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個周五,我第一次去看瞭橄欖球比賽。我以前對這些比賽沒有半點興趣,現在也沒有。我跟皮特和他的朋友們一起坐在高層座位,就我所知沒什麼好看的。似乎就是等啊等、擠啊擠,沒有什麼精彩的,根本不像電影和電視劇裡的橄欖球賽。

到瞭九點半,比賽快結束瞭——我希望快結束瞭,我已經在拿外套遮著打哈欠瞭——皮特突然摟住瞭我。我打哈欠打到一半差點噎住。

吉納維芙在下面跟其他啦啦隊隊員一起跳啦啦操,搖晃著她的彩帶絨球。她抬頭看觀眾席,看到我們時,停頓瞭半秒鐘,然後開始做一組新的動作,眼神犀利。

我看瞭一眼皮特,他臉上掛著滿足的壞笑。吉納維芙做完她的動作,站在旁邊等待時,他收回瞭手臂,似乎突然間想起來我在這兒。他說:“今晚伊萊請大傢去他傢,你想去嗎?”

我都不知道伊萊是誰。我又打瞭個哈欠,故意打得誇張:“嗯……我很累瞭,所以……不瞭。不用瞭,謝謝。你去的路上把我送回傢行嗎?”

皮特瞪瞭我一眼,但是沒有反駁。

回傢路上,我們路過一傢小餐館,皮特突然說:“我餓瞭。你想在這兒吃點東西嗎?”他尖刻地補充道,“還是說,你累得不想去瞭?”

我忽略瞭他的嘲諷,說:“我當然能吃。”

於是皮特掉頭,我們去瞭小餐館。我們選瞭靠近門口的桌子。我以前跟瑪格特和喬什一起來這兒的時候,都坐在最裡面靠近音樂盒的地方,那樣就能給音樂盒投幣。有一半時間,音樂盒都是壞掉的,但是我們還是喜歡坐在旁邊。來到這裡,卻沒跟他們在一起,這有些奇怪。我們在這裡有很多傳統:我們三人會點兩個煎奶酪三明治,切成小方塊,然後再點一碗西紅柿湯,蘸著湯吃小方塊;然後喬什和我會分一份多加稀奶油的華夫餅,當作甜點,瑪格特則會吃一碗木薯佈丁。惡心,我知道。我很肯定隻有老奶奶才會吃木薯佈丁。

為我們服務的是凱麗,是個大學生,她整個夏天都不在,現在回來瞭。她給我們端來水的時候打量著皮特。“你的朋友們今天不在嗎?”她問我。

我說:“瑪格特去蘇格蘭瞭,喬什……不在這兒。”皮特翻瞭個白眼。

然後皮特點瞭藍莓煎餅、培根和炒雞蛋。我點瞭煎奶酪三明治、薯條,還有一杯黑櫻桃汽水。

凱麗去給我們點餐時,我問他:“你為什麼這麼討厭喬什?”

“我不討厭他,”皮特皺著眉頭說,“我幾乎不認識他。”

“好吧,你肯定是不喜歡他。”

皮特一臉不悅地看著我:“他有什麼好喜歡的?那傢夥七年級的時候打小報告揭發我作弊。”皮特作過弊?我的胃不太舒服。

“哪種作弊啊?是抄作業什麼的?”

“不是,是西班牙語考試。我把答案輸進計算器,喬什就打小報告瞭。誰會做這種事啊?”

我在他臉上尋找因作弊而感到尷尬或者羞愧的痕跡,但我一丁點也找不到:“你怎麼還好意思占領道德高地?作弊的是你啊。”

“那是七年級的事瞭!”

“好吧,那你現在還作弊嗎?”

“不,幾乎沒有過。我是說,我以前有過。”他皺著眉看我,“你能不能別那樣看我瞭!”

“哪樣?”

“居高臨下的批判眼神。聽著,反正我都會拿曲棍球獎學金去大學的,所以有什麼關系呢?”

我突然間醒悟瞭。我壓低瞭聲音:“等等……你識字嗎?”

他大笑起來。“我當然識字瞭!天哪,拉拉·琴。不是所有事背後都有什麼故事的,好嗎?我就是懶。”他哼瞭一聲,“我識字嗎?我都給你寫過好幾張字條瞭!你太搞笑瞭。”

我能感覺到我的臉紅瞭。“沒有那麼搞笑啦。”我瞇著眼看他,“你覺得一切都是笑話嗎?”

“不是一切,但是大部分是吧。”

我張大瞭嘴。“那也許這是你該改進的性格缺陷。”我說,“因為有些事是嚴肅的,應該嚴肅對待。很抱歉你覺得我的態度是居高臨下的批判。”

“對,我就是覺得你居高臨下。我覺得你在所有事上都居高臨下。這是你該改進的性格缺陷。我還覺得你需要學會放輕松,開心開心。”

我在列出我的休閑娛樂活動:騎自行車(我很討厭),烤甜點,讀書;我考慮瞭要不要說針織,但我很確定他隻會取笑我。凱麗給我們端來瞭食物,我暫停交談,趕在煎奶酪三明治涼掉之前吃掉它。

皮特偷瞭一根我的薯條:“還有誰?”

“還有誰什麼?”

他滿嘴食物,嘟囔著說:“還有誰收到信瞭?”

“這是隱私。”我搖搖頭,意思是說:哇,夠沒禮貌的。

“怎麼瞭?我就是好奇。”皮特又拿起一根薯條,在我的番茄醬小碗裡蘸瞭蘸。他壞笑著說:“來嘛,別害羞。你可以告訴我的。我知道我是你的第一個,很顯然。但是我想聽聽還有誰被你看上瞭。”

他幾乎是在秀身材瞭,他真是太自信瞭。好吧,他要是真這麼想知道,我就告訴他:“喬什、你——”

“顯然。”

“肯尼。”

皮特撲哧一聲:“肯尼?誰啊?”

我把手肘放在桌上,雙手托腮:“我小時候在教堂夏令營遇見的一個男孩。他是夏令營裡遊泳最好的男孩,他救瞭一個溺水的孩子。救生員都沒意識到出瞭什麼問題,他就遊到湖中心瞭。”

“那他收到信後是怎麼說的?”

“什麼也沒說。信被退回來瞭。”

“好吧,下一個是誰?”

我吃瞭一口三明治,說:“盧卡斯·克萊普。”

“他是同性戀。”皮特說。

“他不是!”

“親愛的,別幻想瞭,那傢夥就是同性戀。他昨天還戴絲巾來上學瞭。”

“我很肯定他戴絲巾是為瞭表達諷刺。再說瞭,戴絲巾跟是不是同性戀可沒有直接關系。”我瞪瞭他一眼,意思是說:哇哦,恐同哦。

“嘿,別那樣看我,”他反駁道,“我最喜歡的叔叔就是同性戀。我跟你打賭,賭五十塊,要是我給艾迪叔叔看盧卡斯的照片,他肯定能在半秒內幫我確認。”

“盧卡斯隻是喜歡時尚,這不一定就意味著他是同性戀。”皮特張嘴要反駁,但我已經舉起一隻手讓他別說瞭,“這隻能說明,他比較有大城市氣質,在這整個……無聊的郊區環境裡有些不同罷瞭。我跟你打賭,他肯定會去紐約大學,或者紐約市的其他什麼地方。他可能會去演電視劇呢。他的長相肯定沒問題,骨骼纖細而清秀,非常敏感的長相。他看起來……像個天使。”

“那天使男孩有沒有跟你討論你的信呢?”

“沒有……我肯定這是因為他是個紳士,不想跟我提這個事,怕我尷尬。”我沖他投去意味深長的眼神。我在用眼神告訴他:不像有些人。

皮特翻瞭個白眼。“好吧,好吧。無所謂,我不在乎。”他向後一靠,伸出一隻手臂,搭在他旁邊的空座位上,“這才四個。第五個是誰?”

我很驚訝他居然還數著數:“約翰·艾莫佈羅斯·麥克萊倫。”

皮特瞪大瞭眼睛:“麥克萊倫?你什麼時候喜歡過他?”

“八年級。”

“你八年級時不是喜歡我嗎?”

“可能有段時間是交叉的。”我承認。我攪著我的吸管,說:“有一次,上體育課的時候……我跟他一起去拿足球,然後下起瞭雨……”我嘆瞭口氣,“那可能是我身上發生過的最浪漫的事瞭。”

“女孩子怎麼總喜歡雨?”皮特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猜可能是因為下雨的時候一切都有戲劇性吧。”我聳聳肩。

“你們倆之間真的發生瞭什麼,還是說隻是取足球的時候一起躲瞭雨?”

“你不會理解的。”皮特這樣的人永遠也不會理解。

皮特翻瞭個白眼。“麥克萊倫的信是寄到他傢的舊地址瞭嗎?”他問道。

“我覺得是。他沒跟我說什麼。”我喝瞭一大口汽水。

“怎麼聽著感覺你很傷心呢?”

“我沒有!”

也許我有,就一點點。除去喬什,我覺得我喜歡過的男生裡,約翰·艾莫佈羅斯·麥克萊倫可能是最重要的一個。他就是非常溫柔。我們之間曾經有過那種“也許有一天”的感覺。我覺得約翰·艾莫佈羅斯·麥克萊倫肯定就是我的“錯過的那一位”。我說:“我是說,他要麼就是沒收到我的信,要麼……”我聳聳肩,“我隻是一直好奇他後來怎麼樣瞭,是不是還跟從前一樣。我猜他沒有變。”

“說起來,我覺得他好像提起過你。”他緩緩地說,“沒錯,他肯定提過。他說他覺得你是我們年級最漂亮的女孩。他還說他初中最大的遺憾就是八年級的時候沒有邀請你一起參加舞會。”

我的整個身體都僵住瞭,我覺得我可能都忘記瞭呼吸。“真的嗎?”我輕聲問。

皮特大笑起來:“夥計!你也太好騙瞭!”

我的胃緊瞭一下。我眨著眼說:“這也太傷人瞭吧?你為什麼要那麼說?”

皮特停下不笑瞭,說:“嘿,對不起啦。我隻是在開玩笑——”

我伸手到桌對面去,捶瞭他肩膀一拳,很用力:“你真是個渾蛋。”

他揉揉肩膀,喊道:“啊!疼死瞭!”

“是你活該。”

“對不起。”他又說瞭一遍。但是他眼裡含著笑意,於是我扭開臉不看他瞭。皮特伸手過來拍瞭拍我的肩膀:“嘿,別這樣。別生氣嘛。誰知道呢?也許他真的喜歡過你,咱們給他打電話問問吧。”

我猛地抬起頭:“你還有他的電話號碼?你有約翰·艾莫佈羅斯·麥克萊倫的電話號碼?”

皮特掏出他的手機來:“當然瞭。我們現在就打給他。”

“不要!”我試著去奪他的手機,但他反應很快,他把手機舉到我頭頂,我夠不到,“不許給他打電話!”

“為什麼不呢?你不是好奇他後來怎麼樣瞭嗎?”

我使勁搖著頭。

“你害怕什麼啊?怕他不記得你瞭?”他臉上的表情發生瞭微妙的變化,好像突然對我有瞭什麼新的認知,“還是說怕他記得你?”

我搖搖頭。

“沒錯瞭。”皮特自顧自地點點頭,然後靠在椅背上,雙手在腦後交叉。

我不喜歡他現在看我的眼神,好像他覺得自己把我看透瞭。我攤開手掌:“把手機給我。”

皮特張大瞭嘴:“你要給他打電話?現在嗎?”

我讓他驚訝瞭,這我喜歡。這讓我覺得我贏回瞭幾分。我覺得嚇到皮特可能會發展成我的一項趣味愛好。我用平時隻會對凱蒂用的命令語氣說:“把手機給我就是瞭。”皮特把他的手機遞給瞭我,我把約翰的手機號輸進我的手機裡,“我想的時候再給他打電話,而不是你想的時候。”

皮特露出不樂意卻又很尊敬的表情。我當然不會給約翰打電話,但是皮特·K.可不需要知道。

***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時,還在想約翰。想象可能發生的情況很有趣。嚇人,卻有趣。就好像,我之前以為這扇門已經關上瞭,但是它實際上還開瞭一條小小的縫。如果呢?我跟約翰·艾莫佈羅斯·麥克萊倫,如果呢?我閉上眼睛,幾乎可以想象到那樣的畫面。

《致所有我曾愛過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