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麥考書店,為英語課買《玻璃動物園》。我在書店裡找喬什。皮特跟我已經把一切商量好瞭,我可以耀武揚威地跟喬什講瞭。這樣能給他個教訓,讓他不再覺得沒有男生想跟我約會。
我看到他正在非虛構區擺展示的新書。他沒看到我,於是我從他背後溜過去,大喊道:“嘿!”
他被嚇瞭一跳,把一本書掉在瞭地上:“你嚇死我瞭!”
“那就是我的目的啊,喬什!”我咯咯笑起來。他臉上的表情啊!偷偷溜過去嚇人究竟為什麼這麼好笑而令人滿足呢?
“好吧,好吧。別笑瞭,你來幹嗎?”
我舉起我的書,在他面前晃一晃:“雷德納先生是我的英語老師,你也上過他的課,對吧?”
“對,他教得挺好。他比較嚴,但也公正。我還留著他課上做的筆記呢,你要是想要的話。”
“謝謝。”我說,然後我歡快地接著說道,“猜猜怎麼著?皮特跟我並沒有分手,隻是一個誤會。”
“哦,真的嗎?”喬什開始把書擺成一摞。
“嗯。我昨天見瞭他,我們談瞭好久,好幾個小時。我感覺能跟他談任何事,你懂嗎?他特別懂我。”
喬什皺起眉頭:“你們談瞭什麼?”
“哦,什麼都談,電影、書,就是通常那些話題。”
“嚯,我還真沒覺得他是喜歡讀書的類型。”他瞇起眼睛,看看我身後,“嘿,我得去收銀臺幫珍妮斯瞭。你準備好結賬就來我的櫃臺,我能給你打個折。”
嗯,這不是我以為會得到的反應。我甚至沒得到機會炫耀。“好的。”我說,可他已經走開瞭。
我把書抱在胸前。喬什已經知道我現在不喜歡他瞭,我跟皮特在一起後,我想一切都會慢慢回歸正常,就像這件事從來沒發生。
***
“今天你不在傢的時候,瑪格特打電話瞭。”晚餐時爸爸說。
晚餐隻有沙拉。我和爸爸吃沙拉,凱蒂吃麥片。本來沙拉裡應該有雞胸肉的,可我今天早晨忘記把雞肉拿出來解凍瞭,所以隻剩下生菜、胡蘿卜,還有意大利香醋。爸爸給自己的那份加瞭兩個煮雞蛋,我加瞭一片黃油吐司。真是不錯的晚餐呢,麥片和生菜!我得解決一下食品儲備問題瞭。
瑪格特離開之後,我隻跟她通過兩次話,其中一次是我們所有人圍著我的筆記本電腦跟她視頻聊天。我沒有機會問她有趣的問題——重要的問題:她的冒險,還有她認識的人。我好像聽說過,英國人在酒館裡喝苦艾酒。我想知道她有沒有去試過。我給瑪格特發瞭好多封電子郵件,可她目前隻給我回瞭一封。我理解她很忙,但是她至少應該能每天回一封吧?她這樣下去,我就是死在深溝裡她都不知道。
“她說什麼瞭?”我邊問邊把胡蘿卜切成小塊。
“她在想要不要加入簡化曲棍球隊。”爸爸說著,擦掉下巴上的沙拉醬汁。
“簡化曲棍球是什麼?”凱蒂問我。我聳聳肩。
“是一種蘇格蘭運動項目,跟曲棍球很像。”爸爸解釋道,“起源是中世紀蘇格蘭的安全鬥劍練習。”
無聊。我趕忙在爸爸開始給我們講其他中世紀蘇格蘭的事之前說:“我們給格格寄一些有用的東西吧!她在那兒買不到的。”
“好啊!”凱蒂歡呼道。
“我們應該寄什麼?”我問,“我們每個人都準備點什麼吧。”
爸爸嚼著食物,用手指敲敲下巴。“我要給她寄維生素軟糖。”他說,“還有佈洛芬,我記得她隻帶瞭一小瓶,你們知道她有時候會偏頭痛。”
“我贊同。”我用叉子指指凱蒂,“你呢?”
“我已經有可以寄的東西瞭,”凱蒂說,“我可以現在去拿嗎?”
爸爸和我對視瞭一眼,聳聳肩:“好啊。”
凱蒂拿著一張她畫的瑪格特跑回來瞭。畫裡的瑪格特在摸一隻狗,狗是凱蒂喜歡的秋田犬。我忍不住笑瞭。
凱蒂皺皺眉:“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我說。
“你覺得夠好嗎?”凱蒂問我,“能掛在墻上嗎?”
“絕對可以。”我說。
“不,我想你仔細看看,”她說,“以批判的眼光。我總有提高的空間。這如果不是我最好的作品,瑪格特是不會想要的。”
“凱蒂,絕對可以。”我說,“我幹嗎要撒謊?”
她嘆瞭口氣,說:“我就是不知道算不算完成瞭。”
“隻有畫傢本人才能決定啊。”爸爸一副賢者的樣子,點瞭點頭。
“你覺得狗狗怎麼樣?”她問他,“可愛吧?”
爸爸從我手裡接過畫,湊近瞭看,說:“是啊,狗絕對是好看的狗。”
“我也是亞裔。”她說。凱蒂又坐瞭下來,吃瞭一口麥片,憋著微笑。她在“埋植想法”——在爸爸腦海中植入有關狗的積極想法。這孩子真是沒有停下的時候,她總有什麼目的。
“那我們寄的包裹裡還要有什麼?”凱蒂問道。
我開始比畫著手指頭數:“衛生棉條,因為我不確定蘇格蘭有我們經常用的牌子;法蘭絨睡衣;厚襪子;女童子軍曲奇——”
“這個時候我們到哪兒去弄女童子軍曲奇?”爸爸問道。
“我在冰箱裡藏瞭一盒薄荷片味的。(1) ”我說。
他沖我投來受傷的眼神:“藏?怕誰跟你搶啊?”薄荷片味曲奇是他的最愛。傢裡隻要有薄荷片味的,你就可以跟它說拜拜瞭。爸爸是個薄荷片曲奇怪。
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我還要給瑪格特寄她最喜歡的圓珠筆,還有……好吧,我覺得基本就這些瞭。”
“別忘瞭她的棕色靴子。”爸爸提醒我,“她特別要求我,給她寄那雙有鞋帶的棕色靴子。”
“她說瞭?”我本來還希望瑪格特不會註意到她忘記拿那個瞭,“她什麼時候說的?”
“她昨天給我發電子郵件說的。”
“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吧。”
爸爸問道:“你這周末不是還穿瞭嗎?”同時凱蒂說:“在你的衣櫃裡呢。”
我舉起雙手:“好吧,好吧!”
“你今晚把盒子準備好,我明天早晨上班路上送到郵局去。”爸爸說。
我搖搖頭:“我想把我在織的圍巾一起寄去,還沒織完呢。也許再等一兩個星期?”
凱蒂舔著她的牛奶,沖我揮揮手,說:“趕快放棄你那條圍巾吧,你不適合織東西。”
我開口要反駁,卻又閉上瞭嘴。也許她說得對,也許等我織好圍巾再寄包裹,瑪格特都要大學畢業瞭。“好吧。”我說,“我們不加圍巾瞭,直接寄。不過我可不是說我要放棄織東西。我要接著織,聖誕節前準備好,給你當聖誕禮物,凱蒂。”我甜甜地沖她笑著,“是粉色的,你最喜歡的顏色。”
凱蒂嚇得瞪圓瞭眼睛:“或者給瑪格特。你還可以送給瑪格特。”
***
那天晚上,凱蒂從我房間的門縫下面塞進來一張字條,是她的聖誕願望清單。這才九月!離聖誕節還有好幾個月呢!“小狗”用大寫字母寫在最上方。她還想要一個螞蟻工坊、一個滑板,還想要臺電視放在她臥室。好吧,電視這條肯定是不可能瞭。不過我可以給她買個螞蟻工坊。
我去瞭她的房間,上瞭床。她剛剛把燈關掉,卻已經快睡著瞭。“我們買隻貓怎麼樣?”我低聲說。
她立刻睜開瞭眼:“沒門。”
“你不覺得我們傢更像是養貓的嗎?”我幻想道,“一隻毛茸茸的灰白相間的小貓,尾巴蓬蓬的。要是公的,我們就叫它王子。哦,或者叫灰袍巫師甘道夫!可愛吧?要是母的,也許可以叫阿加莎,或者緹麗,或者老板。看它的性格瞭。”
“別想瞭,”凱蒂警告我,“我們不要貓。貓太無聊瞭,而且它們還會利用人。”
這用詞讓我很佩服。我說:“你從哪兒學的這種說法?”
“電視上。”
“養隻小狗要花費很多精力的。誰來喂它,帶它遛彎,教它傢裡的規矩?”
“我來。我全都可以做。我很負責的,能一個人照顧它。”
我緊緊地湊在她身邊,我喜歡凱蒂泡過澡之後頭發上的味道:“哈!你從來都不洗碗,你也不打掃自己的房間。你這輩子有疊過一次洗好的衣服嗎?我說真的,你要是連這些都不做,怎麼可能為另一個生物的生命負責呢?”
凱蒂把我推開瞭:“那我以後就多做傢務!”
“我看到瞭才會相信。”
“我要是多做傢務,你會幫我勸爸爸買小狗嗎?”
“如果你多做傢務,”我同意道,“如果你能向我證明,你不是個小孩子瞭。你要負責每周倒一次樓上的垃圾桶,還要幫忙洗衣服。”凱蒂一月就十歲瞭,這個年紀完全可以做些傢務瞭。瑪格特太寵她瞭,我覺得。
“那……我的零花錢能不能漲?”
“不能。你的獎勵就是我幫你勸爸爸弄隻狗,然後你也能不那麼幼稚瞭。”我把我的枕頭弄蓬一些,“順便,我今晚要在你這兒睡。”
凱蒂迅速地踢瞭我一下,我差點從床上掉下去,她說:“你才幼稚,我不幼稚,拉拉·琴。”
“就讓我在這兒睡一晚嘛!”
“你搶被子。”
凱蒂又要踢我,但是我沉沉地壓在床上,假裝已經睡著瞭。很快,我們倆就真的都睡著瞭。
***
周日晚上,我在床上做作業,接到一個電話,是陌生號碼:“喂?”
“嘿,你在幹嗎呢?”
“嗯……抱歉,你是誰啊?”
“是皮特啊!”
“哦。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不用想這個。”
我們停頓瞭挺久。這段沉默很煎熬,我們都不說話,每毫秒都顯得很長,但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你想幹嗎來著?”
皮特笑瞭:“你太笨瞭,科威。你的車還在修理,對吧?那我接你去上學怎麼樣?”
“好吧。”
“七點半。”
“好吧。”
“好——吧——”
“拜拜。”我說著,掛掉瞭電話。
(1)美國女童子軍曲奇隻在一年裡特定的季節可以買到,薄荷片味是最受歡迎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