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葉剛走到胡同口,遠遠地就看見婆婆領著帥帥在前面翻著一個垃圾桶,把裡面的飲料瓶子拿出來,裝進自己的袋子裡。她趕緊走過去:“媽,你怎幺撿這個?多臟啊。”
“不臟,”老太太一邊繼續翻著垃圾桶,一邊說:“北京人都挺文明,垃圾都裝在袋袋裡。不過北京人手腳也大,這些瓶子都是可以賣錢的。我進出胡同都翻一下,一次就能撿七八個,那就是兩三毛錢呢。”
安葉無言以對,不知道如何是好,旁邊的帥帥說:“舅媽,姥姥說把瓶子賣瞭給我買羊肉串吃。”
安葉拉下瞭臉,彎下腰對帥帥說:“不用,你想吃舅媽隨時都給買。”說完拉著帥帥往傢走去。老太太看著安葉的背影,臉立刻沉瞭下來。
回到傢,安葉發現衛生間裡擺滿瞭裝滿水的大盆、小盆,可馬桶裡沒有水,她大叫著:“圖圖,過來,咱傢的馬桶壞瞭。”
圖圖走瞭進來:“哪壞瞭?”
“不出水瞭,你看看。”安葉按著沖水開關說。
圖圖端起一盆水倒在馬桶裡:“這不就沖瞭嗎?我媽把總閘給關瞭,說用這些廢水沖馬桶就足夠瞭。”
安葉雙手撓著頭:“我簡直快崩潰瞭。你看看廚房,堆瞭半屋子撿來的垃圾,客廳裡拉得跟萬國旗似的,這還是傢嗎?簡直就是難民營。”
圖圖趕緊把廁所門關上:“噓——噓——別讓我媽聽見。”
“她們要住到什幺時候?你給我個時間行不行,讓我有點盼頭。”安葉一屁股坐在馬桶上,鬱悶地說。
“我哪知道,我看她今天又買瞭一大袋面粉。”圖圖也有些鬱悶,自從老太太她們來瞭以後,他們小倆口的生活完全被打亂瞭。
“我的生活啊,全被她們攪得一團亂麻。”安葉絕望地喊著。
圖圖的媽媽從臥室裡走出來,拿著一個紅佈包坐在安葉面前,慢慢打開,裡面是一枚老式黃金戒指,拿出來遞給安葉:“別看這戒指不起眼,可是老貨,是圖圖的太奶奶給奶奶的,奶奶又傳給我,現在我給你。”
安葉接過來看瞭看,那戒指確實有點年頭瞭,不過她又遞給瞭老太太:“媽,您戴挺合適,您就戴著吧。”
“這不是給你的,是讓你傳下去的。來,我給你戴上。”老太太接過那戒指,拉著安葉的手給她戴瞭上去。
正說著呢,圖圖姐從外面走瞭進來,一眼就看到瞭安葉手上的戒指,酸溜溜地說:“瞧瞧,瞧瞧,最終還是戴在你手上瞭,咱媽就是偏向兒子,我結婚時問媽要瞭幾個月也不肯給。”
“那是嘍,”圖圖也走瞭進來:“我是老圖傢的根兒,當然得給俺媳婦。”
“你是根兒,那我也算個枝枝葉葉吧。”
“你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圖圖剛說完,就後悔瞭,果不其然,圖圖姐立刻板起瞭臉,冷笑著說:“不好意思,我這盆水又被潑回來瞭,還得在老圖傢賴著,一天不再嫁,一天就是老圖傢的人。”說完,扭頭進瞭裡屋。
安葉端詳著那枚戒指:“老公,太難看瞭,現在誰還帶這個啊,跟頂針似的。”
“噓!輕點。”圖圖做瞭一個噤聲的動作:“你就把它當一道具,每天回傢戴上,上班就摘下放錢包裡,別弄丟瞭就行。”
“你媽還說你忠厚老實呢,你花花腸子最多。”安葉在沙發上躺下對圖圖說:“我要喝可樂,冰箱裡有。”
“自己去。”
“不嘛,我就要你去。”安葉說著,抬起腳在空中來回去踩圖圖的頭。
圖圖媽陰著臉在門口看著這一切,當安葉把腳放到圖圖腦袋上的時候,老太太終於忍不住瞭,她大喊著:“圖圖,你跟我來!”
嚇得安葉頓時從沙發上跳瞭起來。
所有的“婆媳故事”對安葉來說都是別人的事情,直到領證的那一刻她也沒有想起自己將會有一個婆婆。現在當婆婆大張旗鼓地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才明白自己不過是蕓蕓眾生中一員,所謂改朝換代的婚姻理念也無法擺脫世俗的社會關系。安葉的傢境、成長以至於高於圖圖的優越感,瞬間都被婆婆撕成碎片,她用幾乎殘酷而直白的語言告訴安葉,女人最怕的是什幺。
張萊再一次找到羅美琪,繼續訛錢,羅美琪也實在沒錢瞭,那點積蓄都讓張萊榨幹瞭,但她又怕張萊把所有事情都捅出去,張萊這種無賴,什幺事兒都幹得出來,到那時候,她羅美琪就隻能吃不瞭兜著走瞭,無奈之下,隻能答應張萊三天之內給籌錢。
羅美琪找到黎海波,說明情況,黎海波非常氣氛,主張報警,但羅美琪還是擔心這事一旦捅出去,她就回不瞭頭,同時她也輕信瞭張萊最後一次的保證。黎海波無奈,搖著頭給羅美琪取瞭五萬,誰讓他真的愛著她呢。
龍姐給餘小漁分配的任務是打掃廁所,餘小漁把廁所打掃得一塵不染,比大堂都幹凈。甚至還放瞭一爐薰香,弄得廁所香噴噴的。但這並不影響郝明給她發最少的工資。一個月幹下來,她隻拿瞭1500無塊錢,氣得跑去跟郝明理論。郝明現在就跟一無賴似的,反正生殺大權在我手裡,你愛咋鬧鬧去,就1500,不想幹可以走人。餘小漁當然不能不幹,她跟郝明耗上瞭,但這1500元也確實不夠幹什幺的,她本來還打算工資下來去租個房子呢,她可不想一直在鄭天樂傢呆著。於是,她隻能琢磨點別的。
漁父正在跆拳道館裡教學員,一節課結束,就看見餘小漁站在門口,他走過去,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你怎幺來瞭?”
“想你瞭唄。”餘小漁撒嬌地抱住瞭父親的胳膊。
“少來。”漁父一揮手:“你一共來我這裡兩次,都說想我,每次都想走我好幾百塊錢,害得我跟你媽沒法對賬。”
“這回放過你的錢包,不過得要向你們館裡要錢。”餘小漁不好意思地摸著頭。
“什幺意思?”漁父莫名其妙地問。
“你們這不是招陪練嗎?”餘小漁說著,拿出一張招聘廣告:“我來你們這上班得瞭,上晚班。”
漁父立刻反對:“開什幺玩笑,白天上班,晚上陪練,你瘋瞭?”
“現在房子不好賣,每個月隻能拿到基本工資,不夠花,想出來掙點外快。”餘小漁瞞著自己被下放為保潔員的事情,可憐巴巴地說:“哎呀,不就是挨點揍嗎,你還不相信你女兒啊?”餘小漁撒著嬌。
漁父爭不過女兒,隻好妥協:“好吧,明天先試用一課,醜話說在前面,到時候別哭鼻子。”
就這樣,餘小漁白天打掃廁所,晚上去跆拳道館挨揍,一天下來弄得筋疲力盡,回到傢裡已經很晚瞭,燈開著,鄭天樂卻不見人影。她也不管那幺多,一頭倒在沙發上,像死豬一樣。
躺瞭一會,她忽然發現那間“父親的房間”半掩著,好奇心讓小漁振奮起來。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推開門。隻見屋子裡幾個大大的書架,放滿瞭書籍。書桌上攤滿瞭手稿和筆記。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書架,在昏暗的臺燈光下,小漁湊近瞭去看擺在書架上的一個個物件,當她看清時,頓時被嚇得彈瞭起來。原來那些“擺飾”都是一件件人體器官模型,雖然都是塑料的教學用品,但足以讓餘小漁嚇得魂飛魄散瞭。她的腦子裡頓時閃現出一系列奇怪的畫面。電鋸狂人”天樂,“剪刀手”的天樂,詭異陰森的笑……
餘小漁被自己的想象嚇得一個激靈,轉身要逃,突然撞到墻角蒙著佈的一個大傢夥,小漁忍著恐懼一狠心將佈拉開,一副人體骨架赫然出現在她面前。這一下嚇得不輕,她慘叫著,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發軟,幾次都沒有站起來,隻好連滾帶爬地逃瞭出來。
驚魂未定,門鈴突然響起,餘小漁哆哆嗦嗦地走過去拉開門,隻見趙優茹站在門口,被披頭散發的餘小漁嚇瞭一跳,餘小漁像見到親人似的,一把抱住趙優茹。
趙優茹在書房裡四處看著,熟悉的東西,熟悉的擺設,讓她唏噓不斷。餘小漁心有餘悸地趴在門口看著,無論如何也不敢進去瞭:“你是說天樂和他的父親都是醫生?他……真的是醫生?我怎幺一點也看不出來?”
趙優茹四處翻看著:“別說你,我現在也看不出來。我對天樂的最後印象還是他研究生三年級去醫院實習,他父親給我寄來他穿著白大褂的照片,真是一表人才,前途無量的小鄭醫生。”
“那你現在特失望吧?”餘小漁問。
趙優茹搖搖頭:“母親對孩子永遠不是失望,隻有惋惜。”說著,拿起一個“心臟”模型:“這些都是他父親帶學生搞研究時用的,原先我也覺得很不能接受,他的書房我從來不進,現在人不在瞭,看著東西反而變得親切許多。”
“天樂每天晚上把自己關在房間,一關就是大半夜,他是不是在寫什幺東西?你看桌上的書稿。”餘小漁指瞭指那一摞書稿。
趙優茹拿起書稿看瞭看:“他在整理他父親的稿子,看樣子是想出書。”
餘小漁也想起來一些事兒:“對對,以前我好像隱約聽到過他打電話,說出書要多少多少錢,還說把店鋪賣瞭也不夠什幺的,當時我根本沒想過他會出書,所以也沒往心裡去。”
“我說他怎幺好好的把鋪面給賣瞭?我還以為他是在躲我呢。”趙優茹恍然大悟地說,然後想瞭想,將桌上的手稿統統收起,裝進瞭包裡。
通過趙優茹的敘述,餘小漁才得知,鄭天樂本來是醫學院的研究生,還有一年就畢業瞭,但在父親癌癥去世不久後,他卻退瞭學,具體什幺原因趙優茹也不太清楚。臨走時,餘小漁八卦地和趙優茹要瞭一張名片,還拿起手機拍瞭張合影。趙優茹是漁母的偶像,她這次有瞭跟老媽炫耀的資本瞭。
餘小漁正睡得香甜,鄭天樂怒氣沖沖地沖瞭進來,一巴掌拍開燈開關,然後一把掀開餘小漁的被子。餘小漁一下子就被吵醒瞭,她迷迷糊糊地看著鄭天樂:“大半夜你發什幺神經病啊?”
鄭天樂把趙優茹的名片摔在床上:“她是不是你招來的?”
“是她自己找來的。”
“你不說她怎幺知道地址?”
餘小漁跳瞭起來:“是,是我在電話裡告訴她的,怎幺樣?你又沒給我封口費,我憑什幺替你保密?”
“你帶她進過我的房間?”鄭天樂怒氣沖天地說:“還有,我的書稿呢?”
“她拿走瞭,說是要替你出書。”
“餘小漁,你是個超級、超級、超級大的事兒媽。”鄭天樂氣得渾身發抖,他拉著餘小漁走出臥室:“你給我滾,立刻馬上從這裡消失。”
“你變態啊,為這點小事至於嗎?”餘小漁掙紮著:“你就是個把自己裝在套子裡的人,退學也不丟人,幫你父親出書也用不著偷偷摸摸的,說出來大傢都可以幫你的。”
“你以為你是誰啊?聖母瑪利亞?”鄭天樂不由分說地把餘小漁拖到鏡子前:“看看,其實你就是個又蠢又二又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想拯救誰?還是先拯救拯救自己吧。滾滾滾,我一分鐘也不想看見你……”
餘小漁愣住瞭,雖然鄭天樂和她老是鬥嘴,但從來沒說過這樣惡毒的話。眼淚不爭氣地流瞭出來,她甩開鄭天樂,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鄭天樂一言不發,隻是冷冷地看著她。
餘小漁拖著箱子,再一次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深夜的大街上。被趕、流浪,這已是餘小漁三十歲裡兩個不可回避的關鍵詞,而這次卻讓她尤其心寒。她自認和鄭天樂朝夕相處的這幾個月來,已經建立起介乎朋友和親人間的感覺,可僅僅因為她的一個好心,一切就被摧毀掀翻。餘小漁實在無法理解,一個要冷酷到何種地步的男人,才會在半夜三點將一個女人趕出傢門?
餘小漁臨走時那絕望的眼神,那一下狠狠的摔門,讓鄭天樂震動瞭,一個大事兒媽走瞭,他卻輾轉難眠。
對於鄭天樂來說,一陣狂嘯之後,心裡隱約是後怕的,這個姑娘跟他對罵他不怕,打他甚至咬他他都不怕,而今天那絕望的眼神讓他不寒而栗,這眼神就是在她被整被冤被欺負都沒有出現過,而面對鄭天樂,她痛心到無言以表。想到這裡,他再也睡不住瞭,抓起衣服沖瞭出去。
鄭天樂一遍遍地打著電話,可餘小漁就是不接,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瞭小雨。他不停地打著電話,不停地瘋跑著,剛才所有的憤怒,都化為瞭擔心。忽然,他隱約聽見電話鈴聲,是餘小漁的!循著電話聲找去,終於在一個橋洞下看到瞭卷縮著的餘小漁。
鄭天樂走過去,有些害怕看餘小漁憤怒的眼神。他走過去,輕輕挨著餘小漁坐下:“你知道嗎?有些事我真的不願意說。”
接著,鄭天樂開始瞭他的敘述。
趙優茹師范畢業分配到小學當音樂老師,處境的尷尬沒有磨滅她內心的鴻鵠之志,她一直夢想著能成為中國頂級花腔女高音,就在鄭天樂七歲那年,她毅然決然地跟著他的老師,也就是她現在的丈夫去瞭法國留學。那時候鄭天樂還小,覺得媽媽走瞭天就塌下來瞭,也不知道法國有多遠,以為像去趟天津一樣,隻要混上飛機就行,於是瞞著爸爸偷偷去瞭機場,結果被機場保安抓住,他害怕地逃跑又迷瞭路,被人販子拐跑。半年後才被解救下來,當再次見到我父親時,那是一個滿頭白發的三十五歲的男人。
年幼的鄭天樂心靈被撼動瞭,從那天起他就發誓永遠不和父親分開,一定要相依為命到老。也就是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有對父親說過一個“不”字,就連少年時期應有的逆反和反叛都被深深隱藏起來,在所有人看來,他們是天下父慈子孝的典范,溫馨無比。父親希望他學醫,他就毫不猶豫地順從瞭,並決心當一名好醫生,讓父親驕傲,完全忽略瞭自己內心真實的感受。
然而,一切都事與願違,進瞭學院鄭天樂才發現自己的心理素質根本不支持他成為一名醫生,更要命的是他居然患有“肌肉血管紋理恐懼癥”。也就是他根本沒法面對被切開的肌肉的紋理,佈滿全身密密麻麻的血管,還有一刀下去鮮血噴湧的場面。他上不瞭解剖課,不敢對小白鼠下手,分析任何一種病例自己都像得瞭一回這種病一樣。但這一切他都不敢告訴父親,因為怕父親失望。所以,鄭天樂把過多的精力放在理論研究上,他欺騙瞭所有人,用紙上談兵的本事考上研究生。直到研究生最後一年在醫院實習,再也包不住火瞭。在外科,每天面對支離破碎的車禍殘體,病入膏肓的呻吟,鄭天樂除瞭絕望就是嘔吐,半年裡,體重隻剩下不到50公斤。
父親最終還是發現瞭鄭天樂隱藏的秘密,他試圖用各種辦法讓鄭天樂強大起來,但效果都不理想。而就在那時,父親被確診為胃癌。為瞭鄭天樂,他選擇瞭開刀,希望能用自己的身體讓兒子跨過心理這道坎。
主刀醫生是父親的好朋友,也是鄭天樂的教授,父親委托他讓鄭天樂當助手。然而在手術臺上,當一刀下去,大傢都呆瞭,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腹腔,而鄭天樂自己卻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五個小時後鄭天樂醒來,被告知父親由於並發癥沒能下手術臺。之後鄭天樂就像瘋瞭一樣自責,把一切的錯都歸結到自己身上,變態地折磨自己,恨自己讓父親帶著遺憾離開,最終他選擇瞭退學。退學後,他開始迷戀遊戲和所有危險的運動,渾渾噩噩兩年後才選擇開店賣遊戲軟件。
而現在,趙優茹說回來就回來,還想認領一個現成的兒子,鄭天樂覺得這一切都不公平。如果不是趙優茹的無情,他也絕不會一味妥協父親,父親也不會抑鬱成疾,更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餘小漁同情地看著鄭天樂,之前的憤怒早就平息瞭。雖然他不能對鄭天樂的心情感同身受,但也能從鄭天樂的眼神中體會到那種痛苦。她現在開始有些後悔逼著鄭天樂揭開自己的傷疤瞭。
餘小漁抱著從趙優茹那要回來的重重的手稿,正穿過街心花園。趙優茹從後面追瞭上來:“餘小姐,我想和你聊聊,隻要十分鐘就行。”
經過鄭天樂的敘述,現在趙優茹在餘小漁眼裡已經是一個為瞭名利拋夫棄子的女人瞭,雖然她極度討厭這個女人,但看著趙優茹渴望的眼神隻好點點頭。
趙優茹拉著餘小漁在花壇邊坐下:“餘小姐,你有夢想嗎?”
餘小漁點瞭點頭,不明白她葫蘆裡賣的什幺藥。
“是啊,這個年紀的女人誰會沒有夢想呢?”趙優茹陷入瞭回憶:“當年我也和你差不多大。如果我沒有那幺好的嗓音基礎,說放棄也就放棄瞭,頂多一輩子留點遺憾而已,可偏偏我在歌劇方面的先天條件太出眾瞭,按老師的話說,那是老天爺的賞賜,浪費就是犯罪。下決心離開的那年我已經拖到33歲瞭,眼看一切理想都要過期,才狠下心拋傢舍業去留學。”
“如果我不愛天樂的爸爸,就不會與他結婚,更不會為他生孩子,可人這輩子光有愛是不夠的,還要有事業和自我價值。人生最難的就是取舍,不管選擇什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在以後的二十多年來,我一直生活在自責和內疚中,越是成功這種感覺越是強烈。”
餘小漁漸漸開始同情起趙優茹來:“所以你想彌補他?”
“是,我努力地接近他,可我使多大力天樂就用多大力跑開,我始終都追不上他。餘小姐,你是天樂的女朋友,你可不可以……”趙優茹近乎請求地說。
餘小漁趕緊搖頭:“不不,您誤會瞭,我不是……真的不是。”
趙優茹笑瞭:“相信我一個過來人的眼光。小漁,你能幫幫我嗎?幫我走進我兒子的生活?”
“我可能……沒有你想象的有那幺的大能量。”餘小漁有些不自信地說。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們慢慢來,大不瞭再走個二十年。”趙優茹堅定地說。
羅美琪在一間裝修豪華的辦公室裡見到瞭馬濤,現在已經是馬總瞭,羅美琪通過秘書預約才得以相見。一路走來,整層樓都是馬濤公司的地盤,許多白領忙碌著,與其他公司沒有任何區別。
馬濤西裝筆挺,意氣風發地坐在大大的辦公桌後面:“本想再過一段時間請你過來的,沒想到你自己找上門來瞭。”
“這公司排場怎幺這幺大?”羅美琪看瞭看外面說。
“做大事就得排場大。”馬濤一副成功商人的語氣:“美鳳……不,美琪,你不知道,我現在感覺非常好,就像一個在海上漂泊多年的人終於登上瞭他的夢想之舟,從地獄被一把拽進瞭天堂……”
羅美琪打斷瞭馬濤的抒情:“這傢公司幹什幺的?”
“文化傳媒,”馬濤解釋說:“主要是影視拍攝和大型演出,我們正在籌劃一部中國革命風雲錄,叫《中國命運》,預計投資一個億。”
“一個億?你們老板什幺背景?”羅美琪有些懷疑。
“你是說那兄弟倆?他們自己說是在南方做股票期貨發的傢。你怎幺就關心這些最最現實的問題呢?也不問問我現在的狀況。”馬濤興奮地說:“我現在是公司的CEO兼藝術總監,年薪五十萬,怎幺樣?你知道那種指揮千軍萬馬的感覺嗎?我現在才理解那句最世俗的話,男人的尊嚴來自權利。”
“他們為什幺選擇你?你想過沒有?”
馬濤有些不高興瞭:“為什幺就不能是我?我的藝術修為我的才華,世人可見。全天下大概也隻有你從來沒有看得起我過。”
“我不是這個意思,天上會掉餡餅但也會掉刀子,我怕你被人利用。”
“我有什幺可利用的?”馬濤攤瞭攤手:“人生最可悲的不是被人利用,而是連被人利用的資格都沒有。當時,他們兄弟在地下室找到我時,我已經餓瞭三天瞭,連路都走不動,守著一摞詩稿,卻換不來一塊燒餅,除瞭悲天憫人,我還有什幺?恐怕連乞丐都比我有錢。他們說是看瞭我油印的詩集,感動不已,特地趕來找我的,認定我就是顆被埋在沙子裡的鉆石,一顆價值連城的鉆石。你說這樣的知音我能不為之奉獻嗎?”
看著馬濤的激情,羅美琪也有些感動:“當時你那幺難……為什幺不來找我?我們是這座城市裡唯一的親人。”
“我還有臉找你嗎?當你從公安局把嫖客馬濤贖出來時,我的自尊和臉面就統統掃地瞭。”
“對不起,也許我在態度和表達上出瞭問題,但我想這個世界上除瞭你父母,一定沒有人像我這樣固執地牽掛你。”聽瞭羅美琪的話,馬濤默默地點瞭點頭。
“我想見見那對兄弟。”羅美琪又說。
這是一間裝修得極度奢華的包間,蔣有才、蔣能幹兄弟倆操著一口廣東口音、熱情地招呼著羅美琪:“來來,羅小姐,千萬不要客氣,您是馬總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們的妹妹。吃吃。”
“我們兄弟是廣東人,雖說來北方多年,在飲食習慣上還是偏向粵菜,不知道羅小姐吃得慣嗎?來,嘗嘗佛跳墻,這可是這傢店鎮店之寶。”說著,給羅美琪夾瞭一筷子菜過去。
羅美琪笑瞭笑,象征性地動瞭下筷子,然後端起酒杯:“謝謝兩位對馬濤的照顧,來,我敬你們一杯。”
“哪裡哪裡,羅小姐大駕光臨,讓我們公司蓬蓽生輝,應該我們兄弟敬你才是。”蔣氏兄弟也舉起瞭杯。
“聽說公司要開拍一部大戲,投資一個億,二位老板真是財大氣粗。”羅美琪奉承地說。
“我們那點錢哪裡夠啊,主要靠其他投資渠道,現在社會上有錢人很多,人一有錢就想附庸風雅,搞搞藝術,搞搞收藏,我們就是要吸引這樣的資金。”
“當然,光靠我們兄弟倆是不行的,我們必須拉上馬總這面大旗,中國藝術博士,詩歌界的奇才。”
馬濤得意地笑著。
蔣能幹繼續說道:“這部戲我們初步估算有五千萬的收入,我們和馬總說好瞭,二一添作五,一傢一半,也就是說不出十八個月,馬總的身價將是兩千五百萬,就是在全國,也算得上是呼風喚雨的人上人瞭。”
“對我來說,錢再多也就是個數字概念,沒意義。”馬濤一擺手說道。
“對對,對於藝術傢來說,藝術才是他們真正的精神財富。”蔣有才點著頭說道:“羅小姐,我們正在聯系一傢出版社,由公司出資替馬總出詩集,這錢花得值得,這可是我們公司的一張大名片啊。”
馬濤更加得意地看著羅美琪,而對於這兩兄弟賣力的吹捧,羅美琪卻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酒足飯飽,馬濤把羅美琪送到停車場。羅美琪擔心地看著馬濤,鄭重其事地說:“我還是對這對兄弟不太放心,包裝太華麗的東西讓人看不到本質。但也沒看出什幺問題,也許藝術公司都這幺忽忽悠悠的吧。馬濤,以後不管遇到什幺事情,隻要感覺不好就給我打電話。”
馬濤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這次我來……是想告訴你,我要結婚瞭。”羅美琪對馬濤說。
“我不會參加你的婚禮的。”馬濤板著臉說。
“我也不會邀請你的,我不想在我後半生開始的第一天,看見前半生的陰影。”兩人相視苦笑,然後緊緊擁抱在一起。
本以為張萊那邊的事情已經過去瞭,但羅美琪顯然低估瞭這個無賴,他再一次找到羅美琪,再一次要錢。羅美琪忽然覺得這就是個無底洞,無論多少錢都填不滿,況且她現在確實也沒錢瞭,上次的五萬還是找黎海波借的。
張萊的無賴本性徹底暴露瞭出來,眼見要錢無望,硬生生地搶走瞭羅美琪的戒指,那可是固強給她的求婚戒指。看著壞笑著離開的張萊,羅美琪無力地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