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留他在移動指揮站待瞭三個小時,至少一半的時間都在詢問早上在飛機上發生的具體細節。除瞭醫療委員會的調查員埃德加,其他各方都與死亡調查有關系,都有問題要問。由於真正殺死俄羅斯人的行為發生在索爾頓湖上空,這就帶來瞭司法管轄權上的困局。最終,各方同意由國傢運輸安全委員會負責評估死亡,而洛杉磯警察局則負責牽頭工作,因為載有屍體的飛機降落在瞭洛杉磯這座城市的懷特曼機場。
結束指揮站的會議後,緊接著的是在飛機狹小的空間內進行兩個小時的情景再現。在此過程中,博斯試圖向調查員們展示自己此前三個小時所說的內容。最終大傢一致同意,博斯需要在本周晚些時候騰出時間,回答來自各個機構的後續問題。在他得以脫身離開之時,被他稱為伊萬的俄羅斯人的屍體也被從飛機中運瞭出來,準備送往驗屍官辦公室進行屍檢。
與此同時,他還獲知藥品管理局將組織一支突擊隊,突襲板坯城附近的營地,將這個販毒組織的其他成員一網打盡。就這個案子,他們還決定對媒體封鎖消息,直到突襲結束為止。
盧爾德開車將博斯送回聖費爾南多警察局。博斯此前將自己的吉普、真正的身份證件和手機留在瞭局裡。盧爾德也得把他沾滿血跡的衣服收起來,好在致命武力調查中用作證據。在路上,博斯打開瞭車窗,因為他已經無法忍受自己身上的臭氣。
“你會去跟埃斯基韋爾夫人說這些嗎?”他問。
“我想我們得先等到藥品管理局發出許可之後,”盧爾德說,“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不瞭。她和你在一起,還用西班牙語聊的話能更舒服些。這是你的案子。”
“是的,但是你瞭結瞭這個案子。”
“在他們找到伊戈爾之前,我沒辦法確定。”
“也是,好吧,鹽越多,浮力越大。他們總會找到他的。”
在情況問詢說明的過程中,她已經知道伊萬和伊戈爾分別是誰瞭。給不同的主體賦予不同的名字,可以更方便敘述,但事實是,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個體的真實姓名。博斯想到瞭這一點,同時也記起來另一個他不知道真實姓名的人,也就是那個手上文著星星的女人。
“埃德加和霍文周六闖進藥店逮住的那個女人怎麼樣瞭?”
“給她做瞭預約,送到凡奈斯瞭。”
聖費爾南多警察局的監獄不關押女性犯人。她們都被送到凡奈斯的監獄,那裡由洛杉磯警察局負責,有專門的女子監獄和戒毒中心。
“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呃,是的,我知道。好像……是什麼……伊麗莎白什麼。克萊伯勒或克萊頓,差不多這種姓。我一會兒就能想起來。”
“她配合嗎?”
“你是說感謝我們把她從奴隸生活裡給救瞭出來,正如你在情況問詢說明中提到的那樣?並沒有,哈裡,她提都沒提。事實上,她非常惱怒,她被捕瞭,在監獄裡可沒辦法搞到下一次的藥。”
“聽起來你可不是個特別有同情心的人啊。”
“我當然有同情心,但是有限度。我這一輩子一直在和癮君子打交道,我自己的傢人裡也有這種人,一想到他們對自己的傢庭和其他人造成的傷害,你就很難同情他們。”
博斯點點頭。她說的有道理,但是他也看得出她還在為某件事感到不安。
“你覺得我在三十年前的那起案子裡栽贓瞭證據嗎?”
“什麼?你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看得出我讓周圍的人感到不安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就不需要擔心。報紙把我寫得糟糕,這點我知道,但事實並不是那樣的。那隻是個誣陷。”
“你被誣陷瞭?”
她口氣中隱含的懷疑態度讓博斯感到反感,但是他盡量控制住瞭。
“沒錯,等到瞭聽證會的時候,一切都會清楚的。”他說。
“太好瞭。希望如此。”
他們到達警局,把車停在瞭旁邊的停車場。博斯來到新監獄,在那裡當著值勤警官的面脫掉衣服,放進一個紙箱。在那名警官將箱子送到外面交給盧爾德時,博斯來到監獄的淋浴間,在微溫的花灑下沖洗瞭二十五分鐘,不斷用監獄裡耐用的抗菌皂擦洗身體各處。
等他洗幹凈、擦幹後,他們給他準備瞭一條囚褲和一件警局年度籌款錦標賽中剩下的高爾夫球衫。因為他的鞋子上沾有血跡,所以鞋子也被放進瞭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紙制監獄拖鞋。
博斯並不在意自己看起來怎麼樣。他已經清洗幹凈,感覺自己又重新做回瞭人。他來到偵查處取他舊監獄的辦公室鑰匙——他將自己的汽車鑰匙、手機和真實的身份證件都留在瞭那裡。盧爾德正在作戰室。她把包肉紙鋪在會議桌兼餐桌上,給博斯的每一件衣物進行拍照,之後又把每一件衣物都單獨放進塑料證物袋裡。
“洗得很舒服吧。”她說。
“是的,已經準備好好休息瞭,”他說,“很抱歉,你還得做這件讓人厭惡的工作。”
“到處都是血。”
“是啊,我沖著他的大動脈刺的。”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她的表情告訴他,她明白他離被害是多麼近。
“那麼我給你的舊監獄的鑰匙還有嗎?”
“有啊,在我最上面的抽屜裡。你要走瞭?”
“是的,我想給我的律師和女兒打個電話,然後還想睡上二十個小時。”
“我們明天一天都有後續工作要做。”
“是啊,我隻是開玩笑說要睡二十個小時。我隻需要稍微睡會兒。”
“好的,那就明天見瞭,哈裡。”
“好,明天見。”
“我真高興你沒事。”
“謝謝,貝拉。”
博斯過瞭馬路,穿過公共工程管理局的院子,走進舊監獄。等來到自己臨時拼湊的桌子前時,他看到警局有人給他送瞭封蓋有郵戳的信。收件人是他,地址寫的是警局。博斯決定晚些時候再去讀。他將信折瞭起來,準備放進後兜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囚褲上沒有口袋。他把信塞進腰帶裡,然後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向外走去,鎖上瞭身後的門。
手機屏幕上顯示他有十七條信息,他一直等到自己上瞭朝南方向的高速公路才邊開車邊用手機揚聲器播放信息。
周五下午1:38:“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們已經準備好瞭。動議請求已提交,火力全開。明白人用不著多說,是吧,兄弟?做好準備,這件事可能會招來重大反撲。好的,下周再聊。哦,順便說一句,我是你的律師,現在是周五下午。我知道你是出門去搞秘密警察那套東西瞭。如果需要的話,周末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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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3:16:“哈裡,我是露西,給我回電話。有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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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4:22:“博斯警探,我是亞歷克斯·肯尼迪。我需要你盡快給我回個電話。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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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4:38:“哈裡,還是露西,你他媽的幹什麼瞭?我一直在為你留意,而你現在這麼做?你剛剛——肯尼迪現在要報復瞭。給我回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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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5:51:“該死,哈裡,我是你的老搭檔,還記得我嗎?我們背靠背一起戰鬥過。肯尼迪想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上去,我正在努力控制情況,但是我不確定他會聽我的。你需要給我回電話,告訴我你有什麼。我和你一樣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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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7:02:“您好,博斯警探,我是《洛杉磯時報》的戴維·拉姆齊。很抱歉直接打您的私人電話,但是這周末我要寫一篇關於普雷斯頓·博德斯案的報道。我很想知道對法庭文件提出的一些問題,您會怎麼回應。我一整晚都會守在電話旁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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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8:01:“你警覺性很高,不是嗎?我以為我用陌生號碼給你打電話的話,你會接起來和你的老搭檔聊聊。我不明白你,哈裡。不過,現在我已經束手無策瞭。《時報》正在報道這件事。據說今天會刊登在網站上,明天會刊登在報紙上。我不希望這樣,如果你之前有跟我聊過,我認為這一切都可以避免。請記住,我努力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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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10:04:“博斯警探,又是我,《時報》的戴維·拉姆齊。我真的非常希望知道您這邊對這個故事的看法。法庭文件宣稱是您栽贓的關鍵證據導致普雷斯頓·博德斯被卷進瞭一九八八年的丹妮爾·斯凱勒謀殺案。我真的非常需要您做出回應。這些都在地方檢察官辦公室提交的文件裡,所以應該是可以報道的,但是我希望知道您這邊的看法。我今天一天都會在電話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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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11:35:“嘿,爸爸,就想和你打個招呼,看看你這周末有什麼安排。我正在考慮今天回洛杉磯。好瞭,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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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2:12:“爸爸,哦,爸爸,你好呀,我是你女兒。還記得我嗎?你有帶手機嗎?我可以回去的時間快過去瞭。給我回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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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3:00:“又是我,戴維·拉姆齊。我們不能再壓著這篇報道瞭,博斯警探。我去過您傢,也給您所有號碼打過電話。都沒有回應。已經將近二十四個小時瞭。如果後面兩個小時還是接不到您的電話,我的編輯們就會要求我們在您沒有做出回應的情況下發出報道。不過,公平起見,我們會在其中描述我們為瞭和您聯系而做出的努力。謝謝。希望您能回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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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7:49:“我是哈勒。《時報》網上的那篇文章你看瞭嗎?我就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但是做到這個程度也太過分瞭。他們甚至沒給我打電話。我們的申請以及我們這邊的說法隻字未提。這簡直是人身攻擊。肯尼迪這個缺德鬼想要先下手為強。好吧,他這是在太歲頭上動土。我要讓他輸得找不著北。兄弟,方便的時候打給我,咱們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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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9:58:“爸爸,我真的有點擔心瞭。你哪個電話都不回,我有些害怕瞭。我給米基叔叔和露西打瞭電話,兩邊都說他們也在想辦法聯系你。米基說你跟他說過你會有一段時間無法聯系。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但是給我回個電話。求你瞭,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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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上午9:16:“爸爸,我真的害怕瞭。我在往回趕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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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上午11:11:“一收到信息就給我回電話,我的兄弟。我們需要開個律師-代理人會。對怎麼支撐我們的案子,直接解決那群該死的傢夥,我有幾個主意。給我回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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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12:42:“爸爸,我看到新聞瞭,我知道怎麼回事瞭。事情沒有那麼嚴重。那什麼都算不上。你得回傢。現在就回來。我在這裡。回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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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2:13:“給你律師回個電話。我等著呢。”
聽到自己女兒聲音裡的強烈感情,博斯很是感動。她在強忍著淚水,為他而堅強。她想到瞭最壞的情況,以為是《時報》的報道對他造成的職業侮辱和猜疑才讓他失蹤的。那一刻,他發誓要讓這篇報道背後的人為他們對女兒犯下的罪責付出代價。
他先給她打瞭電話。
“爸爸!你在哪兒?”
“真是對不起,寶貝。手機不在我身邊。我一直在工作——”
“你怎麼會沒收到那些信息?哦,我的天,我還以為你……我不知道,我以為你做瞭什麼。”
“沒有,是他們錯瞭。報道是錯的,地檢是錯的,你叔叔和我會在這周出庭時證明這一點。我向你保證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讓自己做傻事的。為瞭你,我也不會那麼做。”
“我知道,我知道。對不起,一直聯系不上你,我的頭腦就亂瞭。”
“我在調查一個案子,去做瞭兩天臥底,我——”
“什麼?你去做瞭臥底?這太瘋狂瞭。”
“沒有提前告訴你就是怕你會擔心。但是手機不在我身邊,我不能帶著自己的手機。不管怎麼說,你在哪兒?還在傢裡嗎?”
“是的,我在傢裡。門上有張名片,是寫那篇報道的記者的。”
“是的,他也在努力找我。他被利用瞭。我之後再處理。我在回傢的路上瞭。你會等我嗎?”
“當然。我在這兒。”
“好的。我得掛瞭,還得再打幾個電話。過不瞭半個小時,我就到傢瞭。”
“好的,爸爸。愛你。”
“我也愛你。”
博斯掛斷電話。他深吸瞭口氣,猛地把手掌拍在方向盤上。父孽子承啊,他想道。他的人生,他的世界,再次傷害到瞭他的女兒。如果他發誓要讓那些造成這件事的人付出代價的話,那他自己不也應該付出代價嗎?
接著他打給瞭哈勒。
“博斯!你上哪兒去瞭,哥們?”
“世外桃源呀,一直沒帶手機。這邊的事看來也不順利啊。”
“誰說不是。依我看,就沖這件事,我們就能告他們。真是粗心大意、不計後果。”
“你說的是那篇新聞報道?”
“是啊,《時報》,咱得找他們要個說法。這是污蔑誹謗。”
“算瞭吧。那個叫拉姆齊的記者也是被人當槍使,我的對頭是肯尼迪和克羅寧。這兩天麥迪也找不到我,她還以為我找瞭個旮旯自殺瞭呢。”
“我知道,她給我打電話瞭。我也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畢竟你連我都保密。”
“無論如何,克羅寧和肯尼迪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周三。周三我們就能扳倒他們瞭。”
“法官能不能做出正確的決定,我可沒底。”
“嗯,我們見面說吧。你幹嗎呢?”
“我正往傢走,得先陪女兒一會兒。”
“好的,完事打給我吧。我今天晚上沒事,可以出來見一面。對瞭,你明天什麼安排?”
“我上午可以。”
“不然這樣吧,你今天先帶麥迪去吃晚飯,咱們明天見。杜帕爾餐廳,晚上八點?”
“哪傢杜帕爾?”
“你選。”
哈勒就住在月桂谷旁邊,離影視城和好萊塢農貿市場的兩傢杜帕爾餐廳都不遠。
“影視城那傢吧,沒準警局讓我明天早上過去跟進案情。”
“我沒問題。”
“對瞭,先別掛。我出去這段時間,給我打電話的除瞭你、麥迪和那個記者,還有露西·索托。她似乎對肯尼迪的小算盤很不滿。我覺得這件事情她可能會站到我們這邊來。如果我們對她交底,或許她可以成為我們的內線。”
電話對面一陣沉默。
“還在嗎,哈勒?”
“在,我在思考。這樣吧,這件事明天再說。我們邊吃邊談。”
“好吧。”
博斯掛斷電話。跟自己的女兒和律師打完電話後,他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後面的事情他已經想好瞭不錯的短期方案,這一點令他滿意。他想到露西·索托,考慮著是不是應該不等哈勒的意見直接聯系她。雖然他們二人隻是博斯在洛杉磯警察局最後一年的短暫搭檔,但與埃德加不同,博斯和索托深深信任彼此。如果索托說一句“安全”,博斯就會毫不猶豫地沖過路口。無論何時都是如此。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點並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