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斯轉過伍德羅·威爾遜大道的最後一個彎道時看到一輛市政公務車正停在自己的房子前。有人在等他。他將卡瑪西·華盛頓的《換崗》調低瞭聲音。已經差不多六點瞭,他原本計劃換下西裝、沖個澡、換上便裝,然後再前往峽谷去伊麗莎白·克萊頓接受治療的地牢看看她。
把車停到旁邊的車棚時,他看到瞭是誰在等他。露西婭·索托正坐在房子門前的臺階上。博斯停下車,繞到前門去,並沒有避開她從側門進屋。她站起身,拍瞭拍褲子後面在臺階上沾到的塵土。她仍舊穿著早上出庭時的那套深藍色正裝。
“等很久瞭嗎?”博斯邊打招呼邊問道。
“沒有,”她說,“我有些電子郵件要處理。你應該時不時地打掃下臺階,哈裡。都是灰。”
“老是忘。劫案/命案組那邊對今天的事情怎麼看?”
“哦,你知道的,處之泰然。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們總是處之泰然。”
“那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覺得是好事。隻要前警探洗清違法嫌疑,那就是好事。即使是哈裡·博斯。”
她笑瞭起來。他皺皺眉頭,打開門鎖,然後推開門請她進去。
“進來吧,”他說,“我這兒沒有啤酒瞭,但是還有些很不錯的波旁威士忌可以一起喝。”
“聽起來挺好。”她說。
博斯跟在她後面進去,然後從她旁邊繞到前面,以便自己能夠先到客廳,更好地招待訪客。之前兩個晚上,他都睡在瞭沙發上,看著電視,試圖理清楚與自己案子有關的所有事情。
他將沙發抱枕立起來,一把抓起搭在沙發扶手上的襯衫,拿著襯衫向廚房走去。
“你先坐一下,我去拿杯子。”
“我們可以到露臺上去嗎?我喜歡外面,很長時間沒去你傢露臺瞭。”
“當然,推拉門後面有把掃帚。”
“這之前可沒有。”
他把襯衫扔進洗衣機,洗衣機就在廚房通往車棚的那扇側門旁邊。他從冰箱上面拿起酒瓶,從杯架上拿瞭兩個杯子,然後到露臺上和索托會合。
“是啊,最近這附近發生瞭兩起入室盜竊,”他說,“兩起案子裡,那傢夥都是先爬樹到瞭屋頂,然後下到後面的露臺上。人們有時候都不會鎖露臺的門。”
他用瓶子指瞭指隔壁的房子。那棟房子和博斯的一樣,都是懸臂式戶型。後面的露臺懸掛在峽谷之上,看起來隻有通過內部才能過去。但是很顯然,屋頂提供瞭另一條路。
索托點點頭。博斯看出她並不是真的感興趣,她不是作為鄰裡聯防委員會委員過來拜訪的。
他打開瓶蓋,向每隻杯子裡都倒瞭一大口的量。他將其中一隻杯子遞給索托,不過他們並沒有碰杯。此刻,考慮到他們之間發生的這一切,碰杯的話隻會感覺尷尬。
“那麼,他有跟你們說他是怎麼做的嗎?”博斯問。
“誰?”索托說,“他怎麼做什麼?”
“拜托,斯潘塞。他怎麼對證物箱做的手腳?”
“斯潘塞什麼有用的信息都沒跟我們說,哈裡。他的律師不讓他跟我們說話,而且還說他並沒有打算要出庭做證。你的律師在提交證據時對法官撒謊瞭。”
“不,他沒有撒謊,至少沒有對法官撒謊。查查記錄。他說的是斯潘塞就在庭外的走廊裡,隨時可以出庭。那並不是謊話。不論他出庭後是做證還是拒絕回答,都是另外一回事瞭。”
“肆意歪曲,哈裡。我一直不知道你還會玩文字遊戲。”
“那隻是虛張聲勢,但起作用瞭。我並不知道這件事,如果能讓你好受些的話。但是這讓事實暴露瞭出來,不是嗎?”
“確實是,還讓我們拿到瞭一張搜查令。我們並不需要斯潘塞開口。”
博斯猛地看向她,她已經解決瞭那個謎題。
“告訴我。”
“我們打開瞭他的鎖櫃,他有一堆二十年前向證物箱上貼的那種證物封簽。在改用紅色裂紋膠帶的時候,這些都應該銷毀。但是他不知道怎麼弄到瞭一堆剩下的存貨,自己保存瞭起來。”
“也就是說,他打開箱子,把奧爾默的DNA放瞭進去,然後貼上瞭新的封簽。”
“因為你的簽名在上面的封簽上,所以他打開的是箱子下面的縫。他的封簽同樣老舊發黃,所以箱子看起來完全沒有問題。問題是我們認為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做。我們也拿到瞭對他傢展開搜查的搜查令,找到瞭格倫代爾一傢當鋪的一些收據。我們去那裡查瞭下,他是個常客,主要是賣些首飾。我們認為他可能一直都在翻找已經結案的證物箱,尋找值錢的東西拿去典當。他很可能認為既然這是些陳年舊案,而且都已經結案瞭,也就不會再有人去查看證物瞭。”
“所以當克羅寧問斯潘塞是否可以放點東西到箱子裡的時候,他說沒問題。”
“沒錯。”
博斯點點頭。謎題已經解開瞭。
“克羅寧夫妻倆呢?”他問,“我猜他們會想要以一換一的交易,是嗎?”
“很可能,”她說,“她逃脫罪責,他則承擔一切。他會被剝奪律師資格,但無疑還是會在背後給她出謀劃策。所有人都會知道你雇用她就是在雇用他。”
“就這樣?不用入獄?這傢夥利用法律想要將殺人犯放出監獄。真該判他死刑,其他處罰都太輕瞭。他真的隻得到瞭這點懲罰?”
“唉,我最後聽說他們消息的時候他們還在監獄裡,因為霍頓堅持要等到明天才能保釋。不管怎麼說,目前還在談判初期,哈裡。但斯潘塞還是不肯說話,唯一開口說話的人就是博德斯。如果你唯一的目擊證人是一名死刑犯,你是不會想把案子提交給陪審團的。這個案子最終會達成一個全面的辯訴協議,克羅寧也許會進監獄,也許不會。事實上,他們更想拿下斯潘塞,因為他是個內鬼。他背叛瞭警察局。”
博斯點點頭。他明白警局對斯潘塞的看法。
“警局的管理團隊已經介入瞭,”索托說,“他們正在修訂整個預約和回收流程,好避免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博斯靠近木質欄桿,將胳膊肘支在上面。至少還有一個小時,太陽才會下山。下面的山谷中,101高速公路的兩個方向上都已經開始堵車瞭,但是並沒有多少汽車喇叭的聲音。洛杉磯的司機似乎已經習慣瞭在擁堵的車流中等待的命運,完全沒有博斯在其他城市一直聽到的那種毫無作用,卻又刺耳的喇叭聲。他一直認為,這個露臺讓自己有瞭一個獨特的視角來看待洛杉磯的這一特征。
索托和他一樣站在欄桿邊,在他旁邊支著胳膊。
“我到這裡來並不是為瞭說這個案子。”她說。
“我知道。”博斯說。
她點點頭。是時候說到主題瞭。
“我的導師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警探,他教我要跟隨證據。在這件事上,我一直認為我是這麼做的。但是在某個地方,我被人利用瞭,或者說是我轉錯瞭方向,證據所顯示的東西在我看來明顯是完全錯誤的。對這一點,我真的非常抱歉,哈裡。我會一直感到很愧疚的。”
“謝謝,露西婭。”
博斯點點頭。他知道她本可以輕易地將責任推到塔普斯科特身上。塔普斯科特是他們這組搭檔中的資深警探,案件的最終決定權在他手裡。但她將責任都扛到自己身上。她挑起瞭這一重擔。這需要勇氣,是真正的警探才能做出的事。為此,博斯不得不欽佩她。
再說瞭,在自己女兒的聲音裡他都聽得出她在擔心這是真的,擔心哈裡在案子裡陷害瞭一個無辜之人,他又有什麼理由責怪索托呢?
“那麼……”露西婭問,“我們還是好好的,是嗎,哈裡?”
“我們很好,”博斯說,“不過我真希望人們明天能讀讀報紙。”
“過瞭今天,誰要是還心存懷疑的話,就是活夠瞭。”
“這一點我贊同。”
索托站起身。她已經把自己要來說的話都說完瞭,得準備回傢瞭。很快她就會成為眼前那條鋼絲帶的一部分。
她把自己杯子裡剩下的波旁威士忌倒進博斯的杯子。
“我得走瞭。”
“好的,謝謝你能過來跟我說這些。對我來說,這很重要,露西婭。”
“哈裡,如果你需要什麼,或者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記住,我欠你的。謝謝你的酒。”
她轉身朝敞著的推拉門走去,博斯轉過身向後靠在欄桿上。
“實際上,確實有點,”他說,“有點事情你能幫忙。”
她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黛西·克萊頓。”他說。
她搖搖頭,沒有明白。
“我應該知道這個名字嗎?”
博斯搖搖頭,站直身子。
“不。她是一名謀殺案被害人,當時你還沒能來命案組。但是你現在負責調查陳年懸案,我希望你能夠把卷宗調出來,查查這個案子。”
“她是誰?”
“她誰都不是,也沒人在乎。這也就是為什麼她的案子一直還在偵辦中。”
“我是說,她對你來說是什麼人?”
“我根本不認識她,她當時隻有十五歲。但是有人將她帶走,利用瞭她,然後又像扔垃圾一樣把她扔瞭。那是個惡魔。因為是好萊塢的案子,所以我沒有辦法調查。已經不是我的地盤瞭,但還是你的地盤。”
“你知道是哪一年嗎?”
“二〇〇九年。”
索托點點頭。她已經知道瞭調取案卷和復查的必要信息。
“好的,哈裡,我會調查的。”
“謝謝。”
“等我知道這案子的相關情況就告訴你。”“好的。”
“回頭見,哈裡。”
“回頭見,露西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