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新城

大學生活正如王沐沐曾經描繪的那樣,是流動的。

每天為瞭上課在碩大的校園裡來回跑,宿舍的室友有黑龍江的有海南的,貫穿瞭整個中國。夜談包羅萬象,從明星八卦聊到教授情史,又從微積分講到華爾街,喬青羽隻是偶爾插嘴,都感覺自己說的話比過去加起來都多——進入新環境,她又感覺到自己的遲鈍。學校太豐富瞭,她應接不暇。

舍友喊她“淺淺”,因她經常淺淺地笑,說她看著像淺水一樣透明。這個充滿善意的稱呼沒幾天就傳瞭出去,有時,走在路上,會有不認識的男生對著她笑喊出“淺淺”這兩個字。她的反應通常是無動於衷——對男生冷漠是她習以為常的保護色。

沒想到這樣反而吸引瞭一些追求者。開學沒多久,宿舍響起的電話中,有一半是找她的。上課總有男生湊到她身邊坐,去圖書館自習則會有男生提前幫她占座。有幾個男生不厭其煩地每天發短信跟她說晚安,還有幾個三番兩次邀請她吃飯或看電影,更有人主動送花或者禮物到女生宿舍樓下。

舍友的哄鬧讓喬青羽有點煩惱,她不禁懷疑這些男生是不是在玩“看誰先追到班裡最無趣女生”的遊戲。一天夜談,她一本正經地把這個想法說瞭出來,使得宿舍的另三個女生既驚訝又不滿。

“你也太冷酷瞭。”一個說。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另一個說。

“淺淺,你對自己有什麼誤解,”還有一個說,“你太不關心世事啦!你那幾張別人抓拍的軍訓照片,都被人在論壇發瞭多少帖子瞭~”

喬青羽沒逛過學校論壇,一來她對紮堆的言論有種下意識的排斥,二來她沒有屬於自己的電腦,且沒有上網的習慣。另外,她很忙,學習之餘找瞭份傢教的兼職,每周四次穿越大半個城市去給學生授課,剩下不多的零碎空閑則奉獻給瞭一本又一本從校圖書館借出來的書。舍友的揶揄令她有點不舒服,像是要為自己辯解似的,她輕輕開瞭口:“因為我在中學都是被孤立……”

“是因為你太漂亮瞭嗎?”一個舍友搶過話。

“不是,我沒那麼漂亮,”喬青羽否認道,眼前閃過喬白羽的臉,緊接著又想起明盛,心中萬千浪潮湧起,“往事如煙,不想提瞭。”

見她情緒不對,舍友們便不再追問,而是話題一轉,列舉出追喬青羽的一個個男生,從長相、專業、成績、前景及傢庭等依次評瞭分。她們嘰嘰喳喳,喬青羽就默默聽著,仿佛她們在討論和自己無關的事。直到三個人得出一致結論,本院學長薑子雲得分最高時,喬青羽才反應過來。

“別鬧瞭,”她輕笑道,“他看著就花心。”

“他爸就是咱學院的教授,”一個舍友說,“長得正,傢世好,前程似錦,多少女生上趕著哪。”

“人傢長得帥被你說花心,也沒見他交女朋友啊,”另一個舍友接口,“人也不輕易請女孩吃飯,你幹嗎拒絕他嘛!”

“哪有人見過一面就要請女生吃飯的,”喬青羽說,“我覺得不靠譜。”

“人傢對你一見鐘情啊。”

“我不相信一見鐘情。”

舍友都無奈地笑瞭:“完瞭,那這幫人全沒戲。”

閉上眼,喬青羽看見明盛,穿著松松垮垮的運動衫,靠著食堂大門光芒萬丈的樣子。她的心突然猛跳一下,疼。薑子雲長得帥?她很懷疑。

“我覺得青羽肯定是有喜歡的人,”一個舍友斷言,“才能義無反顧拒絕所有人。”

“或者在感情中受過傷咯,”另一個舍友接話,“跟我們說說嘛,淺淺。”

“你是不是喜歡女生?”第三個舍友激動地轉過身。

“不是啦,”喬青羽笑瞭,“是因為我腦子裡隻剩學習和掙錢,沒空間也沒精力去考慮情情愛愛的事。”

“暈~~”舍友不約而同笑瞭,帶著善意的鄙夷,“你在浪費青春啊!”

“是啊,”喬青羽自嘲道,“我很無趣的。”

何愷在交大,得知她在復旦,就來學校找她。也沒說什麼,兩人在長椅上坐瞭會兒,喬青羽要趕著做傢教,他就離開瞭。後來,他又有兩次想約喬青羽,都被喬青羽婉拒瞭。對不起我沒時間,她回復說。

喬青羽感覺現在的自己前所未有地現實,像一夜之間變成瞭大人。有一次,就是那個薑子雲學長在圖書館與她“偶遇”,手裡拿著本新概念作文集,笑呵呵地把裡頭喬青羽的復賽一等獎文章指給她看,並以文學為話題在送喬青羽回宿舍的路上滔滔不絕,可喬青羽卻覺得厭煩——她不想討論文學。雖然她仍在孜孜不倦地看書,可那隻是她貧瘠的愛好,現在她已經沒瞭寫作的時間和欲望。

終於長大瞭,一切塵埃落定,生活失去瞭值得探索的維度。現在的她很安穩。安穩是要代價的,失去創作才華,抑或說創作激情,就是代價。偶爾,在忙碌中停頓下來,喬青羽回想起青春期的泥濘和風雨,會思考成長到底意味著什麼。是麻木嗎?是放下嗎?是遺忘嗎?

但她想得不多。喬歡說得對,日子朝前過,現在還不是她回憶過往的時候。喬青羽覺得,至少得等自己到爸媽那個年紀瞭,憶往追昔才說得通吧。

國慶期間,她回到碎湖,用自己做一個月傢教掙的錢給父母弟弟都買瞭小禮物。給李芳好的,她多瞭份心,一條絲巾之餘還買瞭個五十幾塊錢的珍珠發卡。

“以前你爸買的那個,也是五十幾塊錢。”李芳好笑呵呵地說。

“那時候五十幾塊,跟現在可不一樣,”喬陸生說,“我大半個月的工資啊。”

喬勁羽把喬青羽送他的手機殼套在瞭手機上,一邊向父母抱怨自己的手機太落後瞭,一邊感嘆名校就是好,做傢教的收入都比一般大學生高。

“學習更重要啊,青青,”李芳好看著她,“傢裡供你讀大學,還是沒問題的。”

喬青羽笑瞭笑。參與瞭傢裡的換房、裝修、搬傢,她對傢裡的情況知根知底,知道存款所剩無幾。來到碎湖,夫妻倆不再開店瞭,喬陸生在一個飯店當廚師,李芳好則在傢邊上的超市當收銀員,兩人收入都不高,也就夠日常開支及喬勁羽在寰州的生活費。上海消費不低,喬陸生第一個月還給她匯瞭一千生活費,她懷疑下一步就需要李芳好賣掉那些不多的金飾瞭。

她讓父母以後別給她生活費瞭,又安慰李芳好說做傢教也是鍛煉與社會接觸的能力,不然走出社會更容易被騙。

李芳好不再說什麼,眼裡卻還是擔憂。

為瞭不讓媽媽擔心,回到學校,喬青羽繼續做傢教的同時,也開始尋找別的兼職,時不時登陸校內論壇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幾天後一個帖子引起瞭她的註意——一個大四學姐,有個淘寶首飾店,在尋找兼職手模。

喬青羽給自己的手拍瞭兩張照片發上去瞭,很快,她就收到瞭學姐的回復私信。

拍照的工作室離學校隻有一站地,為防止被騙,第一次去的時候,三個舍友都陪著喬青羽。去瞭才知道學姐首飾店的體量不小。

在學姐的指導和要求下,喬青羽飛快更換著戒指、手鏈等,雙手在鎂光燈下曝光瞭整整八個小時。收工時,學姐把饑腸轆轆的喬青羽喊到一邊,遞給她一沓紅色的人民幣。

“十元一件,兩百件,兩千元,給,”學姐笑著,“下次上新再叫你,上新不多,不會像今天這麼辛苦瞭。”

喬青羽拿著那兩千元,飄然地像在做夢。她第一次做瞭東,請全宿舍的人吃火鍋。也在舍友的鼓勵下給自己買瞭條生平第一條長度不及膝蓋的牛仔裙。牛仔裙買來後她穿瞭一次,走在陽光溫暖秋風卻清涼的校園裡,引得不少人頻頻回頭——她不太喜歡。

於是她把裙子洗瞭,要送給宿舍的人,卻被一陣數落。

“沒見過這麼抗拒自己美貌的,”她們說,“淺淺,隻要你願意,你的人生都能讓男人買單。”

這是喬青羽最排斥的話,她太明白濫用美貌的惡果瞭。

“容顏易逝,”她笑著回應,“而且,如果我靠男人,我媽會殺瞭我。”

現在想來,傢庭是如何深刻地決定瞭自己的認知。傾城美貌過早地引來瞭捕獵者,把姐姐拖入深淵,母親為防悲劇重演,嚴防死守,鑄造出密不透風的籠子,鎖住瞭自己的青春。現在,她被放出來瞭,身上卻刻上瞭擦不去的牢籠印記——過於謹慎,太常自省。

不是個任性瀟灑的人。

在愛情上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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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的首飾店後來基本每周去一次,變成瞭穩定的第二個兼職。學期中途喬青羽抽瞭兩天回傢看李芳好,打開電腦給她看自己工作的淘寶店鋪,見李芳好臉上的表情從狐疑變成喜悅,便安心瞭。學期結束,她拖著新的行李箱回傢,過年時給父母弟弟各一個大紅包,並為傢裡換瞭臺電腦。

掙的錢還剩下幾百,她交給李芳好,被李芳好推回瞭。

“以後別給傢裡買東西瞭,”李芳好說,“傢裡有爸媽。爸媽不是想著要你回報才供你讀書的,是想讓你過上好日子啊。你呀,不是小孩瞭,也給自己買點東西吧。”

喬青羽沉吟半晌,試探著開口:“我可以買衣服裙子嗎?”

“買啊,買,”李芳好微微吃驚,眼眶立馬心疼地紅瞭,笑中帶淚,“學校裡有好的男孩子,也跟媽媽說說啊。”

喬青羽搖頭:“還太早。”

“你就快十九歲瞭,”李芳好摸瞭摸她的頭,“以前我就是十九歲認識你爸,二十歲,就嫁給他瞭。”

“這麼早?”喬青羽有點驚訝。她知道李芳好二十四歲時生瞭白羽,但不知道她竟然二十歲就和喬陸生結婚瞭。

“你爸那時二十六瞭,不算年輕咯,”李芳好笑道,“他樣子好,有鐵飯碗,傢在村裡口風好,我還哪裡不同意?沒多想就嫁給他瞭。你爸對我也好,心疼我年紀小,嫁過去瞭,沒讓我馬上生孩子,所以啊,二十四瞭,才有瞭你姐。”

喬青羽“嗯”瞭一聲,心裡很高興——李芳好能這樣平淡地提起喬白羽,是非常積極的暗示。

“你跟你姐不一樣,”李芳好又說,慈愛地看著她,“她看著外向,其實心裡沒主見,膽子小,你啊,看著不聲不響,其實主意大著呢,我知道你沒什麼不敢做的。”

說完她嗔怪地摸瞭摸喬青羽的臉,無奈地搖搖頭:“但這就是我的小女兒啊,心裡拎清著呢。”

喬青羽笑瞭,像小貓一樣蹭到李芳好肩上:“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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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大二,喬青羽放下傢教的工作,專職給學姐做模特。畢業的學姐擴大瞭淘寶店鋪,賣首飾之餘還賣衣服,喬青羽做手模的同時也做服裝模特,總收入不降反增。她給自己買瞭臺筆記本電腦,閑暇時不再對著書本,也會和舍友一起看電影追劇。許是因為在攝影棚待多瞭,也可能是因為習慣瞭,走在路上,她已經可以對投向自己的目光視而不見。

雖然才大二,但宿舍的夜談已時常提及未來去向,喬青羽因此也做瞭許多思考。

學姐讓她入夥淘寶店,說電商是大勢,高額的收入及店裡光速增長的訂單確實讓喬青羽動心,但那隻是動心,不是滿意。宿舍有人要考研,有人要出國,還有一個說要考公。自己畢業後幹什麼呢?要工作嗎?喬青羽問自己,心有不甘,有些迷茫。

她現在有瞭要好的朋友,掙到的錢能承擔自己的學業,還能買自己需要的一切。她有不少衣服,都是當下流行的款式,也會在出門前抹防曬,對著鏡子貼面膜。她是院裡男生談論的對象,追求者不斷,手機裡每天都能收到委婉或直白的情意。她的生活滿滿當當,像突然間被註滿瞭水的氣球,充實,卻沉滯。

自由並沒有帶給她飛翔的快樂。

喬青羽明白這是為什麼。她的心是空的。夜深人靜時,她任由思緒瘋狂地飄回過去,沿著曾讓自己心動和慌亂的路徑一遍遍走,如饑似渴地回憶黃浦江邊的擁抱,香樟樹下的吻,試圖補上心中的窟窿,卻無濟於事。日復一日,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空瞭。

啼叫的鳥兒穿越瞭一個四季,又一個四季。

花開花落,雲卷雲舒皆是召喚。

我,在每一個凝神時刻,都奔向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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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歲生日那天,喬青羽請宿舍的人去KTV。往常她跟同學去過KTV兩次,因害羞加上確實不太會唱歌,所以沒開過口。那天,舍友說她必須唱,她就真的選瞭歌。

連續三首,《天燈》、《沒有如果》和《情歌》,全是梁靜茹的。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微張著嘴的舍友紛紛鼓掌。喬青羽閉瞭閉眼,試圖把一直晃蕩在眼前的出租車中的深紅福袋擦去。

“再來一首~”舍友笑喊。

屏幕上自動跳出瞭下一首,喬青羽拿起瞭話筒。

《會呼吸的痛》。喬青羽唱到一半,哽咽著無法繼續,在舍友圍過來的關切眼神中丟下話筒,倉皇而逃。

望著洗手間的鏡子,喬青羽笑罵自己的荒唐。鏡子裡有張線條清柔,目光澄澈的臉,除瞭描過的雙眉看起來更流暢些,這張臉和四年前相比,幾乎沒什麼兩樣。

那時自己十六歲,剛去寰州,面對陌生的大城市,一無所有;現在,自己二十歲瞭,輕松適應瞭另一個新城市的繁華,在知名學府裡事事順心,卻仍然一無所有。

二十歲,姐姐結束瞭她的生命,媽媽義無反顧踏入瞭婚姻。她們都是非常果決的人。

我跟她們是一樣的,喬青羽鼓勵自己。二十歲瞭,大人瞭,是時候對未來做出勇敢的選擇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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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明盛發信息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一日,冬至,一大早,喬青羽接到瞭李芳好的電話,囑咐她要吃年糕。電話掛瞭時,舍友從門外回來,高興地說下雪瞭。喬青羽躍下床,外套都沒穿就奔至陽臺,在冷風中打瞭好幾個大噴嚏。

“嘖嘖,又被人想咯。”

雪不大,但很急,據舍友說這雪會下一整天。回到溫暖的被窩,喬青羽拿出手機,打開□□,進入高三5班班級群,找到明盛的頭像,點開對話框,一系列熟練的操作後,手指驀然停下瞭——就如前幾個月的無數次一樣。

可這次,她明白,自己有充足的理由。不是要假裝自己電腦中毒,把入股的淘寶店鋪鏈接當作廣告一樣發給他,以讓他知道自己有瞭不錯的收入,也不必牽強地問他“紐約好不好適應”這種無聊的問題。自己決意去他那所大學讀研究生,並在努力存錢這件事,聊天開啟後,他自然會知道。

紐約,更大的人更多的地方,不是嗎?

主動找他的勇氣像海浪一樣日復一日地湧來又退去,這次,喬青羽望著窗外的雪,慶幸勇氣終於凝結成瞭不會消失的冰晶。略一思索,她在對話框裡敲下瞭一行字:

Hi~how are you 你聖誕假期會回寰州嗎?

發上去之後,她繼續敲字:

有件事想問問你,就是之前那個珍珠發夾,你還留著嗎?那是我爸送給我媽的禮物。今天是他們結婚三十周年紀念日,提起這個發夾,以為被我弄丟瞭,兩人都很可惜。如果你還找得到,可以還給我嗎?

又發上去之後,她敲下最後一句:

如果你找得到,而且人在寰州,元旦我去寰州找你拿,可以嗎?

想瞭想,她又加上一句:

或者明天周六我回傢經過寰州時找你拿,可以嗎?

說完瞭,喬青羽深深舒瞭口氣。上午有兩堂課,課間她穿越大草坪時,忐忑地不安地看瞭眼手機。明盛尚無回復。

第二堂課她完全無法集中註意力。手機裡靜止不動的對話框就像一隻不安分的貓爪,抓撓著她的心。她計算著時差,東八區和西五區相差十三個小時,這邊是下午,那邊就是凌晨。他在睡覺,別想太多。

課後她沒吃飯,對舍友說很累,自己回宿舍睡個午覺。

她是真的很累。一上午平平無奇,她卻感覺自己經歷瞭一場冒險,心臟從沒這樣疲憊過。

上瞭床她也睡不著。不知過瞭多久,宿舍的門被砰的一聲撞開,三個舍友爭先恐後擠進瞭屋子。

“淺淺,有男生在樓下等你!”

“讓他別等瞭。”喬青羽想也沒想。

“說是你高中同學,一個班的,”另一個舍友扒著她床邊的圍欄,兩眼放光,“巨他媽帥!我他媽被他看瞭眼,心臟到現在還砰砰跳……”

喬青羽蹭地坐起身,掀開被子下床。

“嗷~~我被他看瞭兩眼!聲音好聽死瞭!我死瞭!”第三個舍友湊過來,“他說有東西還給你!”

這邊套上羽絨外套的喬青羽已經拉開瞭門。

她飛奔著下樓,靠近大門時卻放慢瞭腳步。她已經望見明盛瞭,側身站在宿舍入口的拐角,穿得仍然不多,單手撐黑傘,黑色高領毛衣翻起蓋住瞭半張臉,肩膀寬闊雙腿修長,在漫天白雪中,挺拔俊逸地像是夢中人。

喬青羽原地徘徊瞭幾秒,聽到樓道傳來舍友的聲音,心一橫,踏進大雪,朝明盛走去。

走近一點,剛想喊他,明盛轉過瞭身。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兩年多沒見,喬青羽覺得他又和自己印象中的不一樣瞭,更冷傲也更沉穩,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就像自己第一次見到他一樣,被看瞭一眼,她的心跳就靜瞭音。

“喬青羽,”他開口,拉下遮住口鼻的毛衣領,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又像是壓著慍怒,“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喬青羽有些意外,茫然眨眼:“冬至?”

明盛一臉無奈地別過頭,很快又轉過臉凝視她,張開手掌舉到喬青羽面前,把手心的珍珠發夾攤在她眼下,“世界末日。”

2012年12月21日,確實是世界末日。可是他誤會瞭。是自己太愚笨,竟用這件事作為重逢的開頭。

“拿著。”

喬青羽不動。

“拿著吧,”明盛吐出口氣,“還給你瞭。”

“明盛。”

垂下眼瞼,喬青羽抬起雙手,小心翼翼裹住眼前的手掌和指尖,而後向前一步,把額頭輕輕貼在瞭他柔軟的外套上。

有什麼轟然倒地——是明盛的傘。

“你還沒有女朋友吧?”

半晌,她感覺他的喉結動瞭動,頭頂傳來兩個字:“廢話。”

噴在她耳垂的氣息濕熱,她心臟活瞭過來,身體卻麻瞭。

“我很挑剔的。”

這句話似曾相識,喬青羽嘴角無聲地上揚。

下一秒,他的手就圈住瞭她。

“再耍我,喬青羽,”她聽到他的耳語,“我就吃瞭你。”

不會,喬青羽心裡想。張開嘴,她卻隻吐出一個字,好。

大雪飄揚如純潔的白色羽毛,輕輕覆蓋住這個世界,好幹凈,好溫柔。

《煥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