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切都不一樣瞭。
這一切在昨晚的黑暗中似乎都有可能發生,但是等到太陽升起,這些事就像玩笑一樣,甚至在我自己腦海中也有這樣的荒謬感。
那些事發生過嗎?我和她的對話是真的嗎?我真的勇敢地說出自己想要說的話瞭嗎?
她的圍巾——她偷偷從哥哥那裡拿出來的圍巾——好端端地疊放在我背包的最上層。我得往前幾步才能夠到。至少,那是真的。
窗外霧很大,陰沉沉的,絕對是再好不過的天氣瞭。這下,她可沒理由逃課瞭。我套上厚厚的衣服,才想起沒有外套。在我找到外套之前,希望我不要被雨淋成落湯雞。
下樓時,我發現查理已經走瞭——時間已經有點兒晚瞭。我匆忙抓過燕麥卷咬瞭幾口,又就著紙盒裡的牛奶吞瞭下去,然後趕忙奔向大門。但願我在見到傑裡米之前不要下雨,但願我的夾克還在他的車裡。
天氣陰沉得厲害,空氣中仿佛混雜著煙塵。撲面而來的晨靄冰涼冰涼的,我迫不及待地想打開車上的空調。霧太大,直到順著車道往前開出好幾英尺遠時,我才發現前面停著一輛車——一輛熟悉的銀色轎車。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跳瞭兩下,但願不是主動脈出瞭什麼問題。
那輛車的副駕駛窗戶搖瞭下來,她望向我,看到我好像心臟病發作似的面部表情,努力克制著不笑出來。
“要搭我的車去學校嗎?”她問道。
雖然她面帶微笑,語氣卻沒那麼肯定。她不想讓我不動腦筋就做出選擇,她希望我可以想想清楚。或許,她甚至想讓我回絕她,但那是不可能的。
“好啊,多謝。”我盡量表現得漫不經心。低頭鉆進暖和的車子,我發現副駕駛上搭著一件外套。
“這是誰的?”
“羅伊爾的。我可不想讓你感冒或什麼的。”
我小心地把外套放在後座上。她似乎並不介意借哥哥們的東西,但誰知道他們怎麼想?雖然已過去好幾周瞭,但車禍現場那個令人費解的場景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當時,她的兄弟姐妹們遠遠地觀望著,對於羅伊爾臉上的表情——最恰當的形容詞就是——怒不可遏。
我很難害怕伊迪斯,但倒是很容易害怕羅伊爾。
我從包裡掏出圍巾,搭在夾克上。
“我沒事,”我邊說邊拍瞭兩下胸脯,“防禦系統處於最佳狀態。”
她哈哈大笑起來,我不知道她是覺得我很有趣還是很可笑。管他呢。反正我讓她開懷大笑瞭。
車子穿過霧氣彌漫的街道。她總是把車開得飛快,而且還不怎麼看路。她沒穿外套,隻穿瞭件淡紫色毛衣,袖子還擼瞭起來。毛衣緊緊裹住她的身體,我努力讓自己不要盯著她看。她的頭發綰成一束發髻隨意地束在後面——好幾縷頭發散落下來——露出細長的脖子,讓我不由自主地浮想聯翩。真想用手指輕撫她的脖頸……
不過,我得更加小心,昨晚她已警告過我。我還不能完全肯定她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我會盡力的,因為她顯然需要我小心一點。我可不想做任何會把她嚇跑的事。
“怎麼,今天不玩‘猜猜二十問’瞭?”她問道。
“昨晚的問題讓你很不舒服嗎?”我問。
“也沒有不舒服,隻是……不能理解。”
她這麼想讓我大吃一驚,好像我才是蒙在鼓裡的。“什麼意思?”我又問道。
“你的反應——我無法理解。”
“我的反應?”
她望著我,揚起眉毛。“是的,波。如果有人告訴你他們飲血為生,你應當恐懼不安才對。至少要在胸前畫個十字,撒點聖水在身上[1],尖叫著跑開,諸如此類的反應還差不多。”
“呃……下次我會做得更好。”
“無論如何,拜托你好好整理你表達恐懼的方式。”
“恐懼並不是我昨晚想要表達的。”
她用鼻子呼出一口氣,一副惱怒的樣子。我不知該說什麼好瞭,沒有什麼會讓我逃避她的。
“那,你傢其他人去哪兒瞭?”
我倒不是真的想關心她的傢人,我根本不想面對“更多的吸血鬼”這樣的想法——伊迪斯之外的吸血鬼,真的會讓我恐懼。
她的車通常是滿員的,但今天卻沒有。當然,我對此很感激。很難想象有什麼會讓我拒絕伊迪斯的邀請,但倘若有一群怒氣沖沖的吸血鬼坐在後排座位上,可就另當別論瞭。
她正在學校停車場尋找著停車位。沒錯,已經要停車瞭。
“他們搭羅伊爾的車。”她把車停在瞭一輛紅色法拉利旁,“這車挺惹眼,是吧?”
“如果他有這麼好的車,為什麼還要搭你的車?”
“就像我說過的,太惹眼瞭,我們想盡可能和大傢保持一致。”
我邊笑邊拉開車門。“無意冒犯啊,不過我覺得你可沒做到。”
她朝我翻瞭個白眼。
這下我不會遲到瞭,她近乎瘋狂的車速讓我很早就到瞭學校。“既然這麼惹人註目,為什麼羅伊爾今天還要開車?”
“都是我的錯——羅伊爾通常會這麼說。波,難道你還沒發現嗎?我現在在打破所有的規則。”
她走到車子前面迎上我,我們走向校園時,她就走在我的身邊,離得很近。我還想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想再次碰碰她的手,攬過她的肩膀,但又怕自己不夠小心。
“你們為什麼都要買那樣的車呢?”我好奇地大聲問道,“如果你們不想引人註目,有很多二手本田可以選呢。”
“個人癖好囉。”她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們都喜歡開快車。”
“哦,沒錯。”我小聲咕噥著。
自助餐廳的屋簷下,傑裡米正站在那裡等著,手臂上掛著我的外套。看到我們出現,他的眼珠幾乎要掉下來。
“嗨,傑裡米,”離他不遠的時候,我跟他打招呼,“謝謝你記得拿我的外套。”
他把外套遞給我,一言不發。
“早啊,傑裡米。”伊迪斯禮貌地打招呼,我覺察出,她並沒有想吸引他的目光,但是她的一顰一笑都讓人無法抗拒。
“呃……嗨。”傑裡米睜大眼睛轉向我,試圖重新整理凌亂的思緒,“我們還是三角課上見?”
“嗯,到時候見。”
他走開瞭,中途還停下來兩次,扭頭看看我倆。
“你要跟他說些什麼?”伊迪斯喃喃道。
“嗯?”我看看她,又望望傑裡米的背影,“哦,他在想什麼?”
她湊到我這邊。“我不知道告訴你是不是完全合乎道德。”
“你不把靠著不公平的超能力獲得的小秘密告訴我,這才不道德呢。”
她露出狡黠的笑容。“他想知道我們是不是在偷偷約會。還有,你跟我發展到哪個階段瞭。”
血湧上我的面頰,我不知道我的臉是不是唰的一下全紅瞭。
她移開瞭目光,面部表情一剎那也和我的一樣不自在瞭。她往旁邊挪瞭挪,咬瞭咬牙齒。
過瞭一分鐘,我才意識到,突然間熱血沸騰,對我來說隻是略顯尷尬,但對她來說就是另外一回事瞭。
這樣想著,我反倒更容易冷靜下來。
“呃……我該說什麼好呢?”
她什麼也沒說,走開瞭,我緊跟上去,並沒有註意她往哪裡走。
過瞭一秒鐘,她抬頭看看我,臉上又浮現出輕松的笑容。“問得好。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聽聽你到底怎麼想。”
“伊迪斯……”
她咧嘴笑瞭,伸出小手,以風一樣的速度把我額前的一縷碎發捋到一邊,又以風一樣的速度把手收回。我的心仿佛突然出瞭故障,一陣怦怦亂跳。
“午飯時見囉。”她的臉上露出深深的酒窩。
我好像觸電瞭一般,她都已經走開瞭,我還呆立在原地。
過瞭一會兒,我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站在英語課的教室外。三個正進教室的人在門口停下來,表現出不同程度的驚訝和感嘆。我趕緊低頭,越過他們,走進教室。
傑裡米真要問我那些問題嗎?伊迪斯真的會偷聽我的回答嗎?
“早啊,波。”
麥凱拉已經在老位置上坐定瞭。她臉上掛著禮貌的笑容,打招呼的時候沒有通常那麼熱情,好像並不太想見到我。
“嗨,麥凱拉。呃,還好嗎?”
“挺好。昨晚電影如何呀?”
“啊,這個。其實我沒去看電影。我迷路瞭,然後……”
“哦,聽說瞭。”她說道。
我眨眨眼,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我上學前碰到傑裡米瞭。”
“哦。”
“他說你也沒多大損失,那電影也不怎麼樣。”
“啊,那挺好。”
她突然玩弄起自己的指甲,想把一隻指甲上的紫色甲油摳下來。“你有沒有,呃,你去之前有沒有計劃?我是說,傑裡米覺得你是有備而去的,所以我很好奇——為什麼你還要裝模作樣?”
“不,不,我本來就打算去看電影的。我也沒想到……我會迷路,而且還……那個……”
麥凱拉用鼻子哼瞭一聲,好像根本不相信我的話,然後她抬頭看看時鐘。梅森女士正在講臺前忙著寫什麼,好像還不急著開始上課。
“星期一你能和傑裡米一起出去挺好的。”我轉移瞭話題,“他說他很開心。”如果我問他,我敢肯定他會這麼回答的。
她又把目光轉移到指甲上,不過耳朵卻略微發紅。“他真這麼說?”她的語氣完全變瞭。
“是啊。”我突然壓低聲音,“聽好,我可沒有把他說的全部告訴你喲。譬如說,我沒跟你說過他覺得你是他見過的最酷的女孩。”
她的耳朵更紅瞭。“沒錯,這可是男生之間的約定。”
“我可什麼都沒說。”
她終於露出瞭發自內心的笑容。
梅森女士終於站起身來,讓我們打開課本。
我以為自己已經擺脫麥凱拉瞭,不過下課以後,我看到她和艾麗卡交換瞭一下眼色。等我們一起走出教室時,她又玩弄起她的指甲。
“那……”她開口道。
“怎麼?”
“我隻是有些好奇,我們還會在舞會上見到你嗎?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完全可以跟我們一起。”
“舞會?”我一臉茫然地望著她,“不,我還是要去西雅圖。”
她似乎很驚訝,但不一會兒就放松下來。“好吧。那麼……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做點兒別的,為舞會做準備。我們還可以一起坐豪車啊。”
我站住瞭。
“呃,我並沒有打算參加舞會……”
“真的?真不可思議!”麥凱拉哈哈大笑,“這個,你最好跟泰勒說。她可是對外宣稱你邀請她去舞會呢。”
我驚得下巴快掉下來瞭,麥凱拉笑翻瞭。
“果然被我猜中瞭。”她說道。
“你是說真的?”我努力把面部表情拉回正常,“我說,她可能隻是說笑而已。”
“洛根和傑裡米正商量著早點準備,一起為舞會大幹一場,然後泰勒說她不參與,因為她已經另有打算瞭——和你有關。所以洛根對你……你知道的……特別……他對泰勒有意思。我想你也至少得跟我們通個氣啊。畢竟,你也為我打破瞭男生之間的約定呢。”
“那我該怎麼辦?”
“告訴她你不會邀請她。”
“我總不能……我該說什麼呢?”
她笑瞭,似乎很享受看我的笑話。“拿出點男子漢的樣子啊,波。或者,去租件燕尾服。反正你看著辦啦。”
之後,我沒從她口裡得到更多的消息。難道我真該拒絕泰勒嗎?我努力回想當時在停車場我跟她到底說瞭些什麼。我差不多可以肯定,我根本沒有答應她任何事。
我朝三角課教室走去,天色灰蒙蒙的,有些壓抑。如果在上周遇到這樣的天氣,我的心情一定會很糟糕。不過今天,我滿面笑容。有比陽光還要美的事哩。
此時,傑裡米正坐在最後一排,兩眼盯著教室門口,等著我。看到他,我才想起來,除瞭泰勒的問題,我還有其他事要應付。我的脖子感到熱熱的,真後悔沒有留下那條圍巾。
前兩排還有空位……不過,長痛不如短痛。
瓦納女士還沒有來。今天這些拖沓的老師到底是怎麼瞭?好像根本不在乎我們有沒有人教似的。
我在傑裡米旁邊坐下,他已經等不及瞭。
“該死的,老弟,”他說,“誰能料到你還會玩這一手?”
我翻瞭下白眼說:“我什麼也沒幹。”
“拉倒吧。”他一拳打在我胳膊上,“伊迪斯·卡倫。拜托,你是怎麼把她弄到手的?”
“我什麼也沒做。”
“多久瞭?這是什麼秘密嗎?她不想讓她傢人知道還是怎樣?所以,你就假裝和我們去看電影?”
“我沒有假裝,我真不知道她昨晚也在天使港。如果讓我去猜的話,她可是最後一個我能預料到的人。”
我明顯沒有撒謊,他有些泄氣。
“昨晚之前你就沒跟她約過會?”
“一次也沒有。”
“哈。完全是巧合?”
“我想是的。”
我什麼時候在說實話,什麼時候在逃避話題完全一清二楚。他臉上又露出那懷疑的、意味深長的表情。
“因為,你來這裡以後就迷上她也不是什麼秘密瞭。”
我眉頭緊蹙。“不是秘密嗎?”
“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搞定的。你私藏瞭一盞阿拉丁神燈嗎?還是在情感上對她施加瞭壓力?或者你把靈魂賣給瞭魔鬼還是怎麼?”
“老兄,隨你怎麼說囉。”
“這筆交易你到底賺到多少?我猜你肯定度過瞭激情似火的一夜吧,嗯?”
我有點惱火瞭。不過,我知道不管我做何反應,他肯定會歪曲成另外一副模樣。
我平靜地回答道:“昨天我老早就休息瞭,八點就到傢瞭。”
“這話當真?”
“就是一起吃瞭晚飯,然後搭瞭她的車回傢而已,傑裡米。”
“那今天早上呢?你倆還在一起。”
“還?不是吧!什麼——你以為她一整晚都跟我在一起?”
“不是嗎?”
“才不是呢!”
“但是你在她的車裡……”
“她今天早上接我一起來學校而已。”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要載我一程,我總不能拒絕吧。”
“就這樣?”
我聳瞭聳肩。
“真的?那你也得告訴我你至少和她親熱瞭一番吧——任何這樣的事都行。”
我面露不悅。“不是這樣的。”
他做瞭個嫌棄我的鬼臉。“毫無疑問,那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無聊的故事瞭。之前,我說你留瞭一手之類的話我全部收回。看來,這不過是個令人扼腕嘆息的故事。”
“嗯哼,可能吧。”
“或許我應該看上去更感傷一些才是,如果伊迪斯真看上瞭這樣的你。”
“你盡管感傷去吧。”
“我敢保證,她不久就會玩膩的。”
我的表情一下子變瞭,這被傑裡米一眼看出,他咧嘴笑瞭,有些沾沾自喜。
“好吧,”我說道,“我敢肯定你說得沒錯。”
瓦納女士終於出現瞭。她開始在黑板上寫下方程式,這時教室才漸漸安靜瞭下來。
“還有,你應該知道吧?”傑裡米又壓低聲音說道,“如果是我,我會找一個正常的女孩。”
他話音未落,我已被激怒瞭。他談論伊迪斯的方式已經讓我很不舒服瞭,而他提到“正常”時的口氣更是讓我惱怒。是的,伊迪斯確實與眾不同,但並不像傑裡米語氣中暗示的那樣,她並不是什麼……精神有點不正常的……怪人之類的。她超乎尋常,超凡脫俗。她遠遠超過普通人,甚至不能和普通人相提並論。
“那樣最好。”我冷冰冰地回應道,“你少抱點希望吧。”
他吃驚地望著我,我扭頭盯著老師,不再搭理他。我知道他還將信將疑地盯著我看,但是瓦納女士發現瞭,叫他站起來回答問題。他這才笨手笨腳地把書打開亂翻一氣,想搞清楚老師問瞭什麼。
去西班牙語課的路上,傑裡米自顧自地往前走,我一點兒也不在乎,我還在生他的氣呢。這之後他沒再說話。西班牙語課的下課鈴一響,我就把書胡亂地——動作有些過於誇張——塞到書包裡。這時,他才再次開口。
“今天午飯你不會跟我們坐在一起瞭,是吧?”
他仍是一副將信將疑的表情,但是現在又多瞭一絲謹慎。顯然他覺得我肯定迫不及待想要炫耀一番,肯定會為瞭讓自己顯得更酷而出賣伊迪斯。畢竟,我和傑裡米也算有些交情瞭,男孩子喜歡跟朋友聊這方面的事。這可能也屬於我發現的所謂男生之間的約定吧。他認為我肯定會向他坦誠……但現在,他發現他錯瞭。
“呃,還不確定。”我答道。我也沒必要太肯定。我非常清楚地記得每次看不到她是什麼滋味,我可不想讓自己的臭嘴說中。
於是傑裡米不再等我,自己走開瞭。不過,沒走幾步,他突然在教室門口回過頭來。
“說正經的,你究竟在搞什麼名堂。”他聲音大得足以讓我聽見——而離他十英尺范圍內的所有人也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回過頭瞥我一眼,搖搖頭,怒氣沖沖地走瞭。
我急著走出教室——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其他人也一樣。他們出門前一個接一個地都回過頭來看我。走出教室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等待著我的是什麼。我甚至還很不理智地想,就是碰到穿著閃閃發光的晚禮服,戴著亮晶晶王冠的泰勒,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就在西班牙語課教室的門外,靠墻站著的,是伊迪斯——比任何人都美麗百倍的伊迪斯,正等著我。她金色的大眼睛充滿笑意地望著我,嘴角揚起一抹微笑,頭發仍蓬松地束成一束,我真有奇怪的沖動想伸手把她發間的發卡取下來。
“嗨,波。”
“嗨。”
我隱約意識到周圍的人都在盯著我們看,但我已經毫不在乎瞭。
“肚子餓瞭嗎?”她問道。
“嗯。”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餓不餓。我整個人都仿佛觸瞭電一般,有一種奇特又舒服的感覺。除此以外,我的神經系統無法感知別的什麼瞭。
她拎起背包掛在肩上,轉身朝自助餐廳走去。
“嗨,我來幫你拿吧。”我說道。
她用迷人的眼睛望著我。“這包看上去很重嗎?”
“呃,我是說……”
“那你來拿吧。”背包從她肩上滑下,她故意把背包掛在她粉色的手指尖上,遞給我。
“呃,謝謝。”我說。她把包帶交給我,松開手。
我早就該知道這包比我自己的要重兩倍。在背包落地的瞬間,我抓住瞭它,我用另一隻空著的肩頭扛起來。
“你每次都背著這些磚頭上學?”
她哈哈大笑。“今天早上亞奇讓我幫他帶點東西。”
“亞奇是你最喜歡的哥哥嗎?”
她看看我。“有所偏愛不好吧?”
“我是獨生子,”我說,“我是所有人的最愛。”
“看出來瞭。那,你為什麼這麼想?”
“好像你經常說到他。”
她想瞭一會兒,但未作回應。
到瞭自助餐廳,我跟在她後面排在領餐隊伍中。我忍不住像以往一樣瞥一眼餐廳後面的角落。她的傢人都在那裡,專註地和彼此聊天。他們沒有註意到伊迪斯和我在一起,或者,他們根本不在乎。我想到傑裡米的話——伊迪斯和我正發展著地下戀情,她的傢人都不知道。不過,伊迪斯似乎並沒有在他們面前掩飾什麼,我實在好奇他們到底對我怎麼想。
我也很好奇自己怎麼看待他們。
就在這時,亞奇抬起頭,在餐廳的那一頭沖著我微笑。我下意識地用微笑回應他,但又趕緊低下頭看他是不是在對伊迪斯微笑。伊迪斯也看到他瞭,但她並沒有回應,反而看上去有些惱怒。我的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來回移動,他倆似乎在進行無言的對話。先是亞奇咧嘴笑得更開心瞭,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即使隔著這麼遠,也看得到。伊迪斯挑戰似的揚揚眉毛,她的上唇微微向上翻。接著,亞奇向天花板翻翻眼珠,揚起一隻手,仿佛在說“我投降”。伊迪斯背對著他,繼續跟著隊伍向前走。她拿起一個托盤,開始放食物。
“我和傢裡所有人都很親,但是和亞奇確實有最多的相同之處。”她終於低聲回答瞭我的提問,我不得不低下頭才能聽清她的話,“不過,有時候他也挺討厭的。”
我又回頭望望亞奇,此時他正哈哈大笑。雖然他並沒有看我們,但我猜他多半是在笑她。
剛剛,我的註意力全在她和亞奇的對話上,完全沒有註意她往盤子裡放瞭些什麼,直到收銀員提醒我付款。
“總共二十四點三三元。”她說。
“啊?”我低頭看看托盤,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伊迪斯已經付好瞭錢,向上周我們坐過的桌子走去。
“喂,”我小跑幾步趕上她,“這麼多我可吃不完。”
“當然有一半是我的啦。”
她坐下來,把放滿食物的托盤推到桌子中間。
我揚揚眉毛。“我是說真的啊。”
“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吧。”
我在她對面坐定,把她死沉死沉的背包和我的包一並放在地上。長長的餐桌的另一頭,幾個高年級學生正驚訝地望著她。
“我很好奇,要是有人打賭讓你吃東西怎麼辦?”
“你總是很好奇。”她做瞭個鬼臉,優雅地撕下一塊比薩餅,塞到嘴裡,然後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嚼瞭幾口,吞瞭下去。接著,她帶著驕傲的表情看著我。
“如果有人打賭讓你吃土,你也可以吃下去,是吧?”她問道。
我咧嘴笑瞭。“我試過一次……跟人打賭……味道還湊合。”
“我想我不會感到驚訝的。吃吧。”她把剩下的比薩餅推到我面前。
我咬瞭一口。不知道這味道對她來說是不是就像泥土一樣。這比薩餅不是最好吃的,但也不錯。嚼著嚼著,我背後有什麼吸引瞭她,她笑瞭起來。
我一口吞下嘴裡的比薩餅。“怎麼瞭?”
“你讓傑裡米困惑不已呢。”
“真難纏。”
“他看到你從我車裡下來,還真是盡情發揮瞭想象啊。”
我聳聳肩,又咬瞭一口比薩餅。
她把腦袋歪向一邊。“你真的同意他說的嗎?”
我不得不再次快速吞下食物,而且差點兒就噎著自己。她馬上就要站起來瞭,不過我伸手制止瞭她。“我沒事瞭。同意他說的什麼?”
“我為什麼和你在一起。”
我花瞭一分鐘回想我和傑裡米的對話。我想起,譬如大傢都知道我自打第一天起就對她有好感這樣的事,我還是希望她沒有註意到。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看來,不過是個令人扼腕嘆息的故事?”她皺皺眉頭,引用瞭傑裡米的話。
我很驚訝,她看上去很生氣。“這個解釋很有道理啊。”我說。
“然後我過不瞭多久就會玩膩的,是嗎?”
這句話讓我的心起伏不定——這是我最擔心的事,而且這擔心有極大可能成為現實——不過,我試著又聳聳肩遮掩過去。
“波,你也太荒唐瞭。”
“是嗎?”
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事情我現在很擔心,但是厭煩並不列在其中。”她把頭歪向一邊,雙眼註視著我,“你難道不相信我嗎?”
“呃,既然你這麼說,我當然相信。”
她的眼睛瞇瞭起來。“好吧,這是極大的認可囉。”
我又咬瞭一口比薩餅,這次特意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嚼著。她等在那兒,眉頭微蹙,看著我,我知道她正努力讀著我的想法。當我一句話也沒說,又咬瞭第二口的時候,她生氣地用鼻子呼出一口氣。
“我真的討厭你這樣。”
我把食物咽下去。“討厭什麼?討厭我不把我腦中所有曾出現的愚蠢想法都告訴你嗎?”
我看出她想笑出聲,但她忍住瞭。“沒錯。”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是不是認為你有一天會厭煩我?啊,是的,我是這麼想過。說實話,我真不知道為什麼你現在還在我旁邊。但是,我努力不把這種想法說出口,因為我不想把你現在想也沒有想過的想法說出來。”
她忍不住笑瞭。“是的,沒錯。我自己還沒有意識到,但既然你提到瞭,我想我確實該繼續我的生活瞭。那個傑裡米突然似乎很可憐,看上去很吸引人呢……”說到這兒,她忽然打住瞭,臉上的笑容消失瞭,“波?你知道我是在開玩笑。”
我不知道現在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我點點頭。
她皺起眉頭。不一會兒,她猶豫不決地從桌子那頭伸出一隻手,好讓我更容易夠到。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笑瞭,但接著又略顯痛苦地皺瞭皺眉。
“抱歉。”我趕緊放開她的手。
“沒事,”她制止道,“不怪你。來。”
她小心翼翼地將手指放在我的掌心,就好像我的手是最薄的玻璃。我也照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輕輕握住她的手指。
“剛剛怎麼瞭?”我低聲問道。
“有很多不同的反應。”她又皺起瞭眉頭,“羅伊爾的聲音尤其尖銳刺耳。”
我禁不住抬頭望望餐廳的那一頭,接著就後悔瞭。
羅伊爾憤怒的目光像匕首一般落在伊迪斯毫無防范的背上,他正對面的埃麗諾,也怒氣沖沖地望著伊迪斯。看到我正朝那兒看,羅伊爾把他憤怒的目光投向我。
我迅速朝伊迪斯瞥瞭一眼,胳膊上的汗毛立瞭起來。此時,伊迪斯也瞪著羅伊爾,上唇微翹,亮出牙齒,做出憤怒威嚇的樣子。沒想到,這時埃麗諾立馬轉過身去,羅伊爾也不再以一副威脅的表情瞪著我——他突然轉過身盯著桌子生起瞭悶氣。
亞奇似乎自始至終很享受這幅畫面的樣子,而傑薩敏一直沒有轉過頭來。
“我剛才是不是惹惱……”我突然把想說的話咽瞭回去。惹惱瞭一群吸血鬼?
“沒有,”她連忙說道,接著嘆瞭口氣,“是我把他們惹怒瞭。”
我又匆忙瞥瞭羅伊爾一眼,他表情仍然是那樣。“你看,你是因為我惹瞭麻煩嗎?我能做什麼呢?”羅伊爾盯著伊迪斯暴怒的眼神讓我內心翻江倒海、惴惴不安。
她搖搖頭,笑瞭。“不用擔心我。”她安慰我道,“也不是說羅伊爾不能找我正大光明地打一架,我是說,我從來不正大光明地打架,我現在也不想跟他鬥。他知道管教我是什麼後果。”
“伊迪斯……”
她哈哈大笑。“開玩笑啦。真的沒什麼,波。不過是正常的兄弟姐妹間的事情,獨生子永遠不會明白的。”
“如果你這麼認為的話。”
“我就是這麼想的。”
我看看我們的手,仍然小心翼翼地握在一起。這是我第一次握她的手,但我仍然不明白為什麼她先要伸出手來。
“繼續猜啊。”她仿佛讀懂瞭我的心思。
我嘆瞭口氣。
“如果我告訴你,在我倆之中你不是唯一那個被對方迷倒的人,這樣對你會有幫助嗎?”
我呻吟瞭一聲。“這個你也聽到瞭。很好。”
她笑瞭。“我自始至終被你吸引著。”
“對不起。”我說。
“為什麼要道歉?至少當我知道自己不是唯一那個被對方迷倒的人,我感覺好多瞭。”
我懷疑地望著她。
“這麼說吧,”她若有所思地噘起嘴,“雖然我還不算太瞭解你,但我仍然敢說,我想你的時間一定比你想我的時間要多。”
“哈。”我驚愕地笑瞭出來,“那你肯定說錯瞭。”
她揚揚眉毛,壓低聲音,我不得不貼近她才能聽清她的話。“啊哈,一天二十四小時你隻有十六個小時是清醒著的。這就讓我大大領先你囉,你說呢?”
“你又不知道我夢裡怎麼想的。”
她嘆瞭口氣。“噩夢也算夢嗎?”
我感到自己的脖子發燒瞭。“我夢到你的時候……當然不是噩夢啦。”
她的雙唇略張,略顯驚訝,臉上露出很容易受傷的樣子。“真的嗎?”她問道。
顯然她聽到這話很開心,我答道:“每個晚上我都夢到你。”
她閉上眼睛,一分鐘後睜開的時候,戲謔的笑容又回到臉上。
“快速動眼睡眠期[2]的確是最短的睡眠周期,但我還是比你多幾個小時。”
我皺起眉頭,這就很難理解瞭。“你真的會想我?”
“為什麼你就這麼不容易相信?”
“好吧,你看看我,”雖然這話好像沒有必要,因為她一直都在看我,“我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瞭——當然,除瞭一些糟糕的特點之外,譬如那些差點兒要瞭命的經歷,還有因身體不協調而走路困難啦。再看看你——”我用手指著她,指著她那迷人炫目的外表。
她露出一抹笑容,雖然笑容稍縱即逝,卻露出深深的酒窩——仿佛慶祝獨立日時,以最華美絢爛的一束焰火作為收尾一樣。
“你說的糟糕的特點我可不敢茍同。”
“好吧,又來瞭。”
“但是,你是我遇到的最不尋常的人。”
我倆對視瞭好一會兒。我的目光追尋著她的目光,好像我在努力相信,她發現瞭我內在的與眾不同,因而她會和我繼續下去。我總是覺得她會悄無聲息地離開,像幻象一般離開我。
“但是,為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組織措辭。
她腦袋微傾,等我繼續說。
“昨晚……”我停下來,搖搖頭。
她眉頭微蹙。“你故意的是不是?欲言又止,要把我逼瘋嗎?”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說清楚。”
“試試看吧。”
我深吸一口氣。“好吧。你說你不會厭煩我,你也不會很快就甩掉我去和傑裡米繼續。”
她點點頭,努力擠出一絲微笑。
“但是昨天晚上……你好像……”她有些等不及瞭,我一股腦兒和盤托出,“好像你想方設法地想要說再見。”
“洞察力真強。”她喃喃道。我的擔心變成現實,一陣痛苦席卷而來。
她的手指溫柔地碰碰我。
“但這兩件事毫無幹系。”
“哪兩件事?”
“我對你的感覺和我必須要離開。好吧好吧,它們的確有關聯,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必須要離開?我的心沉瞭下去。“我不懂。”
她再次凝視著我的眼睛,她那雙楚楚動人的眼睛露出迫切的眼神。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我越在乎你,就越需要想辦法……保證你的安全。保證你不被我傷害。離開你是正確的選擇。”
我搖搖頭。“不。”
她深吸一口氣,眼神仿佛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變得更深邃瞭。“不過我試過,我不大擅長留下你一人不管。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你可以幫我個忙嗎?請不要再想辦法離開我瞭。”
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過,鑒於你陷入危險狀態的頻率,我還是離你近點比較安全。”
“沒錯。說不定哪天又有一輛車可能想要我的命。”
她皺皺眉頭。
“你這周六還是會和我一起去西雅圖,對吧?西雅圖可是有很多車呢。理論上講每個角落都有可能有埋伏。”
“哦,說到這兒,我還有問題要問你。你這周六真的需要去西雅圖嗎?還是想找個借口,免得不停地拒絕你的仰慕者?”
“嗯,真的想去。”
“我也這麼想。”
“你知道嗎,關於在停車場遇到泰勒的那件事,其實,你讓我現在的處境很尷尬。”
“你是說因為你現在要帶她去舞會嗎?”
我嘴巴大張,接著做咬牙切齒狀。
她忍俊不禁。“噢,波。”
看來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事情。“怎麼啦?”
“她已經買好禮服啦。”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伊迪斯一定看出瞭我的慌亂。“還有比這更糟的呢——她其實在找你帶她去舞會之前就買好瞭禮服。衣服是二手的,也沒花她太多錢。她經不起打折的誘惑。”
我還是一聲不吭,她又捏捏我的手。“到時候你就知道瞭。”
“我不會跳舞。”我鬱悶地說道。
“要是我邀請你,你還會拒絕嗎?”
我看著她金色的大眼睛,想象著拒絕她的樣子。“也許不會,不過之後我肯定會變卦的——假裝摔傷腿什麼的。”
她看上去很困惑。“為什麼?”
我沮喪地搖搖頭。“你可能從來沒有看到過我在體育館裡的樣子,否則我想你可能就明白瞭。”
“你是說,你走平路也會絆倒,是吧?”
“差不多。”
“我可是個好老師啊,波。”
“我不認為平衡能力是可以學得來的。”
她搖搖頭。“回到我的問題上來。你一定要去西雅圖嗎?或者咱倆做點別的,你願意嗎?”
隻要提到“咱倆”的字眼,做什麼我都無所謂。
“也可以做點別的。”我同意瞭,“不過我還有一事相求。”
她又露出謹慎的神情,每當我問這種開放式的問題時,她都是這副模樣。“什麼?”
“可以讓我開車嗎?”
她皺瞭皺眉。“為什麼?”
“呃,主要是因為你是個嚇人的司機。同時也因為我已經跟查理說我一個人去,我不想讓查理起疑心。”
她翻翻眼睛。“我身上那麼多讓你害怕的事你都不怕,你卻偏偏怕我開車。”她不滿地搖搖頭,不過她的眼神馬上又認真起來,“難道你不願告訴你爸爸說你和我在一起嗎?”她的話裡隱藏著一些我不理解的含義。
“在查理面前,說得越少越好。”我很肯定地說道,“好瞭,不管怎樣,我們去哪兒?”
“亞奇說那天天氣會很好,所以我打算遠離大傢的視線……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和我待在一起。”她又一次給我留瞭個選擇,讓我來決定。
“你要讓我見識見識你說過的,關於太陽的事?”我問道,想到要解開又一個謎團瞭,心裡一陣激動。
“沒錯,”她笑道,然後頓瞭頓,“不過,如果你不願意……單獨和我在一起,我還是不希望你獨自一人去西雅圖。一想到你在那種車水馬龍的大城市,我心裡就直哆嗦。”
“也碰巧瞭,我不介意單獨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她嘆瞭口氣,“不過你還是得告訴查理一聲。”
想到要把自己的生活一一解釋給查理聽,我搖搖頭。“我到底為什麼要告訴他?”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兇。“為瞭給我一點把你帶回來的小小動力。”
我想等她冷靜下來,她卻一點也不冷靜,於是我說:“我要碰碰運氣。”
她憤憤地長呼一口氣,把頭扭到一邊去瞭。
“那麼,就這麼定瞭。換點別的聊聊?”
我試圖換個話題,但這招似乎並不奏效。
“你想說什麼?”她還在生氣,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我掃瞭一眼四周,確保周圍沒有人聽得到我們的談話。在後面的角落,亞奇的身體前傾著,正和傑薩敏說話。埃麗諾在她旁邊坐著,但是羅伊爾卻不見瞭蹤影。
“上周末你們為什麼要去山羊巖……捕獵?查理說那裡不是徒步的好地方,因為有熊出沒。”
她盯著我,好像我忽視瞭什麼顯而易見的東西似的。
“熊?”我吸瞭一口氣。
她莞爾一笑。
“你應該知道現在還不是獵熊的時候。”我認真地補充道,以掩飾我的震驚。
“你去仔細看看,法律可是隻限制瞭使用武器捕獵的行為。”她告訴我。
她開心地看著我逐漸明白過來的樣子。
“熊?”我有點兒吃力地重復道。
“灰熊是埃麗諾的最愛。”她的聲音仍然漫不經心,目光卻緊緊關註著我的反應。我努力讓自己緩過神來。
“嗯。”我又咬瞭一口比薩餅,找個理由讓自己把頭低下去。我慢慢地咀嚼著,然後把食物咽瞭下去。
“那麼,”過瞭一會兒,我終於開口,“你的最愛是什麼?”
她揚起一邊的眉毛,撇撇嘴,好像不贊同我的問題。“美洲獅。”
“當然,有道理喲。”我點點頭,就當她剛剛討論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瞭。
“那是當然……”她模仿著我的語氣,好像確實沒什麼特別之處。“我們不得不小心,以免因為濫捕濫殺而破壞瞭環境。我們盡量集中在食肉動物數目過量的地方捕獵——我們需要多遠就跑多遠。這裡常有很多梅花鹿和駝鹿出沒,這些動物倒也可以,但是捕殺這些動物哪有樂趣可言?”
她笑著揶揄道。
“確實沒什麼樂趣。”我小聲附和著,又吃瞭一口比薩餅。
“早春時分是埃麗諾最喜歡的獵熊季節——熊剛從冬眠中醒過來,更容易被激怒。”她想起瞭以前的什麼玩笑,笑瞭起來。
“沒有什麼能比一頭被激怒的灰熊更有意思的瞭。”我點點頭表示贊同。
她哈哈大笑,接著搖搖頭。“拜托你告訴我你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吧。”
“我試圖想象這種場面——可我想象不出來。”我承認道,“你們不帶武器,是怎樣捕獵的?”
“哦,我們有武器。”她咧開嘴,亮出潔白的牙齒,似笑非笑的樣子,“隻不過不是他們制定狩獵法規時想到的那種武器。你要是在電視裡見過熊發起攻擊時的畫面,你應該就能夠想象得出埃麗諾捕獵時的場景。”
我瞥瞭一眼坐在餐廳那邊的埃麗諾,幸好她沒有朝我這邊看。她手臂和腿上露出一塊塊肌肉的線條,突然間更讓人不寒而栗瞭。我想象著她手握大山一角,接著將大山舉起的樣子……
伊迪斯順著我的目光望過去,哧哧地笑瞭。我看著她,心裡有點兒緊張。
“這危險嗎?”我低聲問道,“你負過傷嗎?”
她的笑聲像銀鈴一般清脆。“哦,波,這就跟你切比薩餅一樣危險。”
我盯著桌上的比薩餅屑。“哎喲。那……你……是不是像熊捕獵時一樣?”
“他們說我更像獅子,”她輕松地說道,“也許我們的偏好有不同的含意。”
“也許吧,”我重復瞭一句,努力地笑瞭一下,我腦子裡充滿瞭各種迥然不同的畫面,我努力想把它們聯系在一起,卻失敗瞭,“可不可以讓我見識見識?”
“想都別想!”她小聲道,面孔變得比平常更白瞭,眼睛也突然露出駭人的光。她收回被我握住的手,雙手抱在瞭胸前。
隻留我的手空放在桌上,因為寒冷它變得有些僵硬。
“我說錯什麼瞭?”我問道。
她閉瞭閉眼,重新鎮定下來。再次和我的目光對視時,她看上去很生氣。“我差點兒就答應瞭。你太不瞭解目前的狀況瞭。你要是真能見識到我的危險性,可能對你也有好處。”
“好啊,為什麼不?”我催促著,盡量不去理會她臉上冷酷的表情。
她盯著我看瞭好一會兒。
最後,她終於開口瞭。“以後再說吧。”說著,她已經輕盈地站起身來,“我們要遲到瞭。”
我看瞭一眼四周,驚訝地發現她說得沒錯,餐廳裡幾乎沒有人瞭。和她待在一起的時候,我仿佛失去瞭對時間和空間的感知。我跳瞭起來,抓起我們的書包。
“那以後再說吧。”我同意瞭。我不會忘記的。
[1] 指尋求上帝的庇護。(本書註釋如未特別標明,皆為譯者註。)
[2] 快速動眼睡眠期(REM cycles):睡眠周期的一種。睡眠是快速動眼睡眠(REM)和非快速動眼睡眠(NREM)交替進行的過程。在兩個階段中都有可能做夢,但是非快速動眼睡眠期的腦活力明顯降低。人所能記得的夢,大部分都是在快速動眼睡眠期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