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終改變瞭主意。
胳膊上灼燒的痛苦還沒那麼糟糕——雖然也是迄今為止最糟糕的感覺,沒錯。但是那痛苦完全不能和整個身體被燒著的感覺相比。
我祈求她停住,我告訴她我想要的就隻是讓灼燒的痛苦停下。除此之外,再無他求。
我聽到亞奇告訴她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他提醒伊迪斯,她也曾祈求卡琳索性殺掉她。他告訴伊迪斯我第一次選擇的才算數。
我記得自己甚至一度尖叫著讓他住口。
他似乎道歉瞭。
但除瞭火燒之外,我很難關註別的任何事。我似乎在佈滿嘔吐物的血泊中躺瞭許久,但是要想計算時間真的很難。有時卡琳說瞭些什麼,待亞奇回應時,仿佛已經過瞭一年之久,或許是這火焰讓我度秒如年。
之後,有人抱起我。又過瞭感覺像一年之久的幾秒鐘,我看到瞭太陽——它看上去慘白、冰冷。接著,所有都陷入黑暗中。這樣過瞭很久很久。
我仍然能看到伊迪斯。她把我放在她的懷裡,一隻手放在我的面頰上,我的臉靠近她的臉。亞奇也在旁邊,我想他正按著我的腿。
我一尖叫,她就一次又一次道歉。我試著抑制著不叫。尖叫沒有任何幫助,不會減輕任何疼痛。不管我做什麼,大火都絲毫不受影響。它就那樣燒著,燒著。
等我的視線變得清晰時,我可以看到昏暗的光線劃過伊迪斯的臉龐,雖然她的腦袋四周還是一片黑暗。除瞭我和她的聲音,唯一的響聲就是低沉的不間斷的隆隆聲。這聲音一會兒大,一會兒小。
直到車子停下來,我才意識到我又回到黑色轎車上瞭。我並沒有聽到開門聲,但突然出現的亮光晃瞭我的眼睛。一定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光線使得我的身子蜷縮瞭起來,所以伊迪斯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我們剛剛停車來加油。很快就到傢瞭,波。你幹得真漂亮,很快就結束瞭。真是對不起。”
她把手放在我臉上,我卻感覺不到——她的手應該是冰涼才對,但是現在再也不是冰涼的感覺瞭。我想握住她的手,但我並不清楚我的四肢在做些什麼。我覺得四肢想到處揮舞,但是伊迪斯和亞奇按著我。伊迪斯猜到我想要什麼。她抓住我的手,放在她唇邊,我真希望自己能感覺得到。我不清楚肌肉是怎麼運動的,也不知道如何感知肌肉的運動,但還是試著握住她的手。或許我做對瞭,伊迪斯沒有放開。
四周更黑瞭。最後,我看不到她瞭。車裡好像被塗滿瞭黑墨水——眼睛或睜或閉也沒有什麼區別,我開始慌亂起來。火焰讓夜晚成為剝奪一切感覺的囚室,除瞭痛苦,我什麼也感覺不到——我身子下面的座位,亞奇按著我的腿,伊迪斯抱著我的頭、我的手,這些我全部感覺不到。獨自一人和熊熊燃燒的火焰做鬥爭,我內心恐懼萬分。
不知道我都說過些什麼——現在我完全發不出聲音,也許是因為拼命尖叫喉嚨已經啞瞭,也許是因為那火把喉嚨燒壞瞭。我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原因,但是伊迪斯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
“我就在這兒,波。你不是一個人。我不會離開你,我會在這兒。聽我說,我在這兒陪你……”
她的聲音讓我安靜下來——驅走瞭恐慌,雖然疼痛並未減少。我聽著,盡量讓自己的呼吸淺一些,好更清楚地聽她說什麼,我用不著再尖叫瞭。灼燒感不見減少,反而愈來愈嚴重,不過我正在適應這種感覺。我能感受到的就隻有這些,但我想到的更多。
“我從來不想讓你經歷這些,波。”伊迪斯繼續說道,“我想幫你抹去痛苦,為此我什麼都可以做。我犯瞭這麼多錯。從頭一天起,我就該離你遠遠的。我不該再回來。我毀瞭你的生活,我奪走瞭你的所有……”聽起來她又開始啜泣瞭。
“不是的。”我想這樣回應,但是我不確定自己是否做出正確的口型。
“他可能已經記不起這些瞭。”亞奇輕聲說。
“希望如此。”伊迪斯說道,她的聲音顫抖著。
“我是說,你可以更有效地利用時間,還有很多事情他不知道呢。”
“說得對,說得對。”她嘆瞭口氣,“我該從哪兒開始呢?”
“你可以解釋一下幹渴的問題。”亞奇建議道,“這是我蘇醒後最難對付的,而且我們還期待著他更多的變化。”
伊迪斯的回答,就好像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我不會一直纏著他的。他沒有選擇這些,他可以成為自己想成為的樣子。”
“哈,”亞奇說道,“你瞭解他的,伊迪斯,另一個選擇不適合他。你看到瞭嗎?他會好起來的。”
當她留意地去聽亞奇預見到的東西時,周圍變得靜悄悄的。雖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我仍然陷入獨自與大火奮戰的孤獨之中。我又開始慌亂起來。
“我在這兒,波。別怕。”她深吸瞭一口氣,“我會一直跟你說話的,還有好多事要告訴你呢。第一件事,就是等你熬過這個階段,當你……成為全新的你之後,起初,你不會跟我一模一樣。成為一個年輕的吸血鬼意味著要註意某些事,其中最難忽略的就是幹渴。你會變得很幹渴——總是渴。你會有一段時間沒辦法想別的事。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兩年,每個人都不同。這段時期過去後,我會帶你去打獵。你很想見打獵的場面,對吧?我們會帶上埃麗諾,你會看到她面對灰熊的表情……”她笑瞭一聲,聲音小小的,像破瞭音,“你要是決定——要是想像我們這樣生活,會很難,特別是剛開始的時候。可能太難瞭,我能理解。我們都能理解。如果你想試試我們的生活方式,我會跟著你。我會告訴你哪些是人類中的大魔頭。你會有不同的選擇,不管你想要什麼。要是……要是你不想讓我跟著你,我也能理解,波。我發誓,如果你不讓我跟著你,我一定不會追著你不放……”
“不。”我喘著氣。這次我聽見瞭自己的聲音,我知道這下我做對瞭。
“這之後你再也不用做任何決定瞭。你還有時間,你要知道,我尊重你做的任何決定。”她深吸一口氣,“我可能該提醒你關於你的眼睛,它們不會再是藍色的瞭。”又是近乎啜泣的聲音,“但是你不要被嚇到,它們這麼亮不會持續很久。
“不過,我想那隻是一件小事……我應該關註最重要的事。困難的事——最糟糕的事。哦,真的對不起,波。你再也不能見你的父親或者母親瞭。這樣不安全。你可能會傷害他們——你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的。而且……還有一些規定。這些規定,作為你的創造者也受制於它。如果你失控瞭,我們兩個都要被追究責任。哦……”她幾乎透不過氣來,“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瞭,亞奇。”
“我們有的是時間,伊迪斯。放輕松,慢慢來。”
我聽見她又吸瞭一口氣。
“那些規定……”她說道,“同一條規定有一千種不同的條件——為瞭保守吸血鬼存在這個秘密。也就是說,必須要管好新生的吸血鬼。我會教你的——我會守護你的安全,我保證。”又是一聲嘆息,“而且你不能把你的身份透露給任何人。我打破瞭這條規定,我沒想到會傷害到你——沒想到會有人發現我的身份。我早就該知道靠近你最終會毀瞭你。我早該知道自己會毀掉你的生命——我騙自己說肯定還會有其他方法。我全錯瞭……”
“你說著說著又開始自責啦,伊迪斯。”
“是的,是的。”她深吸一口氣,“波,你還記得卡琳書房裡的那幅畫嗎?我跟你說過的暗夜守護神。他們被稱為沃爾圖裡——他們是……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詞瞭,他們是我們這個世界的警察。我過會兒再更詳細地介紹他們——你現在隻需要知道他們的存在,這樣我就可以跟你解釋為什麼你不能告訴查理或者你母親你在哪兒。你再也不能跟他們說話瞭,波。”她的音調拉得很高,就像弦快要斷瞭一樣,“我們最好……就讓他們以為你已經死瞭,沒有更好的辦法瞭。實在抱歉。你甚至還沒跟他們道別。這太不公平瞭!”
接著很長一段時間,她什麼也沒說,我可以聽到她的呼吸凝滯瞭。
“不如回到沃爾圖裡的話題吧?”亞奇建議道,“不要帶著情緒。”
“說得對。”她小聲重復著,“準備好學習新的世界歷史瞭嗎,波?”
就這樣,她講瞭一整晚,中間也沒有休息,直到太陽升起,我再次看清她的面龐。她講的故事聽起來像黑暗的童話。我這才開始略微明白這世界到底有多大,但我知道,要完全理解這個世界還需要很久。
伊迪斯告訴瞭我畫中和卡琳站在一起的那些人——沃爾圖裡的故事。講到他們如何在邁錫尼文明時期聯合力量,開始瞭長達千年之久的維護吸血鬼世界和平和秩序的運動。最初他們隻有六個人,但是互相背叛和屠殺之後,聯盟數量減瞭半。有一個叫阿羅的人殺瞭他的姐姐——也是他最好朋友的妻子。他最好的朋友叫馬庫斯——這人就是和卡琳站在一起的那位。阿羅的妻子叫蘇爾庇西婭,就是畫中和黑發的一群人在一起的那個——她是唯一的證人。她把自己的丈夫交給瞭馬庫斯和他的軍隊。這時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阿羅具有強大的超能力,類似伊迪斯的能力,而且更勝一籌,伊迪斯是這麼說的——沃爾圖裡不知道他們若失去阿羅能否得勝。但是蘇爾庇西婭找到瞭一個女孩——梅萊,伊迪斯稱其為奴仆和小偷——她也有自己的超能力,她可以吸收其他吸血鬼的能力。雖然她不能將偷來的能力為自己所用,但她可以將這能力賦予她觸碰到的人。於是蘇爾庇西婭讓梅萊偷瞭阿羅的能力,然後馬庫斯處死瞭阿羅。蘇爾庇西婭得到丈夫的能力之後,發現他們聯盟裡的第三個人也參與策劃瞭這起謀殺。於是他也被處死瞭,那人的妻子——亞西諾多拉——和蘇爾庇西婭還有馬庫斯聯合在一起,成為軍隊的領袖。他們推翻瞭恐嚇歐洲的吸血鬼統治,又推翻瞭管轄埃及的吸血鬼組織。等他們當政時,就定下規矩,要讓吸血鬼世界成為秘密,以保證吸血鬼的安全。
我努力聽著。這並不是轉移註意力的方法——我沒有其他選擇。不過想想這些事總比一直想著被火燒好。
伊迪斯說,正是沃爾圖裡制造瞭關於十字架、聖水還有吸幽魂的鏡子等一系列傳說。幾個世紀以來,他們讓所有關於吸血鬼的報道都變成瞭神話。現在他們還是這樣做的。吸血鬼的身份不能被暴露……否則就要付出代價。
所以我不能去爸爸傢,不能讓他看到我的眼睛,伊迪斯說我的眼睛會發亮。我也不能驅車去佛羅裡達,給媽媽一個擁抱,讓她知道我沒有死。我甚至不能給她打電話,向她解釋我留下的莫名其妙的電話留言。要是新聞曝出什麼消息,要是一些反常的事被傳瞭出去,沃爾圖裡的軍人可能就會來調查。
我必須悄無聲息地消失。
聽到這些事雖然沒有火焰的灼燒那麼痛,但是火不會一直燒下去。很快,這些遺憾會成為最大的痛苦。
伊迪斯繼續講下去——講到和他們生活方式相同的加拿大朋友。三個金發俄羅斯兄弟和兩個西班牙吸血鬼是卡倫一傢最親近的傢族。他們中間有兩個是有超能力的——基裡爾有發電的能力,埃琳娜有能看出自己遇到的每個吸血鬼的超能力。
伊迪斯還向我介紹瞭其他朋友,世界各地的朋友。愛爾蘭、巴西,以及埃及的朋友……好多名字。最後,亞奇終於又走進來,讓她挑重要的說。
伊迪斯告訴我,我將永遠不會衰老。我會永遠停留在十七歲,就像她一樣。周圍的世界會不斷變化,我會記住每一個瞬間,不會忘記。
她還告訴我卡倫一傢是怎麼生活的——他們從一個隱蔽的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隱姓埋名生活下去。歐內斯特會為他們重建房子,亞奇會投資資產,並且最後總能獲得豐厚的收益。他們會編個故事來解釋各成員之間的關系。傑薩敏會給每個人取新的名字,建立新的檔案。卡琳會帶著她的新證書去新醫院工作,或者重返校園學習新的領域。要是所選的地方看上去很有發展前景的話,傢族中的年輕人會假裝年齡更小,好待上更長時間。
等我作為新生吸血鬼的適應階段結束瞭,我也可以回到校園,但也沒必要等著接受教育,因為我現在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瞭,所有讀過、聽過的,我都會過目不忘。
我再也不能睡覺瞭。
食物對我來說會很惡心。我再也不會餓瞭,隻會幹渴。
我再也不會生病,再也不會感到疲勞。
我能比賽車跑得更快。我會比地球上的任何生物都要強壯。
我不需要呼吸。
我能看得更清楚,也能聽到最細微的聲音。
明天,或者後天,我的心臟就會停止跳動,而且自那以後就不會再跳瞭。
我會成為一個吸血鬼。
火焰灼燒的感覺帶來一個好處——就是它讓我聽到這一切時還隔著一定距離,好讓我不帶情緒地慢慢消化。我知道我的情緒會慢慢湧上來。
當天空再次黑下來時,我們的旅行結束瞭。伊迪斯把我像嬰兒一樣抱回房裡,在一間大屋子裡,她坐在我旁邊。她面孔的背景由黑變白。現在我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她瞭,我想這不僅僅是因為光線的緣故。
她的眼睛裡映出我的面孔。我很驚訝,我的臉竟然還是原來的模樣,而不是個黑煤球——雖然它已經因痛苦而扭曲瞭。可能我並沒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樣,被燒成瞭一堆灰燼。
為瞭幫我熬過這段時間,伊迪斯講故事給我聽,其他人也輪流來幫忙。卡琳坐在我旁邊的地板上,給我講瞭朱爾斯一傢的故事——朱爾斯的曾祖母其實是狼人。朱爾斯嗤之以鼻的事其實都是歷史事實。卡琳說,她曾保證不會再咬人類。這也是和他們約定的條約中的一部分,條約中還提到卡倫一傢不可踏入西部臨海之地。
傑薩敏最終也還是將她的故事告訴瞭我,我猜她覺得我現在已經做好準備瞭。當她說我的情緒已被掩埋在大火之下時我挺高興的。那個創造她的人把她偷出來,而且沒有事先提醒過她,這樣她也失去瞭傢人。她告訴我她曾歸屬於部隊,過著充滿屠殺和死亡的生活,接著她逃瞭出來。她還說到亞奇使他們遇見的那天。
歐內斯特訴說瞭他自殺之前的不幸生活。他的妻子水性楊花、嗜酒如命,他愛女兒勝過自己的生命。有一天晚上,他的妻子在喝得爛醉如泥之後,抱著女兒跳下瞭懸崖,他除瞭跟著跳下去之外沒別的辦法。接著,一陣疼痛過後,他看到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穿著護士服——這女子是他年輕且生活還沒有這麼不幸時在別處遇見的,她一點兒也未見衰老。
埃麗諾跟我講到她被熊攻擊的場景,她看到一個天使把她帶到卡琳那裡,而不是帶到天堂。開始她以為自己被送到地獄去瞭——她承認自己本應該被送到地獄——但最終她竟然留在瞭天堂。
埃麗諾告訴我“紅頭發”跑掉瞭。搜過查理的房子之後,那人就再沒有靠近查理。我們回到福克斯之後,埃麗諾、羅伊爾和傑薩敏跟著那人的氣味到瞭盡可能遠的地方,最後氣味在沙利旭海消失瞭。他們不知道他從哪裡上岸的,隻知道他一直遊到太平洋,到瞭另一個大洲。他肯定知道喬斯打瞭敗仗,所以決定還是逃走為妙。
連羅伊爾也來和我分享他的故事。羅伊爾曾經過著虛榮浮華、充滿物質和野心的生活。有那麼一個手握大權之人——至於那個人到底有何種權力,羅伊爾並不完全瞭解——那傢夥有個獨生女,羅伊爾計劃娶她為妻,成為王室的繼承人。那個漂亮的女兒為瞭討好父親,假裝愛上瞭羅伊爾,之後那女人的情人把他毆打致死。而整個過程中,那女人一直在一旁哈哈大笑,羅伊爾說他要報仇。羅伊爾是傢裡最不註意措辭的。他說他失去瞭傢人,但是這也抵不上他所失去的其他東西。
後來,伊迪斯小聲提到瞭埃麗諾的名字,羅伊爾怒吼瞭一聲就離開瞭。
我想一定是在羅伊爾或埃麗諾說話的時候,亞奇看瞭喬斯在舞蹈排練教室的錄像。羅伊爾走瞭以後,亞奇替代瞭他的位置。一開始,我不確定他們在談論什麼,因為隻有伊迪斯說話聲音很大,之後我就弄明白瞭。亞奇在筆記本電腦上搜索著他還做人類時的生活圈子,想縮小搜索范圍。他沒有提到錄像帶中其他的東西,我還挺高興——他關註的焦點在於他的過去。我試著回憶如何發聲,萬一他要提到別的什麼,我好阻止他。希望亞奇足夠聰明,在伊迪斯看到影像之前就毀掉錄像帶。
火繼續燒著,這些故事幫我思考其他事情,幫助我做好準備,不過我不能完全集中註意力。我正體驗著灼燒的新方式,我的大腦已經給不同的燃燒方式分瞭類。真是奇妙啊,每一寸肌膚,每一毫米的感受都那麼不同。我好像可以體會每一個細胞都在獨立燃燒著。肺部、眼球、脊椎,每一處痛苦的感覺都不一樣。每一處痛苦的感覺都是獨特的,與眾不同的。
我能聽到自己心臟怦怦跳動的聲音——聲音聽上去很大,如同連著擴音器一般。我還能聽到其他聲響,大部分是伊迪斯的聲音,有時別人也在講話——但我看不到他們。有一次聽到音樂聲,但我不知道是從哪裡傳來的。
我好像被安放在沙發上,頭枕著伊迪斯的腿,躺瞭好多年。燈光一直如此明亮,讓我辨不出白天黑夜。但伊迪斯的眼睛一直是金色的,我想大火已經讓我混淆瞭時間概念。
我可以明確感覺到體內每一根神經末梢的變化,一有什麼變動,我立馬就能覺察到。
變化從腳趾開始。我感受不到腳指頭的存在瞭。好像大火最終得勝瞭,要把我一塊一塊燒幹凈。伊迪斯說我是在經歷轉變,而不是慢慢死去,但在此刻的慌亂惶恐之中,我總覺得她說錯瞭。也許這個變成吸血鬼的方法在我身上不奏效呢。也許這燃燒的火焰隻是讓我一步步更接近死亡,我即將以這種最糟糕的方式死去。
當伊迪斯發現我又陷入驚恐時,她開始對著我的耳朵呢喃。我試著往積極的方面想。如果火焰是想燒死我,那至少也該結束瞭。即使一切都將終結,至少我餘下的時日也是在伊迪斯的懷抱中度過。
過瞭一會兒,我意識到我的腳趾還好端端地在那兒,隻是不再有灼燒感。實際上,大火也在腳底板那裡熄滅瞭。真高興我可以感知到正在發生的變化。下一個輪到手指。不用驚慌瞭,也許我因而可以重新燃起希望。大火正在慢慢熄滅。
不過好像不止在熄滅——它在……移動。火焰從我的四肢隱退,但似乎全部撤退到瞭心臟,那裡比之前更燙瞭。
我真不敢相信還會有比之前更加灼熱的火焰。
我的心臟——原本跳動的聲音就很響——現在開始跳動得更加猛烈瞭。火苗的焰心似乎匯集在心臟。它從我的手、關節吸收火焰,那些地方現在不痛瞭,但是心臟的熱度和痛苦卻增加瞭好幾倍。
“卡琳。”伊迪斯叫道。
卡琳走進屋子,最奇妙的就在這兒,我竟然聽到卡琳走進屋子的聲音。伊迪斯和她的傢人移動時從來都不發出任何響聲。但現在,如果我留意聽的話,我甚至可以聽到卡琳開口說話時嘴唇相碰的聲音。
“啊,差不多結束瞭。”
我想松一口氣,但是胸腔裡越來越劇烈的疼痛讓我簡直沒辦法體會任何別的感覺。我盯著伊迪斯的面龐,她比從前更美瞭,因為我可以比從前更清晰地看到她。但我沒法欣賞她的美貌。太痛瞭。
“伊迪斯?”我吸瞭口氣。
“你沒事的,波。就快結束瞭。真是對不起,我知道。我記得那種感覺。”
火焰更加猛烈地撕扯著我的心臟,肘部、膝蓋處的火焰都被拖瞭過來。我想象著伊迪斯經歷這一切、忍受這樣痛苦時的場面,瞬間我可以換個角度看待現在的疼痛瞭。她那時候甚至還不認識卡琳。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她沒有被自己所愛的人一直抱在懷中。
除瞭胸腔,我身體各處幾乎都不再疼瞭。還有一處火苗殘留在喉嚨,但喉嚨中的火焰跟以前的不一樣……更加幹……更加刺激……
我聽到更多的腳步聲,我非常肯定自己可以分辨出這些腳步聲的不同。那穩健、自信的腳步是埃麗諾的,我很確定。更快、更有節奏感的那個是亞奇的。歐內斯特的腳步略慢、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傑薩敏的腳步在門口停下瞭。我覺得自己還聽到羅伊爾在她身後呼吸的聲音。
接著……
“啊……”
我的心臟極速跳動著,就像直升機的螺旋槳在轉動,這個聲音幾乎就是單個持續的節拍,感覺它好像會碾過我的肋骨一樣。火焰在我的胸腔中升騰起來,吸噬瞭我身體其他部位中最後殘留的火焰,為最滾燙的火焰添加燃料。疼痛足以讓我驚嘆,我弓起後背,仿佛火焰抓住我的心臟把我往上拽一般。
我感到體內正在進行一場鬥爭——我急速跳動的心臟與襲擊我的火焰在賽跑,雙方都要輸掉瞭。
火焰收得更緊瞭。隨著最後一下難以忍受的疼痛,火焰奔騰湧動著,聚集成拳頭大小的痛。與之相和的是砰的一聲,深沉又空蕩蕩的。我的心臟顛簸瞭兩次,接著又發出砰的一聲。
沒有聲音,沒有呼吸,甚至我自己的呼吸也沒有瞭。有那麼一刻,我所能理解的全部就是疼痛消失瞭。火焰熄滅後喉嚨裡殘留的熱度很容易被忽視,因為我身體的其他部位感覺棒極瞭。釋放瞭,隨之而來的是難以名狀的興奮感。
我驚異地盯著伊迪斯。感覺好像脫下瞭戴瞭一輩子的眼罩。多美啊。
“波?”她叫我。她的美妙聲音之前就像是幻覺,現在我終於能真正集中註意力瞭。
“確實是眼花繚亂,我懂。你會習慣的。”
我能習慣於聽到這樣美妙的聲音,看到如此美麗的容顏嗎?
“伊迪斯。”我應道,這聲音把我自己都嚇瞭一跳。那真是我嗎?聽起來不像我。聽起來不像……人類。
我大吃一驚,伸手去摸伊迪斯的臉頰。在觸碰她的欲望進入腦海的同時,我的手已經在摩挲著她一側的臉頰瞭。兩個動作之間沒有中間過程——沒有舉手的動作,沒有看到手抬起最終放在她臉上的過程。我的手已經在那兒瞭。
“嗬。”
她迎上來,用手握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臉上。真奇怪,一切是那樣熟悉——我好像一直以來都很喜歡看到她願意我這樣碰她,而且我一直很高興知道這些對她也很重要,但這種體驗與從前相比又像是全新的。她的臉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冰冷瞭。她的手現在完全和我的手形吻合,我倆之間再沒有什麼區別瞭。
我註視著她的眼睛,更仔細地看著從她的瞳孔反射出來的圖像。
“啊……”我禁不住呼瞭一口氣,感覺整個身體在驚訝的時候動彈不得。真是怪異——就好像我在受驚以後會變成一尊雕塑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一樣。
“怎麼瞭,波?”她靠得更近瞭,眼睛裡透著關切,從她眼中反射出來的圖像更清晰瞭。
“眼睛?”我吸瞭口氣。
她輕嘆瞭一聲,皺皺鼻子。“會消失的。”她保證道,“當時前六個月裡,我每照一次鏡子就會被自己嚇到一次。”
“六個月。”我喃喃道,“之後就會變成像你一樣的金色嗎?”
她把頭轉向站在我們背後那個沙發後面我看不到的人。我想坐起來四處看看,但又有點兒害怕移動。我的身體感覺好奇怪。
“這取決於你的飲食,波。”卡琳平靜地說道,“如果你想像我們這樣捕獵,你的眼睛最終會變成金色。否則你的眼睛會和勞倫的一樣。”
我決定試著坐起來。
就和之前一樣,腦中剛有這念頭,動作就已經完成瞭。沒有任何中間動作,我已經直挺挺地坐起來瞭。伊迪斯仍然抓著我的手。
沙發後面,他們全都在那兒,看著我們。我猜的百分之百正確——卡琳離得最近,接著是埃麗諾、亞奇,以及歐內斯特。傑薩敏站在通往另一間屋子的走廊裡,羅伊爾正越過她的肩頭望向這邊。
我看著他們的臉,再一次震驚瞭。要是我大腦的存儲空間沒有比從前更大的話,我肯定會忘記該說什麼。不過現在大腦存儲空間更大瞭,我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不,我想照你們的方式生活。”我對卡琳說,“這是正確的事。”
卡琳撲哧一下笑瞭。要是我還能呼吸的話,我肯定會被驚得氣也喘不上來的。
“要是這麼容易就好瞭,但這是高尚的選擇。我們會盡一切所能幫助你的。”
伊迪斯碰碰我的胳膊。“我們該去捕食瞭,波。那樣你的喉嚨就不會這麼難受瞭。”
她提到喉嚨,幹燥的灼熱感這才突然一躍成為我腦中的焦點。我咽瞭一口口水。但是……
“捕獵?”我用全新的聲音回答道,“我,呃,我從來沒有捕過獵。連正常的用來復槍打獵也沒試過,所以我覺得我不會……我是說,我完全不知道怎麼做……”
埃麗諾咯咯地笑著。
伊迪斯也笑瞭。“我會教你。很簡單,很自然。你不是想看我捕獵嗎?”
“就我倆?”我再次確認。
有那麼一會兒,她有些困惑,接著表情就緩和下來瞭。“當然。隨你。跟我來,波。”
說著,她已經站起來瞭,拉著我的手。我也站瞭起來,移動真的太簡單瞭,我真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害怕嘗試。我想讓這個身體做什麼它都很聽話。
她拉著我飛奔到一個大房間後面的墻面前——這面玻璃墻現在成瞭一面鏡子,因為現在是晚上瞭。看到兩個身影一閃而過,我站住瞭。奇怪的是,我猛地停住腳步,伊迪斯仍然拉著我的手往前沖,但此時我卻紋絲未動。我緊拽著她的手反而把她拉瞭回來,好像這並沒有什麼。
但是我隻有大腦的一小部分意識到這一點。我的大部分註意力集中在玻璃反射出的影像上。
我看到自己的面孔映在她的眼睛裡,在眼球的凸面呈現出彎曲的影像,隻能看到圖像的中央,看不到邊緣。我真正看清瞭自己的眼睛——極其閃亮,亮得發出紅光——這足以吸引我的註意力。現在我看到自己整個臉部,還有脖子、胳膊。
要是有人勾勒出我還做人類時的輪廓,那麼我現在的身形仍然和從前相當。雖然輪廓相同,所有的棱角卻都變瞭。輪廓更硬朗,棱角更分明瞭。就好像有人仿造我的樣子做瞭一個冰雕,棱角沒有磨平。
我的眼睛——仔細看清顏色比較困難,但我發現它們的形狀也變瞭。我隱隱約約記得自己眼睛的樣子,這感覺就好像隻透過泥漿水看到的景象。我一點也不確定,就好像我從來都不能肯定自己是誰。接著,除瞭伊迪斯——我很難回想起其他人,嘗試著回憶的感覺也並不舒服——那雙眼睛突然閃著決然的光。
這雙眼睛與其說是決然,不如說是殘暴。要是我一人在黑黢黢的巷子裡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準會被嚇到。
我想,這才是重點。人們現在應該害怕我才對。
我仍然穿著那條血跡斑斑的牛仔褲,但是上身套著一件沒見過的淡藍色襯衫。什麼時候換上的我不記得,但可以理解,不管是吸血鬼還是人,沒有一個喜歡和泡在嘔吐物裡的人待在一起。
“哇!”我目不轉睛地註視著鏡子中的伊迪斯。
這也很奇怪。因為鏡子裡的波看上去……就在伊迪斯的旁邊,好像他屬於她。不像從前,大傢隻能猜想伊迪斯是可憐我才和我在一起。
“確實有很多變化要慢慢適應。”她說道。
我深深地吸瞭一口氣,點點頭。“好吧。”
她再次拉起我的手,我跟上她的腳步。沒過四分之一秒鐘,我們就已經穿過樓梯後的玻璃門,站在後院的草坪上瞭。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雲層太厚瞭。玻璃墻外本該漆黑一片,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可以看清一切。
“哇!”我又驚嘆道,“真是太棒瞭。”
伊迪斯看著我,好像驚訝於我的反應。她難道忘瞭自己第一次用吸血鬼的眼睛看世界的時候嗎?我猜她會回答說我再也不會忘事瞭。
“我們要去森林裡很遠的地方。”她告訴我說,“以防萬一。”
我想起她告訴過我的關於捕獵的要點。“對。這樣周圍就不會有太多人。明白瞭。”
又一次——她的臉上閃現驚訝的表情,不過馬上就消失瞭。
“跟我來。”她說道。
她飛速地穿過草地,速度如此之快,我知道要是我的視力還同從前一樣的話,肯定看不見她瞭。到瞭河邊,她一躍而起,劃出一個高高的弧度,落在河對岸的樹叢裡。
“真的要這樣?”我在她後面叫道。
我聽到她哈哈大笑的聲音。“我保證,易如反掌。”
好吧。
我嘆瞭口氣,開始跑起來。
跑步從來不是我的強項。如果全神貫註、眼睛一直盯著腳的話,我在平坦的跑道上還能勉強應付。好吧,老實說,就算那樣我有時候也會亂瞭腳步。
但現在完全不同。我在飛——飛過草坪,比從前任何時候都快,而且不過是把腳放在該放的地方就好瞭,太簡單瞭。我可以感受到身體上所有的肌肉,它們一起工作時我幾乎可以看清肌肉間連接的狀況,但願它們按照我的需要運作。我踩著伊迪斯踩過的大石頭,一躍而起,於是竟然真的飛起來瞭。騰空而起的時候,河流往後流去。我越過瞭伊迪斯落地之處,在樹林中著陸。
當意識到自己忘記考慮如何著陸時,我有點兒慌亂,不過我的手好像自然而然地抓住瞭一根結實的枝條,調整瞭一下身體的角度,輕輕地落在地上,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
“我的老天。”我難以置信地倒吸一口氣。
我聽到伊迪斯朝樹林裡跑瞭,她的腳步聲對我而言已經和我自己的呼吸聲一樣熟悉瞭。我敢保證,我一定能分辨出她和其他任何人的腳步聲。
“我們應該再來一次!”一看見她我就說道。
她在離我幾尺遠的地方站住瞭,臉上閃過一個我無比熟悉的沮喪表情。
我笑瞭:“你想知道什麼?我會告訴你我在想什麼。”
她皺皺眉:“我不能明白。你……心情非常好嗎?”
“哦,有什麼錯嗎?”
“你現在難道不是幹渴難耐嗎?”
我頂著灼燒感,咽瞭一下口水。感覺確實不好,卻沒有我熬過的大火那麼糟糕。幹渴的灼燒感總是存在,如果我集中在這種感覺上,反而會變得更糟。但是還有好多別的事可以關註呢:“是的,如果我想到口渴的話。”
伊迪斯放平肩膀:“要是你想先做這個,也沒問題。”
我看看她,顯然我遺漏瞭什麼:“做這個?做什麼?”
她盯著我看瞭一秒鐘,眼中寫滿瞭疑惑,突然她把兩手舉起來:“你看,我真的原本以為你的大腦和我的更相似瞭,我就能聽到你內心的聲音。但現在看來這完全不可能發生。”
“抱歉。”
她笑瞭,但是笑聲中有些不愉悅的音符:“說實話,波。”
“你能給點兒提示,告訴我我們在討論什麼嗎?”
“你希望我倆單獨在一起。”她說道,好像這是回答一樣。
“啊,是的。”
“因為你有話想對我說?”她再次直起肩膀,一副緊張的樣子,好像在等著什麼壞事。
“哦。這個,我想我是有話要說。”看到她不知道誤會瞭什麼而失落的樣子,我完全坦誠,“我想單獨和你在一起是因為……這個,我並不想太無禮,但我真不想在埃麗諾面前捕獵。”我坦白道,“我覺得我很有可能會弄得一團糟,而我又不是很瞭解埃麗諾,我覺得她肯定會覺得很好笑。”
她瞪大瞭眼睛:“你害怕埃麗諾笑話你?真的,就這樣?”
“真的。該你瞭,你以為發生什麼瞭?”
她遲疑瞭片刻:“我以為你想紳士一點。我以為你要在單獨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沖我大吼大叫,而不想在我的傢人在場時這麼做。”
我再次僵住不能動瞭。不知道每次我吃驚的時候是不是都會這樣,一秒鐘後我才恢復正常。
“沖你大吼大叫?”我重復道,“哦,伊迪斯,你現在是在說你在車上講的那些話,是嗎?實在抱歉,我……”
“抱歉?你現在到底有什麼好道歉的,波·斯旺?”
她看上去極其憤怒,既憤怒又美麗。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激動,我聳聳肩:“我當時想告訴你,但是卻不能。我是說——我當時甚至不能集中註意力……”
“你當然不能集中……”
“伊迪斯!”我以完全讓人註意不到的速度迅速向前跨瞭一步,縮小瞭我倆之間的距離,把雙手放在她的肩上,“你要是再打斷我說話,你就永遠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她刻意讓自己鎮定下來,臉上的憤怒這才漸漸消失瞭。接著,她點點頭。
“好。”我說道,“在車上——我想說你不必道歉。你這麼傷心,我很難過。這不是你的錯……”
她又想說什麼,我把手指放在她的唇邊。
“而且這並不全是壞事,”我繼續道,“我……哎,我的腦袋還暈暈乎乎的呢。我知道還有成堆的事要想,我當然也挺難過,但我也很好啊。伊迪斯,當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好。”
她盯著我足足有一分鐘。慢慢地,她推開我放在她唇邊的手指。我沒有攔她。
“我對你做的這些你不生氣?”她輕聲問道。
“伊迪斯,你救瞭我的命!還有,我為什麼要生氣?因為你救我的方式嗎?除此之外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她吐出一口氣,好像又生氣瞭:“你怎麼可以……波,你必須承認這是我的錯。我沒有救你的命,我取走瞭你的生命。查理……蕾妮……”
我再次伸出手指擋在她的唇邊,深吸瞭一口氣:“是的。這很難,而且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很難面對。也許永遠都會,對嗎?但是我為什麼要把這歸咎到你身上?喬斯才是那個……好吧,那個殺死我的人。是你重新給瞭我生命。”
她推開我的手:“要不是我把你帶入我的世界……”
話音未落,我哈哈大笑起來。她抬頭看著我,好像我瘋掉瞭一樣。“伊迪斯,如果你不把我拉進你的世界,查理和蕾妮早在三個月前就失去我瞭。”
她瞪著我,皺起眉頭,顯然她並不接受我說的。
“你還記得在天使港你救瞭我一命之後對我說的話嗎?你說……”我勉強記得。說過的話比看過的畫面更容易想起來,我知道差不多是這樣。“你說,這是我第二次,或第三次和命運抗爭瞭,因為我在劫難逃啊!那麼……要是我不得不死,伊迪斯,那這種死法豈不是最奇妙的嗎?”
她又盯著我看瞭足足一分鐘,接著搖瞭搖頭:“波,你太瞭不起瞭。”
“我想現在確實是的。”
“你一直很瞭不起。”
我什麼也沒說,但臉上的表情出賣瞭我。或者是因為她太厲害,太熟悉我的面孔,她花瞭那麼多時間那麼努力地想瞭解我,所以她立馬看出我有什麼話沒說出口。
“怎麼瞭,波?”
“隻是……喬斯說的話。”我皺起眉頭,雖然很難想起從前的記憶,但是在舞蹈排練教室的那一幕是最近發生的,最清晰生動。
伊迪斯的下巴僵住瞭。“她說瞭很多。”她露出不滿的表情。
“哦。”突然我很想一拳打在什麼東西上,但又不想放開伊迪斯,“你看瞭錄像帶。”
她的臉煞白,憤怒和痛苦同時湧上來:“是,我看瞭錄像帶。”
“什麼時候?我沒有聽到……”
“戴著耳機看的。”
“我真希望你沒有看……”
她搖搖頭:“我必須得看,但現在別說那個瞭。你想編什麼謊話來糊弄我?”她從齒間吐出這幾個字來。
我停瞭一分鐘:“你不希望我變成吸血鬼。”
“不,一點兒也不希望。”
“所以這就不算謊話瞭。你這麼難過……我知道你感覺對不起查理和我媽媽,不過我猜你擔心的是,好吧,你在擔心我不會一直留在你身邊,你也沒有計劃著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她馬上張口要說話,我趕緊用整隻手捂住她的唇,“如果你在想這些,那麼別擔心。如果你想讓我過段時間離開你,我可以離開。你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好讓我倆不會陷入麻煩。我不期待你能永遠忍受我,你沒有像我一樣選擇這條路。我想讓你知道,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等我移開手,我慢慢地放開瞭她,我不能確定接下來聽到的是不是我想聽到的。
她溫柔地低吼瞭一聲,沖我亮亮牙齒——並不是微笑。
“算你走運,我沒有一口咬下去。”她說道,“你下次再用手堵著我的嘴說出這麼白癡——這麼侮辱人的話來——我肯定咬下去。”
“對不起。”
她摟住我的腰,閉上眼,把頭靠在我的胸膛,我的胳膊自然而然地抱住她。她微微仰起臉,好看到我。
“你仔細聽我說,波。現在這樣——和你在一起,你能和我待在一起——就好像已經滿足瞭我所有自私的願望。但是,為瞭得到我想要的而付出的代價就是,從你身邊奪走你同樣重要的東西,你生命的全部。我對自己很生氣,對自己很失望。
“我不希望你成為吸血鬼,不是因為你不夠特別,而是因為你太特別瞭,你該得到更多。我希望你可以擁有我們都錯過的——作為一個人的一生。但你要知道,要是我隻想著自己,要是你不用付出任何代價,那麼今晚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夜晚。一個世紀以來,我曾見過形形色色的面孔,而今晚,平生第一次,我發現有那麼一張面孔是如此美麗——因為你。
“你再也不要以為我不想要你,我會永遠想要你。我配不上你,但會永遠愛你。聽懂瞭嗎?”
顯然她完全地坦誠真實,真情流露在每個字中。
一個大大的笑臉在我新生的臉上蔓延開來。“這樣就好瞭。”
她也回我一個微笑:“我也這麼覺得。”
“有一件重要的事我想說——就是,我愛你。我會一直愛你。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既然如此,我想我們就可以整理好剩下的事瞭。”
我雙手捧著她的臉,彎腰吻瞭她。就像現在的其他事一樣,這也是如此簡單。沒有擔憂,沒有顧慮。
不過感覺很奇怪,我的心不再瘋狂地獨奏著樂鼓瞭,血液不再順著靜脈湧上來瞭。現在的感覺就像電流一般的什麼東西穿過我的身體,讓我整個身體的神經都蘇醒過來。與其說是蘇醒,更不如說像是所有細胞都歡喜雀躍起來。我隻想像這樣抱著她在懷中,剩下的幾百年別無他求。
然而,她卻掙脫開來,哈哈大笑。這回她的笑聲中充滿瞭喜悅,笑聲就像唱歌一般。
“你是怎麼做到的?”她笑著問,“你應該是個新生吸血鬼,但看看你,平靜地跟我討論未來,沖我微笑,親吻我!你應該除瞭有吸血的饑渴外不會有任何感覺。”
“我還有不少其他感覺呢。”我說道,“不過既然你提到瞭,我確實很幹渴。”
她踮起腳,靠近我,重重地親瞭我一下。“我愛你,我們去捕獵吧。”
我們肩並肩跑進並不那麼黑的黑暗中,我毫無畏懼。我知道,肯定很簡單,就像所有其他事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