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妮!”查理一下車,就喊瞭起來。
我轉過身朝傢裡走去,彎瞭下腰飛快地穿過門廊時示意朱爾斯跟過來。我聽到查理在身後大聲地和她打著招呼。
“我會裝作沒看到你在開車的,年輕的女士。”
“我們在保留區拿駕照的年齡要早一些。”我打開門鎖,摁亮門廊裡的電燈時,朱爾斯說。
查理大笑起來。“你當然拿到瞭。”
“不管怎樣,我得過來一趟。”雖然過瞭很多年,我還是能輕易地認出邦妮的聲音。她的聲音突然讓我覺得自己年紀變小瞭,回到瞭孩提時代。
我走進屋,讓身後的門開著,先打開瞭電燈,才把外套掛起來。然後我站在門口,擔心地看著查理和朱爾斯兩人一起把邦妮從車裡抱下來,放進輪椅裡。
我往後讓出路,他們三個趕忙進瞭屋,甩著身上的雨水。
“這真是個驚喜啊!”查理說著話。
“時間隔得太久瞭,”邦妮回答道,“希望這個時候來不會不方便。”她黑色的眼睛又掃到瞭我的身上,帶著讓人不解的眼神。
“哪有,你們來得正好。希望你們能夠留在這兒看球賽。”
朱爾斯笑瞭,露出牙齒。“我覺得這真是冥冥自有天意,我們的電視機上個禮拜壞瞭。”
邦妮朝她女兒露出不贊成的臉色。“當然,朱爾斯也很想再見到波。”她補充瞭一句。朱爾斯也朝她惱火地看瞭一眼。
“你們餓瞭嗎?”我問他們,轉身往廚房走去。邦妮探究的目光讓我感到不自在。
“不餓,我們來之前剛吃過。”朱爾斯回答道。
“那你呢,查理?”我逃也似的走到房間的角落時回頭問道。
“當然餓瞭。”他答道,聽聲音,他正往起居室裡電視機的方向走去。我能聽到邦妮的輪椅也跟在他後面。
烤好瞭的奶酪三明治就在煎鍋裡,我正在切西紅柿的時候,覺得身後有人。
“嗯,你最近怎麼樣?”朱爾斯問道。
“挺好的。”我笑瞭一下,她的熱情總是令人難以抗拒,“你呢?你的車子裝好瞭沒有?”
“還沒呢,”她皺起瞭眉頭,“我還差一些零件,那輛是我們借的。”她伸出大拇指,朝前院指瞭指。
“對不起。我沒有見過……你要找什麼來著?”
“主汽缸。”她莞爾笑道,“那輛皮卡沒出什麼毛病吧?”她突然補瞭一句。
“沒有。”
“哦。我隻是好奇,因為你沒有開那輛車。”
我低下頭看著鍋,翻起一個三明治的一邊看瞭看下面。“我搭瞭一個朋友的便車。”
“車子不錯。”朱爾斯的聲音有點羨慕,“不過,我沒認出那個開車的人是誰。我想我認識這附近大部分的孩子。”
我不連貫地點瞭點頭,眼睛看著鍋裡,把三明治都翻瞭過來。
“我媽媽好像有點認識。”
“朱爾斯,能幫忙遞些盤子給我嗎?就在洗碗池上面的碗櫃裡。”
“當然瞭。”
她默默地拿來瞭盤子,我暗地裡希望她不再說這個瞭。
“那司機是誰呢?”她問道,把兩個盤子放到我旁邊的臺子上。
我無奈地嘆瞭口氣。“伊迪斯·卡倫。”
讓我驚訝的是,她居然笑瞭起來。我低頭看著她,她有點不好意思瞭。
“那就難怪瞭,”她說,“我還在納悶為什麼我媽媽反應那麼奇怪呢。”
我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沒錯,她不喜歡卡倫傢的人。”
“迷信的老傢夥。”朱爾斯壓低瞭聲音說。
“你覺得她不會跟查理說吧?”我禁不住問道,這些話脫口而出。
朱爾斯盯著我看瞭一會兒,我讀不懂她黑色的眼睛裡的神情。“我懷疑,”終於她回答道,“我想上次查理把她罵得夠嗆。他們倆自那以後就沒怎麼說過話——今晚差不多算是一次重聚,我想。我覺得她不會又扯到這個上面來。”
“哦。”我說道,盡量使自己聽起來不太在乎這件事。
我把晚飯給查理端過去後,就一直留在客廳裡,和朱爾斯漫不經心地聊著天,假裝在看比賽。大多數情況下,我都是在聽大人們的談話,留意邦妮是否會流露出一些要告發我的跡象,絞盡腦汁地想著要是她提起來該如何去阻止她。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我手頭還有一大堆作業沒做,可又不敢讓邦妮單獨和查理待在一起。終於,球賽結束瞭。
“你和你的朋友們不久還會再來海灘玩嗎?”朱爾斯一邊問我,一邊把她媽媽推到門檻的臺階上邊。
“我還不能確定。”我回避道。
“今晚過得很開心,查理。”邦妮說。
“下場比賽的時候還來啊。”查理勸說道。
“當然,當然,”邦妮說,“我們會來的。再見。”她的眼神移到瞭我身上,眼睛看著我,臉上的笑容不見瞭。“你自己保重,波。”她補充瞭一句,語氣很嚴肅。
“謝謝您。”我小聲回答,眼睛望著別處。
查理站在門口揮手時,我朝樓梯口走瞭過去。
“等等,波。”他說。
我往後縮瞭一下。難道在我去客廳和他們待在一起之前,邦妮已經和他說過什麼瞭?
“今晚我都沒機會和你說句話,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我猶豫瞭一下,一隻腳已經踏在瞭第一級樓梯上,心裡回憶著可以告訴他的一些不用顧忌的細節,“我們這組羽毛球隊四場比賽全贏瞭。”
“哇,我還不知道你會打羽毛球呢。”
“嗯,事實上我不會,不過我的搭檔打得很棒。”我承認道。
“你的搭檔是誰?”他象征性地問道。
“嗯……是麥凱拉·牛頓。”
“哦,沒錯——你說過和牛頓傢的姑娘是朋友來著。”他來瞭精神,“那一傢子不錯。”他想瞭一會兒,“她不想和你一起去參加這個周末的舞會嗎?”
“爸!”我抱怨道,“她和我的朋友傑裡米差不多在約會呢。而且,您也知道的,我不會跳舞。”
“哦,是的,”他咕噥道,接著又沖我抱歉地笑瞭笑,“這樣的話,我想你星期六出門也挺好的……我已經計劃好要和警局裡的幾個朋友去釣魚瞭。天氣應該很暖和。不過,你要是想推遲出行計劃,等有人和你一起去的話,我會留在傢裡。我知道把你一個人丟在傢裡的時候太多瞭。”
“爸,您做得很好,”我笑瞭,希望心裡的輕松沒有表露出來,“我從沒介意過一個人在傢——我和您太像瞭。”我沖他笑瞭笑,他也笑得眼角都皺瞭起來。
那一夜,我睡得很踏實,太累瞭,沒有再做夢。早上醒來,看到灰藍色的天空時,我差點兒興奮起來,心裡別提有多高興瞭。昨晚邦妮和朱爾斯在這裡時雖然讓我很緊張,不過現在似乎還沒有帶來任何不利的影響,我決定徹底把它忘掉。我用梳子把頭發往後攏的時候,竟然發現自己吹起瞭口哨,接著在跳著跑下樓梯時發現自己又吹瞭起來。查理也註意到瞭。
“今天早上你挺高興的嘛。”他吃早飯的時候說道。
我聳瞭聳肩。“今天是星期五啊。”
我加快瞭速度,這樣查理一走我就可以馬上出門。我整理好瞭書包,穿上鞋,刷好牙。我一確定查理已經走瞭,就馬上沖出傢門,盡管我的動作已經夠快的瞭,伊迪斯還是搶先一步,比我先到。她正坐在車子裡等我,車窗已經搖下來瞭,引擎也熄火瞭。
這次我沒有再猶豫,爬到副駕駛的座位上。她沖我狡黠地笑瞭笑,露出一對迷人的酒窩,我的胸口一緊,幾乎停止瞭心跳。我實在想象不出來更加美麗的東西——人類、女神,抑或是天使。她已經完美得沒有任何可以改善的餘地瞭。
“你睡得好嗎?”她問道。如果她故意用那種聲線說話的話,聲音會那麼難以抗拒,我不清楚她是否知道這一點。
“很好。你昨晚過得怎麼樣?”
“很開心。”
“我能問問你昨晚都幹瞭些什麼嗎?”
“不行,”她笑道,“今天還是我問你。”
今天她想知道關於一些人的事情:更多的是關於媽媽的,她的愛好,我們有空時在一起做些什麼。接下來是我認識的一個奶奶,我在學校裡交的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當她問到我以前約會過的女生時,我都有點不好意思瞭。我從來沒有真正地和任何人約會過,這令我感到很寬慰,因為這樣一來,關於這個話題也就持續不瞭多長時間瞭。對於我沒有任何浪漫史,她似乎有些驚訝。
“這麼說你是沒有遇到過你的意中人嘍?”她問的時候語氣很嚴肅,弄得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在鳳凰城沒有。”
她的嘴唇緊緊地抿成瞭一條線。
這時,我們正坐在餐廳裡。這一天很快就過去瞭,這種節奏正在迅速地成為我們每天的慣例。趁著她短暫的停頓,我趕忙咬瞭一口三明治。
“今天我應該讓你自己開車來的。”她突然說道。
我咽下食物。“為什麼?”
“吃過午飯我要和亞奇出去一趟。”
“哦。”我眨瞭眨眼,有點失望,“那也沒關系,走回去也不遠。”
她不耐煩地沖我皺瞭一下眉頭。“我不會讓你走回去的。我們去把你的皮卡開過來,給你放在這兒。”
“可我沒帶車鑰匙,”我嘆氣道,“我真的不介意走路回去。”我介意的是失去瞭和她在一起的時間。
她搖瞭搖頭。“你的皮卡會在這裡,鑰匙會留在點火開關上——除非你擔心別人會偷走。”想到這裡,她笑瞭起來。
“好吧。”我同意瞭。我很肯定鑰匙就放在星期三穿過的那條牛仔褲的口袋裡,壓在洗衣間的一堆衣服下面。即使她破門而入,或者不管她用什麼方法進去,都不可能找得到。她似乎從我表示同意的語氣裡聽出瞭我的挑戰。她得意地笑瞭笑,顯得有點過於自信。
“那你們要去哪兒呢?”我盡可能地故作輕松地問道。
“捕獵,”她神色凝重地回答道,“如果明天要和你單獨在一起,我得盡可能地采取一切保險措施。”她的臉色突然變得悲傷起來……同時也是在懇求,“你知道的,你可以隨時取消計劃。”
我低下頭,害怕看到她那有著強大說服力的眼神。我不會讓她說服我不要單獨和她度過一整天的,不管這種危險有多麼真實。沒關系,我在心裡重復道。
“不,”我輕聲說道,眼神重新回到她的臉上,“我不會。”
“也許你是對的。”她小聲說道。我看著她的時候,她眼睛的顏色似乎變暗瞭。
我換瞭個話題。“我們明天什麼時候碰面?”我問道,想到她現在就要離開,我有點失落。
“看情況吧……是星期六,難道你不想睡個懶覺嗎?”她提議道。
“不想。”我回答得太快瞭,而她則露齒一笑。
“那麼,就和平時一樣的時間嘍?”
我點點頭。“我在哪裡接你?”
“我會來你傢,和往常一樣。”
“呃,如果一輛沒有提到過的沃爾沃停在車道上,對查理而言不會太妙。”
她的笑容此刻充滿瞭優越感。“我沒打算開那輛車來。”
“怎麼……”
她打斷我。“別擔心。我會準時到,不開車。查理根本沒機會看出異樣。”她的語氣變得生硬起來,“不過,要是你不回傢,那可就成瞭徹頭徹尾的神秘事件瞭,是不是?”
“我猜是這樣,”我說道,聳瞭聳肩,“或許我會上電視新聞之類的。”
她生氣地看著我,我沒理睬,又嚼瞭一口我的午餐。
她的臉色終於放松下來時——盡管她看起來仍然不開心——我問道:“你們今晚去捕些什麼呢?”
“我們在公園裡找到什麼就是什麼,我們不會走太遠。”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漫不經心地提起她不同尋常的生活方式令她感到既有些挫敗,又有些逗趣。
“你為什麼要和亞奇一起去呢?你不是說過他有點兒招人煩嗎?”
她皺瞭一下眉頭。“亞奇仍然最……支持我。”
“其他人呢?”我有點遲疑地問道,不確定我是否真的想知道,“他們怎麼看?”
她的眉毛皺瞭起來。“很大程度上都持懷疑態度。”
我飛快地朝他們瞥瞭一眼。他們坐在一起,各自看著不同的方向,完全和我第一次見他們時一樣。隻不過現在他們是四個人,而他們這個完美的有著古銅色頭發的姐妹屬於我——至少目前是。
“他們不喜歡我。”我猜測道。
“不是這樣的,”她不同意我的看法,可是她的眼睛顯得太天真瞭,“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就不能對你放手。”
我皺瞭皺眉。“我也不能。”
她笑瞭。“你不像我認識的任何人,波。你讓我著迷。”
我的心中有一部分確信她是在逗我玩兒——我知道我是自己認識的最無趣的人,我無法逃避這一事實。“這一點,我不太明白。”我說道。
“有著我這樣的優勢,”她用一根手指指著額頭小聲說道,“我比一般人更瞭解人性。人類的行為是可以預測的,但你……你從不按常理出牌。你總是讓我大吃一驚。”
我看向別處,眼睛又回到他們的老位置——她的傢人就坐在餐廳後面的角落裡。她的話讓我覺得這就像一項科學實驗,我想嘲笑自己竟然還有別的期待。
“那部分解釋起來還算容易。”我感到她的眼睛看著我的臉,但我還不能正視她。“可是還有一些,”她繼續說道,“……很難用語言來解釋——”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眼睛依然盯著卡倫傢的人。突然,羅伊爾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看瞭我一眼。不,不是看——是瞪,用他那黑色的、冰冷的眼睛。我想要挪開視線,可是他那外露的敵視緊緊地攫住瞭我,直到伊迪斯說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打住,小聲地發出憤怒的噪聲——一種噓聲。
羅伊爾把頭轉瞭過去,我一下子得救瞭。我回過頭看著伊迪斯,眼睛瞪得很大。
她的表情很痛苦。“我為此感到很抱歉。他隻是有點擔心。你明白……這樣是很危險的,不隻對我一個人如此。如果,我和你如此公開地在一起待瞭這麼長時間……”她低下瞭頭。
“如果?”
“如果這一切的結局……很糟糕的話。”她把頭埋進兩隻手掌中,顯然十分痛苦。我很想安慰她,想要告訴她在她身上不會發生糟糕的事情,可是一時間我卻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輕輕地放在她的胳膊肘上。她隻穿瞭一件長袖T恤衫,冰冷立刻就滲透瞭我的手。她沒有動,而我則坐在那裡,慢慢地明白過來她所說的話應該令我感到害怕才對。我等待著那種恐懼的降臨,可是我能感覺到的隻是因為她的痛苦而帶來的心痛。
她依然把頭埋在手掌中。
我試圖用正常的聲音說話。“你現在是不是該走瞭?”
“是的。”她松開手,我的手還放在她的小臂上。她看著我們倆緊密相連的地方,嘆瞭一口氣。然後,突然她的心情好些瞭,露出瞭笑容。“也許這樣最好。生物學課上那部無聊的錄像片還有十五分鐘沒看完——我想我再也看不下去瞭。”
我突然一驚,抽回我的手。亞奇——比我想象的要高,他的頭發像烏黑的麥茬兒影子一樣緊貼著頭皮,眼睛像墨水一樣黑——突然站在瞭伊迪斯的身後。
伊迪斯沖他打瞭聲招呼,眼睛卻依然看著我。“亞奇。”
“伊迪斯。”他回答道,帶著一絲戲謔的語氣模仿著她的語調。他的聲線是一種柔和的男高音,和她的一樣像絲絨般迷人。
“亞奇,這位是波。波,這位是亞奇。”她介紹著我們認識,臉上帶著一絲苦笑。
“你好,波。”他的眼睛像黑鉆石般閃閃發亮,不過他的笑容倒是很友好,“很高興終於見到瞭你。”隻是最輕微地強調瞭一下“終於”。
伊迪斯連忙生氣地瞥瞭他一眼。
相信亞奇是吸血鬼對我而言並不難。他站在離我兩英尺遠的地方。眼睛烏黑,充滿饑渴。我感到脖子後面滾下瞭一滴冷汗。
“呃,嘿,亞奇。”
“你準備好瞭嗎?”他問她。
她的聲音有點冷淡。“差不多瞭。你到車裡等我吧。”
他沒多說一句話就走開瞭。他走路的姿勢十分流暢,十分健美,讓我又想起瞭舞者,盡管他並不是那麼像人類。
我咽下口水。“我是不是該說‘祝你開心’,還是這種表達不太恰當?”
“‘祝你開心’在任何情況下都很適用。”她笑瞭。
“那麼,祝你開心。”我努力使自己聽起來十分熱誠,當然,我也騙不到她。
“我會盡量的。而且,請你盡量安然無事。”
我嘆瞭口氣。“別在福克斯出事——真是個挑戰啊。”
她緊繃起下巴。“對你來說這是個挑戰。答應我。”
“我答應你盡量不出事,”我重復瞭一遍,“今晚我本打算去洗衣服……或許那也是充滿危險的任務?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會跌進去之類的。”
她瞇起眼睛。
“好瞭,好瞭,我會盡量做到的。”
她站瞭起來,我也跟著站瞭起來。
“明天再見。”我嘆瞭口氣。
她憂傷地笑瞭笑。“對你來說,好像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對不對?”
我悶悶不樂地點瞭點頭。
“明天早上我會到那裡等你的。”她保證道,接著她走到我身邊,輕輕地碰瞭一下我的手背,就轉身走開瞭。我目送著她,直到再也看不見。
我真不想去上課,尤其是體育課,但我還是斷定這會是不負責任的行為。我知道如果我現在就走的話,麥凱拉和其他人都會以為我是和伊迪斯一起走的。而伊迪斯又很擔心我倆公開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如果結局很糟糕的話。我不打算去思考那將意味著什麼,或者那可能會多麼痛苦。我剛剛想出對她更安全的辦法——那就是去上課。
我很肯定——而且我認為她也感覺到瞭——明天將改變我倆之間的一切。她和我……如果要在一起,就不得不正視這一切。我們不能一直試著在這種差不多在一起的危險邊緣保持平衡。我們可能會從這邊或那邊掉下去,而這全取決於她。我已經做出瞭決定,在自己有意識地選擇之前就已經確定瞭,而且我會盡全力將它進行到底。因為對我來說,什麼事都不可能比再也見不到她這個想法更加可怕、更加令人痛苦。
上生物學課時她沒坐在我身邊無益於我集中精神。那種緊張和電流湧動的感覺不見瞭,但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明天的事情,無法專心聽講。
在體育館,麥凱拉似乎已經原諒我瞭。她說她希望我在西雅圖玩得開心。我小心地跟她解釋說自己已經取消瞭旅行計劃,因為擔心皮卡出問題。
她突然又慍怒起來。“你會帶著伊迪斯去參加舞會嗎?”
“不會。我告訴過你我不去。”
“那你打算做什麼?”
我高興地撒瞭個謊。“洗衣服,然後我得學習,準備三角課的考試,不然我會掛科的。”
她皺起眉頭。“伊迪斯會去輔導你‘學習’嗎?”
我聽出她說“學習”這個詞時的弦外之音。
“難道我不希望嗎?”我說道,笑瞭起來,“她比我聰明多瞭。但這個周末她要和她的哥哥去別的地方。”現在我撒起謊來比以往自然瞭那麼多,真有趣。或許是因為我是為瞭別人而非自己撒謊吧。
麥凱拉興致又來瞭。“哦。你知道嗎,不管怎樣,你還可以和我們一群人一起去參加舞會的。那樣就太好瞭。我們大傢都會和你跳舞的。”她保證道。
我腦子裡閃出傑裡米的臉龐,使得我的聲音過於尖銳瞭一點。
“我是不會去參加舞會的,麥凱拉,好嗎?”
“好吧,”她說道,“我隻不過是在邀請你而已。”
體育課終於結束瞭,我朝停車場走去,絲毫提不起精神。我並沒有特別想要在雨天走路回傢,不過我不知道她是怎樣把我的車開過來的。又一次,難道有她辦不到的事情嗎?
我的皮卡就在那兒——就停在她今天早上停沃爾沃的位置上。我打開車門,看見鑰匙插在點火開關上,正如她所保證的一樣,我搖瞭搖頭,有點不敢相信。
在我的車座上放著一張折起來的白紙片。我上瞭車,關上車門,打開紙片。上面寫著四個字,是她漂亮的花體筆跡。
平平安安
皮卡發動時轟隆隆的聲音嚇瞭我一跳,我不由得笑瞭笑自己。
我回到傢,發現門把手是鎖著的,插銷沒鎖,和我早上出門時一模一樣。進瞭屋,我徑直走到洗衣間。一切也和我離開時沒有兩樣。我翻找著自己的牛仔褲,找到後摸瞭摸口袋,空的。也許我最後把鑰匙掛起來瞭,我想著,搖瞭搖頭。
吃晚飯時,查理有點心不在焉,大概在操心著工作上的什麼事,我猜測著,也許是在擔心棒球比賽,或者也許他隻不過是真的喜歡吃意大利千層面——查理的心思總是很難看透的。
“您知道嗎,爸……”我開口瞭,打斷瞭他的思緒。
“怎麼瞭,波?”
“我想您之前說過去西雅圖的話是對的。我覺得我還是等傑裡米或者別人能夠和我一起去的時候再說。”
“哦,”他有點驚訝地說道,“哦,好吧。那你需要我留在傢裡嗎?”
“不,爸爸,別改變您的計劃。我有一大堆事要做……寫作業、洗衣服……我還得去趟圖書館和雜貨店。那一整天我都會進進出出的……您隻管去玩得開心點。”
“你確定?”
“絕對確定,爸爸。而且,咱傢冰箱裡的魚少得可憐——隻夠我們吃兩三年瞭。”
他笑瞭。“你確實是個適合一起過日子的人,波。”
“我得說,您也一樣。”我笑著說。我笑起來的時候聲音有點不禮貌,不過他似乎沒有註意。對於要欺騙他這件事,我心裡感到很過意不去,差點兒就聽瞭伊迪斯的建議,告訴他我會去哪兒。差一點兒。
我心不在焉地疊好衣服時,懷疑自己撒瞭這個謊,是不是就意味著我選擇瞭伊迪斯而不是我自己的父親——畢竟,我是在保護她,留下他來面對……到底是什麼,我還不確定。我會不會就這樣失蹤呢?警察會不會找到一些……我的殘骸?我知道我不能理解這樣對他會造成多麼大的傷害,失去自己的孩子——哪怕在過去十年中他並沒有經常見到——是一種悲劇,其中的不幸超過瞭我能理解的范圍。
但是,如果告訴他我跟伊迪斯在一起的話,如果我讓他卷入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件之中去的話,那對查理又有什麼幫助呢?如果有人可以責備,是不是會使他失去愛子的傷痛變得更容易承受一些呢?或者這樣隻會讓他深陷更大的危險之中?我還記得羅伊爾今天是怎樣憤怒地盯著我看的。我還記得亞奇閃閃發光的黑色眼睛,伊迪斯的胳膊,像長長的鋼筋一樣,傑薩敏——由於某種原因我還無法描述——是他們當中最可怕的一個。我真的希望我父親知道一些可能讓他感受到威脅的事情嗎?
所以,對查理唯一有幫助的事情就是明天我在門上留個便條,寫上“我改變主意瞭”,然後鉆進皮卡,依舊開往西雅圖。我知道伊迪斯不會生氣,在一定程度上這正是她所希望的。
但我也知道我不會寫那張便條,我將一直等著伊迪斯回來。
所以,我猜我選擇的是她,為瞭她我可以放棄一切。而且,盡管我知道我應該感覺很糟糕才對——感到犯錯,感到內疚,感到抱歉——但我沒有。或許因為這種感覺根本就不像是種選擇。
不過,所有這一切隻有在事情變糟糕的情況下才會發生,我差不多有百分之九十的信心認為這樣的情形不會發生。部分原因在於我仍然無法使自己害怕伊迪斯,就連在噩夢中我試圖將她想象成長著獠牙利齒的伊迪斯時也不會。我把她的便條放在後口袋裡,然後又拿出來,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她希望我平平安安。最近她付出瞭許多努力就是為瞭確保我能活下來。她不就是那樣的人嗎?當所有的安全措施都不起作用時,從基本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她贏瞭嗎?
洗衣服可不是讓我停止胡思亂想的最佳選擇。盡管我盡量努力專註於那個我認識的伊迪斯,我愛的伊迪斯,但我仍然情不自禁地想象著“結局很糟糕”的場景可能是怎樣的,並且那可能是怎樣的感覺。我已經看過足夠多的恐怖電影,有瞭一些先入為主的看法,這條路好像並不是最糟糕的。大多數受害者在被……吸血的時候隻是看起來有一種瞭無生氣、迷迷糊糊的樣子。接著,我又想起瞭伊迪斯講過的熊的事情,我猜被吸血鬼襲擊的真實情況跟好萊塢電影中看到的不太像。
不過,這是伊迪斯。
天很晚瞭,上床睡覺的時候,我終於松瞭一口氣。頭腦裡想著這些瘋狂的事情,一時根本睡不著,於是我做瞭以前從未做過的事。我特意吃瞭一點感冒藥——就是那種可以讓我踏踏實實睡上八個鐘頭的藥。我知道這並不是最負責任的選擇,可是撇開其他一切不說,要做到明天不因為失眠而頭腦昏昏沉沉就夠棘手的瞭。在等著藥物起作用的同時,我又聽起瞭菲爾送給我的CD。熟悉的尖叫聲莫名地令人感到安慰,就在音樂播放瞭快一半的時候,我睡著瞭。
早上我醒得很早,多虧那些感冒藥,我昨晚睡得很香,沒有做夢。雖然休息得很好,我還是心煩意亂,時不時緊張不安,有時還會感到一陣恐慌。我沖瞭個澡,穿好衣服,習慣性地穿瞭好幾層外套,盡管伊迪斯保證過今天是晴天。我望瞭望窗外,查理已經走瞭,有一層薄薄的雲,白得像棉花一樣,遮住瞭天空。我食之無味地吃完早餐,趕忙把桌面收拾幹凈瞭。剛刷完牙,就聽到一聲輕輕的敲門聲,我跳下樓梯跑瞭出去。
我的手在這個簡單的門把手前突然變得遲疑瞭,過瞭一會兒我才終於把門拉開瞭,她正站在門口。
我深深地吸瞭一口氣。所有的緊張不安馬上煙消雲散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平靜。
一開始,她並沒有笑——她的臉色很嚴肅。不過當她把我上下打量瞭一番後,臉上的表情放松瞭,她笑瞭。
“早上好。”她輕聲笑道。
“怎麼啦?”我低頭看瞭看,確認自己沒有落下什麼重要的東西,比如鞋子、褲子。
“我們穿的還真配。”她又笑瞭起來。
她穿著一件淺褐色的長毛衣,裡面穿著白色的吊帶衫,下面穿著藍色牛仔褲。我的毛衣也是同一色系,不過,我的毛衣和白色T恤衫都是圓領的。我的牛仔褲也是同樣的藍色。隻是她看上去像T型臺上的時裝模特,我卻不是。
她朝皮卡走瞭過去,我鎖上瞭房門。她站在副駕駛門邊等著,滿臉痛苦的表情,這很容易理解。
“我們說好瞭的。”我一邊提醒她,一邊用鑰匙打開她那邊的車門,並且幫她拉開。
她不高興地看瞭我一眼,爬瞭上去。
我爬上駕駛座,啟動發動機發出瞭非常大的轟隆聲,我努力不讓自己畏縮。
“去哪兒?”我問道。
“系上安全帶——我已經有點緊張瞭。”
我轉瞭轉眼珠,不過還是照著她的話去做瞭。“去哪兒?”我又問道。
“沿著101道往北開。”
感覺到她在盯著我的臉時,我發現自己極難聚精會神地去看前面的路。於是,穿過還在沉睡中的小鎮時,我開得比以往更加小心。
“你打算在傍晚以前開出福克斯嗎?”
“這輛皮卡有年頭瞭,都可以當你那輛沃爾沃的爺爺瞭——你得理解這一點。”
很快我們就開出瞭小鎮的邊界線,雖然她一臉悲觀。密林下的矮樹叢和綠油油的大樹取代瞭草坪和房屋。
“右轉上110道。”我正準備問,她就下命令瞭。我照做瞭,一句話也沒說。
“現在往前開,一直到路的盡頭。”
我聽得出來她的聲音裡含著笑,但是又很擔心自己會把車開出公路,這樣會坐實她監督並確保一切的權利。
“那裡有什麼,在路的盡頭?”我感到好奇。
“一條小路。”
“我們要徒步嗎?”
“有問題嗎?”
“沒有。”我盡量讓自己的謊話顯得自信點。不過,要是她想到我的車子很慢的話……
“別擔心,隻有大概五英裡的路程,我們不趕時間。”
五英裡。我沒有說話,怕她聽到我因為恐慌而失去控制的聲音。上個星期六我走瞭多遠——一英裡?就那麼遠的距離我卻被絆倒瞭多少次?這很丟臉的。
我倆沒說一句話,開瞭好一會兒。我在想如果我臉朝下跌倒第二十次的時候,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你在想什麼?”過瞭幾分鐘她不耐煩地問道。
我又撒瞭個謊。“隻是在想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一個天氣好的時候我很喜歡去的地方。”我倆都往窗外看瞭看那慢慢變薄的雲層。
“查理說過今天會很暖和。”
“你有沒有告訴他你去幹什麼?”她問道。
“沒有。”
“可是,你可能跟傑裡米說過我要開車載你去西雅圖之類的。”她若有所思地說道。
“沒有,我沒說過。”
“沒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這時,她有點生氣瞭。
“這得看情況……我想你跟亞奇說瞭吧?”
“你可真是很幫忙啊,波。”她厲聲道。
我裝作沒聽見。
“是不是因為天氣?季節性情緒失調?還是因為福克斯讓你感到如此消沉,是讓你來自取滅亡的啊?”
“你說過這樣會給你帶來麻煩的……我倆公開待在一起。”我解釋道。
“那麼,你是擔心這樣會給我帶來麻煩囉——要是你沒有回傢的話?”她的語氣夾雜著冰冷和尖酸。
我點瞭點頭,眼睛依然盯著公路。
她小聲地說瞭些什麼,說得太快,我沒聽清楚。
接下來的一段路程裡,我倆都沒再說話。我感覺到她心裡很不以為然的陣陣怒氣,而我卻想不出恰當的道歉方式,因為我並不感到抱歉。
路在一塊小小的木頭指示牌那裡到瞭盡頭。我看見向森林裡蜿蜒而去的那條狹窄的步道。我把車子停在狹窄的路間,下瞭車,不知道該做什麼,因為她還在生氣,而我現在已經停下瞭車,再沒有不去看她的借口瞭。
天氣已經很暖和瞭,是我到福克斯以來最暖和的一天,在雲層下面幾乎讓人感覺有點悶熱。我脫下毛衣,扔進駕駛座裡,很高興自己還穿瞭一件T恤衫——尤其是想到前面還有五英裡的步行路程要走。
我聽到她砰的一聲關上瞭車門,朝她那邊看去,隻見她也把毛衣脫下來瞭,她把頭發繞成一個凌亂的發髻,上身隻剩下一件薄薄的吊帶衫。她背對著我,望著森林,我看得清她纖弱的肩胛骨的形狀,幾乎就像收攏在蒼白皮膚下的翅膀一樣。她的胳膊那麼纖細,難以置信裡面竟然蘊藏著我所不知的某種力量。
“這邊走。”她說道,回頭看瞭看我,仍然很惱火。她開始邁步向皮卡正東面的幽暗森林裡走去。
“要走小路嗎?”我的聲音明顯帶著一絲慌亂,忙繞過皮卡,想要跟上她。
“我說過路的盡頭有一條小路,可沒說我們要走這條小路啊。”
“不走小路?真的嗎?”
“我不會讓你走丟瞭的。”
她轉過身來,臉上帶著一絲打趣的笑容,我一時停止瞭呼吸。
我從沒見過她露出過這麼多皮膚。她蒼白的胳膊,消瘦的肩膀,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鎖骨,鎖骨上面脆弱的凹陷,天鵝般的頸項,輕柔地鼓起來的胸部——別盯著看,別盯著看——肋骨就在薄薄的棉佈下面,我幾乎數得清。她太完美瞭,我感到一陣痛苦的絕望。這種女神是不可能屬於我的。
她盯著我,我痛苦的表情令她感到震驚。
“你想回傢瞭?”她悄聲問道,聲音裡充滿瞭一種和我不一樣的痛苦。
“不是。”
我走上前去,站到瞭她的身邊,生怕浪費瞭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你怎麼瞭?”她問我,聲音仍然很溫柔。
“我徒步旅行可不在行,”我沮喪地回答道,“你得很有耐心才行。”
“我可以有耐心——我盡力。”她笑道。她看著我的眼睛,想要讓我從剛才突然的、莫明其妙的沮喪中擺脫出來。
我努力沖她笑瞭笑,但感覺到自己笑得很勉強。她打量著我的臉。
“我會把你帶回傢的。”她保證道,但我不知道她這個承諾是不是毫無條件的,還是僅僅指我們馬上離開。顯而易見,她以為我是因為害怕即將到來的死亡才這樣難過的,我很高興我是唯一讓她聽不到我想法的人。
“如果你想要我在太陽下山前穿過這片森林走完五英裡路的話,最好現在就帶路。”我有點鬱悶地說。她的眉毛皺瞭起來,努力地去理解我的語氣和表情。
過瞭一會兒,她終於放棄瞭,領著我走進瞭森林裡。
一切並沒有我想象得那麼困難。路還算平坦,她似乎對我的行進速度還算滿意。我被樹根絆瞭兩次,但每一次她都會及時地伸出手,在我跌倒之前穩住我的胳膊肘。她觸碰我的時候,我的心會怦地跳一下,像往常一樣時斷時續地跳動。第二次扶住我的時候我看到瞭她臉上的表情,我突然確信她聽得見我的想法。
我盡可能地不去看她那張完美的臉。每次看她一眼,她的美麗都會讓我感到一陣傷心的刺痛。大部分時間裡,我倆都一言不發地走著。有時候,她會隨便問一兩個問題。她問瞭問我的生日、我小學的老師、我小時候的寵物——我隻好承認,在連續養死三條魚以後,我就徹底放棄瞭養寵物這種習慣。聽到這些,她笑瞭起來,聲音比我習慣瞭的還要大——清脆的銀鈴聲在空曠的樹林裡回響著。
這一走就耗去大半個早晨,但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整個森林在我們周圍延展開來,周圍是同一種樹形成的無邊無際的迷宮,我開始有點擔心我們再也走不出去瞭。她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在這蒼翠的迷宮裡顯得泰然自若,絲毫不懷疑我們的方向是否正確。
走瞭幾個小時,從樹頂漏下來的亮光,慢慢地從晦暗的綠色變成瞭明亮的黃色。天色已經晴朗起來瞭,和她保證的一樣。從我們走進林子以來,我第一次感到瞭一陣興奮。
“我們到瞭嗎?”我問道。
看到我的心情好瞭起來,她也笑瞭。“快瞭,你看到前面更亮的光線瞭嗎?”
我透過密密的樹林看過去。“嗯,我應該看到嗎?”
“大概對你的視力來說還早瞭點。”
“我該去找驗光醫生看看瞭。”我嘟噥瞭一句,她則露齒一笑。
接著,又走瞭幾百碼的距離,我清清楚楚地看到瞭前面樹林裡的一絲亮光,那是一絲黃白色而不是黃綠色的亮光。我加快步伐,現在我走在瞭前頭,她則悄無聲息地跟在我的後邊。
我走到那片亮光邊緣,穿過最後一片蕨草叢,走進我見過的最美的地方。
那片草地很小,呈非常規則的圓形,上面開滿瞭野花——紫色的、黃色的、白色的。在附近的某個地方,傳來小溪潺潺的流水聲。太陽就在頭頂,黃油般的一圈陽光籠罩著這塊圓形草地。我慢慢地走進這片柔軟的草地,穿過搖曳生姿的野花,還有暖融融的、鍍瞭金的空氣。經歷瞭最初的一陣敬畏之後,我轉過身來,希望能和她一起分享這一切,可是她不在我身後,我還以為她應該在這裡呢。我轉瞭一圈,尋找著她的身影,心裡猛地一陣驚慌。我終於看到她瞭,她還站在這片草地邊的樹蔭底下,滿眼小心地看著我,直到這時,我才想起我們為什麼來這裡。伊迪斯和陽光的秘密——她曾答應過今天要把答案展示給我看的。
我朝後退瞭一步,向她伸出手。她的眼睛卻很警覺,有點勉強——奇怪的是,這令我想到瞭怯場。我沖她鼓勵地笑瞭笑,開始朝她走過去。她向我舉起一隻手以示警告,我停瞭下來,搖晃著站穩瞭腳跟。
伊迪斯深深吸瞭一口氣,閉上眼睛,然後走進這片明媚的正午的陽光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