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沒有災難一樣的起床號。沒有人在外面拿著掃帚敲打校車,嚷著讓營地裡的所有人起床。隻有周日,營地裡的人才可以多睡會兒。到營地後的第一天晚上沒能睡覺,周六晚上,博斯不得不向疲憊屈服,沉沉睡去,做著有關地道的朦朧的夢。染著金色頭發的俄羅斯人搖晃著他的行軍床叫他起床時,他完全恍惚無措。一開始甚至不確定自己在哪兒,也不確定眼前向下看著他的人是誰。
“過來,”俄羅斯人說,“現在。”
博斯終於反應過來,意識到這是那個英語說得最少的俄羅斯人。周五晚上,這個人的搭檔拿槍頂著哈裡的頭並扣動扳機時,正是他有些猶豫不決。
博斯在腦子裡分別將他們標記為伊萬和伊戈爾,這個人就是伊戈爾,通常都不怎麼說話。
博斯把腿挪下床坐起來。他揉揉眼睛,明白瞭他的意思,開始系工作靴的鞋帶。心裡想著他們是不是又要飛去藥店瞭,盡管大多數非連鎖藥店很可能在周日關門,特別是在收入較低的拉丁裔社區,他們非常敬畏周日,把它作為休息和宗教反思的日子。
“過來。快呀。”
伊戈爾在等著他。由於車裡的惡臭,伊戈爾正拉著T恤的前面捂著自己的口鼻。他指瞭指車門。
一開始博斯有些恐慌,因為他以為伊戈爾在喊他哈裡,而這個名字是伊戈爾不可能知道的。但是隨後他就意識到這個俄羅斯人在用他那濃厚的口音說著什麼。
“好的,好的。”博斯說。
他看瞭看四周,發現伊戈爾隻叫瞭他自己。校車上的其他人都還睡得很死。
“我們這是去哪兒?”他問。
伊戈爾沒有回答。穿上左腳的靴子之前,博斯伸手從地上拿起護膝。他把護膝拉到自己左腿的小腿上,以便之後使用,然後把另一隻靴子穿上。系完鞋帶,他抓起自己的手杖站瞭起來,準備去拿處方藥,但越來越懷疑這並非今天的安排。
伊戈爾指著地面。
“背包。”
“什麼?”
“帶上背包。”
“為什麼?”
伊戈爾轉頭向車外走去,沒再多說一個字。博斯抓起背包跟在後面,下瞭校車,來到刺眼的陽光中。他不斷問問題,希望能夠知道點自己將要面對的情況。
“嘿,到底是什麼事?”
沒有回答。
“嘿,你那個會說英語的夥計呢?”博斯試著問,“我想找人談談。”
俄羅斯人繼續無視博斯的話,隻是用手示意他繼續跟著走。他們穿過營地,來到前一天早上面包車接傀儡的地方。有一輛面包車正開著門等在那裡,伊戈爾指瞭指開著的門。
“你過去。”
“好的,我明白。去哪裡?”
沒有回答。博斯停下來,看著他。
“你過去。”
“我得先去趟廁所。”
博斯用手杖朝營地南邊指瞭指,開始向那邊走去。伊戈爾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猛地把他轉到面包車的方向。
“你過去!”
伊戈爾使勁把他朝面包車的方向推瞭一把。為瞭抓住門邊,博斯的手杖差點掉到地上。
“好的,好的。我這就去。”
他坐到司機後面的長凳上。隨後,俄羅斯人也上瞭車,拉上身後的車門,坐到博斯後面的長凳上。
面包車開始移動,很快,博斯就知道他們是在朝跑道開去。他知道自己身後的男子沒有回答問題的語言技巧,但是博斯越來越擔心將要發生的事情,忍不住繼續問起來。他俯身向前,想要吸引司機的目光。
“嘿,司機。我們這是要做什麼?為什麼隻有我一個人去坐飛機?”
司機表現得就像既沒有看到他,也沒有聽到他說瞭什麼。
不到十分鐘,他們就來到瞭跑道。面包車停在瞭一架飛機旁,飛機的螺旋槳早已啟動。這架飛機並不是博斯此前一直搭乘的“迷你貨車”,但很明顯,它仍舊是一架可以搭乘多名乘客的跳傘飛機。另一名俄羅斯人伊萬正站在打開的跳傘飛機門口,利用頭頂的機翼擋住陽光。
伊戈爾起身拉開車門。他一把抓住博斯的襯衫,將他朝打開的車門拉去。
“你去。飛機。”
“好的,我都猜到瞭。”
博斯差點從面包車裡跌出去,還好他用手杖幫忙站直瞭身子。他立刻朝伊萬走去,攥著手杖柄,而不是表現得像是需要手杖幫助走路一樣。他希望在自己將要對抗的人面前消除任何虛弱的跡象。
“到底是什麼事?”他詰問道,“為什麼就我一個人要走?”
“因為你要回傢瞭,”伊萬說,“現在。”
“你在說什麼?什麼傢?”
“我們要把你送回去。我們不希望你在這兒。”
“什麼?為什麼?”
“快上飛機。”
“你老板知道這事嗎?我昨天給你們賺瞭四百片藥。那可是很大一筆錢。他不會想就這麼把那些錢扔瞭。”
“什麼老板?上飛機。”
“你們這些人總是說一樣的事情。為什麼?為什麼我要上飛機?”
“因為我們要把你送回去。我們不希望你在這兒。”
博斯搖搖頭,似乎沒有聽明白。
“我聽到人們在談論,他的名字叫桑托斯。桑托斯不會想要這樣的。”伊萬一臉奸笑。
“桑托斯早就死瞭,我就是老板。快上飛機。”
博斯盯著他看瞭片刻,想要從中解讀出真相的蹤跡。
“隨便怎麼樣。那就把錢和藥給我。我們之前說好的。”
伊萬點點頭,從兜裡掏出一個塑料袋。裡面裝有藥片和錢,最外面是一百美元的鈔票。他晃瞭晃袋子,遞給博斯。
“行瞭,你滿意瞭。上飛機。”
博斯爬上跳傘門,走到飛機尾部,盡可能地遠離飛機門。他坐在飛機尾部固定著的座位上,向後面看去。伊萬和伊戈爾都上瞭飛機,分別坐在飛機前面兩側的凳子上,看起來像是在守著出口。
博斯知道自己碰上瞭麻煩。給他錢就是標志。他們本可以輕而易舉地不給他錢瞭事,但給他應得的東西,擺明瞭是要讓他放松戒備,讓他相信他們確實要送他回傢。
伊萬敲瞭敲將駕駛艙和客艙分隔開的鋁制小門,飛機便開始沿著跑道向前滑行。博斯想瞭想伊萬說的關於桑托斯的話,明白瞭其合理之處。藥品管理局對建立這個組織的人沒有當前的情報。霍文說他們最新的照片也幾乎是一年前[1]的。桑托斯和那些忠於他的人都被俄羅斯人除掉瞭,特別是當他們聽到告發和逮捕令的風聲時,彼時桑托斯就已經成為組織的負擔。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這個組織看起來人員不足,兩個明擺著的老大還要親自去幹臟活。
博斯意識到如果伊萬和伊戈爾確實是摧毀聖費爾南多藥店的殺手,那麼下達命令的就是他們自己。瞭結案件的機會就在眼前。
飛機轉向,準備沿跑道滑行起飛。博斯已經知道瞭這趟飛行對他來說會是怎樣的結局。他把手杖橫放在大腿上,掏出錢夾,看似不小心地扯斷瞭鏈子。他希望脈沖信號能夠傳送給本應註視著自己的藥品管理局隊伍。
博斯做做樣子,將錢從塑料袋裡拿出來放進自己的錢夾,然後將錢夾和裝有藥片的袋子都塞進瞭口袋。
飛機開始沿跑道加速,準備起飛。大風猛地灌進客艙。俄羅斯人沒有關上跳傘的門。博斯指著敞開的艙門大聲叫喊。
“你不把它關上嗎?”
伊萬搖搖頭,伸手指瞭指開著的門。
“不關門!”他也大聲喊著說。
博斯之前沒有註意到這個。
飛機起飛瞭。它垂直拉升,博斯被推到瞭客艙後面的墻上。飛機幾乎立刻朝左轉向,但是仍在爬升,之後開始平飛,航向為西。
博斯知道這會把他們帶到索爾頓湖的中央上空。
[1]前文第194頁中提到桑托斯的最新照片是三年前拍到的,此處的“一年前”可能為作者筆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