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斯拐入我傢所在的街道時,天剛下起毛毛雨。直到那一刻,我還一心以為她會陪我度過真實世界裡的幾個小時。
這時,我看見瞭那輛停泊在查理的車道上的黑色小轎車,然後我聽見伊迪斯生氣地小聲嘟囔瞭句什麼。
朱爾斯·佈萊克站在她媽媽的輪椅後面,在低矮的前廊下貓著身子躲著雨。伊迪斯則把我的皮卡靠著馬路牙子停下來,邦妮面色冷淡,跟巖石一樣。朱爾斯瞪眼看著,表情壓抑。
伊迪斯的聲音很小,但火氣很大。“這是在越界。”
“她是來警告查理的?”我猜測,恐懼多於氣憤。
伊迪斯隻是點瞭點頭,瞇著眼睛透過雨幕,對視著邦妮投過來的眼神。
至少,查理還沒回傢,或許災難可以避免。
“讓我來對付這件事。”我建議道。伊迪斯憤怒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嚴肅。
沒想到她居然同意瞭。“這可能是最好的辦法瞭。不過要小心,那孩子不瞭解情況。”
“孩子?你知道,朱爾斯比我小不瞭多少。”
然後她看著我,怒氣頓時消失瞭。她露齒笑道:“哦,我知道。”
我嘆瞭口氣。
“把他們帶到屋裡去,這樣我就可以走瞭,”她吩咐我,“我黃昏時分再回來。”
“你可以開我的皮卡。”我主動提出來。
她的眼睛骨碌轉瞭幾下。“我走回去比開這輛皮卡還要快一些。”
我不想離開她。“你用不著離開。”
她摸瞭摸我皺起的眉頭,笑道:“實際上,我還是得離開。你把他們打發走之後,”她怒氣沖沖地朝佈萊克母女的方向瞥瞭一眼,“你還得讓查理做好見你新女朋友的思想準備。”
她看著我的臉色大笑起來——我猜她千真萬確地看懂瞭我對此有多麼興奮。
並不是我不想讓查理知道伊迪斯的存在,我知道他喜歡卡倫一傢,他怎能不喜歡伊迪斯呢?他很可能會印象深刻,同時又會覺得很無禮。不過,這隻像是在讓我冒多餘的風險。試著把這個過於美麗的童話拖進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的油污中,讓人覺得不安全。兩者怎樣才能長久地共存呢?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她保證。她的目光又敏捷地掃瞭前廊一眼,然後把身子迎過來迅速地吻瞭一下我的脖子外側。我的心怦怦亂跳,也朝門廊瞟瞭一眼。邦妮的臉色已不再冷淡瞭,雙手緊緊地抓著輪椅的扶手。
“早點兒。”我打開車門走進雨中時強調瞭一下。綿綿細雨中,我半跑著朝門廊奔去,能感覺到她在背後目送我的目光。
“嘿,朱爾斯。嗨,邦妮。”我盡可能高興地跟她們打過招呼,“查理今天出去瞭——但願你們沒等太久。”
“沒等多久,”邦妮壓著嗓子說道,她的目光非常犀利,“我隻是想把這個送過來。”她指瞭指擱在腿上的一個棕色紙袋。
“謝謝。”我不假思索地說,盡管我不知道裡面包的是什麼東西。“幹嗎不進屋待一會兒,擦一擦雨水呢?”
我假裝沒有看見她那犀利的目光,打開瞭房門,示意她們先請。朱爾斯從我旁邊走過時似笑非笑地看瞭我一眼。
“來,我來吧。”我轉身關上門時主動說道。我和伊迪斯交換瞭最後一個眼神——她等在那兒,一動未動,眼神很嚴肅。
“你要把它放進冰箱,”邦妮把那包東西遞給我時吩咐道,“是幾條霍莉·克裡爾沃特傢自制的炸魚排——查理最喜歡吃這個瞭。放在冰箱裡,就不會回潮瞭。”
“謝謝。”我又說瞭一遍,但這次是帶著感情說的,“我已經想不出做魚的新法子瞭,而且他今天肯定又釣瞭一些。”
“又釣魚去瞭?”邦妮問道,眼裡露出瞭一絲急切的目光,“又去老地方瞭?我從那兒經過,或許會見著他。”
“不,”我迅速地撒瞭個謊,“他去瞭新的地方……不過我不清楚在哪兒。”
她盯著我的臉,瞇起瞭眼睛。我試圖撒謊時總是那麼明顯。
“朱莉,”她說道,依然在打量著我,“你去把亞倫的那幅新畫從車裡拿來,我也要留給查理。”
“在哪兒?”朱爾斯問道,她的語氣有些不悅。我瞅瞭她一眼,可她正盯著地板,眉毛蹙成瞭一團。
“我想我在後備廂裡見過,”邦妮說,“你可能得翻一翻才能找到。”
朱爾斯大踏步地走回雨中。
邦妮和我面面相覷,一言不發。片刻之後,這種沉默開始顯得有些尷尬瞭,於是我轉身進瞭廚房。我能聽見她濕漉漉的輪子軋得亞麻油地氈嘎吱作響,她跟在我身後。
我把那個袋子塞進瞭已經被擠得滿滿的冰箱頂層,然後慢慢地轉身直視她那凝視著我的眼睛。
“查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的語氣近乎粗魯。
她點瞭點頭,表示認同,但嘴上什麼也沒說。
“再次謝謝您送來那些炸魚排。”我暗示道。
她繼續點瞭點頭。我嘆瞭口氣,斜靠在灶臺上。
“波……”她說道,然後欲言又止。
我等待著下文。
“波,”她又開瞭口,“查理是我最要好的一個朋友。”
“對。”
她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註意到你跟卡倫傢的一個孩子走得很近。”
“對。”我重復道。
她又瞇起瞭眼睛。“也許這不關我的事,可我認為這不是件好事。”
“您說得沒錯,”我同意道,“這的確不關您的事。”
聽瞭我的語氣,她豎起瞭濃密的眉毛。“你可能不知道,卡倫一傢在保留區的名聲不怎麼好。”
“實際上,這一點我知道,”我語氣生硬地告訴她,這令她吃瞭一驚,“可那名聲不是他們應得的,對吧?因為卡倫一傢從來都沒到過保留區,是不是?”我看得出自己毫不隱諱地提到瞭那份既約束又保護其部族的協議,令她有點兒措手不及。
“此話不假,”她同意道,眼神很警惕,“你好像……很瞭解卡倫一傢的情況,這超出瞭我的預料。”
我低頭盯著她。“也許比您還瞭解呢。”
她噘起瞭厚厚的嘴唇,思考著我的話。“也許吧。”她承認道,但她的目光裡透著精明,“查理也很瞭解嗎?”
她找到瞭我防線中的薄弱之處,擊中瞭我的軟肋。
“查理很喜歡卡倫一傢。”我說道。她顯然很清楚我顧左右而言他。她一臉的不高興,但並不怎麼驚訝。
“是不關我的事,”她說,“可關查理的事吧?”
“不過,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認為與查理有關,對吧?”
我不知道她聽明白瞭我這顛三倒四的問題沒有,我盡量不說任何妥協的話。但她似乎聽明白瞭。她思忖瞭一會兒,這會兒雨又在屋頂上滴滴答答起來瞭,成瞭打破寂靜的唯一的聲音。
“對,”她終於投降瞭,“我也認為那是你的事。”
我長舒瞭一口氣。“謝謝您,邦妮。”
“好好想一下你所做的事情吧,波。”她敦促道。
“好的。”我迅速答應下來瞭。
她皺起瞭眉頭。“我的意思是說,別做你正在做的事情瞭。”
我凝視著她的眼神,裡面除瞭對我的關心之外什麼也沒有,我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前門哐當一響,聲音很大。
“車裡壓根兒就找不到什麼畫。”朱爾斯人還沒到,抱怨倒先到瞭。等她到瞭眼前,隻見T恤衫的肩部讓雨水打濕瞭,長頭發還滴著水。
“嗯,”邦妮哼瞭一聲,突然超脫起來瞭,把輪椅一轉,面對自己的女兒,“我想我把它落在傢裡瞭。”
朱爾斯誇張地轉瞭轉自己的眼珠。“好極瞭。”
“對瞭,波,告訴查理,”邦妮頓瞭一下,接著說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順便來過瞭。”
“我會的。”我低聲說道。
朱爾斯大吃一驚,說道:“我們這就要走瞭?”
“查理要很晚才回來。”邦妮一邊自個兒轉著輪椅從朱爾斯身旁經過,一邊解釋說。
“哦。”朱爾斯看上去很失望,“那好吧,我想過些日子會再見到你的,波。”
“肯定。”我贊同道。
“保重。”邦妮告誡我說。我沒有回答。
朱爾斯推著母親出瞭門,我匆匆地揮瞭揮手,迅速地瞅瞭一眼我那輛現在空空如也的皮卡,然後還沒等她們母女倆離去,就把門關上瞭。
接著,我除瞭等待什麼也做不瞭。我盯著空蕩蕩的廚房看瞭一會兒,嘆瞭口氣,開始打掃。至少要讓我的手忙起來,有事情可做,盡管我的腦子裡並非如此。由於傑薩敏的情緒改變已經不再影響我瞭,我一下子感受到剛剛答應的事情所帶來的壓力。不過,這能有多難呢?伊迪斯說我不一定要去玩球。我試圖讓自己相信刷盤子再用力一點兒就會沒事。
我快打掃幹凈衛生間時終於聽見查理的車停在車道上的聲音。我一邊按照字母順序把清潔用品擺放在水槽下面,一邊聽著他走近前門的聲音。他在樓底下走來走去堆放漁具,哐當作響。
“波?”他喊道。
“嗨,爸爸。”我大聲回應道。
我來到樓下時,他正在廚房的水槽裡洗手。
“魚呢?”我問道。
“在冷凍間裡。”
“趁它們還是新鮮的時候拿幾條——邦妮今天下午順道過來送瞭一些霍莉·克裡爾沃特傢自制的炸魚排。”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熱情。
“她來過?”查理的眼睛頓時亮起來,“那是我最喜歡吃的!”
我準備晚餐時查理在打掃。沒過多久我們倆就坐在瞭餐桌旁,默默地吃著飯。查理吃得有滋有味,我則在絞盡腦汁地想該如何完成自己的任務,爭取想出一個辦法引出我有新……女朋友的這個話題。
“今天你自己都幹什麼瞭?”他問道,打斷瞭我的思緒。
“哦,今天下午我一直待在傢裡……”實際上,那隻是剛剛過去瞭那麼一會兒的事情。我極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愉快,可我的心裡空蕩蕩的。“早上我去瞭卡倫傢。”
查理放下叉子。
“卡倫醫生傢?”他吃驚地問道。
我假裝沒註意到他的反應。“是的。”
“你到那裡幹什麼?”他沒有拿起叉子。
“哦,我和伊迪斯·卡倫今天晚上算是有個約會吧,她想把我介紹給她的父母。”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好像我剛剛宣佈自己今天在酒類商店偷東西瞭似的。
“怎麼啦,爸爸?您不是才跟我說過希望我有些社交的嗎?”
他眨瞭幾次眼睛,然後拿起叉子。“是的,我想我說過。”他又咬瞭一口,慢慢地咀嚼,然後咽瞭下去。“你不是才告訴過我鎮上的女孩沒一個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我沒那麼說,是您自己說的。”
“別跟我小心眼,孩子,你知道我的意思。你為什麼沒說起過呢?我是不是太好管閑事瞭?”
“不是的,爸爸,隻是……這是才發生的事情,好嗎?我不想搞砸瞭。”
“嗯。”他一邊吃瞭另一口,一邊思考瞭一會兒,“所以,你去見她的傢人瞭,呃?”
“呃,是的。我的意思是,我已經見過卡倫醫生,但我今天還見瞭她父親。”
“歐內斯特·卡倫很不錯——話不多,不過非常……友善,我猜這個詞最合適不過瞭。他給人一種特別的感覺。”
“是的,我註意到瞭。”
“不過,見父母啊。是不是有些認真瞭?那是不是意味著她是你的女朋友?”
“是的。”這倒沒像我料想得那般艱難。我感到一股莫名的自豪感,就這樣宣稱她屬於我瞭。我這樣想有種未開化的尼安德特人的意味,但事情就是這樣。“是的,她是我的女朋友。”
“哇。”
“您要我說的啊。”
“我是不是也要見一見她啊?”
我揚起一邊眉毛。“你會特別彬彬有禮嗎?”
他舉起雙手。“什麼,我嗎?我以前讓你難堪過嗎?”
“我以前曾帶女孩子回傢過嗎?”
他氣鼓鼓地,然後改變瞭話題。“你什麼時候去接她?”
“呃,她在這裡跟我會合。瞧——一會兒確實要有客人來訪瞭。實際上,她很可能就快到瞭。”
“你要帶她去哪裡?”
“哦,我猜我們的計劃是去……跟她的傢人打棒球。”
查理目不轉睛地看瞭我一會兒,然後憤憤不平起來。我轉瞭轉眼珠,等待他結束。終於,他假裝擦瞭擦眼角的眼淚。
“我希望您現在能理解瞭。”
“棒球,哈?你肯定真的很喜歡這個女孩。”
我想要聳聳肩瞭之,但我猜他反正已經看透我瞭。“是的,”我說道,“我真的很喜歡。”
我聽見一個不熟悉的引擎聲向房子逼近,驚訝地抬頭張望。
“是她?”
“可能吧……”
過瞭幾秒鐘,門鈴響瞭,查理嚇瞭一跳。我從他身邊跑過,趕在他前面去開門。
“太心急瞭吧?”他輕聲抱怨道。
我沒想到外面雨下得有這麼大。伊迪斯站在廊燈的光暈之中,看起來像雨衣廣告模特。
我聽見查理驚呼瞭一聲。我不知道他以前是否如此近距離地看見過她,聽上去他有種緊張不安的感覺。
哪怕已經習慣瞭,但此刻我還是目瞪口呆地凝視著她。
她笑起來。“我能進來嗎?”
“是啊!當然。”我從她面前跳開,給她讓路,一不小心撞到瞭走過來的查理。
過瞭幾秒鐘,我笨手笨腳地把她的外套掛瞭起來,讓她和查理在起居室裡坐下。她坐在搖椅上,所以,我在查理所在的沙發上坐瞭下來,就坐在他旁邊。
“伊迪斯,你父母怎麼樣?”
“非常好,謝謝您,斯旺警長。”
“叫我查理吧,我已經下班瞭。”
“謝謝您,查理。”她慷慨地露出一對酒窩,他頓時一臉茫然。
他過瞭一會兒才恢復過來。“那,呃,你們今晚要打棒球?”
他們倆似乎都沒想過外面大雨滂沱會影響這些計劃。
“是的。希望波不介意經常跟我的傢人一起玩。”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查理就插話瞭。“我得說棒球才會讓他更介意。”
他們倆都笑瞭起來。我瞪瞭我爸爸一眼,他向我保證過的彬彬有禮去哪兒瞭?
“我們是不是該走瞭?”我建議道。
“我們不著急。”伊迪斯笑著說道。
我用胳膊肘頂瞭頂查理,伊迪斯笑得更開心瞭。
“哦,呃,是的,”查理說,“孩子們,你們去吧,我有……一堆事情要……”
伊迪斯動作流暢地站起來。“見到您真好,查理。”
“是的。隨時過來玩,伊迪斯。”
“謝謝您,你人非常好。”
查理害羞地用手捋瞭捋頭發,我想我從沒見他這麼慌張過。
“孩子們,你們會很晚回來嗎?”
我看著她。
“不會,我們很理智。”
“那麼,就別等瞭啊。”我補充道。
我遞給她外套,然後打開門。她經過時,查理瞪大眼睛看瞭我一眼。我聳瞭聳肩,揚起眉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那麼幸運。
我跟著她走到門廊,然後停下來沒動。
就在那裡,在我的皮卡後面停著一輛肌肉型吉普車。車胎比我的腰還高。前燈和尾燈上面都有金屬燈罩,防撞桿上裝著四個大探路燈。車子的硬頂蓋是鮮紅色的。
查理輕輕地吹瞭一聲口哨。“系好安全帶。”
我走到駕駛座那邊去給伊迪斯開門。她輕松一跳就上瞭車,盡管我很開心我們在離查理較遠的那一邊,因為這看起來一點兒都不自然。我走到我這邊,狼狽地爬上座位,毫無優雅感可言。她已經發動引擎瞭,我認出來這是之前嚇瞭我一跳的那個咆哮聲。盡管沒有我的皮卡的聲音大,但聽起來要強勁得多。
我伸手去拉安全帶,出於習慣——她等我扣好安全帶之後才開車。
“什麼……呃……這是什麼啊?我怎麼……”
“越野駕駛保護帶。”她解釋道。
“嗯。”
我試圖找到所有的搭扣,但沒那麼順利。於是,她的手伸過來,動作快得幾乎看不見,然後又不見瞭。我很開心雨下得很大,查理在門廊上看不清楚,因為那意味著他也看不清楚我。
“呃,謝謝。”
“不客氣。”
我太瞭解她瞭,所以沒問她是否打算系上自己的安全帶。
她把車從房子前面倒出去瞭。
“這輛……呃……大吉普是你的?”
“是埃麗諾的。她借給我,這樣我們就不必一路上都跑瞭。”
“這個大傢夥你放在哪裡?”
“我們把一座附屬建築改成瞭車庫。”
突然之間,我開始慢慢領會她對第一個問題的回答瞭。
“等等。一路上都跑?是不是說,我們還是會跑一段路?”我追問道。
她嘟起嘴巴,好像是為瞭憋住不要笑出來。“你不會跑的。”
我呻吟起來。“我要在你傢人面前嘔吐的。”
“閉上眼睛,你就沒事瞭。”
我搖搖頭,嘆瞭口氣,然後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嗨,我剛才很想你。”
她大笑起來——是一種抖動的聲音,不是那麼像人類。“我也想念你。難道這樣不奇怪嗎?”
“為什麼奇怪?”
“你會認為在過去的一百年中我學會瞭要更有耐心。現在我在這裡,卻發現沒有你的下午是那麼寂寞難耐。”
“我很高興並不是我一個人這麼想。”
她探過身體迅速在我的臉頰上吻瞭一下,然後迅速地縮瞭回去,嘆息道:“你在雨天甚至更好聞。”
“是好還是壞呢?”
她皺起眉頭。“總是兩者兼而有之。”
我不知道她在傾盆大雨中是如何認路的——大雨像圍繞吉普車的一塊灰色液體幕簾——但不知怎麼回事她找到瞭一條側路,與其說是一條馬路,還不如說是一條山路。有好久我們根本就沒法交談,因為我就像風鉆一樣在座位上上下顛簸。不過,她似乎很喜歡這樣的顛簸,一路上都笑得合不攏嘴。
然後,我們來到瞭路的盡頭,樹木在吉普的三面形成瞭三道綠色的屏障。雨不大,一點兒毛毛雨而已,一刻比一刻小,雲層上面的天空越來越亮瞭。
“對不起,波,從這裡開始我們就得步行瞭。”
“你聽我說,我就在這兒等。”
“你的勇氣都跑哪兒去瞭?今天上午你還挺勇敢的。”
“我還沒忘記上次的情形。”難道真是昨天的事情?
眨眼間,她已經來到瞭我這邊,動手解開我的安全帶。
“我自己來,你接著趕路吧。”我抗議道。我還沒說完前面幾個字,她就已經全解開瞭。
我坐在車上,看著她。
“你不信任我?”她問道,感覺很受傷——或者說假裝很受傷,我以為。
“那真不是問題所在。信任和運動之間毫不相關。”
她看瞭我一會兒,我覺得坐在吉普車裡面非常傻,但我所能想到的就是我曾坐過的最令人難受的過山車。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精神勝過物質的那席話嗎?”她問道。
“記得……”
“或許如果你專註於其他事情就好瞭。”
“比如?”
突然之間,她跳上吉普車和我坐在一起,一條腿跪在她另一條腿旁邊的座位上,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她的臉近在咫尺。我的心臟怦怦直跳。
“保持呼吸。”她告訴我。
“怎樣保持?”
她笑瞭笑,然後臉色又嚴肅起來。“當我們奔跑時——是的,那是不容協商的——我希望你集中精力在這上面。”
慢慢地,她向我靠近,把臉轉向一側,這樣我們就臉頰貼臉頰瞭,她的唇吻著我的耳朵,一隻手從我的胸口滑到瞭腰上。
“隻要記住我們倆……像這樣……”
她的唇輕輕地咬著我的耳垂,然後慢慢地劃過我的下巴,再到我的脖子。
“呼吸,波。”她喃喃道。
我呼地吸進一大口氣。
她吻著我的下巴尖兒,然後一直吻到我的臉頰。“還擔心嗎?”
“哈?”
她輕聲地笑瞭。雙手捧著我的臉,輕輕地吻瞭我一邊的眼瞼,接著吻另一邊的。
“伊迪斯。”我輕聲說道。
接著她的嘴唇吻住瞭我的嘴唇,它們不像以前那樣溫柔,那樣謹慎。它們急切地移動著,冰冷但毫不妥協,盡管我更清楚,但我的思維不夠連貫,沒法做出更好的決定。我並沒有有意識地讓自己的手移動,但我的胳膊摟住瞭她的腰,想把她摟得更緊。我的嘴唇和她的一塊兒移動,大口地吸著氣,她每一次呼吸我都能大口地吸進她的氣息。
“該死,波!”
然後她不見瞭——輕輕松松就滑出瞭我的懷抱——在我眨著眼睛回到現實之前,她已經站在汽車外面離我十英尺遠的地方。
她警覺地盯著我,眼睛瞪得那麼大。我笨手笨腳地從車上下來,差點兒沒摔倒,然後朝她走近一步。
“我真的認為你會是我的命門,波。”她輕輕地說道。
我一下子僵住瞭。“什麼?”
她深深地吸瞭一口氣,接著就來到我的身邊瞭。“趁我還沒做出什麼真正的蠢事來,咱們離開這裡吧。”她低聲說道。
她轉身背對著我,回頭給瞭我一個“既來之則安之”的眼神。
我現在該怎麼拒絕她?我爬上她的背,再次感覺自己像一隻大猩猩,隻是比之前更加滑稽而已。
“一直閉著眼睛。”她提醒我,然後出發瞭。
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盡量不去想把我的頭發吹得緊貼著頭顱的風的速度。除此之外,很難相信我真的像以前一樣在森林中飛行而過。她身體移動得非常平穩,我會以為她隻是在人行道上溜達——背上背著一隻大猩猩。她的呼吸很均勻。
她把手伸到後面撫摸我的臉時,我並不完全確定我們已經停下來瞭。
“結束瞭,波。”
我睜開瞭眼睛,果然,我們停下來瞭。我匆匆忙忙地想從她身上下來,結果又一次失去瞭平衡。她轉身正好看見我——胳膊亂擺——仰面朝天地摔在瞭地上。
她目不轉睛地看瞭一會兒,好像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生氣,因而感覺不到我很滑稽似的,不過緊接著她肯定自己並不是太生氣。
她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已。
我慢慢地站起身來,撣去粘在我牛仔褲後面的泥和雜草,我能做的就是這些,而她還在笑。
“你知道,你現在直接甩瞭我可能會更有人性。”我悶悶不樂地說道,“假以時日我的情況也不會更好。”
她深深地吸瞭幾口氣,盡量克制自己。
我嘆瞭口氣,開始朝我看得見的最像小路的方向走去。
有東西抓住瞭我毛衣的後衣襟,我笑瞭。我扭頭一看,她正抓著我的毛衣,和那次她把我從護士的辦公室拉出來一樣。
“你要去哪兒,波?”
“難道不是要去打棒球嗎?”
“是反方向。”
我轉過身來。“好吧。”
她拉住我的手,我們開始慢慢地朝森林幽暗處走去。
“對不起,我嘲笑你瞭。”
“我也會笑話我自己的。”
“不是,我隻是有些……急躁。我需要宣泄一下。”
我們一言不發地走瞭一會兒。
“至少告訴我這有用——這個精神勝過物質的實驗。”
“哦……我沒有感到頭暈。”
“很好,但……”
“我沒有想……車裡的事情。我在想之後的事情。”
她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我已經道過歉瞭,不過……對不起,再次感到抱歉。我會學習如何做得更好的,我知道……”
“波,別說瞭。求你瞭,你道歉的時候隻會讓我覺得更內疚。”
我低頭看著她,我們倆都停下瞭腳步。“為什麼你應該感到內疚?”
她又笑瞭起來,但這一次她的笑聲中幾乎有一種歇斯底裡的意味。“哦,的確!為什麼我應該感到內疚?”
她眼中的陰鬱令我憂心忡忡,還有痛苦,我不知道如何讓事情有所轉機。我用手撫摸她的臉頰。“伊迪斯,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她閉上眼睛。“我隻是好像不能阻止自己將你置於險境。我認為我自控力很強,然後又那麼驚險——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不再像這樣。”她仍然閉著眼睛,指瞭指自己,“恰恰是我的存在給你帶來瞭危險。有時候,我真的很恨我自己。我應該更加堅強,應該能夠……”
我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別說瞭。”
她睜開眼睛,把我的手從她的嘴巴上移開,又放在瞭她的臉頰上。
“我愛你,”她說道,“這是我這麼做的一個蹩腳的理由,但卻是真的。”
這是她第一次說她愛我——說瞭這麼大一串。就像她今天早上說過的,聽見這些話大聲地說出來感覺是不一樣的。
“我愛你,”我說著倒吸瞭一口氣,“我隻希望你做自己,僅此而已。”
她嘆瞭口氣。“好瞭,聽話點兒。”她說道,然後踮起腳拉長身體。
她的嘴唇溫柔地吻著我的嘴唇時,我老老實實地一動未動。
我們彼此凝視瞭片刻。
“去打棒球?”她問道。
“打棒球。”我表示同意,語氣比我感覺到的更自信。
她牽著我的手,領著我在高高的蕨類植物中穿行瞭幾英尺,繞過一棵粗大的鐵杉,我們就來到瞭山那邊的一片巨大的空地邊上。這塊地的面積是任何一個棒球場的兩倍。
其餘的人全來瞭:歐內斯特、埃麗諾和羅伊爾,他們坐在一塊露出地表的光禿禿的巖石上,離我們或許隻有一百碼遠。在更遠一些的地方,我可以看見傑薩敏和亞奇,他們倆至少相隔四分之一英裡,好像是在把一個什麼東西扔來扔去,可我就是沒看到球。好像是卡琳在標各壘的位置,但那些又不可能是正確的位置。壘與壘的間距隔得實在太遠瞭。
我們走進他們的視野之後,坐在巖石上的三個人都站瞭起來。歐內斯特開始朝我們這邊走來。羅伊爾走開瞭,朝卡琳標示各壘的地方走去。埃麗諾久久地看瞭羅伊爾的背影一眼後也跟著歐內斯特走瞭過來。
我也凝視著羅伊爾的背影,這讓我感到忐忑不安。
“我們剛才聽到的是你們嗎,伊迪斯?”歐內斯特問道。
“像是一頭熊讓什麼東西給嗆住瞭。”埃麗諾補充道。
我試探性地沖歐內斯特笑瞭笑。“那是她。”
“當時波顯得很滑稽。”伊迪斯解釋道。
亞奇已經離開瞭自己的位置,朝我們這邊跑過來——好像他的腳根本沒沾地。我的心隻跳瞭半拍,他就到瞭,在我們面前停瞭下來。
“是時候瞭。”他宣佈道。
他話音一落,就聽一聲悶雷,把我們遠處的森林都震動瞭,然後嘩啦一聲向西劃向瞭城裡。
“很恐怖,是吧?”埃麗諾對我說。我轉身看著她,驚訝地發現她對我那麼隨和,還朝我眨瞭眨眼。
“咱們走吧。”亞奇伸手握住埃麗諾的手,接著他倆朝那塊超大的鉆石形場地沖去。亞奇幾乎是在……彈跳——就像瞪羚一般,但離地面更近。埃麗諾的姿勢同樣優雅,速度也一樣快,不過,動作卻截然不同,是向前沖,而不是彈跳。
“你準備好打棒球瞭嗎?”伊迪斯問道,兩眼炯炯有神。
顯然,她那麼開心,不可能不感染到我,頓時我也充滿瞭熱情。“加油吧!”
她笑起來,飛快地用手指扒瞭扒我的頭發,然後就跟在其他兩個人後面飛奔而去瞭。她跑起來比他們更迅猛,像非洲獵豹之於瞪羚——不過仍然很靈活,美麗得令人心碎。她很快追上瞭他們倆,然後超過瞭其他人。
“咱們過去觀賽吧?”歐內斯特用他那柔和的男低音問道。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目瞪口呆地盯著他們的背影,於是趕緊重新調整好自己的表情並點瞭點頭。歐內斯特和我始終保持著幾英尺的距離,這是兩個人一起走路時的正常距離,我想他仍然很小心以免嚇著我。他讓自己的步伐跟我的保持一致,絲毫沒有不耐煩。
“你不跟他們一起打球?”我問道。
“對,我寧願當裁判。我喜歡讓他們老老實實地比賽。”
“他們會作弊嗎?”
“哦,是啊,你應該聽聽他們的爭吵!其實,我並不希望你聽到,你會以為他們是由一群狼養大的。”
“你說話的語氣像我爸爸。”我大笑道。
他也笑瞭。“噢,大多數時候我確實把他們當成我的孩子。我永遠也克服不瞭……”他欲言又止,然後深深地吸瞭一口氣,“伊迪斯跟你說過我失去女兒的事情沒有?”
“呃,沒有。”我含混不清地說道,有點兒不知所措,竭力想弄明白他度過瞭什麼樣的一生。
“噢,那是我唯一的孩子——格蕾絲。她生下來不到兩歲就夭折瞭。我的心都碎瞭——那正是我跳崖的原因,你知道的。”他平靜地補充道。
“哦,呃,伊迪斯隻說過你摔……”
“她總是那麼禮貌。”他微笑著說,“伊迪斯是我後來的第一個孩子,我的第二個女兒。我一直都是這麼看她的——盡管她的年齡比我大,至少從某個方面來說是這樣的——我很想知道我的格蕾絲會不會長成像她這樣令人驚嘆的人。”他看著我,熱情地沖我笑瞭笑,“我好開心她找到瞭你,波。她很久都沒有合得來的人瞭,看見她形單影隻,我真的覺得好心疼。”
“那麼,你不介意?”我問道,又有點兒猶豫不決瞭,“不介意我……完全不適合她嗎?”
“不。”他想瞭一會兒,“你就是她想要的人。不管怎樣,會有好結局的。”但他擔心地皺起瞭眉頭。
又響起瞭一陣隆隆的雷聲。
這時,歐內斯特停下瞭腳步。顯然,我們已經來到瞭場地邊上。他們好像已經分瞭隊。伊迪斯在遠遠的左半場,卡琳站在一壘和二壘之間,亞奇拿著球,站在投手的位置上。
埃麗諾揮舞著一支鋁制的球棒,球棒在空中呼呼作響,幾乎辨不清它的路線。我等待著她走上本壘,但接著我就發現,就在她擺出姿勢時已經上瞭本壘——距投手的位置很遠,大大超出瞭我的想象。傑薩敏站在她後面幾英尺遠的地方,準備接球。當然啦,誰都沒有戴手套。
“好啦,”歐內斯特清晰地喊瞭一聲,這一聲我知道就連伊迪斯也會聽見,盡管她離得很遠,“擊球員就位。”
亞奇站得直直的,像雕像一樣一動不動。他的樣子鬼鬼祟祟的,他雙手握球,放在腰間,緊接著他恰如眼鏡蛇出擊一般急速揮出右手,球啪的一聲飛進瞭傑薩敏的手中。
“那是不是一擊?”我低聲問歐內斯特。
“如果他們沒擊打,就是一擊。”他告訴我。
傑薩敏把球扔回到亞奇早已等候著的手裡。他縱容自己咧嘴笑瞭笑,然後他的手又轉著揮瞭出去。
這一次,球棒不知怎的恰到好處,成功地擊中瞭那快得都看不見的球。擊打聲大得跟雷鳴似的,震耳欲聾,響徹瞭群山——我馬上明白瞭雷暴的必要性。
我幾乎沒法跟上球的路線,它像一顆流星一樣掠過場地上空,飛進瞭緊挨著這裡的那片森林深處。
“本壘打。”我低聲說道。
“別急。”歐內斯特說。他舉著手,聚精會神地聽著。埃麗諾在壘周圍看不太清楚,卡琳把她擋住瞭。此時,我發現伊迪斯不見瞭。
“出局!”歐內斯特喊道。我難以置信地看到伊迪斯從樹林邊一躍而出,高高舉起手裡握著的球,她那合不攏嘴的笑容連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埃麗諾擊球力氣最大,”歐內斯特解釋說,“但伊迪斯跑得最快。”
這就像觀看超級英雄片一樣,球速以及他們在球場上奔跑的速度太快瞭,我的眼睛根本看不過來。
傑薩敏為瞭避開伊迪斯那萬無一失的外場防守,朝卡琳打出瞭一記地滾球,這時我瞭解瞭他們等待雷暴的另外一個原因。卡琳跑上去接球,然後把傑薩敏送上瞭一壘。他倆相撞時,聲音就像兩塊下落的巨石發出的撞擊聲。我嚇瞭一跳,擔心有人會受傷,但他倆居然毫發無損。
“安全上壘。”歐內斯特冷靜地喊道。
埃麗諾這一方領先一分,羅伊爾在埃麗諾打出的一記長長的騰空球被接住後返回觸壘,然後設法圍著壘飛快地跑動,這時伊迪斯接住瞭第三個界外球。她沖到瞭我身邊,興奮得容光煥發。
“你覺得怎樣?”她問道。
“有一點可以肯定,以後,陳舊乏味的大聯盟的比賽,我再也沒法耐著性子看完瞭。”
“聽起來你以前沒少看嘛。”她大笑道。
“我有點兒失望。”我故意逗她。
“為什麼?”
“嗯,要是我能找到一樣你技不如人的事情就好瞭,哪怕能贏過你的是這個星球上的任何人。”
她臉上露出兩個酒窩,令我忘記瞭呼吸。
“我來瞭。”她說著朝本壘板走去。
她打得很聰明,球的線路很低,外場的羅伊爾雖然伸著手,時刻準備著,但還是沒夠著,於是她閃電般地跑瞭兩壘,埃麗諾才把球傳回。卡琳擊出瞭一記飛出場外很遠的球,隆隆的響聲把我的耳朵都震疼瞭,結果她和伊迪斯雙雙上壘。
隨著比賽的繼續,比分不停地變化,他們交替領先時都會像街頭球員一樣相互嘲笑。偶爾,歐內斯特會叫他們遵守秩序。雷還在轟隆作響,但正如亞奇所預見的一樣,我們並未淋雨。
該卡琳擊球,伊迪斯接球瞭,這時亞奇突然喘瞭一口氣。我的目光和往常一樣停留在伊迪斯身上,隻見她猛地抬起頭來,把目光投向瞭亞奇。他倆四目相遇,很快迸出瞭某樣東西。別人還沒來得及問亞奇有什麼不對勁,伊迪斯就已經來到我的身邊瞭。
“亞奇?”歐內斯特問道,聲音很緊張。
“我沒看見,”亞奇輕聲說道,“我看不清楚。”
這時所有人都圍攏起來瞭。
卡琳很冷靜但又不失權威地問道:“怎麼回事,亞奇?”
“他們的行動速度比我想象得快多瞭。我發現我以前看錯瞭。”他咕噥道。
傑薩敏用一隻胳膊摟住他,擺出瞭一個保護的姿勢。“有什麼不同瞭?”她問道。
“他們聽見我們在打球,於是改瞭道。”亞奇說話時一副後悔的樣子,好像覺得自己要對所發生的一切負責似的。
七雙眼睛迅速地掃瞭我的臉一眼,然後移開瞭。
“還有多久?”卡琳問道。
高度專註的神情從亞奇的臉上閃過。
“不到五分鐘。他們在跑——他們想打球。”他憤怒地說。
“你能行嗎?”卡琳問伊迪斯,她又飛快地看瞭我一眼。
“不能,不是背著……”她打住瞭,“而且,我們最需要的就是不讓他們聞到氣味後開始捕獵。”
“幾個?”埃麗諾問亞奇。
“三個。”他匆匆作答。
“三個!”她嘲弄道,“讓他們來好瞭。”她粗壯的胳膊上鋼筋鐵骨般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卡琳沉思瞭片刻,這一刻顯得格外漫長。隻有埃麗諾看上去泰然自若,其餘的人全都焦急地盯著卡琳。
“咱們接著比賽好瞭,”卡琳終於拿定瞭主意,她的聲音冷靜而平穩,“亞奇說過他們隻不過是好奇罷瞭。”
這場會議隻持續瞭幾秒鐘,但我聽得很仔細,而且聽到瞭一多半,不過此刻歐內斯特問瞭伊迪斯一句什麼我沒聽清,他隻是緊張地看瞭伊迪斯一眼。我隻看見她稍稍搖瞭搖頭,還有她的臉色稍微放松瞭一點兒。
“你來接球,歐內斯特,”她說,“現在我來當裁判。”
其他人回到球場上的時候,她已經站在瞭我的旁邊,所有人的眼睛都掃瞭一眼森林。亞奇和歐內斯特似乎站在我的周圍。
我一語道破隱情。“其他同類現在要來瞭?”
“對,待著別動,別出聲,而且別離開我身邊,求你瞭。”她巧妙地掩飾著自己的緊張,但我還是聽出來瞭。
“那不管用,”亞奇咕噥道,“我在場子那頭都能聞到他們的氣味。”
“我知道。”伊迪斯呵斥道。
卡琳站在本壘板上,其餘的人半心半意地投入瞭比賽。
“歐內斯特剛才問你什麼來著?”我低聲問道。
她猶豫瞭片刻才回答。“他們是不是很饑渴。”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瞭,比賽心灰意懶地進行著。誰都隻敢放輕力量打球,埃麗諾、羅伊爾和傑薩敏在內場徘徊。我還是不時能察覺到羅伊爾在看我,他的目光毫無表情,但他的口型還是讓我覺得他在生氣。
伊迪斯的註意力絲毫沒放在比賽上,她用眼睛瞄著那片森林,心也系著那片森林。
“我很抱歉,波,”她非常動情地低聲說,“我真蠢,太不負責任瞭,居然像這樣暴露你的身份。真的很抱歉。”
我聽見她屏住瞭呼吸,隻見她兩眼瞄向瞭右半場。她邁瞭半步,夾在瞭我和來者之間。這令我開始驚慌失措,就像以前一樣,想象她夾在我和羅伊爾之間——伊迪斯身處險境。我非常肯定,無論來者是誰,都是比羅伊爾狠得多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