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發完早上的藥、能量棒和卷餅後,桑托斯的空軍部隊周六一大早就出發瞭。博斯還是在來時那架飛機的隊伍裡,隻是這次飛機上的乘客多瞭些,有幾個新面孔,男女都有。博斯看到瞭佈羅迪,他右臉上有條紫色的淤青,他還看到瞭手上有星星文身的那個女人。他們都在他對面的長凳上。或許隻是剃光的頭給人造成瞭她疾病纏身的錯覺,而不是藥癮。但是博斯對她感到同情,覺得需要保護好她,同時他也知道自己必須時刻小心佈羅迪。
這次博斯學機靈瞭,使勁擠到瞭長凳一端靠近飛機門和沒有封上的窗戶邊。現在他有機會看看飛機是要朝哪兒飛。
他們往北邊飛去,一直向北,飛機保持在隻有幾千英尺的高度。他扭頭往玻璃外面看去,可以看到下面的索爾頓湖,隨後他看到瞭救贖山這處人造紀念碑上的鮮艷色彩。在高空中,他看到瞭上面的告誡:耶穌才是救贖。
之後,飛機飛過瞭約書亞樹國傢公園和莫哈韋沙漠,下面未被踏足的荒涼大地很美麗。
他們在空中飛瞭差不多兩個小時,然後顛簸著降落在瞭一條原本用於作物噴粉飛機起降的跑道上。飛機在最後下降時,博斯看到遠處有一處帶風車房的農場,後面的山丘上遍佈牛羊。他知道他們在哪兒瞭。這裡是莫德斯托附近的中央谷地。博斯幾年前到這裡辦過案,還看到有架直升機因撞上風車而墜毀。
兩輛面包車正在那裡等候著。這支隊伍被分成瞭兩個七人小隊。博斯沒有和佈羅迪以及那個帶星星文身的女人分到一起。他所坐的面包車的前排坐著兩名組織裡的人,分別是司機和管理員,都有著俄羅斯口音。他們從圖萊裡出發,開始到一連串的傢庭藥房買藥。每到一站,管理員都會給包括博斯在內的每個傀儡一套新的身份證件,包括駕駛證和醫保卡,同時也會給他們處方和支付藥費的現金。身份證件偽造得非常粗糙,在洛杉磯任何一個俱樂部裡,哪怕是第一周工作的門口保安都註意得到。但是這並不重要。像老若澤·埃斯基韋爾一樣的藥劑師是整個遊戲的一部分,他們用看似合法的手段為看似有效的處方拿藥,從中牟利。桑托斯造就的腐敗如同漣漪一般不斷影響著政府和整個行業。
盡管看起來沒有必要偽裝成負傷在身的樣子,博斯還是繼續偽裝著,戴著護膝,拿著手杖。他這麼做是為瞭能夠一直握著自己的手杖,這是他唯一的武器。
在每一站他們會花費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管理員通常會讓傀儡兩人一組或單獨去每傢藥店。這樣的話,七名臟兮兮的癮君子一起站在隊伍裡就不會引起店裡合法顧客的關註瞭。他們從圖萊裡移到莫德斯托,然後是弗雷斯諾,裝有藥片的黃色藥瓶源源不斷地進瞭管理員的背包。
飛機已經轉移到瞭弗雷斯諾的一片大胡桃農場外,在另一處不受限制的跑道上等著他們。另一輛面包車已經到瞭。等博斯登上飛機時,已經有人坐在瞭窗戶前面的座位上。他坐在文著星星的女人旁邊。正如此前她所要求的一樣,他沒有跟她說話——一開始沒有。
飛機起飛前,博斯看到自己所在面包車的假買客將自己的背包從駕駛艙窗戶遞給瞭飛行員,飛行員居然還在寫字夾上簽瞭張收條或是賬單似的東西遞給瞭假買客。隨後,飛機在沒有鋪設柏油的跑道上轟隆隆地起飛瞭,並向南飛去。他們一直保持著既定航線,沒有轉彎,也沒有采取反偵察措施。
博斯一直遵守著勸告,直到半個多小時後才朝旁邊的女人靠過去,用剛剛能夠蓋過引擎噪聲的聲音跟她說話。
“你說得沒錯,”他說,“他昨天晚上過來瞭。我當時已經準備好瞭。”
“看得出來。”她說。她指的是佈羅迪臉上的長條淤青。
“謝謝。”
“不用在意。”
“你被困在這兒多久瞭?”
她側過身去,冷漠地用肩膀對著他。之後,似乎是想好瞭,她轉過頭來對他說。
“別以為你能救我。離我遠點。”
“我隻是想救我自己。我想我們或許可以互相幫助,就這些。”
“你在說什麼?你才剛到這兒。你不是女人,你不懂。”
博斯回想起那個女人被扔在沙發上的畫面,當時俄羅斯人正在拿藥片賭博,正是那些藥片造就瞭所有的這些墮落和災難。
“我知道,”他說,“但是我看到的已經夠多瞭,知道這就像奴隸一樣。”
她並沒有回答,繼續用肩膀對著博斯。
“等我要行動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他試著說。
“用不著,”她說,“你那樣隻是找死。我可不想陪葬。就像我一開始說的,離我遠點。”
“如果你想讓我離你遠點,為什麼要警告我小心佈羅迪呢?”
“因為他就是個畜生,這兩件事毫無關系。”
“明白。”
她試圖離博斯更遠一些,但是她並沒有註意到自己淡黃色上衣的下緣被壓在瞭他的腿下面。這一動使得上衣滑下瞭肩膀,露出瞭裡面的坦克衫和一點文身。
ISY
2009
她生氣地從他腿下扯出上衣,坐回自己的位子,但博斯所看到的已經足以讓他明白那是她肩膀後面安息文身的一部分。她在八年前失去瞭一個重要的人。重要到永遠都得帶著這個記號。他不清楚是不是因為這一失去,才讓她最終上瞭這架飛機。
博斯朝遠離她的一側靠去,看到佈羅迪正在飛機另一側的長凳上看著他。他沖博斯狡黠地笑瞭笑,博斯意識到自己犯瞭個錯誤。佈羅迪看出他在試圖和那個女人建立聯系。現在佈羅迪知道自己可以通過她來傷到他瞭。
一個小時後,飛機平穩地滑行著陸。在爬出跳傘門之前,博斯並不知道這是哪裡,出來後他才認出他們是在懷特曼的飛機庫裡,旁邊有兩輛面包車在等他們。這次他試著跟上文著星星的女人。等隊伍分開後,他終於和她,還有佈羅迪分到瞭同一輛面包車裡。
從懷特曼出來後,面包車在聖費爾南多路上右轉,然後經凡奈斯大道到瞭第一傢藥店。他們是在柏高,這麼做顯然是要避開聖費爾南多。
司機還是前一天在診所給瞭博斯一拳的那個俄羅斯人。他將自己的七名傀儡分成兩組,讓博斯和另外兩人先進藥店。佈羅迪和文著星星的女人則被留在瞭第二組。博斯向藥劑師提供瞭處方和假的身份證件,然後等待藥片裝瓶。在之前的大多數藥店裡,藥片早已被裝瓶,等待著領取,藥劑師希望縮短傀儡在藥店裡待的時間。但是在這傢店裡,博斯被告知要麼到外面等,要麼過三十分鐘再回來。
博斯來到外面告訴瞭那個俄羅斯人。他很不高興,讓博斯和另外兩名傀儡回到藥店裡面去等,以便催促藥劑師,讓他加快速度。博斯按照指示行動,在足部護理貨櫃旁的走道裡來回踱步,因為這裡能夠清楚地看到藥劑師。轉過身時,他看到一名購物者正在看爽健鞋墊。那人是貝拉·盧爾德。她沒有看博斯,說話聲音很低。
“你怎麼樣,哈裡?”
博斯看瞭看另外兩名傀儡的位置,然後才做出回應。他們分散開瞭,其中一名傀儡正在賣墨西哥藥的走道上,另一名則在處方櫃臺前守著。
“我很好。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需要檢查一下。我們昨晚失去瞭你的信號,直到你在懷特曼著陸才找到你。”
“你是在跟我胡扯嗎?霍文說他們在天上有監控。他們跟丟瞭飛機?”
“他們是有。霍文說是上層大氣幹擾,瓦爾德斯對此暴跳如雷。他們帶你去哪兒瞭?”
“傑裡·埃德加的情報是準確的。他們帶我去瞭板坯城附近的營地,在索爾頓湖的東南方向。”
“你沒事吧?”
“我沒事,但是差點就有事瞭。我覺得我見到瞭那兩名槍手,其中一個用藥品管理局給我的左輪手槍拿我玩俄羅斯輪盤賭。”
“上帝啊。”
“是啊,還好那把槍被做瞭手腳。”
“真是抱歉。你要撤出來嗎?我來下令。我們會沖進來,把你撤出去,讓它看起來像是警察突襲。”
“不用,但是我想讓你幫我做點別的。傑裡在哪兒?”
“他在外面。昨天晚上他們沒瞭你的信號,我們都被嚇到瞭。不過現在我們找到你瞭,不會弄丟瞭。”
博斯又看瞭看那兩個傀儡。他們都沒有關註他。他看瞭下藥店前門,也沒有看到俄羅斯司機。
“好的,等我們一拿到處方藥離開這裡,他們就會再派四個人進來。一個女人、三個男人。”
“好的。”
“讓傑裡進來進行隨機執法,按偽造身份證件和處方等罪名把他們押起來。”
“好的,我們可以這麼做。但是為什麼?”
“那個名叫佈羅迪的傢夥在給我制造麻煩,我需要讓他消失。他臉右邊有條紫色的淤青。”
博斯舉瞭下手杖來做說明。
“還有那個女人,我想送她去戒毒康復中心。”
盧爾德第一次從眼前的貨架抬起頭來看向博斯,試圖搞清楚他的意圖。
“聽起來你很同情她。是有個人因素嗎?關於這一點,藥品管理局的臥底訓練員應該跟你講過瞭。”
“我才臥底瞭不到二十四小時,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沒有個人因素。我隻是在板坯城那裡看到些東西,想把她拉出來。另外,他們人數越少,我就越重要。或許能讓他們在想拿我玩俄羅斯輪盤賭之前多考慮考慮。”
“好的,我們會做到的。但是這樣的話,我們好多人就沒法繼續監視瞭。我會確保至少有一輛車跟著你。”
“沒關系,你們可以在懷特曼等我們。我們會回去坐飛機的。”
博斯聽到藥劑師在喊他假證件上的假名字。“我得走瞭。”
“明天怎麼辦?”
“明天怎麼瞭?”
“明天是周日。這些傢庭藥房通常都在周日休息。”
“那我覺得自己可能會在板坯城休息一天。告訴他們這次別再把我跟丟瞭。”
“你得相信我會告訴他們的。照顧好自己。”
博斯用手杖指著房頂,像是火槍手揮劍一樣晃瞭個圈,然後他便一瘸一拐地到櫃臺去拿自己的藥瞭。
二十分鐘後,正坐在面包車後排等著第二組傀儡完成他們的藥店任務時,他看到埃德加和霍文進瞭藥店。十五分鐘後,面包車司機開始焦躁起來,用俄語自言自語。這時,兩輛洛杉磯警察局的巡邏車停瞭下來。
俄羅斯人大罵起來:“該死!”
他從座位上轉身看瞭看後面坐著的三個人,指著博斯說:“你,你進去看看,看看裡面發生瞭什麼事。”
博斯從座位上起身向車門走去。他下車後穿過停車場,到瞭藥店。他猜測司機之所以選擇他是因為他的衣服在車上幾個人裡是最幹凈的。他走進藥店,看到四名傀儡戴著手銬,在藥店櫃臺前站成一排。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在檢查他們的口袋。
博斯進門時頭頂的鈴聲響瞭起來。手上文著星星的女人扭頭看到瞭博斯。她瞪大眼睛,用下巴指瞭指門的方向。博斯立刻轉身往外走去。
就像剛剛見瞭鬼一樣,博斯迅速跑回面包車,完全不顧膝蓋的感受。他跳進車門。
“警察抓瞭他們!他們都戴著手銬。”
“關上門!關上門!”
不等博斯把門拉上,面包車就開瞭起來。司機從一個出口駛入凡奈斯大道,直奔懷特曼機場。他用快捷鍵播出一個電話,很快就用俄語沖電話另一頭的人嚷瞭起來。
博斯從後面的窗戶看著廣場購物中心消失在遠處。不管她說瞭多少次滾開和離她遠點,手上帶星星的女人畢竟提醒過讓他註意佈羅迪。這讓他相信,在她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東西值得拯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