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沉默,這讓來自公園和河的另一邊的街上的聲音顯得大瞭起來。從樹枝間拍翅起飛的鳥,加大油門的汽車,教堂塔樓上敲瞭一下的鐘——一陣靜謐。在這靜謐裡,我和我的兒子兩兩相望。
我雖不能肯定,但我覺得好像看見瞭米歇爾的眼睛裡有些濕濕的東西。他的眼神說明瞭一切。
你現在終於明白瞭吧?那眼神在說。
突然,我的上衣左邊口袋裡的一陣鈴聲打斷瞭這沉默。前幾年,我的聽覺變得有些遲鈍,於是我就把手機鈴聲設置成瞭Old Phone(老手機),這是個很老的、可以讓人想起老式的合成塑料材質的黑色手機的鈴聲,我到哪兒都能聽出來。
我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本想掛掉它,直到認出屏幕上出現的名字:克萊爾。
“喂?”
我向米歇爾打瞭個手勢,讓他先別走,他兩臂交叉撐著他的自行車把手,似乎突然又不急著走瞭。
“你在哪兒?”我妻子問。她很小聲,但很堅決,餐廳的背景聲音聽起來比她的還要大。“這麼久你跑到哪兒去瞭?”
“我在外面。”
“你在做什麼呢?我們主菜都快用完瞭。我還以為你馬上就會回來的。”
“我和米歇爾在外面呢。”
其實我本來想說“和我們的兒子”,但我沒這樣說。
短暫的安靜。
“我過來。”克萊爾說。
“不,等等!他馬上就走瞭……米歇爾馬上就要離開瞭……”
電話已經掛斷瞭。
爸爸對此一無所知,就該這樣。我想到我的妻子,她馬上就要走出餐廳的門,我待會兒要怎樣看她?或者這樣說:我是不是還能夠像幾個小時前在小酒館裡和那些平民在一起時那樣看她?那時她還問我有沒有覺得米歇爾最近有些古怪。
簡言之:我問自己,我們還是不是個幸福的傢庭?
我的下一個念頭轉到瞭被燒的、無傢可歸的女人的視頻上,還有那個問題:這視頻是怎麼跑到視頻網站上去的?
“媽媽要來嗎?”米歇爾問。
“是的。”也許是我的幻覺,但我總覺得當他問我“媽媽”是否要來的時候,他的聲音裡顯出瞭一絲輕松的感覺,似乎他跟他的父親在這兒已經站得夠久瞭。他的父親,什麼忙都幫不上他。媽媽要來嗎?媽媽會來的。我必須快點,我得把他納入我的保護之下,在我還能保護他的唯一領域裡。
“米歇爾,”說著,我又把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博……法索……知道些什麼?法索怎麼會知道關於視頻的事?他不是已經回傢瞭嗎?我是說……”
米歇爾很快地瞥瞭一眼餐廳大門,仿佛他希望他的母親現在就出現,把他從這痛苦的和父親的相處中拯救出去。我也很快地看瞭一眼門口,有些變化,但我又不能馬上說出到底是哪兒變瞭。我想起瞭那個抽煙的男人,那個抽煙的男人不見瞭。
“就這樣。”米歇爾說道。就這樣。這話以前他也一直說,在他丟瞭衣服或是把書包落在哪個足球場瞭,我們問他發生瞭什麼事的時候。就這樣……就這樣留在那兒瞭。“我就這樣把視頻電郵給瞭裡克。然後法索看到瞭,他就這樣從裡克的電腦裡把它下載瞭下來,然後把一段剪輯放到瞭視頻網站上,而現在他威脅我們,如果我們不給他錢,他就把剩下的也放上去。”
我本有若幹的問題可以提。我想瞭一秒,要是換作別的父親會問什麼。
“多少錢?”我問道。
“三千。”
我看著他。
“他想買一輛摩托車。”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