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緊繃在胳膊上的男子站瞭起來,把手伸到桌子對面和博斯握手。握手時,他觀察博斯的樣子就像是藝術評論傢第一次看到一件雕像,又或者像是大學橄欖球教練在看一名高中生角衛。
和霍文握手之後,博斯從會議桌一端抽出一把椅子坐下。盧爾德拿起放卷餅早餐的托盤要遞給博斯,博斯舉起手,搖瞭搖頭。
“那麼,”他說,“霍文探員,是什麼事讓你一大早就跑到這裡來瞭?”
“你給我打過電話,我想做出回應。”霍文說,“鑒於是傑裡向你提起的我,我昨天和他聊瞭聊你和這個案子,我覺得我們最好能夠見一面。”
“來給我們介紹桑托斯的情況嗎?”博斯問。
霍文還沒回答,局長先開瞭口。
“霍文探員今天一早就來見瞭我,”他說,“他是要給我們做個介紹,同時對我們的調查也有些想法。”
“我們的調查!”博斯說。
“哈裡,先別激動,”瓦爾德斯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先聽聽他怎麼說。”
“我覺得哈裡是對的,”西斯托說,“聯邦調查局的人介入就是要把事情接管過去。這是我們的案子。”
“我們能不能先給他個機會說話?”局長堅持道。
博斯示意霍文開始講,不過他還是很欽佩西斯托能夠站出來。
“好的,我想我從你們局長和傑裡那裡已經瞭解瞭個大概。”霍文說,“你們已經上瞭二壘,瞄準瞭柏高的診所。今天你們很可能要在這兒碰個頭,集思廣益,然後做出以小搏大的決定。我說的對嗎?”
“這是什麼意思?”盧爾德問。
“你們打算抓一個藥物傀儡或是假買客,然後順藤摸瓜,對嗎?”霍文說,“通常都是這麼做的。”
“這有什麼問題嗎?”盧爾德問,“通常都是這麼做是因為這麼做有效。”
她看瞭一眼博斯,向他尋求支持。
“沒錯,這就是我們的計劃,”博斯說,“不過我猜藥品管理局另有妙招。”
“沒錯,”霍文說,“如果你想抓到下令襲擊藥店的那個人,也就是桑托斯,這世上沒人比我對他和他的組織更加瞭解。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抓小魚、釣大魚這招沒用。”
“為什麼?”盧爾德問。
“因為大魚太隱蔽瞭。”霍文說,“基於我對這個案子的瞭解,我可以說你們調查得沒錯。那兩名殺手是桑托斯派來的,但是你們永遠沒辦法把他們聯系起來。據我所知,那兩人應該已經死瞭,埋在瞭沙漠裡。桑托斯不會讓你們有機可乘。”
“那你覺得我們怎麼才能接近他呢?”盧爾德問。
她的語氣表明聯邦調查局攪進來,還在他們自己的案子上說釣大魚的做法不切實際的行為讓她很不喜歡。
“你們需要有人混進去。”霍文說。
“這就是你的主意?”盧爾德問。
“是的,”他說,“你們現在就有個機會。混進去的機會。”
“我來,”西斯托說,“我去做臥底。”
所有人都扭頭看向西斯托。他過於想要在這個案子裡扮演關鍵性角色,沒有考慮到自己經驗不足,以及臥底工作的危險性。
“不,你不行。”霍文說。
他伸手指向桌子對面的博斯。
“他。”他說。
“你在說什麼?”盧爾德問。
“你今年多大瞭,博斯警探?”霍文問,“六十五歲多瞭,我猜對瞭嗎?”
“沒錯。”博斯說。
霍文揮瞭下手,像是在給大傢介紹博斯。
“我們讓博斯警探去,讓他看起來年齡更大些,更加疲憊些,也更加饑腸轆轆些。我們給他新的身份證件和醫保卡,給他換套衣服,幾天內都不讓他用剃須刀和香皂。我們要做的就是跟蹤診所的面包車,在藥店逮捕幾名傀儡,讓行動看起來就像是隨機的執法行動。傑裡和我負責搞定這個。當假買客回到診所時,就會發現人手不夠,到月底得少上千個藥片。之後就是完美的招募瞭。”
霍文再次伸手讓大傢看向博斯。
“完美的招募?”盧松說。
“他年紀剛好,正是他們要找的人。”霍文說,“警探,你之前做過臥底嗎?”
所有人都看向博斯。
“沒真去做過,”他說,“在一些案子上時不時地做過幾次,但沒認真做過。如果我整天在州裡各傢藥店轉,又能接近桑托斯多少呢?”
“這麼說吧,肯定比執法隊伍裡的任何人都更加接近。”霍文說,“桑托斯是個幽靈,他就是鄉村海洛因的霍華德·休斯。過去近一年內,沒人見過他。我們擁有的他的情報照片時間則更早,就在這兒。”
霍文打開一個薄薄的馬尼拉文件袋,裡面有一份釘在一起的兩頁文件。他把文件舉起來給大傢看。
“這是一份針對桑托斯的無名氏逮捕令,是一個《反勒索及受賄組織法》案件,內容非常翔實。這份逮捕令是一年多前發佈的。我們一直沒有執行,因為我們沒法發現或是找到這個傢夥。但是你也許能做到。你被招募進去,靠他足夠近之後就給我們發沖進去的信號。我們會為你準備好可以發送信號的手段。你見到桑托斯,示意我們進去,我們就去拿下他。這樣你就能拿下下令襲擊藥店的人,我們甚至還能抓住那倆槍手。”
霍文描述計劃時語氣裡帶著急迫。他講完後大傢都在考慮,沉默瞭很長時間。隨後,盧爾德打破瞭沉默。
“我們聽說你們的上一個線人被帶上瞭飛機,之後再也沒回來。”她說。
“是的,不過他並不是警察,”霍文說,“他是個業餘的,犯瞭個業餘的錯誤。這不會發生在博斯身上的。我們會為他做好準備,裝扮好——這才是我們說的完全就緒,準備臥底。我是說,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霍文直盯著博斯,做出最後一搏。
“我得承認,當我向傑裡核實你的情況時,一聽說你年齡很大瞭,我的腦子就一直在加班加點地工作。我們沒有讓你這個年紀的人去做過臥底工作。我是說,一個都沒有。你是最適合潛進去的。”
博斯開始感覺憤怒瞭。
“好,別再說‘年齡很大’這個問題瞭,”他說,“我明白你要說什麼。”
瓦爾德斯局長清瞭清嗓子,在誰都還沒做出反應前打斷瞭他們的談話。
“如果哈裡上瞭飛機,他可能被帶到任何地方,”他說,“我不喜歡這一點。”
“他很可能會被帶到板坯城。”霍文說。
“板坯城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索爾頓湖湖底附近的一座廢棄軍事基地。當年他們關閉基地時撤走瞭所有東西,除瞭堅硬的地面,也就是飛機跑道和他們搭建活動房屋時下方的厚石板。未經允許者到瞭那裡,據為己有,建造瞭他們自己的地盤。之後桑托斯的組織到瞭那裡,使用那裡的飛機跑道,還給自己建瞭座帳篷城。”
“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沖過去把那地方給關瞭呢?”盧爾德問。
“因為我們想要桑托斯,”霍文說,“我們不在乎他手底下作為傀儡的那些癮君子。他們一文不值。我們要的是蛇頭,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他在那兒的時候有人能夠在裡面給我們發信號。”
“好的,我們需要考慮一下,”瓦爾德斯說,“博斯警探也需要決定他是不是願意去做這件事。他是局裡的後備警官,我不會命令他去做任何你說的那種帶有危險因素的事。所以給我們一兩天時間,我們到時給你答復。”
霍文舉起雙手,做出不予幹涉的樣子。
“嘿,收到,”霍文說,“我隻是想到這裡來,打好我自己這一壘。你們都繼續自己的工作吧,等做好決定後給我打電話。”
他站起身剛準備離開,博斯說的三個字讓他停瞭下來。
他說:“我去做。”
霍文盯著他,笑逐顏開。
“哈裡,等一下,”瓦爾德斯說,“我認為我們不該急著做出決定,可以考慮考慮其他選項。”
“哈裡,你確定嗎?”盧爾德補充說,“這是個危險的——”
“給我兩天時間做準備,”博斯說,“我來試試。”
“好的,好的,”霍文說,“別刮胡子、別洗澡。身上的臭味是個標志。如果你身上不臭的話,你就不是個用藥上癮的人。”
“很高興知道這一點。”博斯說。
探員主動說:“如果你想做些調查的話,我可以幫你聯系個用藥上癮的人。”
“不用瞭,”博斯說,“我知道可以去找誰問問。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博斯環顧瞭下會議桌前圍著的人,他們關切的表情遠遠超出瞭霍文臉上的興奮勁。
“我們周五開始怎麼樣?”霍文說,“這樣就有時間做好後勤準備,請求組織一個影子團隊。或許還有時間讓你跟我們的臥底訓練員做些訓練。”
“我希望能夠全程保護好他,”瓦爾德斯說,“我沒有人手來做這件事,但我也不希望哈裡出去後沒個照應。”
“他不會的,”霍文說,“我們會保護好他的。”
“當他在飛機上的時候呢?”盧爾德問。
“我們會有空中支援,”霍文說,“不會弄丟他的。我們會很高,他們不會發現我們在那兒。”
“那他著陸之後呢?”埃德加問。
“我不會去虛假地美化這一點。一旦到瞭板坯城,他就隻能靠他自己。不過我們會在那附近,隨時等待信號。”
盧爾德沒有再提問題。霍文看向局長。
“您有博斯的照片嗎?我們可以用來制作假證件。”
瓦爾德斯點瞭點頭。
“我們有給他做警察證的照片,”他說,“特雷維尼奧警監可以帶你去運營中心取照片。”
特雷維尼奧起身帶著霍文走瞭出去。這位藥品管理局探員說他會保持聯系,等周五早上過來,臥底行動的準備工作就會全部就緒。
他一走,所有人的眼睛都轉向博斯。
“怎麼瞭?”他說。
“我還是希望你能再想想這件事,”瓦爾德斯說,“如果你改變主意,我們就立刻拉你出來。”
博斯想到瞭小若澤和他的天真無畏。
“不瞭,”他說,“我們就這麼幹吧。”
“為什麼,哈裡?”盧爾德問,“這麼多年你該做的都已經做瞭,為什麼還要做這個?”
博斯聳瞭聳肩。他不喜歡大傢都關註他。
“我想到瞭那個孩子,他去上大學,學習他父親是怎麼做的,”他說,“然後畢業,進入這個行當,結果發現瞭裡面的腐朽墮落。他經歷瞭那麼多,但讓人吃驚的是,他做瞭正確的事,卻因此慘遭殺害。人們可以說他傻,或是天真,我會說他是個英雄,這就是為什麼我要這麼做。我比霍文探員更想抓住桑托斯。”
現在,他們都在全神貫註地看著他。
“他們對若澤·埃斯基韋爾的所作所為不能就這麼算瞭,”博斯補充說,“如果這就是我們抓住桑托斯的最好機會,那我希望自己能夠抓住這個機會。”
瓦爾德斯點點頭。
“好的,哈裡,我們明白瞭,”他說,“我們百分百地支持你。”
博斯點頭致謝,然後看向會議桌另一端的老搭檔埃德加,他也點瞭點頭。他已經參與進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