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雙雕(一)

這可真夠巧的。這裡有客人要招待,蔣雲清暈死過去,雪姨娘來鬧騰,正是需要杜夫人出面善後的時候,她不早不晚的,偏偏就這時候病瞭!分明是故意的。想必也不單為瞭這事兒,還為著即將去蕭下聘不滿意,要故意躲開吧?以為這樣就能難倒自己瞭?夢!

以前怎麼就不知道杜氏這般可惡可恨呢?老夫人氣得嘴唇直哆嗦,耷拉著眼皮想瞭片刻,道:“吃瞭不幹凈的東西?那是誰做的?去查!查不清楚就把相關的都板賣瞭!告訴她們,以後誰要是伺候夫人不盡心不盡力,就是這個下場!”就鬧騰吧,下人們不是個個都說她杜氏好麼?這回就專拿她的事情來說道,倒要看看,過上個年把兩年的,這府裡誰還說她好?恐怕都要當做掃把星一樣的對待,誰沾上誰倒黴。

這樣過嚴苛瞭吧?府裡從來就沒有這樣行過事。這可不是賭氣的時候。綠蕉有些焦急地看著,意思是希望牡丹能幫著勸勸老夫人。牡丹抬眼看著窗外,輕聲道:“祖母,我想去看看雲清妹妹。”

她提出要去看蔣雲清本是在情理中的事情,不聞不問那才奇怪瞭。老夫人心不在焉地道:“想去就去。我聽武婆說,她在你那裡時就歡單獨找你說話,你勸勸她。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沒權力這麼做!誰傢的女兒敢這樣胡鬧?名聲壞瞭可是一輩的事情。”

國公府真是最講規矩最講道理的地方,個個出來都是滿口的仁義道德,名聲什麼都重要,又比什麼都不重要。牡丹皺瞭皺眉頭,起身往外走。

老夫人絮絮叨叨地道:“你什麼時候來接你端舒表妹出去遊玩?你這個大表嫂可要做得周到些,丟瞭咱們傢的臉面。”

牡丹嫣然一笑:“祖母不曾出門,不知昨夜的雨有多大,滿街的泥濘,車馬難行得很,還是等過幾日再說吧。”

老夫人沒再吭聲,默然註視著牡丹的背影,微微瞇瞭眼。經過上次那件事後,府裡的情況很艱難,蔣重和杜氏十天半月都不說一句話,杜氏表面上還順從,實際上和從前根本不一樣瞭,能夠躲懶就躲懶,能滑頭的就滑頭。這兒媳婦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外人就是外人,就沒一個安著好心的,都是些自私自利的。

蔣雲清這件事杜氏未必沒有在背後推波助瀾,畢竟若是把汾王府這條,就隻有更多的依靠杜傢瞭。國公府更多的需要杜傢,又得瞭蔣重給蔣長忠年時間的承諾,杜氏自然不用再那麼低頭伏小。蔣長義隻是個掛名的庶,而且排行在那裡,蕭氏再能幹,出身再高,也怎麼都輪不到他,這國公府將來還是杜氏的天下。現在就敢這樣對她,那將來呢?老夫人緊緊抿著唇,臉色越發難看。

要不要讓蔣長揚和牡丹搬回來住?

如今這夫妻二人不管府裡的死活,究其原因就是因為他們覺得和他們沒什麼關系,不承爵不擔過,又沒感情,心裡還恨著她和蔣重,當然是多動一根手指頭都嫌浪費力氣。可若是叫他們搬回來住就不一樣瞭,都不用她動手,自然有人去逼他們。

大郎在傢時固然沒人敢惹,但他一個大男人,總要常常外出的,何氏在這傢中沒根基,出身門第遠不如人,等她被欺負夠瞭,隻要自己肯替她撐腰,不愁她不聽自己的話。何氏都聽自傢的話瞭,大郎他還不聽麼?就算是不聽,有他在國公府撐著門面,也不至於這麼難看。到時候看杜氏還敢不敢和她叫板?

老夫人越想越覺得此計可行,果然一箭雙雕。遂決定稍後就和蔣重說,身為蔣傢的孫,怎能不為國公府盡力呢?當初蔣長揚在外惹瞭那些宗室,人傢不也是看在國公府的面上不和他計較的?現在就該還回來瞭。何況這事兒還和他非得娶牡丹有著脫不開的幹系,於是老夫人心安理得。

大概要不瞭多久,她又可以重新過上從前的好日瞭。老夫人正想得入迷,綠蕉從外頭進來,低聲道:“廚房裡做飯的廚娘和送飯都絕對沒問題,伺候夫人用飯的是柏香。後來她親自給雪姨娘送瞭一道乳鴿湯,她走瞭沒多久,雪姨娘就往這邊來瞭。武媽媽適才也來稟告過瞭,娘那純粹就是餓的。要實在不行,拉起來灌米湯就好,就聽您一句話。”

都是柏香,每次出事最關鍵的地方總有她的身影。老夫人皺瞭皺眉頭,這丫頭果然是杜氏身邊第一忠勇的人。不知若是自己尋個錯處把柏香給打發瞭,杜氏會有什麼感受?老夫人微微一笑:“清丫頭那裡不急,讓她再清清腸胃,喂點清水就好,等明日再灌米湯也不遲。省得以後她好瞭傷疤忘瞭疼,以為這尋死真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總這麼不懂事,我這麼大把年紀瞭,哪有精力陪她胡鬧?”

綠蕉低聲應瞭,準備出門去傳話,老夫人招手叫她過去:“讓個妥當點的婆去就好啦,你來給我揉揉腰,年紀大瞭,坐久瞭腰就疼。少夫人那裡武婆看著的?”

綠蕉手腳麻利地扶她躺下,一邊給她揉腰一邊柔聲道:“是,等少夫人一走,武婆就會過來回話的。”

“奴婢手上勁兒大,奴婢來罷。”忽見紅兒含著笑走進來,接過綠蕉手裡的活:“要說這高小娘真是位妙人兒,就是這京中的貴女們有她這般知情識趣的也沒見有多少。到底是您傢的人,隨便出來一個就少有人比得上。”

紅兒按摩拿捏最是在行,老夫人舒服地發出哼哼聲:“她麼?傢裡那種光景,調教得也還算不錯瞭。她又給瞭你什麼?這般替她說好話。”她娘傢就姓高,這端舒的祖父那輩她就遠著,她是長房嫡出,那是偏房遠支,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到瞭端舒父親這一輩,就更是沒往來瞭,若非他們主動找上門來,她還不知道有這樣一門親。

紅兒一笑,停下手從袖裡取出一個用紅絲線系著的小金蟬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是這個。奴婢不敢要的,可是高小娘說,奴婢不要就是瞧不起她。”

“既是給你的你就收起來吧。”老夫人淡淡掃瞭一眼,金蟬是赤金打造的,不過一個指甲蓋那麼大,小得可憐,做工也不甚精致。但對於端舒傢這樣剛從外地來的從六小官傢庭來說,賞一個紅兒這樣身份的人也算是大手筆瞭,需知他傢窮得很,除瞭租房和吃飯的錢以外,大概都打扮到端舒一個人身上去瞭。端舒這丫頭不錯,抬舉一下也是可以的。老夫人到底年紀大瞭,想著想著,精神就有些不濟,昏昏然睡瞭過去。

蔣雲清單獨住在後院的一個種滿桂花的精致小院裡,牡丹才一入院門,就能感覺到裡頭沉悶的氣氛。武婆跑出來將她迎進去:“少夫人您有心啦。”

牡丹不喜歡她,就隻是點點頭就進瞭房。繞過屏風,隻見蔣雲清隻著裡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兩條沒有畫的眉毛淡的幾乎看不見,越發顯得原本就過方正的下巴更是線條分明,端方有力。整個人已經瘦得脫瞭形。

武婆眨眨眼,擔憂地道:“少夫人適才可見著雪姨娘瞭?使瞭人去請她的,怎麼總也不見來?老夫人和夫人那裡也派瞭人去的,也不見回音。”她隻想著蔣雲清若是識趣,就該知道這法根本沒用,不如早點配合著吃東西活過來,省得折磨人。哪裡又會去管蔣雲清聽瞭一傢都不管她的死活會不會心如死灰?

牡丹記得蔣雲清和自己提過,武婆是老夫人房裡出來的,她不可能不知道雪姨娘的事情,這會兒當著蔣雲清提起這幾件事,必然別有用意。當下淡淡地道:“老夫人要待客,我先過來看看。”

牛婆輕聲喊蔣雲清:“娘,少夫人看您來瞭。”

蔣雲清眼皮都沒動一下。呼吸輕得幾乎感覺不到。

牡丹在床邊坐下,也不管蔣雲清此刻是不是真的暈著的,隻低聲道:“身體是自個兒的,日還長著呢。”絕食隻怕是蔣雲清能想得出的最激烈的反抗手段瞭吧?在傢裡聽著人說蔣雲清如何如何時,沒親眼看見,就仿若別人的故事,縱會唏噓感嘆,卻也不會覺得有多難過,可是親眼看到瞭,才覺得真是可憐。

蔣雲清沒任何反應,隻有眼皮下不時輕輕轉動的眼珠表明她此時其實是有意識的。

牡丹抬眼看看天色尚早,便在一旁默默坐著陪著她。有心想安慰幾句,卻什麼都不好說,蔣雲清房裡這兩個媽媽,一個是老夫人的,一個是杜夫人的,都是耳報神。

牡丹想瞭片刻,低聲道:“柳州剛來瞭位客人,是老夫人的侄女,叫端舒,長得很美麗。老夫人原本要讓你陪她去遊街,因著你病瞭,便讓我陪她去。你若是好起來,說不定咱們可以一起去。”

忽見一個婆在門口瞭探頭,接著武婆就起身賠罪:“少夫人您坐著,老奴去替您端點果上來。”

《國色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