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是程瞭的男朋友

第五章

這是程瞭的

男朋友

S H E W O

Q I

S H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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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瞭的畢業論文答辯在6月底,她的論文題目是“從二十年新聞行業發展看新聞道德的缺失”。

程瞭之所以選擇這個看起來充滿人文關懷但仔細一想又無處落筆的主題,是因為選題那天她被堵在瞭路上,等她趕回學校的時候,同窗們已經將看起來容易寫的命題都挑走瞭。

別人走瞭自己的路,自己隻能無路可走。

答辯的過程還算順利,隻是拍畢業照的時候,不知道誰提議的把學士帽拋上天,程瞭卻被從天而降的帽簷砸到瞭脖子,疼得差點兒把眼珠子瞪出去,攝影師恰好在此時按下瞭快門,成瞭她終生不想重看的黑歷史。

散場後,有個同學約程瞭,這個同學已經和華耀手機簽約,目前在宣傳部工作。

“華耀手機與《全能挑戰》有一個合作專場,你前男友也到場。”

程瞭一回到學校,就老有人跟她打聽她“男朋友”的事情,她不勝其煩,幹脆暗示大傢,她和盛景初已經分手瞭。

早知道她就不那麼說瞭,男朋友總比前男友好聽點兒。

《全能挑戰》是江城電視臺辦的一檔益智類節目,對這期華耀手機的專場程瞭也略有耳聞。華耀新推出瞭一款手機,以防抖拍照、高速信息處理和指紋識別為宣傳噱頭。

為瞭增加節目的可看性,節目組特意邀請瞭盛景初。

特約嘉賓嗎?程瞭想不通華耀手機和圍棋有什麼關系,難道專門設計瞭一個圍棋APP?

秀時代也應邀參與直播,但這種拋頭露面的事從來都是部門之花琳達的。

不過,有機會見識一下當然好,程瞭痛快地答應瞭。

節目是現場直播,直播時間晚上八點。

程瞭有幾天沒聯系過盛景初,她猜他大概很忙,甚至從未見他發過朋友圈。

同樣是棋手,曹熹和一天能發十幾條,還強烈要求程瞭每條必須點贊,程瞭煩得差點兒把他屏蔽掉。

好歹是華耀的內部人員,同學給程瞭安排的位置比較靠前,拉著程瞭坐下來,同學還忍不住從側面關照一下程瞭的心理狀況。

“馬上要跟前男友見面,心情有點兒微妙吧?”

“還行吧,”程瞭信口胡說,“就是稍稍有點兒內疚,畢竟當初是我提的分手。”

同學默瞭默,終於沒忍住好奇:“那你當時為什麼提分手啊?”

“唉,”程瞭翻看著主辦方發下來的資料,“說起來這話就長瞭。”

正說著,程瞭的手機跳出來一條微信,盛景初的——

“我們分手瞭?”

程瞭四下望瞭望,沒看到人。

謊言被當事人拆穿,程瞭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她猶豫瞭一下回過去:

“分手其實還有道別的意思瞭,我指的是咱倆在杭州道別。”

盛景初回過來:

“那為什麼是前男友?”

程瞭索性繼續胡謅:

“坐在我前面的男性朋友啊。”

剛發出去,盛景初就從前排回過頭來看向她。

他穿瞭件白色的T恤,頭發理短瞭一些,鬢角處露出一截青色,目光還是慣有的沉穩淡漠。

同學立馬興奮地跟他打招呼:“你好,你好!”

盛景初微微頷首:“你好,我就是程瞭主動在杭州‘道別’的‘坐在前排的男性朋友’。”

程瞭的同學聽得一頭霧水,她看瞭看盛景初,又把視線落到程瞭身上,示意程瞭解釋一下。

程瞭伸手一指舞臺:“呀,節目快開始瞭!”

《全能挑戰》是江城的王牌節目,收視率一直穩居上星頻道的前三。主持人是江城電視臺的王牌主持陳端陽。

比賽分為三輪,分別對應華耀手機的三項新功能:防抖拍照、高速信息處理和指紋識別。

由選手挑戰華耀手機的智能系統。

陳端陽上場,介紹瞭本期節目邀請的兩位選手:一位擅長影像分析,一位擅長一心多用。

介紹完這兩位,陳端陽接著說道:“還有我們特邀的第三位嘉賓,盛景初先生!”

盛景初起身上臺,臺下已經有小粉絲瘋狂地叫他的昵稱“天元”。

他也是選手嗎?程瞭想不出盛景初和指紋識別有什麼關聯。

比賽開始——

大屏幕上放瞭兩段幾乎相同的錄像,但這兩段錄像有三處細微的不同,要求選手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這三處不同。

電腦隨機選取瞭一段三分鐘左右的動作戲。

程瞭的同學對這位擅長影像的選手有一定的瞭解:“我上次看他參加過央視的一檔節目,他能準確說出一段視頻一共有多少幀畫面,超級厲害!”

選手似乎有些緊張,他看完又斟酌瞭一會兒才按瞭答題鍵。

52秒處、1分38秒處、2分21秒處。

全部正確,隻可惜比系統慢瞭30秒。

雖然如此,觀眾已經十分激動瞭,系統雖然是人創造出來的,但是人的速度哪能比得過系統。

第二個比賽項目主要為瞭展示華耀手機的高速處理器,據說采用瞭世界頂尖技術,能夠保證手機在多線程工作時,保持最快的運行速度。

簡而言之,就是開幾個APP都不卡。

第二位選手也相當厲害,曾經獲得過吉尼斯世界紀錄認證。

節目組要求第二位選手一邊聽歌曲,一邊記憶一組毫不相幹的詞語,然後復述這組毫不相幹的詞語和歌詞。

為瞭增加難度,節目組將一首外國民謠翻譯成瞭漢語演唱,以確保所出的曲目,該選手之前從未接觸過。

歌詞不知道是誰翻譯的,稱得上是佶屈聱牙之最。

二號選手準確復述瞭歌詞,但在復述詞的時候記錯瞭順序,敗給瞭系統。

觀眾都有些遺憾,程瞭身後的阿姨還一直在念叨:“這不就是難為人嘛。”

第三個選手,就是盛景初瞭。

華耀手機的指紋識別技術,不單單是指開機時的指紋識別,在打開應用,啟動瀏覽器的時候,都可以運用指紋識別技術,即使將手機外借,也可以保證隱私不會被輕易查看。

陳端陽邀請臺下的觀眾上來,馬上有熱情的觀眾舉起瞭手,陳端陽點瞭十九個,還剩下最後一個名額,她停瞭一會兒,盯住瞭程瞭那一排。

“請第二排穿粉襯衫的小姑娘上來。”

程瞭扭頭看瞭看同學,同學忍無可忍地推瞭她一把:“說你呢。”

哦,對,她出門的時候換瞭一件粉襯衫。

她明明沒有舉手,陳端陽這是故意的?

程瞭磨磨蹭蹭地挪瞭出去,走到瞭臺上,在一臺機器跟前錄入瞭自己的指紋,然後隨著其他十九位觀眾下瞭臺。

陳端陽請盛景初觀察瞭五分鐘,讓程序將這二十枚指紋兩兩重疊,又將這十枚重疊過的指紋與二百枚重疊後的指紋混在一起。

屏幕上以十枚指紋一列,共有二十一列。

程瞭緊緊盯著屏幕,很快感覺自己的眼前似乎出現瞭一個萬花筒,一直轉個不停。

她揉瞭揉酸痛的眼睛,忍不住嘀咕:“這規則誰定的,真夠變態的。”

比賽正式開始——

盛景初的手裡有一個平板電腦,與大屏幕關聯,方便他點出指紋。

第一列第四個,盛景初身後的指紋標亮。

隨即,代表系統的大屏幕第一列第四個也標亮。

第三列第八個,他身後的指紋再次標亮。

…………

很快,他示意已經完成,系統剛剛完成第八個。

用時52秒,準確率百分之百!

程瞭的同學激動得跳起來,用胳膊肘使勁兒捅瞭捅程瞭:“你腦袋是不是進水瞭啊!”

程瞭瞪瞭她一眼:“禁止人身攻擊啊。”

同學搖著她的胳膊:“你腦袋要沒進水,為什麼要跟他分手啊?”

程瞭悻悻地笑笑,臺上的盛景初恰好看過來,兩人的目光一觸,她鼓起臉,做瞭個狐貍的樣子,比瞭個口型:“加油!”

陳端陽出聲壓下臺下沸騰的聲音:“我們要不要增加點兒難度?”

大傢一起喊:“要!”

於是系統將十枚指紋混入瞭五百枚指紋之中,盛景初依然先系統一步,既穩且準,迅速找出瞭十枚指紋。

“看來還是難不住我們的‘天元’啊,”陳端陽笑著問,“還要不要再增加點兒難度?”

“要!要!”

第三個回合的比賽先播放瞭二十名觀眾錄入指紋時拍下的頭像照,又將這二十張照片混在二百張照片裡,要求盛景初指出每一枚混合過的指紋對應的兩張人臉。

這怎麼能找出來!

程瞭憤憤然地替盛景初鳴不平。

比賽再次開始——

盛景初凝神沉思瞭片刻,挑出瞭第一組混合指紋對應的觀眾。

緊接著,是第二組。

第三組。

…………

到最後一組的時候,他挑出兩張照片後,示意陳端陽:“這裡面少瞭一個人的指紋。最後一組應該是三個人的指紋。”

陳端陽愣住瞭:“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最後一組雖然看起來是混合瞭兩個人的指紋,但與其他九組略有區別,其實混合瞭第三個人的一部分指紋。”

他指瞭指屏幕:“但這個人不在這二十名觀眾之列。”

臺下頓時嘩然。

陳端陽有些茫然,提醒他:“這不太符合規則。所以,您需不需要再考慮一下?”

“如果不是規則的問題,就是混合指紋的時候出瞭問題。”盛景初抬頭看著大屏幕,“我的選擇已經完成瞭。”

演播大廳有片刻的安靜,很快有觀眾壓低瞭聲音爭論起來。

那邊,系統也已經結束瞭作答。

陳端陽通過耳麥和導演低聲交流瞭兩句,臉上流露出瞭贊嘆。

“這是主辦方搞的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最後一組的指紋,確實是三個指紋的疊加。”

第三回合,盛景初勝。

如果說前兩輪比賽,觀眾是激動的話,那麼這輪比賽結束,觀眾已經完全呆滯瞭。

程瞭的同學用力掐著程瞭的胳膊,眼淚都差點兒落下來。

“你看,你看啊!”

程瞭疼得直齜牙:“你放手,哎喲喲,放手。”

陳端陽問臺下觀眾:“厲害不厲害?”

大傢答得異口同聲:“厲害!”

“有誰比他更厲害嗎?”

臺下頓時鴉雀無聲,隔瞭幾秒才有幾個人扯著嗓子喊:“誰能比他厲害啊。”

陳端陽順勢推薦起瞭華耀手機。

“盛先生隻有一個,華耀手機你卻可以隨時擁有。防抖拍照,讓你的笑容更亮麗,高速信息處理,讓你娛樂辦公兩不誤。指紋識別,確保你的隱私安全無虞。”

直播結束後,程瞭隨著同學走出瞭會場,臨到門口又回頭看向舞臺,陳端陽正拉著盛景初說著什麼。

也許有些人生來就是要萬眾矚目的,不管是六歲時給蔣春來與解寒洲帶來震撼的盛景初,或是十六歲時驚艷亮相的天才少年,還是在公安局裡處變不驚、逐條分析的神秘男人,抑或是棋聖大賽中寵辱不驚的專業棋手。

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有著掌控一切的自信。

因為出眾的天賦嗎?那個當年在運河邊上看著貨船經過的孩子,是否想到會有一天,長成這樣出色的一個人?

馬爾克斯曾經說過,他之所以能寫出《百年孤獨》,不過是想讓他的朋友們為他感到驕傲。

而盛景初也曾經說過,我和程瞭是朋友。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程瞭還以為是為瞭和自己劃清界限,直到此時此刻,她才忽然感受到“朋友”這兩個字的彌足珍貴。

她用力按瞭按心臟的位置,心頭滾過一股熱流,是自豪。

在路上,盛景初發來微信:

“你在哪裡?”

程瞭回他:

“回傢的路上,有事要找我嗎?”

程瞭想瞭想,八成是“被分手”的事,趕緊跟他道歉:

“我跟我同學瞎說的,對不起,我以後一定謹言慎行,絕不拖你後腿。”

考慮到語氣可能不夠誠摯,她又添瞭幾個跪地求饒的動漫表情。

他回過來:

“我準備送你回去的。”

居然不是追問分手的事!程瞭暗暗松瞭口氣,高興地將手機捂在胸口上。

他又回過來:

“你的右手食指上,為什麼有道疤痕?”

他怎麼知道自己右手有傷的?程瞭想瞭一下才明白,一定是剛才做節目的時候,他記住瞭自己的指紋。

想到要打的字比較多,程瞭幹脆回瞭語音:

“小學的時候參加運動會要準備花束,老師讓我們自己用皺紋紙纏在樹枝上,我給樹枝削皮的時候,不小心被小刀劃的。當時流瞭好多血,我還以為自己會失血過多死掉呢,還交代瞭我同桌好些遺言,把我最珍愛的36色水彩筆留給她瞭,誰想到沒死成,放學瞭還活蹦亂跳的。”

程瞭是左撇子,左手用刀,所以傷在右手。

盛景初聽這段語音的時候正坐在車裡,小齊在前面開車,他不喜歡用耳機,聲音是外放的。小齊聽著樂瞭起來:“這程瞭的內心戲還真多。”

盛景初默默回瞭她一句:

“疼嗎?”

程瞭回瞭一個齜牙咧嘴的動畫表情:

“疼是疼,最麻煩的是後續,我同桌堅持要履行‘遺囑’。”

他靠在椅背上,高強度的記憶十分消耗體力,可是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程瞭的那枚指紋,中心圓圓的,老人說這叫“鬥”。

他按瞭按微微發脹的額角,問小齊:“最近有什麼好看的電影嗎?”

按說程瞭在秀時代實習也已經滿瞭三個月,但是上面遲遲不提轉正的事情。程瞭向人事打聽瞭好幾回,人事一直推說在辦,讓她耐心等等,再耐心等等。

給曹熹和拍攝的素材十分豐富,程瞭連續熬瞭幾個通宵,剪成瞭一個片子,躊躇滿志地交到瞭組長那裡,結果到下班時間瞭,也沒收到組長的反饋。

程瞭坐不住瞭,幹脆去問組長。

組長“哦”瞭一聲,給瞭程瞭一句吐血的答復:“我沒看。”

說完,組長放下手頭的工作,看著程瞭:“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你做的這個我是沒辦法做推薦的,關註度不夠。”

程瞭被兜頭潑瞭一桶冷水,還是有點兒不甘心:“首頁的banner推薦不行,視頻區的位置能不能靠前一點兒?”

“程瞭,”組長已經很不耐煩瞭,“你能不能把時間用在有用的地方?曹熹和又不是冠軍,你閑得沒事幹瞭?”

“那我可以上傳到網站上去吧?”程瞭最後弱弱地問瞭一句。

組長揮揮手:“你隨便吧。”

琳達那組的片子很快播瞭出來,程瞭看瞭一下,做得中規中矩,壓縮成一個五分鐘的短片更合適,四十五分鐘的特輯就顯得不夠緊湊。

程瞭將視頻上傳到瞭公司的平臺,卻像沙子掉進瞭太平洋,不要說水花,連水分子都沒見一個。

她心疼得直啜牙花子,對面的言曉叩叩她的桌子。

程瞭看著後臺半晌不動彈的點擊數,跟言曉倒苦水:“你這麼想,如果有一個演技出眾、相貌出色、優秀的女演員,千辛萬苦演瞭一部電影,本以為演完之後會獲得奧斯卡獎、金棕櫚獎、金熊獎、格萊美獎……”

言曉提醒她:“格萊美是音樂獎。”

“總之,她演瞭一部能震驚整個影壇的片子。結果呢,電影還沒上映,就被廣電總局禁播瞭。你說鬧心不鬧心?鬧心死瞭吧?我現在就是這個狀態。”

正說得熱鬧呢,徐遲打來瞭電話。

從程瞭出差那次的電話以後,徐遲再沒打來過電話,程瞭也沒主動聯系過他。

雖然兩人從小就認識,但聯系得並不頻繁,程瞭也把這個當成常態。

“知瞭,”徐遲叫她的綽號,“你出來,有驚喜。

“給你幾個選項——

“A,窗外升起一串彩色氣球,下面掛著長長的彩帶,寫著‘油炸知瞭,五元兩份’。

“B,門口站著一個快遞員,送來一大捧鮮花,花中放著一張卡片還有一條綠色的毛毛蟲。

“C,一隻碩大的米奇鼠,見到你親切地迎上來,正當你以為他要擁抱你的時候,他往你的手裡塞瞭一份飯店的宣傳單。”

這三個選項裡說的事,徐遲都幹過。

選項A是程瞭初中畢業的時候,同學們都以為是誰要向程瞭告白,幾乎一個學校的人都擁瞭出來,等到看清楚彩帶上的話時,笑得驚天動地。

選項B是程瞭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徐遲特意讓人給她送來瞭一大捧玫瑰,結果是程瞭幸福地輕嗅玫瑰花的時候,與毛毛蟲來瞭個深情對視。

選項C是程瞭考上大學的時候,徐遲特意穿瞭一件米奇鼠的衣服,就為瞭給她發一張不知道哪個飯館的打折傳單。

論無聊,無人能出徐遲之右。

程瞭對徐遲的驚喜不抱任何希望,走出部門的玻璃門,發現徐遲就站在走廊盡頭,微笑著朝她走瞭過來。

徐傢有點兒少數民族的血統,到瞭徐遲這一代,發色帶瞭點兒亞麻灰,陽光下有一種特殊的光澤。

他的膚色也遠比一般男人白,程瞭經常出外景,曬瞭一個夏天,伸出胳膊來,比他的還要深一點兒。

徐遲在她面前停下,攤開雙手:“Surprise!”

程瞭下意識地一躲,徐遲的手撲瞭個空,順勢拍瞭拍程瞭的頭。

“學聰明瞭,其實我本來就想拍拍你的腦袋的。”他又裝模作樣地聽瞭聽聲音,“老板,換一個,這瓜好生!”

程瞭忍不住笑起來。

徐遲觀察著她,臉一板。

“程知瞭,你胖得連酒窩都要沒有瞭。”

程瞭瞪瞭他一眼,笑容加深瞭一些,指著左頰問他:“現在呢?現在有沒有?”

她穿著碩大的黃色T恤,前襟上還繡瞭一隻剛出蛋殼的鴨子,像是她一貫的穿衣風格,有種奇異的萌感。

他有些嫌棄:“你多大瞭,還穿這種衣服。”

這件衣服是盛景初買的,程瞭穿瞭幾次,覺得衣料柔軟吸汗,網上搜索瞭一下才發現是一個法國的少女品牌。

像她這種看到Cache-Cache的廣告牌念“擦車—擦車”的人,什麼牌子都念不準也記不住。

她有些不樂意,在鴨子腦袋上愛撫地拍拍:“你有意見?”

“我得給人事說說,從今天起出臺一項新的規章制度,上班時間不準穿亂七八糟的衣服,誰穿扣誰錢。”

程瞭抬頭望瞭望房頂:“好像有牛在天上飄呢。”

正說著呢,電梯門打開,程瞭的部門總監從電梯裡走瞭出來,看到徐遲的時候愣瞭一下,馬上換瞭一個得體的笑容迎上來。

“徐總,過來視察嗎?”

總監又看瞭看程瞭:“你是我們部門的實習生吧,叫程什麼來著?”

“程瞭,知瞭的瞭。”程瞭恭敬地回道。

徐遲難道就是言曉曾經提到的海外留學歸來的高管?程瞭意味深長地看瞭看徐遲。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徐遲當年可是因為成績太差才出去留學的。

總監沖她笑笑:“好好幹,早晚會變成‘瞭不起’的‘瞭’。”

直到總監走瞭,程瞭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你是怎麼忽悠進來的?”

徐遲整瞭整襯衫的衣領:“知道老總姓什麼嗎?”

“姓顧啊。”

大老板顧錚,MIT畢業,曾經在美國微軟公司就職,1996年回國辦瞭第一傢互聯網公司。

“那不就得瞭,”徐遲悠然一笑,“我舅舅。”

晚上程瞭回到傢,程爸爸正在上網學習下圍棋,手裡還弄瞭個小本本。程瞭偷偷瞄瞭一眼,不是圈就是叉。

程爸爸一把將小本本蓋住,往外轟程瞭:“出去,出去,別耽誤我學習。”

程瞭圍觀瞭一會兒,有些好奇:“你學這個幹什麼,周圍又沒有人會下棋的。我教你玩‘保衛蘿卜’啊,‘憤怒的小鳥’也行,我現在能一鳥通關瞭。”

程爸爸沒搭理她,但眉梢眼角隱約藏著幾分得意。

程瞭心知老爹一定有事瞞著自己,於是湊上來揉著程爸爸的肩膀。

揉瞭一會兒,她問:“怎麼樣,舒服吧?”

程爸爸舒服得瞇上瞭眼睛:“舒服。”

“還想再舒服一些嗎?”

程爸爸點點頭:“再來十塊錢的。”

“那你先告訴我,有沒有好消息跟我分享啊?”

程爸爸有事向來憋不住,更何況這事他覺得做得很貼心,雖然回來的時候再三叮囑自己,一定要先憋著別說,不過被程瞭套瞭會兒話,還是忍不住賣弄起來。

他做瞭個“暫停”的姿勢,示意程瞭先停一會兒,打開電腦的微博頁面,點開瞭盛景初的微博。

“你看這個……”程爸爸指著頁面。

程瞭湊過去看瞭看,最新的一條微博上,拍瞭一個棋局,還配瞭一段話:

“與小曹對陣,大傢不妨猜猜看我倆誰執黑,誰執白。”

程瞭反復看瞭幾遍也沒看出來和程爸爸有什麼關系。

程爸爸急於表現,看到女兒這麼不上道,幹脆自己揭瞭出來:“你看這裡,棋枰旁邊有一個保溫杯吧。”

程瞭點頭。

“重點在這裡,”程爸爸指瞭指保溫杯上的一道影子,“這是茶幾在保溫杯上的投影。從這一塊能看出什麼來?”

程瞭盯著這手指甲蓋大小的影子:“沒看出什麼來啊。”

“能看出茶幾上有一個青花大碗啊!”

“啊?啊?”程瞭幾乎貼在瞭屏幕上,“好像是有個碗。”

“這不就得瞭,”程爸爸得意地蹺起瞭二郎腿,“咱傢的。”

程瞭有種相當不好的預感:“怎麼說?”

“我讓小東去送的外賣。”

自從程爸爸成瞭微博紅人,程叔小館的生意日漸紅火,程爸爸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又雇瞭個幫工,就是小東。

“你……你是怎麼知道盛景初傢的地址的?”

“那個下圍棋很厲害的,叫蔣……蔣春來來店裡吃飯,我問的。”

如果後面有張床,程瞭立馬能抽過去,她掐瞭掐虎口,用力咽瞭兩口吐沫。

“老爹,咱這是圖什麼啊?”

程爸爸沒得到預期的贊美,頗有點兒惱羞成怒,他揮手將程瞭攆瞭出去。

“臭閨女,自己腦子不好使還要耽誤我上進!”

房門在程瞭的鼻尖掃過一陣風,砰的一聲,關上瞭。

程瞭在門口呆呆地站瞭一會兒,四下裡瞅瞭瞅,打算找個稱手的傢夥剖腹自盡算瞭,掙紮瞭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怕疼。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癱在椅子上,用手捂住瞭臉。

老爹這不是幫倒忙嘛,萬一盛景初誤會自己對他有想法,豈不是讓她節操盡碎,臉沒處擱?

她正想給盛景初發個信息打探下消息,盛景初已經先發瞭過來:

“替我謝謝叔叔的晚飯。”

程瞭呻吟一聲,憋出瞭三個字:

“別客氣。”

盛景初看著她的回復,平時她的信息不是嘰嘰喳喳地講些有的沒的,就是發一些奇奇怪怪的圖片,這次回復得異常簡潔,也沒搭配圖片,難道是心情不好?

他正準備發信息問一下,卻有電話打瞭進來。

徐遲的歸國慶祝Party,請瞭程瞭和程意。

程瞭本想推瞭,徐遲的媽媽卻特意打瞭電話來邀請她,語氣十分殷勤。

“街坊鄰居住著,有段時間不走動瞭,上次見你才那麼一點點高,一定要過來讓阿姨看看。”

嚴格來說,徐遲的媽媽根本不是程瞭一傢的街坊,倒是徐遲的爺爺一直和程傢是鄰居。

說起來,程傢和徐傢還有一段淵源,祖上曾經同朝為官,清朝亡瞭之後,程傢歸隱田園,徐傢的祖上辦起瞭實業。

程傢有個祖姑奶奶曾經嫁入徐傢,兩傢上溯四五代,還有些攀扯不清的親戚關系。

不過,到瞭程爺爺這一輩,他頂看不上徐爺爺的一身學究氣,幾乎見到徐爺爺就要捂鼻子,徐爺爺也在背地裡叫他“活土匪”,不叫兩傢的兒女來往。

有一年江城發大水,甜水巷的地勢低,水很快灌瞭進來,程爺爺帶著傢裡人轉移到瞭高處,發現徐爺爺沒出來,一個人沖進瞭洪水裡,將徐爺爺扛瞭出來。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徐爺爺自己沒閨女,程爺爺生的也都是兒子,於是徐爺爺曾經說過要讓自傢的孫子娶程傢的孫女。

那時候徐遲才滿月,程意剛斷奶,程瞭還沒出生,程傢根本沒當一回事。

程傢雖然沒當回事,徐爺爺卻一直記著呢,老人傢有些怕程意,每次見到程意的時候都繞道走,見到程瞭的時候就笑瞇瞇地塞糖給她,親熱地叫她“孫媳婦”。

徐傢在城郊有別墅,程意剛剛拿到駕照,貸款買瞭一輛車,載著程瞭去瞭徐傢。

她們到得雖然不算遲,可門口已經停滿瞭車,程意瞅瞭一眼,悄悄將自己的奇瑞開到瞭角落裡。

程瞭特別喜歡其中的一輛,盯著看瞭好久。

“兩隻前蹄往前這麼一探,”程瞭的兩隻手比畫瞭一個往前伸的動作,問程意,“是什麼車?”

“法拉利,你個土鱉。”程意瞪瞭程瞭一眼,覺得堂妹和堂弟一樣糟心。

“你猜上次程諾問我什麼?”程意根本沒指望程瞭接話,接著說道,“他問我法拉利和法拉第什麼關系!”

程瞭弱弱地問瞭一句:“難道是兄弟?”

程意有些後悔帶程瞭過來,一看停車位的車就知道,徐傢邀請的來賓非富即貴,這種場合根本不適合請老街坊過來,也就是程瞭單純,以為徐遲的媽媽想跟她敘舊。

剛一推開門,她們就聽到瞭一陣喧鬧的人聲,一樓已經佈置成瞭宴會廳。

男客衣冠楚楚,女伴化著精致的妝容。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程瞭吐瞭吐舌頭,程意堅持穿禮服過來,她還笑程意小題大做,這麼一看,她自己打扮得太不合時宜,隻穿瞭一件連衣裙。

徐遲正跟人談著什麼,看到程意和程瞭,遠遠地跟她們打瞭個招呼。

徐遲媽媽穿著Chanel的高定禮服翩翩進來,身後跟著一個男人,玉樹臨風,一入場就吸引瞭眾人的目光。

狹長水潤的眼睛,冷淡得有些孤高的氣度,正是盛景初。

他身上的西裝款式簡潔,不是慣常愛穿的意大利品牌,銀灰色帶瞭點兒張揚,衣兜處露出手帕的一角。

程瞭沒想到盛景初會來,正想跟他打個招呼,徐遲媽媽已經拉著盛景初四處介紹。

那一聲招呼噎瞭回去,程意給她端瞭一杯紅酒過來,交代:“做個姿態就行,別真喝。”

程瞭於是捧著杯子,乖乖裝起瞭壁花。

雖然程瞭極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奈何這一身衣服在酒會上太打眼,不時有目光掃過來。

徐遲媽媽看到程瞭,抬手招過來一個女孩兒。

盡管宴會廳裡美人如雲,這個女孩兒的美貌卻依然亮眼,火紅色的長款禮服包裹出優美的線條,唇彩是最張揚的色號,顧盼流轉,像驕陽般耀眼。

“這是喬菲。”徐遲媽媽優雅一笑,向程瞭介紹,“徐遲的未婚妻。”

徐遲的……未婚妻?

程瞭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呆呆地看著喬菲,耳邊轟隆隆的,像開過瞭一列轟炸機。

程意挽住她的胳膊,順勢掐瞭她一把。

見程瞭還沒反應,程意推瞭推她:“高興傻瞭,沒聽徐阿姨說嗎,這是徐遲的未婚妻。”

程意特意在“未婚妻”上加瞭重音。

程瞭這才回過神來,向喬菲笑瞭笑:“你好。”

徐遲媽媽接著給喬菲介紹程瞭。

“這是徐遲爺爺傢的鄰居程瞭,我是從小看到大的,徐遲也拿她當妹妹一樣。”

程瞭愛慕徐遲的心思藏不住,徐遲媽媽自然也看在眼裡,她從沒把程瞭當過一回事,小孩子過傢傢一樣的感情,婚姻講究的還是門當戶對。

可是最近公公又提起瞭要徐遲娶程瞭的事情,她心裡憋著一股火,這才特意請瞭程意和程瞭過來,讓她們知道知道自己的斤兩。

程意在心裡冷笑,遠遠橫瞭徐遲一眼。這小子從小就滑頭,和程瞭認識瞭十幾年,就沒做過一句承諾,有瞭未婚妻還要吊著她傢程瞭,真不是個東西。

她心裡替程瞭不值,又恨程瞭平時伶牙俐齒的,上真章的時候倒成瞭啞巴,幹脆替程瞭接過話來:“可不是,以後我們程瞭出嫁,徐遲這個當哥哥的可得包一個大紅包。”

程意遠遠喚瞭一聲“景初”,示意他過來。

盛景初正在和一個中年男人交談,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微微一愣,道瞭聲歉,走瞭過來。

程意矜持又不失熱情地向盛景初問候瞭一聲,然後向喬菲介紹:“這是程瞭的男朋友。”

《舍我“棋”誰(舍我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