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醒來時感覺煥然一新。我是個有計劃的女孩。我要永遠躲著喬什,就這麼簡單。如果不能永遠躲著,至少要躲到這件事淡下去,躲到他忘掉那封信。還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可能性,他沒有收到信。也許寄給皮特信的人隻寄瞭那一封呢!這說不準啊。
我媽媽總說,樂觀是我最大的優點。克麗絲和瑪格特都說我這點很煩人,但我隻覺得,往好的方面想可從來沒害誰丟過性命。
我下瞭樓,爸爸和凱蒂已經在桌旁吃吐司瞭。我給自己沖瞭一碗麥片,坐下跟他們一起吃。
“上班路上我去慈善商店看一眼。”爸爸說著,躲在他的報紙後嚼吐司,“帽盒肯定就在那兒。”
“你的帽盒不見瞭?”凱蒂問我,“媽媽給你的那個?”
我點點頭,把麥片放進嘴裡。我得趕快走,不然在出門時可能會碰到喬什。
“你那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啊?”凱蒂問道。
“那是私事。”我說,“你隻需要知道,裡面的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
“你如果拿不回帽盒,會生爸爸的氣嗎?”凱蒂沒等我回答,就自己回答瞭,“我覺得不會。你從來都不會生氣太久。”
這是真的。我從來都不會生氣太久。
爸爸的目光越過報紙,他問凱蒂:“那個帽盒裡到底是什麼?”
凱蒂聳聳肩。她滿嘴塞著吐司,模模糊糊地說:“也許又是法式貝雷帽?”
“不是,不是貝雷帽。”我瞪瞭他們兩人,“我先失陪瞭,我可不想上學遲到。”
“你走得是不是有點早?”
“我今天坐公交。”我說。也許以後每天都坐,直到瑪格特的車修好,但他們不需要知道這些。
***
這件事的發生有種奇怪的寧靜感,像是慢鏡頭的火車事故。一件事能糟糕到這種程度,那一切都必須相互作用,在正確(在這件事上,或者是錯誤)的時刻沖撞。
如果公交車司機沒有在開出死胡同時遇到麻煩,去學校的路上耽誤瞭四分鐘,我就不會碰到喬什。
如果喬什的車沒有點不著火,他就不需要找爸爸幫忙,他就不會路過我的儲物櫃。
如果皮特沒有在指導中心遇到武藤女士,他就不會在十秒鐘後剛好走在走廊裡。那麼,也許這整件事就不會發生瞭。可它確實發生瞭。
***
我站在儲物箱旁,門被卡住瞭,我試圖把它拽開,門被拽開時,卻發現喬什站在那兒。
“拉拉·琴……”他臉上掛著震驚而困惑的表情,“我昨晚就想找你談。我去瞭你傢,可大傢都找不到你……”他舉著那封信,“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我聽到自己說。我的聲音感覺很遙遠,好像我飄浮在空中,看著我自己,看著這一切發生。
“我是說,這是你寫的,對吧?”
“哦,哇哦。”我深吸一口氣,接過信,我得強忍著不哭出來,“你從哪兒弄到的這個?”
“我在信箱裡收到的。”喬什把雙手插進口袋裡,“你什麼時候寫的?”
“很久以前吧,”我笑瞭一聲,笑得很假,“我都不記得瞭。可能是初中吧。”太棒瞭,拉拉·琴,繼續保持。
他緩緩說:“哦……可是你在這裡面提到瞭那次我們跟瑪格特、邁克,還有本一起去看電影。那就是這幾年的事。”
我咬著下唇:“對,我是說,確實是挺久以前的事瞭,長遠來看的話。”我能感到眼淚快冒出來瞭,如果我打破瞭集中的註意力,哪怕隻有一秒鐘,我的決心就會動搖,我會哭,那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如果還有這個可能性。我必須保持冷靜輕松、滿不在乎。眼淚會毀掉這些的。
喬什狠狠地盯著我看,我不得不扭過頭去,他說:“那麼……你還……你以前對我有感覺,還是說……”
“嗯,是啊,當然瞭,我曾經暗戀過你,那是你跟瑪格特在一起之前瞭……幾百萬年前瞭。”
“你怎麼從來沒有說過?因為,拉拉·琴……天哪!我不知道。”他看著我,眼神困惑,但是其中還有別的東西,“這太瘋狂瞭,我有點措手不及。”
他看我的眼神,讓我感覺突然間回到瞭夏日的某一天,那時我十四歲,他十五歲,我們出去不知幹瞭什麼,正在往傢走。他看著我的眼神很認真,我敢肯定他是要吻我。我緊張瞭,於是找個理由跟他吵瞭一架,他後來就再也沒那樣看過我。
直到這一刻。
不要。求你瞭,不要。
不管他在想什麼,不管他要說什麼,我都不想聽。我可以做任何事,真的可以做任何事,隻要別讓我聽到他要說的話。
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我就搶著說:“我有約會對象瞭。”
喬什張大瞭嘴:“什麼?”
什麼?
“對啊。我在跟一個我非常非常喜歡的人約會呢,所以拜托瞭,別想這件事瞭。”我揮揮手裡的信,好像它隻是一張紙,好像我未曾將自己的心聲寫在這張紙上。我把它塞進我的包裡:“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很困惑,都不知道它是怎麼被寄出去的。說真的,這沒什麼好談的。所以拜托,不要跟瑪格特提這個。”
他點點頭,可這還不夠。我需要語言上的確認,我需要聽到他親口答應。
於是我又接著說:“你發誓嗎?用性命發誓?”瑪格特要是發現瞭……我會想死的。
“好吧,我發誓。她離開之後我們都沒有說過話。”
我舒瞭一大口氣:“很好。謝謝。”我正要走開,喬什攔住瞭我。
“是誰?”
“什麼是誰?”
“跟你約會的人。”
這時我看到瞭他:皮特·凱文斯基,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像魔法一樣。漂亮的黑發皮特,他太帥瞭,配得上自己的背景音樂。“皮特·凱文斯基。皮特·凱文斯基!”預備鈴響瞭,我從喬什身邊沖過去,“我得走瞭!再見,喬什!”
“等等!”他喊道。
我跑到皮特身邊,像顆炮彈一樣,沖進瞭他的懷裡。我雙臂摟著他的脖子,腿繞在他腰上,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做到的,因為我這輩子都沒這樣跟一個男生接觸過。那感覺,就好像我們在演電影,周圍有音樂起起伏伏、浪花翻滾。隻是皮特臉上的表情是完完全全的震驚和不敢相信,也許還有一點被逗樂瞭,因為皮特喜歡有趣的事。他揚揚眉毛,說:“拉拉·琴?怎麼——”
我沒有回答,隻是開始吻他。
我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我的身體還記得吻他唇的感覺。
我的第二個想法是:我希望喬什在看。他必須在看,不然這全都白費瞭。
我的心跳得好快,我忘記瞭害怕做得不對。因為有大概三秒鐘的時間,他也在吻我。皮特·凱文斯基,所有女孩的夢中情人,在吻我。
我吻過的男生並不多,皮特·凱文斯基、約翰·艾莫佈羅斯·麥克萊倫,還有艾麗·費爾德曼那個一隻眼睛有點問題的表哥,現在又吻瞭皮特。
我睜開眼睛,看到皮特在盯著我看,表情跟剛剛一樣。我很真誠地說:“謝謝你。”
他答道:“不客氣。”然後我從他懷裡跳瞭出來,快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
整堂歷史課加上英語課大部分時間過去瞭,我的心跳才漸漸平復。我吻瞭皮特·凱文斯基。在走廊裡,當著所有人的面,當著喬什的面。
顯然,我沒有考慮清楚。瑪格特肯定會這樣說的,“顯然”包括在內。我要是考慮清楚瞭,應該會編出一個男友來,而不是選個真人。更重要的是,我不會選皮特·K.。他絕對是我可以選的人裡最不合適的,因為所有人都認識他。他是皮特·凱文斯基啊,天哪。“吉納維芙和凱文斯基”的凱文斯基。不管他們是不是分手瞭,他都是這所學校裡的知名人物。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我都躲著人,甚至連午飯都是在洗手間吃的。
我今天的最後一堂課是體育課,皮特也在。懷特教練重新給我們介紹瞭健身器械室,我們得選器械練習。皮特和他的朋友們已經知道如何使用這些器械瞭,於是他們跟其他人分開,去比賽罰球,我沒找到機會跟他聊。有一次,他看到我在看他,沖我眨瞭眨眼,這讓我想躲進地洞裡死掉。
下課後,我在男生更衣室外等著皮特,計劃著我要說什麼,怎麼解釋。我開頭要說:“所以,今天早上的事……”然後我輕輕笑一笑,這多好笑啊!
皮特是最後一個出來的。他的頭發濕濕的,剛洗瞭澡。男生們會在學校洗澡,真是奇怪,女生們從來不會。我在想,他們的更衣室是有隔間呢,還是所有噴頭都在一個大房間,沒有任何隱私?
“嘿。”他見到我時說,可他沒有停下。
我匆匆對著他的背影說:“所以,今天早晨的事……”我笑瞭。
皮特轉過身來,看著我:“哦,對。那是怎麼回事?”
“是個蠢笑話啦。”我開始解釋。
皮特雙臂交叉,靠在儲物櫃上:“跟你給我寄的那封信有關系嗎?”
“沒有。不,有。間接關系。”
“聽著,”他善意地說,“我覺得你挺可愛,精靈古怪的那種。但是吉娜跟我才剛剛分手,我現在不想戀愛,所以……”
我張大瞭嘴巴:皮特·凱文斯基在拒絕我!我都不喜歡他,而他在拒絕我。還有,“精靈古怪”?我怎麼“精靈古怪”瞭?“精靈古怪的可愛”是侮辱人,絕對是侮辱人!
他還在說話,還在用善意的眼神看我:“我是說,我真的覺得很榮幸。你這麼久都一直喜歡我——這是件榮幸的事,你知道吧?”
夠瞭。這絕對夠瞭。“我不喜歡你。”我大聲說,“所以你沒有理由感到榮幸。”
這回是皮特看起來被震驚到瞭。他迅速地移開瞭眼神,好像在看有沒有人聽到。他湊近瞭,低聲說:“那你為什麼要吻我?”
“我吻你是因為我不喜歡你。”我解釋道,好像這是什麼明顯的邏輯,“聽著,我的信都是被別人寄出去的,不是我自己。”
“等一下,都?你是說還有其他信?一共有幾封?”
“五封。我喜歡的其他男生也收到瞭——”
皮特皺皺眉:“誰啊?”
我為什麼要告訴他?“這是隱私。”
“我覺得我有權利知道,你可是把我拽進瞭你的小鬧劇裡。”皮特眼神犀利地說。我咬著嘴唇搖瞭搖頭,他又繼續說:“如果真的有這麼個人的話。”
“當然有這麼個人瞭!是喬什·桑德森。”
“他不是你姐姐的男朋友嗎?”
我點點頭。他居然知道這個,我還挺驚訝。我還以為喬什和瑪格特不是他圈子裡的人,他不會關註。我說:“他們現在分手瞭。但我還是不想讓他知道我對他有感覺……原因很明顯。所以……我就告訴他你是我男朋友。”
“所以,你利用瞭我,免得自己丟面子?”
“嗯,差不多吧。”差不多是這樣。
“你真是個有趣的女孩。”
剛剛我還是“精靈古怪的可愛”,現在又成瞭有趣的女孩。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反正,謝謝你配合演出,皮特。”我希望我露出的表情是勝利的微笑,然後我轉身離開,“再見!”
皮特伸手抓住瞭我的書包:“等等——所以桑德森現在認為我是你男朋友瞭?那你打算下次怎麼跟他說?”
我想甩開他的手,可他沒有放開。“我還沒想好這部分。不過我會想好的。”我仰起頭來,“我就是這麼精靈古怪。”
皮特大聲笑起來,嘴咧得大大的,他說:“你真的很搞笑,拉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