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德加被打倒在地,隨後又被無形的手抓住,扔向空中。他尖叫著,扭動著,狠狠撞在瞭書箱上,讓巨大的書箱向後移動瞭數尺。“也許你在測量這裡的尺寸?”麥迪文大步走向卡德加,眼睛裡燃燒著怒火,雙手緊攥成拳,“要看看你在擁有這裡之後能用它來做些什麼?”
洛薩一定告訴他瞭,但他當然會這樣想。卡德加心想。卡德加知道,自己非常聰明,但有時候也知道自己蠢得可怕。
“守護者!”他喊道,“我已經放棄瞭我的誓言!”
“我聽說瞭。”很顯然,麥迪文並不在乎。他輕松地揮舞自己的手臂,卡德加發現自己背靠在粗大的中央樓梯上,就像一隻被釘在板子上的昆蟲。年輕的法師掛在距離地面數尺的地方,四肢抖動著。卡德加努力想要對抗那股看不見的力量,但那股力量還是無情地牢牢抓握著他。
麥迪文看著卡德加,輕蔑地哼瞭一聲,“軟弱。”他的聲音中充滿嘲諷。然後他繼續以輕松的動作舉起一隻手,向卡德加的胸膛摁去。卡德加發現自己幾乎無法呼吸,心中的恐懼也變得越來越強烈。
但不能這樣,他必須解釋:“我不想到這裡來!我發誓,守護者,我隻是請他們找到你!”
他絕望地看著洛薩。他隻是站在原地,雙臂交疊在胸前,看著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幕。他為什麼一個字都不說?“我告訴他們,你應該能解釋……”
“解釋什麼?”
卡德加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膛中狂跳,他的視野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他努力吸進一點空氣,從喉嚨裡迸出一個詞:
“邪能!”
壓力消失瞭。卡德加重重地掉在巖石地面上,大口喘息,讓空氣湧入肺葉。
“在艾澤拉斯?”麥迪文走到他身邊問道。卡德加小心地挪動身體,躲開守護者。沒有骨折,不過有一些很嚴重的挫傷。他向對他怒目而視的守護者抬起頭。
“在軍營裡,”卡德加依舊喘息著說道,“其中一具屍體。”
“守護者,”洛薩插口道,“邪能是什麼?”
麥迪文的目光沒有離開卡德加。“一種與眾不同的魔法。”他輕聲說道,“它以生命為食,會污染它的使用者,扭曲它碰到的一切。它能夠提供巨大的力量——卻又會索取可怕的代價。艾澤拉斯沒有邪能的立足之地。”
守護者陷入沉默。很長一段時間裡,卡德加完全不知道提及邪能是否明智,隨後他又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會被從塔尖上扔下去,還是被變成一隻小動物去喂貓。
然後麥迪文點瞭一下頭,對洛薩說:“你做得對。我會去你那裡。”他從卡德加身邊走過,再沒有瞥一眼這名年輕的法師。猩紅色的長袍在他身後飄動,獵獵作響。洛薩走上前,向卡德加伸出一隻手,但是當法師想要握住他的手時,他卻將手抽瞭回去,跟在守護者身後走瞭。卡德加數瞭一下自己此時此刻想要召喚的一切法術,以及這些法術會對洛薩產生出什麼樣的效果,然後又打瞭個哆嗦,自己站起瞭身。
洛薩早就小心地系好瞭獅鷲的韁繩,讓韁繩牢固又舒適地圍繞在她生滿羽毛的後頸上,不會掉落下來。他輕輕拍撫瞭一下她的頭頂,獅鷲發出喜悅的低鳴。她是一位可靠的同伴,還幫助洛薩好好嚇瞭卡德加一跳。洛薩覺得自己一定會想念她。
洛薩將手拿開,獅鷲睜開金色的眼睛,露出疑問的神情。“你可以回傢瞭。”洛薩輕輕敲瞭兩次她的鉤喙。獅鷲抖動全身,整理瞭一下羽毛,像貓一樣縮起身體,隨後便躍入天空。她的翅膀捕捉到高空的風,讓強勁的氣流將自己帶往暴風城的禽舍。她將在那裡得到美食和良好的休息。
洛薩又看瞭一會兒那隻獅鷲,他很羨慕她簡單的生活,不過他還是轉回身,向等待他的三位法師走去。麥迪文現在披上瞭一件用烏鴉羽毛鑲邊的鬥篷,他用手杖末端正對東西南北四方各在地面上畫瞭一個符號,然後又用一個圓圈將這四個符號連在一起。藍白色的奧術光芒隨著他的手杖亮起,也點亮瞭四枚符文。卡德加疑惑地看著守護者,莫羅斯則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雙手背在身後。完成繪制工作的麥迪文抬起頭,看到猶疑不定的卡德加,沖他笑瞭笑。
“在達拉然,他們不會教這個。”
“傳送術?”卡德加搖搖頭,“不。”他的目光又落回到那些符文上。
“他們害怕這種法術是有道理的。”麥迪文繼續說道。他又偷瞥瞭卡德加一眼,目光暗自閃爍。他樂在其中,洛薩心想。“這非常危險。”麥迪文用纖細的手指引導魔法能流,將一隻手舉過頭頂,又以迅捷而精確的動作讓手落下。被他聚集在一起的發光絲線跳動融合,組成瞭一片籠罩在他頭頂上方的光暈。他的面孔被這片藍色的光芒照耀得輪廓鮮明。他向男孩招瞭招手,“來吧,進來。”
卡德加還在猶豫。“來吧,”麥迪文顯示出快意與輕蔑,“你的反叛精神都到哪裡去瞭?”男孩被幾縷亂發遮住的面頰變成瞭粉紅色。他照麥迪文的話做瞭,不過表情中還是流露出明顯的驚恐。
洛薩壓抑住一陣笑意,跟在卡德加身後走進圓環。盡管這個男孩曾經是一名法師——不,是未來的守護者,至少他接受過守護者的訓練——但要嚇唬他還是太容易瞭。
洛薩的雙腳剛一踏進圓環,他周圍的一切——畜欄,高塔,就連腳下的大地都消失瞭。卡德加幾乎還沒有時間喘上一口氣,另外一番景象就出現在他們面前:拋光的白色石板取代瞭棕褐色的土地。藍色和金色的旗幟,還有閃閃發亮的金屬鎧甲——
“聖光在上,這是……等等!”
一陣聲音傳入他們耳中。一開始還很微弱,但很快就變得越來越響亮。先是長矛的尖鋒進入視野,然後是鐵甲護手,最終是國王衛兵們的面孔。眨眼之間,那些面孔上的怒容就變成瞭困惑。
“指揮官?”衛兵先是因為認出洛薩而驚疑不定,然後他看到瞭麥迪文,“守護者!”
“讓開。”洛薩命令的口吻冰冷嚴厲。衛兵們立刻就讓到一旁,立正站好,並將手中的長矛用力杵在地上。
萊恩從王座上站起身,走瞭下來。他的目光充滿暖意,修剪整齊的棕褐色胡須完全擋不住他燦爛的笑容。麥迪文深深地向國王鞠瞭一躬。
“陛下。”守護者說道。
但萊恩對禮儀毫不在乎。他伸出雙臂,將麥迪文熊抱在懷中。守護者把手杖遞給卡德加,拍瞭拍老友的後背。當他們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是滿含微笑。卡德加怔怔地接過法杖,用幾乎是虔敬的眼神盯著這把傳說中的法杖。
“麥迪文……真是很長一段時間瞭!”萊恩高聲說道,“來吧,幫我們徹底鏟除掉這場災禍。”國王和守護者並肩走出王座大廳,他們將頭湊在一起,開始瞭急切的討論。
卡德加走上前想要跟上他們。洛薩伸手按住瞭那個孩子窄小的肩膀。
“隻看看就行瞭,不要偷聽。”洛薩警告他,“明白嗎?”卡德加點點頭。他和洛薩在遠處跟隨國王走進另一個房間。洛薩很熟悉這裡。王座大廳是供正式典禮和覲見使用的,萊恩要在那裡完成一名國王的職責,作戰室才是國王成為軍事統帥的地方。
和輝煌華麗的王座大廳相比,這個房間可算得上是相當私密。洛薩認為這裡很適合用來安排戰爭事宜。一名軍人可以讓自己遠離戰略部署、制定計劃、分派數量眾多的軍團和繁復龐雜的人員與物資,但服役於暴風城軍隊中的每一個男人——或者女人,暴風城的軍隊中一樣有女性——都無法遠離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必然會造成死亡。就像創造生命的行動需要私密的環境,奪取生命應該也是一樣。
這裡的天花板很低,光線從幾扇窗戶和一些枝狀大燭臺上灑落下來。房間的前半部分最惹眼的是一張大桌子。桌子上鋪滿瞭羊皮紙地圖。而另一張桌子上擺放著許多代表武器、友軍和敵人的小雕像。再往裡走,能看到許多戰爭工具展示在那裡:盾牌、或長或短的刀劍、釘頭錘、長矛、戰斧。卡德加睜大瞭眼睛,小心翼翼地繞開它們,徑直走瞭過去。
“這些,”萊恩指著地圖上幾群紅色的小雕像說道,“是那些猛獸攻擊我們的地方。”
“什麼樣的猛獸?”麥迪文盯著地圖問道。
萊恩顯得很有些氣惱。“巨人——裝備著武器的巨人。他們還帶來瞭惡狼,都是一些巨大的、不可戰勝的猛獸……”
“隻是有謠傳說他們不可戰勝。”洛薩插口道。
“對此我們幾乎無法阻擋。”萊恩說。
麥迪文繼續審視著地圖,皺起雙眉。他伸出一隻手,指住代表那些神秘敵人的雕像,“其他王國呢?他們也遭到瞭同樣的進攻嗎?”
“所有國傢都在向我們尋求保護,卻又對我們沒有足夠的信任,不肯向我們提供任何有價值的情報。”萊恩將雙臂抱在胸前,瞪著地圖,仿佛他的意志能夠對局勢造成影響。
“換而言之,過去這六年裡,你們的狀況幾乎沒有改變。”麥迪文幹巴巴地說。
洛薩受夠瞭。“我們對於這些所謂的怪物一無所知。”他抓起一枚敵人的標志,用力搖晃,向麥迪文表示強調,“我們需要俘虜,就算是一具屍體也能告訴我們一些事情。”
萊恩從洛薩手中拿過那隻小雕像,將它在自己的雙手中轉動,然後抬起眼睛看著守護者,“我不知道我們正在面對怎樣的危險,麥迪文。”
“我的存在就是為瞭保護這個世界,陛下。這是我的人生目的。我是守護者。”麥迪文的藍綠色眼睛轉向卡德加。年輕法師正手握頂部裝飾著烏鴉雕像的手杖,不住瞥著不遠處的武器庫。“至少,”麥迪文又對自己的話做瞭修正,“現在還是這樣。”
萊恩順著麥迪文註視的方向望過去,揚瞭揚眉毛。洛薩明白瞭國王在想什麼:他忘記瞭這個孩子是誰。“是的。”萊恩說道。國王略微挺直身子,將雕像放回到地圖原來的位置上。“我們該拿這個孩子……他叫什麼?”
“卡德加,陛下。”年輕法師鎮靜地,甚至可以說是以優雅的口吻回答道。但是當他轉回身的時候,烏鴉手杖撞在一把劍上,發出“當啷”一聲響,把他努力擺出的莊重姿態毀掉瞭。卡德加的面色立刻變得通紅。
“讓他跟著我們。”不等洛薩開口,麥迪文已經說道。
洛薩轉轉眼睛,“嗯,那麼,我們最好現在就出發。”
洛薩要瞭三匹馬,一隊披甲的武裝士兵,還有一輛牢固的囚籠馬車,用以運載他們所希望的戰俘。命令一傳出去,一切所需就立刻準備就緒瞭。他、麥迪文和卡德加一同走出暴風城堡的大門。看到軍士凱蘭以標準的動作向他敬禮,洛薩的面色變得很難看。
“隻要您一聲令下,我們就可以出發瞭,長官。”
“我們先讓客人們上馬如何,軍士?”
凱蘭的面頰變成瞭粉紅色,但他隻是點點頭,“服從命令,長官。”
洛薩的心情瞬間就壞掉瞭。這個孩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正確,就算是按照書本的標準也無可挑剔。他甚至想到瞭要準備好洛薩的坐騎——信心,並為卡德加和麥迪文挑選瞭兩匹性情馴順的馬。到現在為止,洛薩都沒能給他任何批評。指揮官騎上信心,拍瞭拍這匹馬柔美頎長的褐色脖頸。獅鷲很好,但還是戰馬更棒。
洛薩又粗聲粗氣地說道:“為兩位客人挑的馬很好。”
“謝謝,長官!”凱蘭的表情沒有變化,但洛薩看到他的兒子肩膀放松下來——盡管這個動作輕微得難以察覺。
他們騎著馬緩步走過城堡下方的街市。到達集市廣場的時候,他們經過瞭一座高聳的雕像。卡德加覺得雕像的面孔非常眼熟,遲疑片刻之後,他又看瞭看那尊雕像,然後看看麥迪文,再將視線轉回到雕像上,最後,他明智地讓雙眼直視前方。
麥迪文的馬鞍隨著他移動重心而發出“吱嘎”的響聲。“我沒有要他們弄這個東西出來。”守護者沒有說謊,這一點洛薩很清楚。這尊雕像被豎立於此地是因為民眾感激守護者的拯救,使他們免於成為巨魔的晚餐。
“您拯救瞭城市。”卡德加禮貌地回應道。
守護者微微一皺眉。“你認為這隻是我的虛榮嗎?”
“人民愛戴您。”卡德加一本正經地說道。洛薩努力壓抑住自己的笑意。
“但這真的不是我要求他們弄的。”
卡德加瞇起眼睛看瞭看碧藍的天空。“陽光熾熱的時候,它能夠投下好大一片陰涼。”
麥迪文瞪瞭自己的老朋友一眼,卻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微笑。
在他們踏上石橋,穿過暴風城門之後,洛薩命令隊伍沿大路慢跑前進。經過獅王之傲旅店的時候,聚集的人群向部隊發出歡呼。洛薩認真地與圍觀的人們逐一對視,並向一些敬禮的孩子還禮。他早就知道,贏得這場戰爭的要素之一就是盡量縮小謠言傳播的范圍,讓人民感到安全。而整整五十名全裝貫甲的騎士結隊出征肯定有助於實現這一目的。
這支隊伍中的軍人都經過嚴格的訓練,在行軍途中也不會交頭接耳。除瞭有節律的馬蹄聲和鳥雀松鼠的奔竄啼叫之外,一路上伴隨他們的隻有沉默。洛薩一直在回想他在軍營中見到的情景:邪惡的迷霧從死人口中噴出。他用簡單有力的話語讓萊恩平靜下來,但實際上,對於那些“猛獸”,他的瞭解並不比在獅王之傲旅店中酣飲啤酒的農夫更多。
還有凱蘭。他非常不希望這個年輕人被卷入這種事情裡,至少應該等到他們瞭解瞭敵人的狀況之後再參與進來。該死的塔瑞亞,洛薩知道她是好心,但她不明白……
洛薩皺起眉頭。這片森林一片寂靜。麥迪文正騎馬跑在他前方不遠處。守護者加快瞭坐騎的速度,又突然勒住馬韁。洛薩舉起拳頭,讓隊伍停下來,同時用膝蓋一頂信心,催馬來到麥迪文身邊。他們的眼前是一片林間空地。
這曾經是一條再平常不過的寬闊土路,穿過艾爾文森林中一片景色宜人的地區。而現在,這裡成瞭一片戰場。說這裡是戰場並不合適:這裡有過士兵和軍隊,但是最糟糕的軍隊——他們的武器是長柄鐮刀、草叉和小斧,而軍隊中的“士兵”隻不過是農夫和鎮民。傾覆的馬車隨處可見,有許多甚至被徹底砸碎。諸如亞麻和毛料之類的貨物被肆意丟棄。另一些車輛則被劫掠一空——那應該都是裝運食物的車子。有一些樹木的枝杈被砍斷或者砸斷——用來做這些事的武器一定都非常巨大,洛薩甚至很難估計它們的尺寸。
洛薩還看到瞭血跡——有紅色的人類鮮血,還有不多的一點不屬於人類的棕色黏稠液體。洛薩下瞭馬,摘下手套,用指尖蘸瞭一點那種液體,揉搓瞭一下。這片“戰場”上缺少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屍體。麥迪文和卡德加也都下瞭馬。麥迪文走上前,心不在焉地將手杖插到地上。卡德加急忙搶在手杖倒下之前將它扶穩。守護者的眼睛緊緊盯著一根不斷冒出惡心的綠色煙霧的樹幹。那根焦黑的樹幹中還有一些炭火在閃光,就像是閃爍的綠色寶石。
“這不可能!”洛薩覺得他聽到瞭麥迪文的嘟囔。
他看見卡德加的註意力轉移到一輛馬車後面。“這裡有一具屍體。”男孩喊道,“守護者!”
一道黑影在不遠處閃過,洛薩及時地轉過頭,看到一名騎士飛瞭起來——一柄足有他身體三分之一大小的戰錘被擲過去,正中他的胸口。
寂靜無聲的森林突然充滿瞭恐怖的吼叫,他們一直在搜尋的猛獸如潮水般湧入林間空地,或是從樹冠中跳下,甚至仿佛是憑空出現。
巨人——裝備著武器的巨人。
他們還帶來瞭惡狼。
都是一些巨大的、不可戰勝的猛獸……
洛薩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那段還沒有傳播開的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