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錯認

且不說一眾人等各懷心思,都奔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去。此時楚州侯府的別院裡一派的安靜柔和,斜依在熏籠上,愜意地微微瞇瞭眼,笑看著對面的白夫人和一旁逗老貓玩兒的潘璟,任由暖香自熏籠下冉冉升起,沾染瞭衣袖發鬢。

白夫人仔細地把豬腳美容膏細細塗在手背上,湊到鼻前去聞,笑道:“聞著挺不錯,感覺也挺滋潤的。丹娘你可真有閑心。”

牡丹道:“天氣越發涼瞭,我娘年紀大瞭,心裡記掛著我爹爹和哥哥們,成日裡總想著禮佛誦經,貪暖躲在熏籠邊越發地沒精神,少不得引著她點旁的事情,分分她的心。”

白夫人仰面躺在榻上,命碾玉將美容膏給她塗滿整個臉龐,閉著眼道:“我真羨慕你那麼自在,每日裡想做正事便做正事,想做閑事便做閑事。我卻是想好好清凈一下也得稱病才躲到這裡來,想找你說話,又怕你忙,多虧碾玉回去拿東西,正好上恕兒,曉得你這些日是空著的,這才將你請瞭過來,不然我此刻連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一個。”

牡丹道:“有事便該使人去和我說,怎會如此多的顧慮?不管我有多忙,陪你說說話,探的功夫總是有的。你住到這裡來有多久瞭?”這美容膏,李滿娘和竇夫人那裡她都是讓林媽媽去送,唯有白夫人她很久沒見著瞭,便讓恕兒來跑這一趟,也有詢問白夫人過段時間有沒有空去芳園玩一趟,二人見見面說說話的意思。誰知白夫人早獨自帶著潘璟來瞭別院裡“養病”,她要知道,早就來瞭。

白夫人的睫毛微微翕動著:“不久,也就是半個月左右的事情。”

聯想起上次在芳園聚會時這夫妻二人的古怪情形,牡丹暗猜這二人是不是又鬧別扭瞭,便道:“那你算在這裡住多久?”

白夫人沉默片刻,道:“具體沒打算過。看情況吧,難得這麼清凈,不如好好享受一下。”碾玉的手頓瞭頓,面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來,欲言又止,最終垂瞭眼,繼續替白夫人抹臉和脖。

牡丹看在眼裡,心知這夫妻二人必然是出瞭問題,而且是大問題,正想怎樣寬慰白夫人時,忽見一個婆用隻團花金平脫大碗端瞭碗餢飳進來,笑道:“這是小公先前要的餢飳。”

白夫人道:“拿過來我看。”

她睡著不動,那婆忙上前幾步遞到她面前,白夫人掃瞭一眼,道:“煎煮得不錯,不過別給他吃多瞭。”正說著,猛然捂住瞭嘴,翻身坐起,一陣幹嘔,碾玉眼疾手快,趕緊遞上盂盒,白夫人眼淚都出來瞭,卻隻是嘔出瞭幾口清水。

那婆嚇得趕緊端著碗後退瞭好幾步,有些惶恐地道:“夫人可是不喜歡這味兒?”

碾玉道:“放下碗,你出去罷。”

那婆行瞭一禮,悄無聲息地退出。潘璟吵嚷著要吃東西,他的乳娘卻不敢給他吃,隻詢問地看著白夫人。白夫人漱瞭口,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帶他出去吃,隻準吃半個,不許吃多。”

待到乳娘抱著潘璟出去,牡丹方輕聲道:“你怎麼瞭?”

白夫人顧不上手上還塗著美容膏,將手輕輕放在小腹上,皺著眉頭不說話,良久方低低嘆瞭口氣:“大概是又有瞭。”

碾玉立即給牡丹使瞭個眼色,顯然是心裡早就有些數。

牡丹笑起來:“那是好事兒啊。阿璟有個弟妹陪著他玩兒,也不至於孤單。請過大夫沒有?”

白夫人好一歇才低聲道:“沒有,還隻是猜測。”

牡丹看得出白夫人的心情非常惡劣,這個孩,似乎是個,並不怎麼受歡迎。她沉默片刻,輕聲道:“請個大夫看看吧,如果是,該養著的就要養著,動瞭胎氣。如果不是,有病也要早治。”

白夫人接過碾玉遞上的帕,慢吞吞地擦臉上的美容膏,擦到第下的時候,她突然將帕蓋在臉上,捂著臉不動,隻有肩頭輕微地顫抖起來。

碾玉見狀,驚慌失措地看著牡丹。她自小跟著白夫人,還是第二次看到白夫人似這般情形……

牡丹趕緊上前擁住白夫人的肩頭。她也不說話,隻輕輕撫著白夫人的背脊,這一摸不要緊,她才發現白夫人的背上全是骨頭,竟然比她自己還要瘦。

約莫過瞭半炷香,白夫人的顫抖漸漸住瞭,她仍然將帕捂著臉不動,甕聲甕氣地道:“丹娘,趁著天色還早,你趕緊回去吧。我心情非常不好,想一個人待會兒,今日不能招待你瞭,還請你見諒。”

碾玉焦慮地看著牡丹,輕輕搖瞭搖頭,意思是希望牡丹留下來。牡丹微微一沉吟,輕拍白夫人的肩膀,柔聲道:“那你歇著,我回去瞭。總之,你凡事多為阿璟和你自己,還有碾玉她們想想。你若有事,我這裡隨叫隨到。”

牡丹深知,白夫人這樣的人,從內到外都是非常驕傲的,在人前總是表現得盡善盡美,輕易不肯表現脆弱和無助,即便是想,她所受的教育也不容許她在別人面前肆無忌憚地宣泄情緒。她有她的驕傲和她的自尊,她雖然愛和自己說貼心話,但關於她和潘蓉的事情,她隻是大致的提過,並沒有認真細致地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出於尊重,白夫人不願意說的,牡丹便不去刻意打聽。盡管她知道此刻一定是白夫人最痛苦的時候,但她也知道白夫人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獨處,一個人肆無忌憚地宣泄情緒。

白夫人果然使勁地點頭:“嗯,好的。”又趕碾玉走,“碾玉你替我送何娘出去。”

“是。”碾玉嘴裡雖然答應,卻擔憂地看著白夫人一動不動,牡丹輕輕拉瞭她一把:“走吧。”

碾玉一步回頭地跟著牡丹出瞭門,招手叫小丫鬟去旁邊茶房裡喚恕兒和寬兒過來,又叫人去給牡丹牽馬、叫貴,牡丹忙道:“你別忙瞭,趕緊回去替你們夫人守著門……”如果不出她所料,此刻白夫人一定在大哭,牡丹頓瞭一頓,低聲道:“若是她始終不快活,時間久的話,就讓阿璟去喊她……我這幾日都在城裡,有事兒就趕緊讓人去和我說一聲,我馬上就會到。”

碾玉匆忙朝牡丹行瞭個禮,快步奔進去,到瞭白夫人居處的外面,但見門窗緊閉,裡面一片靜寂,她有些心慌,下意識地輕輕推瞭推門,門是從裡面閂上的,紋絲不動。碾玉害怕起來,有些想喊叫,卻又想起瞭牡丹的話,便將耳朵緊緊貼著門縫,屏聲靜氣地聽……裡面傳出瞭一陣低低的壓抑的抽泣。

碾玉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可憐的夫人,想哭都不敢大聲哭。她算計著時辰,打算再過半個時辰,白夫人還不出聲叫人的話,她就按照牡丹的吩咐,去把潘璟抱過來叫娘。然而白夫人的抽泣聲卻漸漸止住瞭,裡面響起水聲,約莫過瞭半炷香,門輕輕開瞭,白夫人站在門口道:“去把阿璟抱過來。讓廚房給我做碗燕窩粥。”她的臉色雖然不好看,眼睛也還紅,但已然鬢發整齊。

碾玉松瞭一大口氣,歡天喜地的應瞭。

牡丹一上無心他顧,但放著馬兒慢行,隻顧低頭默想白夫人的事情。她想幫助白夫人的頭前所未有的強烈,要幫助白夫人,就必須瞭解他們的過去到底是怎麼回事,蔣長揚明顯是知道的。她看瞭看天色,預計自己回到城裡後,蔣長揚應該剛好回,便回頭看著緊跟在自己身後的貴:“貴,你上次去芙蓉園送信,可知蔣公這幾日公務可忙?在不在城裡?”

上次她讓貴去和蔣長揚說盧五郎上門來找她的事情,蔣長揚隻口頭上回瞭一句知道瞭,讓她放心,此外就再無半句多話。之後杜夫人上門,她雖然沒有特意去和他說,但她就是知道他是知道這事兒的,可他偏偏還是沒什麼話傳過來,這都好幾天瞭,她出門也沒遇到過他。想到這裡,牡丹忍不住微微撅起瞭嘴。

貴“啊”瞭一聲,目光有些躲閃,四處張望一番,道:“應該在的吧?”

牡丹道:“這樣,你先往前頭去芙蓉園瞧瞧,若是蔣公在,你就和他說,讓他往這個方向來,我有事兒要和他說。”

貴抓耳撓腮:“娘,這裡城還有些程呢,丟您和寬兒、恕兒在這上,不好吧。還是再走些時候又再說。可否?”

牡丹皺眉道:“你不想去?”

貴幹笑:“哪裡會?”他拽著脖往前看,眼裡突然露出一絲喜色來:“娘,說曹操,曹操到,您瞧那是誰?”

既然都這樣說瞭,那還能是誰?牡丹抬眼一瞧,果見遠處有兩騎人馬過來,雖然還看不清臉孔,卻可以瞧見當先那人穿著件寶藍色的圓領袍,這袍她記得清楚,蔣長揚第一次和她結伴回城,穿的就是這樣一件衣服。她的心口一陣狂跳,高興地舉起馬鞭,抽瞭馬臀一下,迎著來人奔瞭上去。

行到一半,她算是看清楚瞭那人的面孔,不是蔣長揚,可對方也看到瞭她滿臉堆笑迎上去的樣,牡丹尷尬萬分,勒住馬回過頭瞪著貴:“你幹嘛謊報軍情啊?”

貴縮瞭縮脖:“那不是看著像麼?您也以為是瞭。”

《國色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