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光線昏暗,充斥噪音,悶熱異常。許多年以來,火焰一直在它的中心燃燒。大錘擊打鋼鐵的聲音,滾燙的鐵水與冰冷的冷卻水碰撞發出的嘶嘶的淬火聲同樣未曾停止過。空氣中帶著淡淡的煙味,不過巨大洞穴裡的特殊構造讓這裡的空氣始終處在適宜呼吸的狀態。它的名字正是此地居民行事與性情的寫照:鐵爐堡。
這座矮人地下都市的君王有著火紅的胡須和碩大的鼻子,此時他正陪同他的客人走過主鑄造區。他一邊邁著堅定有力的步伐,一邊不停地搖著頭,仿佛在對某件事感到難以置信。他伸出一根香腸一樣肥碩的手指,點住自己的客人。
“我也就隻會為你打造犁頭,安杜因·洛薩。”他用帶有韻律感的渾厚聲音說道,“這樣你和你的農民大軍就能用矮人鑄造的精鋼利刃去進攻小泥堆瞭,對不對?隻是這樣說一說,我就感到不寒而栗瞭。我的妻子們又會怎麼想?”
安杜因·洛薩,矮人國王麥格尼·銅須唯一願意為其打造犁頭的人微笑著俯視自己的老友。他的個子很高,身材強健,但並不顯得有多麼粗壯。與任何君王在一起,“暴風城雄獅”都不會感到絲毫拘謹。他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和眼下暴風城王座上的那個人並肩戰鬥,同桌豪飲,而且他很瞭解麥格尼。
“這就是軍人的詛咒,陛下。”友愛之情讓他揶揄的話語也顯得溫暖,“我幹得越好,我的用武之地就越少。”
麥格尼哼瞭一聲。“大概是吧,”他放棄瞭抱怨,“能見到你真好,老朋友。等你的馬車做好準備,我們就會把你的貨物裝上去,讓他們啟程。”
洛薩在一隻貨箱旁邊停下腳步,滿懷期待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撫摸那些閃閃發光的犁頭。這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犁頭。
“跟我來,”麥格尼繼續說道,“我有一些東西要給你。”
矮人國王將手中的戰錘放在一隻小木箱旁邊的窄長桌子上。洛薩好奇地走到他身旁。麥格尼打開瞭那隻木箱,洛薩饒有興致地朝箱子裡望進去。箱子裡鋪著奶油色的軟佈,上面放著一樣洛薩從沒有見過的東西。它由金屬打造而成,一端有一個寬大的開口,很像是某種號角。另一端則是折曲的,開口中有一根細長的鐵棍。它旁邊還放著一些拇指指甲大小的金屬圓球。洛薩完全糊塗瞭。
“這是什麼?”他問道。
“一件機械奇跡,”麥格尼一邊響亮地喊道,一邊帶著寵溺新生嬰兒的表情朝那樣東西伸出手,“這是一支火槍。”他將這件東西從木箱中取出來,單手握住它折曲的一端。
“這樣把它拿好,”麥格尼說道,“在這裡放一點火藥,用這根通條迅速壓實,然後放入子彈,再壓實,這裡是火石……”
他舉起這件武器,像弓箭手一樣瞄準。但矮人國王很快又放下那件武器,雜亂的紅色眉毛皺在一起,臉上顯露出困惑的神情。“奇怪。”他嘟囔著,漫不經心地將為洛薩準備的禮物塞給洛薩。
洛薩將這件武器插在腰帶裡,朝麥格尼盯住的地方望過去。一名國王的信使正跌跌撞撞地向他們跑過來。他的心中掠過一絲警訊,軍人的直覺讓他繃緊全身肌肉,做好瞭行動的準備。矮人喜歡大步行進,步伐堅定安穩,也會發起迅捷勇猛的沖鋒,但他們很少會奔跑,而且肯定不會這樣奔跑。一定發生瞭很糟糕的事情。
那名矮人的臉幾乎像他的國王的胡子一樣紅。他拼命邁動雙腿跑上臺階,一直到國王面前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時間,他隻是不停地喘息著,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不過在大口吸進帶有金屬味道的空氣同時,他向國王伸出瞭一隻手,那隻手裡攥著一份被卷起來的文件。
“去喝口水。”麥格尼命令他的信使。國王打開那份文件。他的手指雖然粗大,卻格外迅捷靈巧地打開瞭文件。就在麥格尼閱讀文件的時候,稍稍安心下來的洛薩學著矮人國王的樣子用火槍進行瞄準,又好奇地朝金屬槍管的開口中看瞭看,伸手指進去挖出裡面的那顆小圓球,想仔細地審視一番,然後回頭瞥瞭一眼麥格尼,卻發現老友親切和藹的面孔變得嚴厲起來。麥格尼緩緩抬起頭,迎上洛薩探詢的目光。矮人國王的眼睛裡閃耀著決心,還有一絲哀傷。
“也許你要回傢瞭,大個子。看樣子,有人攻擊瞭你們的一座哨所。”
洛薩伏身在國王的獅鷲背上,騎著她飛向暴風城。這頭半獅半鷹的猛獸屬於他的萊恩國王陛下。王室也隻有屈指可數的幾頭獅鷲,所以除非是官方事務,他們很少會被當做坐騎來使用。洛薩騎乘的姿勢讓這頭獅鷲明白,她的乘客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目的地。她也正在全力執行這一命令。
隨著獅鷲迅速拍動翅膀,洛薩的頭腦也在飛快地轉動。攻擊?敵人是誰?或者說,是什麼東西?送來的信中沒有詳細說明,也沒有提及傷亡和敵人數量——隻有遭受攻擊這一點信息。肯定不是巨魔。那些藍色皮膚、口中齜出獠牙的怪物上一次來暴風城搗亂的時候已經被他、麥迪文和萊恩狠狠教訓瞭一通。聖光啊,那場勝利甚至還讓暴風城為麥迪文建造瞭一座雕像。
獅鷲收緊翅膀,開始全速沖刺,洛薩緊緊抓住瞭騎鞍。他們下方,暴風城軍營外,他的兩名副官——卡洛斯和瓦利斯正在等他。卡洛斯個子很高,五官棱角分明,面容嚴肅而專註;深色皮膚的瓦利斯則總是他們兩個之中更具有耐心的一個。他們鎮定堅毅的神態都顯示出職業軍人的標準風范,但與他們戰友多年的洛薩從他們身上印證瞭自己的判斷:發生瞭非常糟糕的事情。
獅鷲剛在皇傢軍營外面落地,洛薩就跳下來。獅鷲向洛薩一低頭,洛薩拍瞭拍它的脖子,將她的韁繩遞給一名隨從。隨即把手中的卷軸舉到卡洛斯胸前。
“這封信中說我們遭受瞭攻擊。告訴我詳情。”
瓦利斯點點頭,引領洛薩大步走進軍營,匆匆踏上瞭通向醫院的樓梯。枝形吊燈在房間中灑下昏暗的光亮,為一排排病床上被白色佈單蓋住的軀體塗抹瞭一層怪誕的光暈。“是,長官。我們所掌握的情報並不比您更多,長官。那座哨所發來求援信號。等我們到達時,我們……唔……他們已經全部犧牲瞭,長官。”
“沒有生還者?”洛薩震驚地問道,“一個都沒有?”他的目光從瓦利斯的黑臉轉向卡洛斯截然不同的白臉。
“沒有,長官,我們在那裡隻找到瞭屍體。”卡洛斯回答,“我們把屍體都帶回來瞭。”
“還有兩支搜索隊下落不明,”瓦利斯說,“我們已經……這些屍體……”兩名軍人交換瞭一個眼神。洛薩以善於激勵部下跟隨自己出生入死而著稱,但現在,他很想把這兩顆腦袋用力撞在一起。“您最好過來看看,長官。”
洛薩在軍營的走廊中大步前行,竭力思考自己被告知的每一件事。“一整座哨所的士兵?”他問道,“沒有人能向我們提供半點情報?”
回應他的隻有沉默和靴子踏在石板上的聲音。兩名軍人又對望瞭一眼。
“我們找到瞭一個人。”瓦利斯說。
“那個人在查看屍體。”卡洛斯接著說。洛薩向他瞥瞭一眼,看到這名部下的額角滲出瞭汗水。
“你們在那座哨所找到瞭他?”
“不……,長官。”卡洛斯說,“我們把陣亡的將士帶回來以後,在這裡找到瞭他,在軍營裡。”
“在軍營裡?”洛薩的聲音在整個大廳裡回響,但他並不在意,“聖光在上,什麼樣的白癡會放任士兵的屍體遭受劫掠,而且就在這座該死的軍營裡?”
“我們認為他是一名法師,長官!”瓦利斯立刻回答道。
一名法師,那種人都會隱身術。洛薩的步履有些不穩,但他還是在快速前行。這讓他明白瞭這些人為什麼如此辦事不力,但這又給他帶來瞭更多的疑問。
他讓自己的聲音盡量保持平靜:“你們控制住他瞭?還是他把你們變成羊瞭?”他甚至沒有掩飾聲音中諷刺的意味。
“是的,長官。”卡洛斯說,“我是說……是的,我們抓住他瞭。我們正帶您去審問他。”
他們將那名可能是法師的入侵者關在瞭軍營辦公室裡,並派遣瞭一名衛兵看管他。衛兵向洛薩敬禮,然後退到一旁,用一把通用鑰匙打開屋門。
洛薩本以為會看到一個留著白色長胡須,擺出一副傲慢臭臉的老人傢。所以他完全沒有想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會是一個滿身污泥、衣衫破舊的年輕男孩。洛薩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那個男孩正在閱讀一本放在桌上的書。他抬起頭,用一雙棕色的大眼睛看著洛薩。
然後他一下子跳起身,興奮地喊道:“終於等到你瞭!你是指揮……”
洛薩已經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拽過來,按到桌面上,又伸手拿過測量羅盤,用力拍下,將男孩的左臂壓在鋒利的羅盤尺刃中間,固定在木制桌面上,隨後他把這名少年入侵者的袖子拽瞭起來。
瓦利斯是對的。這個年輕人的手臂上烙印著一枚眼睛紋章。
“Sha’la ros!”男孩喊瞭一聲,眼睛裡放射出藍色的光芒。洛薩騰出的一隻手捂住這名法師的嘴,打斷瞭他的誦唱。明亮的蔚藍色魔法在這個男孩的右手指尖上盤旋,但因為沒有瞭咒文提供能量,魔法光華很快就黯淡下去。洛薩把這名法師拉到眼前,強迫他看著自己。
“這是肯瑞托的標記。你來我的城市做什麼,會施法的小子?”
年輕法師雙手低垂,身子也軟瞭下去。他召喚的魔法消失瞭。洛薩小心地放開手,讓他說話。“讓我檢查完那具大廳裡的屍體再說。”他平靜地說道,仿佛他的話非常有道理。
洛薩給瞭他一個兇狠的笑容。“那麼……為什麼我要縱容你?”
男孩深褐色的眉毛緊皺在一起——是因為遭受瞭挫敗?還是因為擔憂?“那具屍體中藏著你們遭受攻擊的秘密。”他舔舔嘴唇,仿佛突然又變回瞭那個男孩,“我能幫助你們。”
洛薩瞇起眼睛,仔細審視這個男孩的臉。如果沒有優秀的識人能力,洛薩不可能站在今天的位置上。這個男孩的目光中帶著真誠。洛薩領著這名年輕的法師去瞭他要求前往的房間——一路上,洛薩都緊緊抓著他那條烙印有眼睛標記的胳膊。
卡洛斯掀起簾子,露出法師被抓住之前正在檢查的那具屍體。洛薩一下子停住瞭腳步,讓跟在最後面的瓦利斯差一點撞在他身上。
洛薩是一名意志堅定的軍人,也見到過許多原因不明的死亡——有的屍身毫無傷痕,有的被殘忍撕碎。但這具屍體……
死者的眼睛和嘴都張開,皮膚呈現灰色,顯現出一些深色的條紋,仿佛是某種壞疽,卻又不太一樣。他的面頰凹陷,眼睛上蒙瞭一層鹽一樣的外殼,映射著灰暗的光澤,顯得很是堅硬。這個……東西上沒有一寸能被稱作是正常的,它甚至不能被稱為一具屍體。
年輕法師沒有再說話,仿佛也被這具屍體嚇到瞭,但他還是決定要繼續自己的調查。他逐一觀察屍體的每個部分,目光最終落在那張幾乎不像是人的面孔上。顯然是在努力堅定意志之後,男孩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兩根手指插進屍體張開的口中,拉開下巴。洛薩也俯身去看。盡管心中充滿厭惡,他還是認真地註視著法師探索的手指。
一縷縹緲的綠色薄霧從死者的口中冒出來,立刻又消失不見。包括洛薩在內的軍人們都感到一陣驚愕。法師向後一躍,用袖子捂住口鼻,顯然是不想讓這股氣體碰到自己。他吃力地咽瞭一口唾沫,才將蒼白的臉轉向洛薩。
“那是什麼?”洛薩問。
年輕法師深吸瞭一口氣,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必須召喚守護者來。這應該由他來解釋。”
年輕法師的語氣更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不是提出一個要求。洛薩眨瞭眨眼,“麥迪文?”卡洛斯看著他的指揮官問道。
“別浪費時間!”男孩急切地說。
洛薩瞇起眼睛看著他。“隻有國王能召喚守護者,我不能,更不會是一個還沒有長出第一根胡須的臟孩子。”然後他又對卡洛斯說,“帶他去閃金鎮。”
夜已經很深瞭。當洛薩的獅鷲以優雅的身姿降落在閃金鎮溫暖舒適的獅王之傲旅店附近時,已經快要天亮瞭。空氣潮濕又有些冷,森林中還聽不到鳥兒的歌唱,隻有夜行動物各種近於鬼魅的聲音。雖然時間還早,不遠處卻已經有鎮民在聚集瞭。他們今天來這裡,為的是能夠一睹出遊到此的國王和他的衛兵隊伍的風采。
“你是說,猛獸?”說話的聲音鎮定平靜,卻充滿威嚴,完全壓倒瞭其他人的聲音。當然——洛薩心中想道,這時皇傢衛兵剛剛向他行過禮,為他讓開瞭進入獅王之傲旅店的道路——那個人就是這副樣子。對此洛薩非常瞭解。
萊恩·烏瑞恩國王身量很高,有一頭深黑色的頭發,一雙睿智和善的眼睛和一副修剪整齊的胡須。即使現在沒有穿正式禮服,他依然看起來有君王的英姿。皇室傢族今天正在艾爾文森林享受一天的戶外旅行生活,萊恩卻收到瞭和麥格尼國王同樣的警報信。於是他立刻率眾回到旅店,分析當下的局勢。
洛薩在這裡感覺到一陣不合時宜的懷舊之情。在此之前,這傢位於閃金鎮這座小鄉村中的旅店曾經是他、萊恩和麥迪文共聚一堂,歡笑、遊戲、痛飲的地方。現在,這裡變成瞭臨時的戰爭指揮所。旅店中的幾張桌子被拼在一起,上面鋪滿瞭地圖、信函和墨水瓶。洛薩註意到壓住那些文件邊角的是一些啤酒杯,禁不住露出瞭微笑。
“什麼樣的猛獸會做出你們所說的那種事?”萊恩繼續問道。他顯然在努力保持平靜,同時他的雙眼正仔細審視一名暴風城士兵的盾牌。那面盾牌上有一道深深的劈痕,幾乎讓金屬盾面裂為兩半。
一名有著深黑色頭發和眼睛的軍官搖搖頭。“一定是謠言,陛下。”
“從三個山谷傳來瞭類似的消息。”艾絡曼強調。他是洛薩麾下最優秀的軍人之一。現在他的藍灰色眼睛裡神色格外嚴峻。
“我聽到瞭十幾種相互矛盾的描述。”第三名軍官說。
“這是一場叛亂,陛下。”第四名軍官附和道。
“叛亂,猛獸,”第一名說話的軍官顯得有些惱怒,“我們需要更多的情報。”
萊恩看到瞭洛薩,眉宇間的皺紋立刻舒展瞭一些。“洛薩,”他喊道,“你有沒有確切一點的情報?”
“也許有一點。”洛薩說。塔瑞亞王後站在丈夫身旁,聽到自己兄長的聲音,也抬起瞭頭。和洛薩四目相對的時候,她給瞭洛薩一個緊張的笑容。塔瑞亞就像萊恩一樣儀容高貴,但洛薩很清楚,她那雙雌鹿一樣的眼睛和端莊嫻靜的風范後面隱藏著一顆極為聰慧的頭腦和一顆頑固的心——可以說,就像他自己的一樣頑固。
洛薩迅速匯報瞭自己掌握的情況,摒除掉一切推測,隻陳述事實。他告訴瞭眾人那名年輕法師的探查,從死者唇間逸出的那一縷綠色煙霧。最後他說道:“我的陛下,我已經被告知應該召喚守護者前來。所以,希望您能發出詔令。”
“這件事很好辦。”萊恩用玩笑的語氣說道,隨後又恢復瞭嚴肅。
“格蘭村還沒有消息嗎?”塔瑞亞輕聲問道。格蘭村是一座像閃金鎮一樣精致寧靜的城鎮,是她和洛薩長大的地方。它位於艾爾文森林的南邊,現在那裡正陷入一片神秘的寂靜之中。不幸的是,洛薩沒有能讓他的妹妹安心的消息。他隻能搖搖頭。
萊恩看著洛薩,完全是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一個哨所的三十名士兵怎麼可能一聲不響地就消失瞭?”
“是邪能,”一名年輕人強壯有力的聲音響起,“或者至少是受到瞭邪能的影響。”
房間中的議論聲戛然而止。萊恩以及洛薩之外的所有人都看著站立在門口的那個新出現的人。國王揚瞭揚一道眼眉,不確定地問洛薩:“是他嗎?”
“嗯……”洛薩心不在焉地應瞭一聲。他的註意力全在法師身後那名負責監管法師的年輕士兵身上。現在那名士兵正筆直地站立著。
該死。
洛薩緊緊抿起嘴唇,點瞭一下頭作為對國王的回答。“凱蘭軍士!”塔瑞亞說道。喜悅之情讓她的聲音溫暖起來。
凱蘭低下頭。“陛下。”他高亢的聲音顯得有些過於鄭重。我有過這樣年輕的時候嗎?洛薩心中想。
“謝謝你,軍士。”洛薩厲聲說道,同時走過去,打算帶領年輕法師去見國王。凱蘭敬瞭一個禮,站到門邊等待命令。
“那麼,”萊恩的聲音同樣很嚴厲,“你是誰,法師?”
“我的名字是卡德加,”男孩回答道,“我是守護者學徒。”
和卡德加剛剛出現時,房間的安靜程度相比,現在這個房間裡就算是爐火的“嗶啵”聲仿佛也變得過於響亮。法師向四周掃視瞭一眼,似乎因為眾人的註視而感到不太舒服。隨後,他繼續說道。
“我……嗯,我曾經是守護者學徒。但現在我放棄瞭這個誓言。”依然是一片沉默。“實際上,你們要知道……這件事並沒有官方的文告。這更多是出自……我個人的決定。當然,這個決定的結果就是我離開瞭達拉然和肯瑞托,還有……我不再是守護者學徒瞭。”他有些躑躅地結束瞭自己的發言。
“你的意思是,你是一名逃亡者。”洛薩說道。
這個名叫卡德加的男孩向洛薩昂起頭以表達自己的氣憤。“我沒有躲躲藏藏。”洛薩隻是抬手示意卡德加應該向國王詳細匯報。
“陛下,”卡德加走上前說道,“也許我沒有完成我的訓練,但我並沒有丟掉我的能力。正如同您如果決定不成為一名軍人,您依然懂得如何揮舞長劍。您要知道……”他用一隻手撓瞭撓褐色的頭發,“我感覺到瞭某種東西。黑暗的力量。它很強烈,幾乎用鼻子就能聞到。”
一陣寒意在洛薩的皮膚上湧過,他知道這個男孩沒有說謊。
“既然知道瞭如此邪惡的東西就在附近……我不能對此視而不見。我認為……”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尖叫,緊接著是一連串戰鬥的呼吼聲。卡德加的話被打斷。凱蘭沖過去拉開門,高聲喝令人們保持秩序。
“外面出什麼事瞭?”洛薩問那名年輕士兵。
男孩向他的指揮官轉過年輕得不可思議的臉:“有煙塵冒起,長官!在東南方!”
“陛下,”卡德加全身都繃緊瞭,“我促請您盡快與守護者見面!”
“敵人已經殺到艾爾文森林瞭!”一名衛兵喊道,“是格蘭村在燃燒!”洛薩和萊恩對視瞭一眼,洛薩大步走到窗前。那名衛兵是對的。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遠方的火光非常顯眼,將樹冠以上的天空映成一片陰鬱卻又險惡的橙紅色。撲面而來的風中帶著刺痛他鼻翼的辛辣味道。
塔瑞亞也來到洛薩身邊,一隻手按在他的手臂上。“有敵人?”暴風城的王後出身高貴,現在更是因為婚姻而成為統禦萬民的皇族。她一直保持著優雅溫婉的聲音,隻有深知她的洛薩能夠從她的聲音中聽到一絲顫抖,從她握緊自己的手心裡感受到她的恐懼。
洛薩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塔瑞亞很清楚。她審視著洛薩,面容漸漸發生瞭改變。“怎麼瞭?”王後問道。
洛薩在自己妹妹的耳邊低聲說道:“不許問凱蘭的事。”
塔瑞亞看著他,無法再偽裝出困惑的表情。洛薩的聲音變成瞭嚴厲的耳語:“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塔瑞亞沒有駁斥洛薩,隻是說道:“他隻想追隨他父親的腳步。”仿佛這一句話就足以解釋一切瞭。
這件事問題百出,洛薩希望自己至少能抓住一點頭緒,但現在沒有時間瞭。所以他隻是說:“不要再幫他瞭。”
“小心你的用詞,”塔瑞亞說,“你是在和你的王後說話。”
這讓洛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狡猾的微笑。他俯身到塔瑞亞耳邊,提醒她:“你首先是我的妹妹。”對此塔瑞亞無從爭辯。萊恩走到他們身後,用一雙深棕色的眼睛嚴肅地看著洛薩。
“你上一次去卡拉贊是什麼時候?”國王問道。
“是和您一起去的。我記不得瞭……六年前?”六年瞭,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是怎樣溜走的?他們三個曾經是那樣親密,曾經……
萊恩顯得有些驚訝。“從那以後,你就沒有聯絡過麥迪文?”
“我不是沒有試過。”洛薩嘟囔著,“我知道他能夠收到我的信,但我覺得自己還不如把寫好的信直接燒掉,也免去瞭讓信使跑腿的麻煩。相信你也沒有得到過他的任何消息吧。”
萊恩搖搖頭,面色嚴峻地看著自己的手,“不管怎樣,現在他沒辦法再躲著我們瞭。”他從手上摘下一枚巨大的、光芒璀璨的藍寶石戒指,放進洛薩伸出的手掌中。
他們四目交匯。
“守護者,”萊恩說道,“在此接受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