。

驚悚面衣

在唐朝,女子遠行乘馬時往往戴著面衣。面衣,類似於面紗,又稱面帽、冪羅,長至胸前,兩側有垂帶至腰,臉部開一個圓孔,露眼鼻。面衣分生人戴的和死人戴的兩種:生人戴的多用青紗,死人戴的則用白紗。

盛唐牛肅《紀聞》裡有一個記載:“武德縣逆旅傢,有人鎖閉其室,寄物一車,如是數十日不還,主人怪之,開視囊,皆人面衣也,懼而閉之。其夕,門自開,所寄囊物,並失所在。”

說的是河南武德縣的一傢客棧,來瞭一個神秘旅客,帶瞭一車東西,都用麻袋裝著,要求寄存。店主給旅客開瞭一間房,旅客把那幾麻袋東西搬進屋,然後鎖上門。幾十天過去瞭,旅客一直沒回來取。店主深感奇怪,叫人打開那間屋子,拆開麻袋,發現裡面裝的是一堆面衣!

作為遮臉之用的面衣,有著特殊的性質與用途,所以無論是為生人遮,還是為死人遮,都給人一種神秘和驚恐之感。以至於在唐代志怪中,面衣往往被用作為象征恐怖的道具,比如發生在元和十五年夏天的這件事:

憲宗於元和十五年正月被弒,夏五月下葬於景陵。

出殯當天,大臣們百感交集;長安城內市民,更是排瞭長長的隊伍圍觀。在通化門一帶看熱鬧的人群中,有居住在崇賢裡的前集州司馬裴通遠的妻子和她的四個女兒以及一個女仆,下面的故事就與她們有關。

裴傢女眷是乘著馬車來看皇帝的送葬儀式的。看完後,裴妻帶著女兒回傢。此時已是傍晚,馬車行至平康坊北街,裴妻無意間看到外面有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跟著車走。當裴妻註意到她時,似乎覺得她已經跟瞭很久瞭。

當馬車轉至天門街時,天完全黑下來,並有鼓聲傳來。在這個送葬之日,裴妻坐在車裡,感到一陣不安。

裴妻叫車夫行得快些,但老婦人的腳步居然也變快瞭。

此時,車裡除瞭裴妻外,還有她的四個女兒和一個女仆。其中有一個人看到外面的那個老婦人走得辛苦,表情驚慌,於是就問:“您住何處?

老婦人:“崇賢裡。”

女兒:“我們也住那兒,上車吧,拉您一起回去。”

老婦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後還是上瞭車。一路上,女兒們一直在跟老婦人聊天,隻有裴妻感到一種從沒有過的寒冷。

幸好,崇賢裡很快就到瞭。老婦人道瞭聲謝,便轉身消失在長安夜色中。

下車前,老婦人落下瞭一個佈囊。裴傢四女發現瞭佈囊,打開後發現,裡面裝的是四件用白綾制成的給死人戴的面紗!四女大恐,趕緊將四件面衣丟在路旁。

然而,幾天後,四個女兒卻相繼暴斃。

憲宗葬景陵,都城人士畢至。前集州司馬裴通遠傢在崇賢裡,妻女輩亦以車輿縱觀於通化門。及歸,日晚,馳馬驟,至平康北街,有白頭嫗步走,隨車而來,氣力殆盡。至天門街,夜鼓時動,車馬轉速,嫗亦忙遽。車中有老青衣從四小女,其中有哀其奔迫者,問其所居,對曰:“崇賢。”即謂曰:“與嫗同裡,可同載至裡門耶?”嫗荷愧,及至,則申重辭謝。將下車,遺一小錦囊。諸女共開之,中有白羅,制為逝者面衣四焉。諸女驚駭,棄於路。不旬日,四女相次而卒。(《集異記》)

同樣,在中唐人張薦所著的《靈怪集》中也出現瞭給死人帶的白色面衣,而這次,面衣則是直接戴在瞭鬼的臉上……

兗州人王鑒性情剛健,不畏鬼怪,於玄宗開元年間出遊後返鄉,離自己的莊子還有三十裡,有些迷路。

王鑒又走瞭十多裡。天漸漸暗下來,此時馬卻突然停住。王鑒仔細一看,面前站著一個婦人,問王去哪兒,能不能幫她寄送一個包袱。說著,她把包袱遞給王,後者還沒反應過來,婦人已消失不見。

王鑒慢慢打開包袱,裡面竟然是紙錢和枯骨!

好在王鑒膽大,丟棄包袱,繼續策馬而行。走瞭一會兒,他看到前面有十幾個旅人,聚在火堆旁取暖,於是便下瞭馬,想烤烤火。

他來到那夥人跟前,把剛才遇到的事情說出來。但蹲著烤火的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此時天已經很黑瞭,王鑒仔細一看那夥人,素以膽大著稱的他,也不禁毛發倒豎!

那十幾個人當中,有六七個竟沒有頭。而另外有頭的那幾個人,都戴著白色的面衣,看不清楚他們的臉龐!

戴面衣者制造出的效果,實際上比那無頭鬼還要令人驚悸,因為我們總會想象那層面紗的後面,到底有著何樣的容顏。

六神驚悚的王鑒踉蹌著上瞭馬,狂馳而去。

終於回到莊子,但門已關閉,他敲瞭多聲,無人回應,大罵之下,終於出來一個仆人。

王鑒問:“你們這些奴婢都幹什麼去瞭?!”

在比往常更幽暗的燈光下,仆人慢慢地說:“這十幾天,咱這宅子裡有七人相繼死去。”

王問:“你怎麼沒事?”

仆人答:“我也是死人。剛才聽您敲門甚急,才起來。”說罷,倒地復為僵屍。

兗州王鑒,性剛鷙,無所憚畏,常凌侮鬼神。開元中,乘醉往莊,去郭三十裡。鑒不涉此路,已五六年矣。行十裡已來,會日暮,長林下見一婦人,問鑒所往,請寄一袱,而忽不見。乃開袱視之,皆紙錢、枯骨之類。鑒笑曰:“愚鬼弄爾公。”策馬前去,忽遇十餘人聚向火。時天寒,日已昏,鑒下馬詣之,話適所見,皆無應者。鑒視之,向火之人半無頭,有頭者皆有面衣。鑒驚懼,上馬馳去。夜艾,方至莊,莊門已閉,頻打無人出,遂大叫罵,俄有一奴開門。鑒問曰:“奴婢輩今並在何處?”令取燈,而火色青暗。鑒怒,欲撻奴。奴雲:“十日來,一莊七人疾病,相次死盡。”鑒問:“汝且如何?”答曰:“亦已死矣。向者聞郎君呼叫,起屍來耳。”因忽顛仆,既無氣矣。鑒大懼,走投別村而宿。周歲發疾而卒。(《靈怪集》)

鬼之花

故事從一個縣尉講起:

南鄭縣尉李雲,去長安出差,結識瞭一個漂亮女孩,於是就把她帶瞭回來,準備納她為妾,不想卻遭其母反對。

而李雲似乎也是動瞭真情,大呼:“如不納此女,我誓不婚配。”

當母親的沒辦法,隻好答應。李雲給那女孩起瞭一個名字,叫“楚賓”。

不幸的是,幾年後,楚賓死瞭。

又過瞭一年,李雲與前南鄭縣令之女沈氏結婚。

洞房前,李雲準備先洗澡。剛坐到浴盆,恍惚中,他看到楚賓持花而入。

“你說如不能跟我在一起,就誓不結婚,現在卻娶瞭沈女。我也沒什麼送的,給你一帖藥,用於沐浴,好入洞房。”說罷,楚賓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袋子,把藥末倒入浴盆,又拔下頭上的釵子,在水中攪瞭一下,隨後消失。所有的一切李雲都看在眼裡,但他不能確定這是幻覺還是真的。

然而當李雲沐浴完,想站起身時,卻怎麼也站不起來。他感到自己渾身乏力,身子像酥瞭一樣,骨頭似乎也要散架瞭。

令人驚恐的是,這一切都不是“似乎”,而是真的:身子酥瞭是真的,骨頭散架,也是真的!

前南鄭縣尉李雲,於長安求納一姬,其母未許。雲曰:“予誓不婚。”乃許之。號姬曰楚賓。數年後,姬卒。卒後經歲,遂婚前南鄭令沈氏女。及婚日,雲及浴於凈室,見楚賓執花來,徑前,謂雲曰:“誓餘不婚,今又與沈傢作女婚。無物奉,贈君香一貼,以資浴湯。”瀉藥末入浴斛中,釵子攪水訖而去。雲甚覺不安,困羸不能出浴,遂卒,肢體如棉,筋骨並散。(《聞奇錄》)

在晚唐五代人於逖的《聞奇錄》中,李雲就這樣死於浴盆裡瞭,這是來自於鬼的報復。

這樣的例子還有一個:

鄂州有小兵,農民出身,當上裨將後,想要巴結名門望族。於是他在路上,將妻子及其身邊女婢殘忍殺害,沉屍江中,並對傢人說:“夫人竟為盜所殺!”

幾年後,他出差揚州,住於客棧,見外面大街上,有一婦人在賣花。婦人的樣子很像他之前所殺的女婢!

他走過去一看,真的是那女婢,頓時拜倒在地,問其是人是鬼。

“人呀。”女婢詭異一笑,繼續說:“當時我隻記得自己和夫人為盜賊所擊,幸而不死,被人搭救,現流落揚州,與夫人賣花為生。”

裨將十分驚異,爬起身,問夫人在哪裡。女婢說在附近小巷。

於是,他就跟隨女婢一路前行,來到巷子深處的一個小舍,裡面出來一人,竟然真的是他的妻子。

此時,裨將似乎十分激動,抱著妻子嚎啕大哭。隨後,他便被請進屋一起吃飯。然而這一晚,裨將竟徹夜未歸。

第二天隨從四處尋找,來到此屋,裡面寂若無人,進去後才發現:白骨一具,流血滿地!

在揚州的詭異夜色中,從白骨堆中站起的女鬼,拈花而笑……

可見,無論是我們的縣尉李雲,還是鄂州裨將,當看到昔日心愛的女人持花出現時,就已經在劫難逃瞭。其實,按照唐人某種不可思議的說法,的確存在冥花或者說鬼花,下面一則發生在揚州的故事對此進行瞭說明:

揚州有法雲寺,寺中有僧人珉楚,跟商人章某關系甚佳。章死後,珉楚為其設齋誦經。過瞭幾個月,怪事發生,他在市場上竟發現章某!

那時章某也發現瞭他,便拉他一起去小吃店吃胡餅。

入座後,珉楚迫不及待地問道:“你不死瞭嗎?!”

章某:“哈哈,是啊,但在冥界被任命為揚州掠剩鬼,所以又回來啦。”

珉楚:“掠剩鬼?”

章某:“但凡官吏、商賈,一生中得到的財富是有限額的。多出來的,就是剩餘的,我就掠奪他們這一部分。”

隨後,他指著窗外的一些行人,稱他們都是鬼,又指著一個僧人說:“他也是。”隨後,他把那僧人喊進來說話,但那僧人卻看不到珉楚。

走出小吃店,二人前行,路遇一賣花女,章某說:“此女也是鬼,所賣的花是鬼用的,人間沒有。”

說完,章某便買瞭一枝,贈給珉楚,又稱:“看見此花展顏而笑的都是鬼。”

珉楚接過冥花,發現它鮮紅如血、顏色甚艷,越看越恐怖。

又走瞭一會兒,章某辭別,消失不見,隻留下珉楚手持冥花,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他看那花。

一路上,他發現,真的有人看到花後,露出詭秘的笑容。這著實嚇瞭他一大跳,但他又不敢把花扔瞭,於是趕緊加快腳步回寺廟。

來到寺院門前,珉楚定下心仔細想瞭想,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很是荒唐,自己怎麼就拿著一枝冥花回來瞭?於是他一咬牙,把花扔進水溝。

意外的是,那輕飄飄的花,竟落水有聲……

入寺後,其他寺僧見珉楚昏昏然,便給他喝瞭點湯藥。很久之後,珉楚才清醒過來,把所遇之事說出來。

眾人出寺尋花,發現那竟然是隻死人的手!

不過還好,珉楚以後的生活沒發生什麼變故。

廣陵法雲寺僧珉楚,嘗與中山賈人章某者親熟。章死,珉楚為設齋誦經。數月,忽遇章於市中,楚未食,章即延入食店,為置胡餅。既食,楚問:“君已死,那得在此?”章曰:“然,吾以小罪而未得解免,今配為揚州掠剩鬼。”復問何為掠剩,曰:“凡吏人賈販,利息皆有數常,過數得之,即為餘剩,吾得掠而有之。今人間如吾輩甚多。”因指路人男女曰,某人某人,皆是也。頃之。有一僧過於前,又曰:“此僧亦是也。”因召至,與語良久,僧亦不見楚也。頃之,相與南行,遇一婦人賣花,章曰:“此婦人亦鬼,所賣花,亦鬼用之,人間無所見也。”章則出數錢買之,以贈楚曰:“凡見此花而笑者,皆鬼也。”即告辭而去。其花紅芳可愛而甚重,楚亦昏然而歸,路人見花,頗有笑者。至寺北門,自念吾與鬼同遊,復持鬼花,亦不可,即擲花溝中,濺水有聲。既歸,同院人覺其色甚異,以為中惡,競持湯藥以救之。良久乃復,具言其故,因相與復視其花,乃一死人手也。楚亦無恙。(《驚聽錄》)

大傢有沒有發現,除瞭鬼冥外,這個故事其實還披露瞭一點:在陽光明媚的大街上,還有眾多我們看不到的鬼魂在遊蕩!

而晚唐詩人溫庭筠的記載,似乎佐證著這個傳說:

故事發生在唐憲宗元和初年。有個叫李僖伯的,寓居長安興道裡。一日清早,他往崇仁裡拜訪朋友,在興道裡東門遇到一矮個子女人,身穿孝衣,手持一支鮮花,邊走邊說:“千忍萬忍,終須決一場!終不放伊!”李僖伯見後大為驚悚。

後來此女,又手持鮮花,頭上蓋著佈,出現在景風門內的廣場上。

眾人圍觀,聽她說奇怪的話。孩子們也拿她找開心,不時去抓她蓋頭的佈。小孩一靠近,她就去抓小孩,孩子們就往後退。但最後,還是有個孩子扯下瞭那女人蓋頭的佈,然而卻看到瞭這般景象:“見三尺小青竹,掛一骷髏!”

關於冥花,在下面這個記載中,得到瞭進一步的說明和講解。

說的是,在東都洛陽位於鬧市的天宮寺內,有一位玄靈禪師。有一日,他與白居易對坐喝茶,說:“街市之上,人鬼雜行。”

此時,正好有個婦人賣花,過寺門。

禪師說:“此婦人,厲鬼也。”

白居易大驚:“何出此言?”

禪師解釋道:“遇賣花者,細觀其瓣,若紅極重,抑或紅白相間,非漸紅,其色甚急者,即冥花,人間無所見。見此花而笑者,皆鬼也!”

也就是說,但凡紅色的花朵,顏色非常重,紅得不正常,或紅白相間的花,兩色過渡得不自然,都有可能是鬼花。

可以想象,我們的大詩人,這茶是再也喝不下去瞭。

《唐朝詭事錄3:駭人聽聞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