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鄭天樂和餘小漁的同居生活拉開瞭序幕,雖然是雇傭關系,但在鄭天樂嘗試瞭一次餘小漁的廚藝後,他就決定如果不想早死幾年,還是自己動手吧。於是鄭天樂負責下廚,餘小漁隻是打掃打掃衛生。幾天相安無事後,餘小漁發現一個怪現象,這是個兩居室,她住瞭一間,但另一間卻老是鎖著,鄭天樂寧願睡客廳沙發,也不去那間臥室。好奇害死貓,餘小漁借助拖地的幌子,就趴在那間臥室的門縫往裡看。

“幹嘛呢?”鄭天樂剛好從衛生間出來,一聲斷喝把餘小漁嚇瞭一跳:“哦……這個,這個房間從我住進來就沒有打開過,我是想……要不要打掃一下。”

“不用。”鄭天樂提著褲子,黑著臉斬釘截鐵地說。

“聽過一句話嗎?”餘小漁拄著拖把桿說:“男人越神秘,女人越癡迷,小心我的好奇心成N次方膨脹,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就一把菜刀瞭結一把鎖。”

“你敢?”鄭天樂立馬叫道,但又想想依著餘小漁的脾氣,她不是幹不出這種事兒來,於是也就放棄瞭抵抗:“好吧,告訴你,那間屋子原來是我父親的臥室兼書房,他去世後我就一直鎖著。”

“幾年瞭?”

“快五年瞭。”鄭天樂收拾好東西,轉身出瞭門。

見鄭天樂出去瞭,餘小漁還是不死心地再次趴在門縫往裡看。突然,一陣手機鈴聲,嚇瞭餘小漁一個激靈,原來是鄭天樂走得急,電話落在桌子上瞭,她趕緊跑過去接起來,電話裡傳來瞭一個女性溫和的聲音:“天樂,是我……”

“我不是鄭天樂,他出去瞭。”

“哦,對不起,請問你是哪一位?”

“我……我是他傢保姆。您是……”

“嗯……我是她母親。”

“您是趙優茹吧?”餘小漁想起來那天在小餐館裡碰見的那位女性。

“是的,”趙優茹說:“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現在住在哪裡?”

餘小漁有些懵:“什幺?你不知道你兒子的住處?哦,不好意思,我沒別的意思,您等等,”說著,她順手拿起桌上一個信封:“您記一下,曙光路88號307號樓2單元1205。”

鄭天樂在醫學院的大門口停下來,看著校門口掛著的那塊牌子,感慨萬千。他最後一次出現在這裡是四年前,自己本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出校門,然而他卻選擇瞭倉皇逃竄。這四年裡他小心翼翼地經營自己,寧可繞行半個城市都絕不路過這大門,就像犯罪分子本能地避開案發現場一樣。四年前的逃避,讓他的前半輩子化為烏有,直到現在他都無法肯定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

正發呆呢,一個教授模樣的老頭兒從校門口走瞭出來,他看見發呆的鄭天樂,叫瞭一聲,鄭天樂回過神來,停好車跑瞭過去:“蘇教授。”

“怎幺不上去?”蘇教授看著他。

鄭天樂低著頭,無言以對,蘇教授笑瞭:“怕遇見熟悉的老師?你啊,一點沒變,自尊心還那幺強。走,陪我散散步。”說著,拉起鄭天樂往校園裡走去:“看看,學校這幾年變化很大,學生也換瞭一大茬,除瞭留校的,你應該都不認識瞭。天樂,想不想回來?”

“別為難您自己,其實我是個很差勁的學生。”鄭天樂不好意思地說。

蘇教授長嘆瞭一口氣:“你是我的一塊心病啊,我都不知道如何向你父親交代。”

“不是您的錯,是我的問題,如果當年沒有離開這裡,也許我早就已經崩潰瞭。”

“別誇大其詞,其實你的問題在這兒。”蘇教授指指天樂的胸口說道。

“那個……”鄭天樂岔開話題:“我今天來是想問問,我能……能動父親的稿子嗎?”

“能,當然能,以前你父親跟我說過,他最大的願望就是你能給他當助手,出版這本書。”

“我是怕……我技術上……”

蘇教授停下來,堅定地望著鄭天樂:“我替你把關,不要擔心,去做吧。”

圖圖的母親聽說圖圖領瞭證,特意從老傢趕過來要看看還沒見過面的兒媳婦,同來的還有圖圖的姐姐和她十歲的兒子帥帥。圖圖和安葉剛把老太太從車站接出來,就因為住宿的問題鬧瞭個不愉快。圖圖和安葉的意思是傢裡太小,這幺多人住不下,隻能讓老太太帶著女兒外孫去住賓館,但老太太卻認為賓館太貴,再說人傢千裡迢迢來看兒子的,不是來旅遊的,住到賓館算怎幺回事?圖圖的姐姐還在旁邊煽風點火的,什幺安葉不知道節省啦,不想她和她的兒子來啦。直接給安葉來瞭個下馬威。圖圖和安葉沒辦法,隻能領著老太太一行人回到傢裡。

小屋子裡熱得跟蒸籠似的,老太太率領圖姐娘仨,睡到瞭裡屋,圖圖和安葉在外屋一個睡沙發,一個打地鋪。

“你姐脾氣有點怪。”安葉等裡屋燈滅瞭以後悄悄地對圖圖說。

“別和我姐計較,自從離婚後,她脾氣就變得古怪的很,我媽有時都讓著她。”圖圖安慰著安葉,這婆媳一見面就鬧瞭個不愉快,最不好做的還是夾在中間的圖圖。

“你看看她們說的。”安葉有些不高興地說:“其實我也不浪費啊,在同齡女孩裡面我算是夠會過日子的瞭,我們杭州、上海女孩與生俱來就有一個本事,如何將錢花到位。不是吹牛,同樣三千塊,我能讓傢裡吃的用的玩的一樣不缺,給餘小漁的話,你就等著下半個月喝西北風吧。”

圖圖爬起來,捏瞭捏安葉的鼻子:“是是,老婆這點我是領教的,所以我們每兩個月都能實現一個新目標。”說著一把抱住安葉:“老婆,我想……”

“你瘋瞭吧?”安葉推開他:“你媽她們在裡面呢。”

“這樣才刺激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圖圖再一次摟住安葉,曖昧地在她耳邊吹著氣。

安葉被圖圖弄得癢癢的,“咯咯”笑瞭起來,圖圖一把捂住她的嘴“噓”瞭一聲,安葉止住笑聲,擔心地朝裡屋看瞭看,圖圖已經開始脫她的衣服瞭……

天色微亮,老太太就起來瞭,她從裡屋出來,看見圖圖和安葉抱著在沙發上正睡得香,地上一片狼藉,還扔著一個撕開的安全套包裝,老太太皺瞭皺眉頭,輕手輕腳地向廚房走去。

安葉正在熟睡,被廚房裡傳來的洗菜聲吵醒瞭,她爬起來看瞭看,隻見老太太在廚房裡忙活著,趕緊穿上衣服跑瞭過去:“媽,早上好。我來幫你。”

“不用,你也不會弄。小安,你們早上都幾點起來?”老太太弄著菜,不溫不火地對安葉說:“早上一般都吃什幺?”

“八點左右。”安葉有些拘謹地說:“不一定,餓瞭就路上買點吃,不餓就不吃,一般都不太餓。”

老太太臉色有些難看:“不是不餓,是沒時間。你們晚上……那個,年輕人生活要有規律、有節制,不能事事由著性子,早睡早起,哪怕就早起一刻鐘,煮兩個雞蛋也好。”

安葉想起瞭丟在地上的安全套包裝,弄瞭個大紅臉,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飯桌上,每人面前放著一大碗面,面上澆著花花綠綠的菜,還有大片的肥肉,正冒著熱氣。圖圖興奮地聞著那面:“菜肉湯面,多少年沒吃瞭,媽,您來瞭真好,我有口福瞭。”說完,“呼嚕呼嚕”地吃起來。

老太太、圖姐和帥帥也跟著吃起來,小院子裡“呼嚕呼嚕”聲不斷。

安葉奇怪地看著這傢人,然後又犯愁地看著面前的一大碗面。圖圖吃完一碗,笑著對安葉說:“我們西北人吃面就得吃得山響,這樣才代表好吃有勁兒。”

“你們早上就吃這幺硬的面條?這幺大碗?”安葉好奇地問。

老太太接過圖圖遞過來的碗,一邊撈面條,一邊說:“圖圖以前上學時,早上要吃兩大碗呢?年輕人活動大,不吃飽瞭怎幺有力氣。”

“怪不得圖圖那幺壯,全是面條催的啊。”說著偷偷拉瞭拉圖圖的衣服,沖著眼前的面條示意瞭一下。圖圖心領神會:“吃不瞭?一會給我留著。”然後又對老太太說:“媽,安葉是南方人,不太習慣面食,要不明天早上給她煮點稀飯。”

老太太的臉色立刻暗瞭下來,圖圖姐接過話茬:“說什幺呢?媳婦不給婆婆做飯也就算瞭,還要婆婆另起爐灶單燒一份,你去訪訪,有這樣的事嗎?”

“不用不用,”安葉趕緊陪著笑臉:“圖圖說著玩的,我吃這個挺好,真的挺好。”說著,端起面條使勁往嘴裡扒拉,也故意吃得“呼嚕呼嚕”的。

高母坐在首席,高大松和佟童分別坐兩邊,美娟挺著肚子,坐在高細松旁邊。高老太太看著他們幾個:“今天把你們兩傢找來是想宣佈一個好消息,我們公司已經通過瞭證券會審核,批準創業板上市。”

“太好瞭,以後我們就可以圈股民的錢,再也不用為資金犯愁瞭。”高細松一臉興奮地說,把高老太太弄瞭個不痛快,美娟趕緊拉瞭拉他的衣服,讓他閉嘴。

高老太太有些不屑地看瞭高細松一眼,轉頭對高大松說:“你怎幺看?”

高大松放下手裡的酒杯,侃侃而談:“上市有弊有利,你得多大便宜就得冒多大風險。上市後在資金鏈上的確寬松一些,但是公司一旦股份制,就有流失股份的危險,如果我們經營不善,讓股民和員工對我們失去信心,那大量的股權就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或者機構惡意收購,換句話說,母親您花費幾十年開創的事業頃刻間就會變成他人資產。”

高細松和美娟從來沒想過這方面的事情,這兩人對於做生意,其實就是兩個學步的兒童,他們看著高大松,一臉愕然。

高大松頓瞭頓,繼續說道:“所以,上市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萬裡征途的第一步,我們隻有花費更多的精力才能讓公司安全地、長久地運轉下去。”

聽瞭高大松的話,高老太太贊許地點點頭:“細松,在公司經營方面的確要跟你哥哥多學學。當然,你不是學經濟的,要求太多也是難為你。這次的俄羅斯事件你就要吸取教訓,要不是大松,我們至少要損失幾百萬歐元。”

高細松尷尬地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我給你放兩年大假,”高老太太繼續對高細松說著:“送你去美國讀讀書,正好美娟也懷孕瞭,你們去美國生孩子。”話音剛落,高大松就興奮地接過話茬:“好啊,我早就想送細松去念書瞭,以後一定是我的左膀右臂。”

美娟仇視著高大松,陰陽怪氣地說:“大哥這話的口氣好像董事長啊。”然後轉過頭對著高老太太說:“媽,公司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我覺得細松不能走。我打聽過瞭,北大正在辦高級MBA企業傢學習班,不脫產,讓細松去上那個課程吧。”

“是啊,媽,”高細松也趕緊順著美娟說道:“去的全是各地的老總,大傢上課是假,橫向聯系是真,您沒聽嗎?人脈就是錢脈,人際關系就是第一生產力。”

高老太太想瞭想:“行,你去運作一下,多少錢我出。”

佟童坐在席上,一言不發地看著這一傢人的“親情表演”,突然,一陣惡心襲來,趕緊喝水,高大松連忙小心地給她拍著背。這一些動作把高老太太的目光吸引瞭過來:“怎幺瞭?小佟的臉色不太好看啊,病瞭?”

“佟童懷孕瞭。”高大松的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吃瞭一驚,立刻把目光聚向瞭佟童。高老太太居然離開席位,挪動瞭高貴的腳步來到佟童身邊關心地問:“多久瞭?怎幺不早說呢?”

“還不到兩個月,就是因為時間短,我才不想告訴你們。”佟童有些不自然地說。

“佟童是想等穩定一些再跟大傢說的。”高大松也連忙解釋。

高老太太顯得有些緊張:“現在不穩定嗎?看過醫生瞭?”

“媽,您別緊張,目前一切都好,我們剛從醫院回來。”說著,高大松拿出一份B超報告遞過去:“您看。”

高老太太接過那單子看瞭看,開心地點點頭:“不錯,很好,這可是我們高傢的長子長孫啊。小佟,你這就見外瞭,早點告訴我,也好對你多照顧照顧啊。”然後抬頭對高大松說:“大松啊,你也和小佟好好準備準備,我們高傢要舉辦一個世紀婚禮!”

旁邊的高細松和美娟頓時一臉愕然,繼而憤恨。

高老太太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得意地說:“也該輪到我們高傢揚名立世瞭,我們要把婚禮辦得越隆重越好,這叫三喜臨門。一是公司上市,二是兒子結婚,三是福來送子,到時候再聯系些媒體大做文章,我們“百多潔具”不用做廣告就傢喻戶曉。”

美娟在一旁酸酸地說:“奉子成婚可不是件什幺光彩的事。”

“誰說我們是奉子成婚呢?”高老太太瞥瞭一眼美娟:“對外就說大松早就結婚多年,一直忙於事業,欠愛妻一個婚禮,正遇懷孕,決定喜上加喜。”

佟童無言地看著這一傢人的勾心鬥角,感覺越來越累瞭。

餘小漁趴在掛歷上數日子,一臉的鬱悶相。鄭天樂湊過來看瞭看,奇怪地問:“怎幺瞭?霜打瞭?”

“好快啊,”餘小漁看著掛歷說:“後天就要去上班瞭,真不想去。”

“是不敢去吧?”鄭天樂幸災樂禍地說。

“不說真話你會死嗎?”餘小漁說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安葉說郝明這兩天像是角鬥場上的公牛,異常興奮,大概是因為我要回去瞭吧。”

“他因為你被貶職,現在又是你頂頭上司,捏死你不就像捏死隻螞蟻那幺簡單。”鄭天樂頭頭是道地分析著。

“他敢,他要是能捏死我早就捏死瞭,還會等到今天?”餘小漁氣呼呼地說。

再次迎來瞭上班的日子,餘小漁起瞭個大早,把自己打扮得精精神神地來到瞭公司,安葉、黎海波以及羅美琪看到餘小漁來,開心地圍著她,正說話呢,郝明走瞭過來,陰陽怪氣地說:“氣色不錯嘛,你還真當公司給你放瞭個大假?”

“公司給我三個月是讓我好好反省的。”餘小漁針尖對麥芒。

“結論呢?”

“我沒錯!”

“好,很好,”郝明象征性地拍瞭兩下手:“真不愧是打不死的餘小漁。今天你敢回來已經讓我很佩服瞭。你也知道,因為你的緣故我被降級瞭,老劉被調去後勤瞭,你呢?你總不能風平浪靜,一點後果都不承擔吧?”

“我已經是最底層的業務員瞭,你不會為瞭給我降級,再設立一個比業務員還低的職位吧。”餘小漁步步緊逼地對著郝明。

“你那幺橫就是因為我無法開除你,沒錯,作為國企正式員工,在證據不確鑿的情況下,《開除申請報告》的確無法得到人事部門的支持,但不代表不能在我管轄的范圍內……工作調動啊。”郝明說著,不懷好意地笑瞭起來。

“你想幹嘛?”餘小漁警惕地看著他。

“我想讓你在銷售公司內換換工種,業務員不是最底層,最底層是保潔員。”郝明說著,指瞭指墻角的拖佈。

餘小漁頓時跳瞭起來:“那都是臨時工幹的。”

“誰說正式工就不能幹保潔員呢?”郝明得意地笑著:“人沒有高低貴賤,工作也不分三六九等。”

“郝明,你太陰毒瞭。”餘小漁氣得渾身直哆嗦。

“我說過,跟我鬥沒有好處。你要是覺得屈辱,可以選擇辭職。”郝明說完,轉身回瞭辦公室。

保潔組長是一位瘦瘦的大姐,大傢都稱她龍姐。她領著餘小漁來到保潔組的更衣室,然後面無表情地丟給餘小漁一件灰不拉嘰的工作服:“你穿這件,剛巧走瞭一個大媽。”

餘小漁接過衣服,打開比劃瞭一下:“這也太肥瞭吧,能塞下兩個我。”

“幹活穿的,窮講究什幺,你還以為在臺上表演呢,要不要給你量身定做一套?”龍姐沒好氣地說。

餘小漁有些吃驚地看著她:“龍姐,平時咱倆關系不錯……”

“我們現在是上下級,該有的規矩都得有。”龍姐打斷瞭餘小漁,一副官架子模樣,接著,她給餘小漁分配瞭任務,轉身走瞭出去。

龍姐從更衣室出來,徑直來到郝明的辦公室:“經理別讓我當惡人瞭,我實在……”

“這不叫當惡人,”郝明振振有詞地說:“是幫助她成長,這些八零後再不管制管制,都不知道天高地厚瞭。一會兒我去財務那說一聲,這個月的獎金給你最高級。”

鄭天樂在廚房裡忙活著,桌子上擺著豐盛的飯菜。餘小漁拖著疲憊的腳步走瞭進來,鞋也懶得換,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鄭天樂從廚房出來,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怎幺瞭?像是背瞭一天麻袋。”

“別跟我說話,”餘小漁拍著自己的腰說:“我已經快死瞭。”

“怎幺有股餿味?”鄭天樂吸瞭吸周圍的空氣問道。

“我跟廁所、垃圾打瞭一天的交道,你覺得我該是什幺味兒?”餘小漁說著站起來把包扔在茶幾上,向衛生間走去。鄭天樂在後面大喊:“幹嘛去?不吃飯啊?”

“飯留給活人吃吧,死人不需要瞭。”餘小漁說著,走進瞭衛生間。

《愛情面前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