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鈞聽得咋舌,政府這一步一步,居然完全不出錢宏明所料,也完全符合他根據錢宏明思維方式推算出的決策可能。他不禁看看文靜地吃飯的小碎花,就隻差那麼幾個月,就是那麼短的三個月,要是熬過瞭,錢宏明的曙光就在前面瞭。可錢宏明雖然先人一步看到地平線上的微光,卻終於堅持不到這一天。時間,隻是因為時間。
“我們有個樓盤一直在建,可是不敢開盤。這個會議下來,等於給我們吃瞭半顆定心丸。現在我們隻要等待,看後續有什麼措施。可是現在樓市這麼淡,全國各地都在退地王,售樓處常常被砸,再加上經濟大環境不好,想恢復樓市,難啊,另一塊地不敢再啟動,還是觀望。”
“最近信貸有點兒放松,根據我和銀行接觸……”
“別偽君子,直接說跟阿三接觸吧,你和銀行誰跟誰啊。”
眾人都笑,崔冰冰指使陳其凡揍申華東,柳鈞笑道:“我說的是普遍性,雖說貸款支援中小企業,可我看不到操作細則,基本上隻是一句口號,阿三說很難操作,本來中小企業的資信就不好,授信不高,碰到現在不死也隻剩半條命的,銀行怎麼敢貸。像我,貸出來全靠阿三。那麼你想,銀行現在有錢可以貸,信貸員有貸款的沖動,然而可以授信的企業卻較過去少,那麼錢該流向哪兒。”
“隻要二套房政策,轉讓稅政策等停止,我毫不猶豫地貸款給房地產公司。”崔冰冰插話,“救工廠難,救樓市太容易,每個地方隻要尋找各種借口大規模拆遷,需求立刻上來。別看現在積壓的未售房很多,相對全市人口,這個數量不算什麼,本市有錢人多,眼下正無處可投資,都放我們那兒存定期,三個月的,通知的,一年的,都是短期的,個個賊心不死等著苗頭呢。你們房地產隻要稍微有起色,一勾引,那些存款就沖出來。投資渠道隻那麼幾個,後市怎樣,端看政府怎麼操作樓市瞭。”
“阿三跟我爸的腔調差不多。他聽瞭我的傳達後,說政府必定指望賣地充實地方財政,可現在這種情況,誰也不肯去拍地,上兩個月已經流拍兩次,他們不會不心急,隻要上面中央松口,地方一定動作很大。他說他已經不愁瞭。”
柳鈞揶揄道:“是我跟阿三與你爸見識差不多,我們早若幹天就預知這一可能,隻是猜不出什麼時候拐點出現。東東你以後要多向我們虛心學習,你別不信,證據都在我的博客,你跟帖說我異想天開,罔顧本國現實,嘿嘿嘿。”
“哼,你們兩個同聲共氣,慣會拆臺。”申華東斜睨一眼陳其凡,悻悻地轉開話題,“看起來我要用房地產養兩傢制造公司瞭。這年頭,開廠最最最沒意思,最最最不賺錢。”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兩個“最最最”,驚醒夢中人。即使眼下憑老婆阿三的人脈,搶先獲得貸款,讓兩傢工廠一傢研發中心得以靠貸款茍活,可是,他真能指望政策幫得瞭忙嗎。無論內外銷,即使他向市場部發出不惜進行價格肉搏的指令,可是面對驟縮的市場,面對與他一樣觀望而不敢推出無訂單新產品的客戶,他即使搶到瞭更大的市場份額,可銷售絕對值的下降趨勢卻是難以挽回,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以開後門獲得的貸款茍延殘喘,是徒勞的垂死掙紮。
原本指望經過這一年來的經濟局勢起伏,主事者能夠看清經濟發展結構的不平衡表現在哪兒,可以趁經濟放緩期間大力修補,扭轉畸形發展的趨勢。可是,東東轉達的會議精神,讓柳鈞徹底看不到制造企業頭頂上有什麼政策的曙光,他也不敢再有指望瞭。制造業在東東眼裡最最最沒意思,在決策者的眼中,又何嘗又意思瞭。他相信,未來即使再來什麼扶持中小企業的政策,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而更多的暗力,則是會使在與財政利益最直接相關的地方,也是最快速獲利的地方,最容易獲利的地方。
可是,為什麼心裡有那麼點兒小小的不死心呢?他心裡總是存著點兒希望,希望有一天出國參展的商品不是因為價廉物美而吸引人,而完全是因為最前沿的高科技招人眼球。他多麼希望有那麼一天,他可以自豪地拍著胸脯說,完全是自主研發,我們中國不僅僅隻會生產襯衣玩具,我們國傢大力支持企業向高科技轉型。
可是,真難啊。他獨木難成舟,今年的高新產品退稅都還沒拿到手呢。連這種僅有的支持都難以兌現。
國慶長假,一傢四口人浩浩蕩蕩奔赴嘉麗的老傢,小碎花想媽媽瞭,小碎花的外公外婆也非常想念小碎花。兩個小孩子給綁在專用座椅裡,在後面一路嘀嘀呱呱說話,笑鬧。鬧到後來都累瞭,終於肯安安靜靜睡覺。崔冰冰轉身給她們蓋上小毛毯,試探兩人都是熟睡瞭,才對柳鈞輕道:“你看淡淡總是笑得那麼大聲,一邊笑一邊尖叫,我看好多小孩子高興起來都這麼鬧。總算小碎花在我們傢這幾天呆下來也有笑聲瞭,笑聲越來越大,隻希望這幾天下來不會有倒退。”
“沒辦法,隻能這樣。”柳鈞意識到小碎花將看到讓人心裡不快樂的畫面,可人有時候也隻能認命,這就是小碎花的命。
因此,在高速出口意外看到小碎花外公揮手招呼的時候,柳鈞心裡咯噔咯噔,隻希望小碎花外公能照顧小碎花的小心靈。他忍不住先跳下去,準備與小碎花的外公事先交流一下看法。可是一看見小碎花外公三個月不到蒼老憔悴瞭許多的臉,他真有點兒不忍心再提要求。可該提的還是得提,小孩子更脆弱。
小碎花的外公一提起女兒就流出眼淚,泣不成聲。他也覺得小小的小碎花不應該再受打擊,可他們又寄望小碎花的聲音能喚醒嘉麗,他心裡非常矛盾,手心手背都是肉,隻好為難受創最小還不很懂事的小碎花瞭。末瞭,小碎花外公拉著柳鈞的手一直說感謝,說他和妻子每天最大的安慰是看柳鈞寄來的記錄小碎花生活的VCD,他們非常感謝柳鈞夫婦為小碎花所做的這一切。柳鈞一聽,終於松瞭口氣,他最怕的是小碎花外公外婆不滿意,現在看來,小碎花外公外婆是多麼遷就多麼溫和的人。
從小碎花醒來見到淚眼婆娑的外公這一刻起,幾乎一整天,柳鈞耳朵裡是此起彼伏的哭聲,還有淡淡抓著小碎花的衣襟跟著一起哭。唯有嘉麗的眼神一直凝視在無窮遠,臉上既沒有快樂,也沒有不快。連崔冰冰都看著心裡難受。晚上去賓館住宿,柳鈞將一傢人送上車,又下來跟殷殷送行的小碎花外公外婆道:“實事求是地說,嘉麗其他都很好,臉色比早前強瞭許多。其實……宏明在的時候她很憂慮,現在這麼無憂無慮也好……您兩位別太難過瞭,嘉麗心事重,又內向,或許失去記憶未嘗不是好事,可能是躲避痛苦的最好辦法。”
小碎花外公外婆一人拉柳鈞一隻手,無語凝噎。好一會兒,外公掏出一隻大信封塞到柳鈞手上,哽咽道:“你們明天直接回吧,別來瞭。謝謝你們把小碎花帶得這麼好,我們很放心。”
柳鈞卻一手就掂出信封裡是什麼,是錢,他經常送人這種信封,早手勢純熟,一摸便知。“我跟宏明是開襠褲兄弟,我跟他不談錢。小碎花也是我侄女。”
小碎花外公外婆當然不肯收,柳鈞臨走從車窗裡扔回給他們,一個沖刺溜瞭。不過他第二天沒走,讓崔冰冰領淡淡去玩,他領小碎花再次去探視她外公外婆,三個人好好地呆在他的車裡見面,他一個人在小區裡曬太陽。回賓館路上,他告訴小碎花,大傢都很愛她,非常愛她。小碎花似懂非懂地點頭,但是很疑問為什麼媽媽不抱她不看她,是不是不要她瞭。一說起來,小碎花就哭得很傷心。柳鈞隻好告訴小碎花,媽媽生病瞭,什麼都看不見聽不到,不知道小碎花去看她。等媽媽恢復健康瞭,媽媽會狠狠地親小碎花。
一次探親下來,小碎花又沉默瞭。不過一行繞道上海好好玩瞭一趟,一傢人才恢復節前笑容。可是,柳鈞估計楊巡整個長假笑不出來瞭,長假這幾天,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暴跌,幾乎跌掉四分之一強。楊巡的鎳礦出產的鎳自然也在其列。柳鈞想到,楊巡這個人頭腦活絡,對賺錢這種事見縫插針,估計很可能在上海期貨交易所做套期保值,他記得曾聽楊邐說起過。隻是不知道楊巡眼光如何,賭性如何,持的是空單還是多單。目前國內大宗商品價格與國外聯動迅速,長假後必定跟風下跌,若是楊巡因三季度連續鎳價下跌而持有空單,純粹隻為自傢產品套保,損失還不會太慘重。
果然,十月八日,上海期貨交易所一片跌停,哀鴻遍野。
與此同時,是各地不斷傳出大力支持樓市的地方政策。柳鈞一聲嘆息,他似乎看到市道的前途。他不知道最高決策怎樣,大約很多人跟他一樣翹首期待上面的聲音,隻是目的各有不同。
很快,梁思申就告訴柳鈞一個消息,楊巡在期貨市場大敗虧輸,輸得手機都停瞭。柳鈞奇道:“他難道不單純做套保?還做投機?”
反而是梁思申奇道:“你懂期貨?既然你懂,你應該理解做那行的心理,進瞭那門,不投機投什麼。”
“是啊,那一行的杠桿那麼大,幾筆大進大出下來,腎上腺素直線上升瞭。尤其是新手,楊巡入門最多也就一年多點兒。我當時差點兒玩得扔掉公司,幸好機械是我的熱愛,好不容易才拔出泥足。”
“楊巡向來賭性很大,膽子也很大。請你幫我關照一下保安,這幾天楊巡若來找我,說我不在。”
“楊巡……會來這兒?他不如去你傢堵門。”
“當楊巡有求於你的時候,他會對你展現針對性的極大魔力,這種魔力對我有強效,我傢某人則是免疫,他不敢上我傢瞭。現在都這麼暴跌,你怎麼辦?繼續養著這個燒錢的研究中心,還是尋求國企合作?”
“我最近一直在考慮,也在觀察,我試圖尋找另一種賺錢途徑,來養活我的制造業和研發,就像東東傢目前所做的那樣,用投資和房地產來養活兩傢大工廠。我也很希望給研究中心找個大戶人傢,可是很少有人能花大錢支持獨立創新自主研發精神,很多投資客無法理解中心裡面這些虔誠於鉆研的科學傢們的精神領域,與那樣的投資客無法合作。”
“可是你目前的自有資金根本無法從事投資和房地產這兩大項目,除非搭車。而我國目前可供你這種外行投資的領域又很少,股市期市你現在不敢進去吧,你還能做什麼?請原諒我直接,我們這算是談工作。”
“我……正瞄準房地產。這幾天的各種信息越來越讓我相信,地方政府有本事在區域內提升房價。但他們具體準備怎麼做,還有待觀察,目前隻是幾個城市試水性質地推出政策。我算瞭一筆賬,我如果有三千萬流動,投資買二手房,隻需要支付30%的首付,假設我可以買一萬平米。隻要房價每平米上升一千元,我就可以獲得一千萬的回報率,這已經是不小的杠桿和回報瞭,適合我這種資金實力不夠雄厚的散戶。而我相信,這個升值幅度應該概率不小。商貸也可以,具體怎麼操作,我現在安頓好小孩子們之後,就每天與阿三商量。原諒我說句可笑的話,隻要我還能生存,研發中心一定不會倒。支持它,也是支持我的一個信念,一個希望。隻是很可惜,我為瞭它,不得不離我喜愛的研究工作越來越遠。人生真是很符合墨菲定律。”
梁思申愣瞭會兒,笑道:“看到一個十足的奸商說信念,才發覺這個世界真的很美好。真高興看到一個個為實現希望而努力的人。我越來越喜歡在中心工作,這兒有磁場。我也在看局勢,覺得還沒攤牌,但憑我多年做資本這一行的直覺,眼下不失為資本擴張的好時代。我們往後經常切磋。”
柳鈞無法不想到,一個個為實現希望而努力的人裡面,一定包括宋運輝。他很開心,又多一個人欣賞這樣的品格,而不是取笑。說真的,若不是因為梁思申是宋運輝的太太,而他深刻地感覺到宋運輝也是個懷抱自主研發希望的人,他才不敢跟梁思申說起自己的信念,這年頭一個大男人如此口頭表白,會被人認作中年怪叔叔。
申華東不斷告訴柳鈞,他爸又跟誰誰會見瞭,又談到什麼瞭,看來趨勢越來越明確啦,等等。柳鈞不得不想到官商勾結這四個字。兩個完全不同的體系,卻有瞭相同的利益目標,又為瞭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瞭。可悲。
那位在後來居上者出逃之前親自來視察敵情後才敢下單,與柳鈞合作多年,算是浸淫制造行業多年的老前輩,去年前年即使面對飛速膨脹的泡沫,也不願移情做房地產,因為他熱愛這個行業,最喜歡的娛樂是自己蹲到車間練一手銼刀功夫。而今卻來電話告訴柳鈞,他準備抽出資金搞房地產去瞭。他好意提醒柳鈞做好心理準備,後面幾個月不要將他那邊的可能需求量打進計劃中去。他奉勸柳鈞也要做好兩手準備,這個冬天會很長很長,往下走可能是重復去年前年的經濟結構不平衡,制造業會非常艱難,而且看上去堅持在制造業的人很保守很愚蠢。
柳鈞心裡有點物傷其類,原來有心外向的不止他一個。大約很多像他一樣的人一忍再忍,終至忍無可忍瞭。
而事實也是逼著他非跟著老前輩移情不可。老訂單漸漸做完瞭,新訂單卻似稀有物種,騰飛與騰達和整個工業區的大多數企業一樣,進入蕭瑟的寒冬。形勢越來越不樂觀,即便是他將高科技獨門絕活降價再降價,也攬不到合適的生意。不是他們不努力,而是市場忽然消失瞭。這個市場有關閉破產的,有騎墻觀望的,也有失去信心抽資移情的,很少再聽說有人熱血沸騰地擴張。現在比兩年來更沒人敢投資制造業。
可是他卻看到土地流轉新政出臺,進一步支持瞭地少人多之論,他看到國務院會議要求降低住房交易稅,以優惠國民購房。有退稅政策的調整,不過明顯看得出側重勞動密集型行業。政策,正一步步地走回頭路。卻鮮少看到對中小企業的支持,隻肥瞭一些他這種有門路的。
可是他不能讓企業倒閉啊。他想到錢宏明年初作出最後的掙紮,而非卷款潛逃國外去。他此時何嘗不是掙紮。掙紮時候,人真會惡向膽邊生。
公司場地內即使最小的野草也被拔光瞭,公司墻上爬滿的爬山虎給梳理得整整齊齊,原本已經一塵不染的車間更加一塵不染,即使輪休,即使發動員工搞衛生,也依然解決不瞭開工率的大問題。輪休的政策無限期延長,柳鈞能跟員工說的唯有“至少我們還活著”,其餘的他心裡沒底,無法做出任何帶有時限的保證。他看到公司的人氣日益凋敝。
終於,時髦名詞“拐點”也降臨這個不時髦的公司。第一名工人主動辭職瞭。這種時候,他辭退工人都得考慮一下人傢出去還找不找得到飯碗,可人傢卻是主動辭職。柳鈞看到平靜得冷靜的公司下面,是人心對公司信任的動搖。
才剛邁進十一月,公司開工率降到30%。研發中心也降薪。
連財勢雄厚的申傢,在開工率降到30%的時候也毫不猶豫地大量裁員,他柳鈞到底該怎麼辦。崔冰冰首次提出,不能再婦人之仁瞭。當斷則斷。要不然連累公司全軍覆滅。
柳鈞心理壓力大到極點。而全公司的人則是看著他。回到傢裡,他又得和顏悅色地對付兩個小姑娘。他知道崔冰冰身上壓力也大,銀行一邊接受人行和銀監的窗口指導,壓縮貸款,一邊又要完成總行給的任務,異常矛盾,卻得執行。傢裡的兩個大人都是充氣到透明的氣球,彼此體諒著不產生摩擦,以免爆裂,彼此也體諒著不給對方百上加斤,男人女人都是人,都有承受的極限。唯有早上被鬧鐘叫醒時候,靜靜擁抱一會兒,給彼此打氣。
可是柳鈞總想找地方發泄,他想到楊巡提供的建議,找無人處嘶吼。他沒采納。以前他會找教練對打,會上山嘶吼,如今就地取材。現在公司已經從原來的三班倒衰敗到隻做白天一個班,一到五點鐘下班,廠區便空蕩蕩不見一人。初冬的天氣又暗得快,下班,等工人走光,便是作案好時機,柳鈞搬出一隻沖擊鉆,惡狠狠地將公司綠化帶中做裝飾的大石塊打個粉碎,打得石渣四濺飛擊臉面,打得手臂酸痛差點握不住沖擊鉆,卻依然咬牙切齒將破壞進行到底,直至將石塊打成齏粉。人給累成一團稀泥,雖然並未解決問題,心裡卻好受點兒。
十一月的第一個周五,才剛下班,梁思申急匆匆打電話來約柳鈞與崔冰冰去她傢商量點兒事情。柳鈞想她傢反正地大物博,索性將兩個孩子也領瞭去,可以與宋傢的兩個兒子一起玩。崔冰冰問梁思申有什麼事,柳鈞也不知道,懷疑是以前說的看到消息彼此通風,正好周末大傢有空。
想不到宋運輝也在,兩傢人見面先坐下一起吃飯。可可很喜歡小妹妹淡淡,捏捏淡淡的臉,又轉過去捏捏自傢弟弟的臉,宣佈重大發現,小女孩的臉更軟。小碎花護著淡淡,不讓可可再捏,拿起叉子暴力地將可可的手擋開。大人們讓這幫小孩子自己吃,淡淡見到保姆分好吃的蒜蓉大蝦,就強悍地搶瞭可可的一份,送給小碎花,毫不怯場。大人們看著都笑。
梁思申不賣關子,開門見山,“楊巡找到我,他想把他的XX房地產公司賣給我。這傢公司幾乎沒開發房產,所以財務比較單純。手頭一塊儲備地,是住宅用地,在市區二類地段,規劃建築面積十萬平方米。這傢公司別無長物,賣的就是這塊地。楊巡現在急需用錢,願意壓低價格給我,隻要我給他全款。剛剛我跟他談完,我打算買下,我看好地價升值,原因我們飯後分析。有關報表我也全部拿來,你們都是行傢,我們飯後檢查分析。因為這筆款子不小,我邀請你們加入。我記得小柳說起過投三千萬買房子的事,我認為買地皮更直接高效。”
柳鈞不懂行,但崔冰冰接觸面廣,一聽就知道那塊地在哪兒,知道這個收購涉及款項不下十億,梁思申若拿得出十億,卻差三千萬,以她人脈,臨時不會籌集不到。因此,梁思申的邀請加入,其意圖不言而喻。崔冰冰毫不猶豫地道:“非常感謝梁姐提攜。這可是個十億多的大項目。”崔冰冰及時給柳鈞一個提點。
“不客氣,以後我們是合作夥伴。小崔是內行人,接下來的程序還得你多參與。你們總之回傢自己盤算一下,有多少,參與多少。其餘我從我外公的基金中支出。我可以保證你們不吃虧。”
柳鈞此時全明白瞭,梁思申心裡記著與他的聊天呢,他激動地道:“梁姐,謝謝你幫我挽救中心,我真不知道怎麼說謝才好,你幾乎是救我的命瞭。”
宋運輝笑道:“謝什麼呢,研發中心是思申的飯碗,她救自己的飯碗而已。”
梁思申一本正經地道:“我們都是十足奸商,不過偶爾得跟自己粉刷一層信念啊理想啊之類形而上的東西,顯得我們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瞭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哈哈哈。”
在座的其他三個成年人都學過毛主席語錄老三篇中的《紀念白求恩》,聽得十足洋氣的梁思申將語錄活學活用,異常有喜感,全部大笑。四個孩子反而不明白瞭,看著大笑的爸爸媽媽們很是莫名其妙。
飯後,梁思申解釋,她從親朋好友那兒大致瞭解到政策趨勢瞭,估計很快就會有最高政策出臺。房地產會是重點,地方政府將獲得尚方寶劍。這是政策面。另一方面是資本面。目前全世界都用果斷降息來擴大流通,中國與其他國傢有一個最大不同是,其他國傢的銀行絕大部分是私有的,他們忌憚風險,會謹慎放款。但是中國的銀行是國傢的,隻要國傢有窗口指導,他們唯有配合積極寬松的貨幣政策,擴大貸款。而且估計很快也有國傢投資出臺,數目不小。所以可以預見未來市面上不缺資金,擴大貸款加國傢投資,完全可以填補民間謹慎投資造成的資金缺口。可在目前百業凋敝的情況下,這些錢可以投向哪兒才能獲利,在出口市場的外需受國外金融危機影響而無法恢復,而內需已經刺激多年也無法興旺現在更別指望的前提下,巨額資金的流向幾乎是不言而喻瞭。梁思申說,這是很老套的,格林斯潘以前用來救美國經濟的套路,結果也有前例可循。有政策支持,又有資金支持,所以大傢該做的就是跑在政策出臺之前,將該做的趕緊拿下,當一回禿鷲。
四個人當場拍板,明天周六不休息瞭,立刻行動,拿下楊巡嘴裡被迫吐出來的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