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一場空(二)

這樣的情形,杜夫人是早就預料到瞭的,她猛地從頭上拔下一股金簪來對著自己的喉嚨,尖叫道:“誰敢碰我?蔣重,你果然想要逼死我麼?是在這裡說還是要上公堂,你自己選!”她餘威尚在,又有這個由頭,自是沒有人敢去強行扶她瞭。

蔣族人嗡嗡議論起來。

蔣重隻當杜夫人是在無理取鬧在發瘋。可他也相信自己如果強來,杜夫人一定會刺下去的,大好的日,他不想鬧成這樣,可又有點小心思,既巴不得把杜夫人的瘋展示給眾人看看,以後再有什麼也說得通,可又覺得實在是丟臉,害怕節外生枝,不由一個頭兩個大,隻得好言好語地道:“我不是什麼都答應你瞭麼?你別這樣,放下金簪,有事好說。”

蔣長義趁隙膝行到蔣重面前哭道:“求父親收回成命罷!知道母親心疼二哥,見瞭今日的情形難免心中鬱悶成傷,但這樣的罪名兒實在擔不起!”他哭得傷心瞭,一副嫡母發瘋,一再退讓還是受瞭大委屈的模樣。可他與蔣重這個不知情的卻是不同,他心裡有鬼,由不得他不膽戰心驚,急速尋思,該怎麼利用手裡那個瓷瓶讓杜夫人閉嘴?

杜夫人眼裡閃現出強烈的恨意,抬腳往蔣長義的面門上踢去,喝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這樣的話我又豈敢說?今日就要扒瞭你的皮給大夥兒看看!你踩著你哥哥的白骨往上爬,夜裡頭有沒有過噩夢?”

蔣長義趕緊低頭大哭,躲開瞭這一腳。

蕭雪溪先是懵瞭,隨即尖叫:“夫人神志不清瞭!快把夫人扶下去!”但,宗祠重地,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便進來的,蕭傢跟來的下人並沒有幾個在裡頭,多的人是看蔣重的臉色,蔣重都怕杜夫人會刺死她自己,他們又何必上趕著去?所以她尖叫也隻是尖叫罷瞭。

眾人這時候才回過味來,就有宗老問蔣重:“這是怎麼回事?”

“她瘋瞭。給忠兒的死刺激的,還以為她養好瞭呢,結果又發病瞭。”蔣重臉色凝重地瞪著杜夫人,鄭重警告她:“杜氏……”他此刻真是恨透瞭杜夫人,這女人原來的主意竟然是這個!他決定,此番若是過得去,定要叫她有生之年都別想再踏出房門一步!

杜夫人不理他,隻是環顧眾人大聲道:“眾位尊長,我沒瘋,我清醒得很!今日我要請各位做個見證,見證一件庶弟為瞭承爵,害死兄長的驚天大惡事!這一傢老小明知他的惡行,卻偏還縱著他,我……”她呲瞭呲牙,“有證據!之所以這時候才說出來,就是唯恐他們加害我!”

不是隨便說說,是有證據!為承爵而兄弟鬩墻,手足相殘,這可是瞭不得的大事!果真是真的,這一傢算是玩完瞭!這蔣長義,平日裡不哼不哈的,看著挺軟善的一個人,原來手段這麼厲害?不管真假,眾人看向蔣長義的神色就有些復雜瞭。

蔣重猙獰著臉“蹬蹬蹬”沖上前去一腳踹倒杜夫人,這種話都說出來瞭,竟然是要害瞭全傢人麼?他不怕她死,她要死就死瞭罷!死瞭才幹凈!

杜夫人任由他將自己踢倒在地,隻抬起頭望著他冷笑:“你害怕瞭?遲瞭!”她輕輕地笑:“阿重,你這回麻煩大瞭,你就算是打死我這事兒也瞞不住瞭,我和你說過的,你不肯,我沒有辦法。我天天都夢見忠兒在我眼前喊,阿娘,我疼,我冤枉……你可有夢見過他?”他不會的,他隻記得他自己,隻記得他那個嬌滴滴的小人。

蔣重被她笑得起瞭一身雞皮疙瘩,他悲哀難堪地看著杜夫人,怎麼就到瞭這個地步呢?她一定要所有人替蔣長忠陪葬麼?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不允許!他略微一定神,反剪瞭杜夫人的手臂,將她拖起,打算親自送她下去。又朝眾人行禮道歉,以杜夫人病瞭為借口,請眾人先回去,改日又再另行祭告雲雲。

朱國公府自來就是最有威信的一支,雖然現在式微,卻也還沒倒。蔣重發瞭話,國公府的下人來“請”,眾人雖然惑,也想看看熱鬧,卻不好死賴著不走。

杜夫人淒厲地笑,猶如夜梟在叫:“你們全都眼瞎耳聾瞭麼?嗚嗚……”她的嘴給蔣重捂住瞭。

蕭雪溪大著膽道:“夫人神志不清,快去請醫來給夫人診病!”直接當瘋關瞭罷!

外面傳來一陣喧嘩,杜謙帶著一群人闖瞭進來,後頭還跟著蔣傢驚慌失措的門房傢仆等人。他淡淡地掃瞭眾人一眼,不滿地看向杜夫人,原本量的不是這樣,她這樣倒是解恨痛快瞭,可怎麼不替他和杜傢想想?說好先收拾蔣長義,然後再另外找法收拾蕭傢的。

杜夫人有些心虛地別開瞭眼睛,但是隨即又抬眼堅定地看著杜謙。既然已經撕破瞭臉,難道退讓能讓他們退步麼?別傻瞭!她要叫蔣長義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再說瞭,她剛才可沒提蕭傢。

兄妹二人很快交換瞭眼色,杜謙皮笑肉不笑地上前輕輕拂開蔣重的手:“到底是二十年的夫妻,有話好好說。”接著就對蔣傢族人行禮致歉,道是自己情非得已,不得不闖到這裡來,實是失禮,真是抱歉雲雲。可是他的人卻把去給堵死瞭,誰都別想走,也別想進來。這下眾人就算是想置身事外,不看這場鬧劇也不行瞭。

蕭雪溪抱著肚又急又慌,雙腿發顫,站也站不穩。稍一定神,便捂著肚哼,要往外頭去搬救兵,杜夫人冷眼瞅見,不由冷冷一笑,並不阻擋。

蔣長義自不會坐以待斃,他立刻站起身來往杜夫人面前行去,一邊彬彬有禮地朝杜夫人行禮,一邊暗裡朝杜夫人晃瞭晃那個瓷瓶,口裡卻說得其委屈:“母親容稟,如果您是不想要我承爵,我不承就是瞭,何必害人?”

“閉嘴!誰是你母親?你這個賤種也配?我若是早知這一日,根本就不該讓你來到這世上!”杜夫人根本不看蔣長義手裡的瓷瓶,隻看著蔣重:“讓我來告訴你忠兒是怎麼死的,這個人,為瞭承爵,買通與忠兒有私怨的人,借酒後鬥毆殺死忠兒,許那人重金並逃性命,過後又將人滅口喂狼,自以為天衣無縫,誰知卻被人看到……”

到瞭這份兒,蔣重不會傻得還看不明白,她敢這樣大鬧,必然是有備而來,不管真假,他都不想給人圍觀。他發瘋似地轉動著所有的腦細胞,希望能找到一條活。他搶在杜夫人的話前大聲道:“我們回房去說!”還是外人在前的好,關起門來細說吧。

杜夫人又如何肯依他?冷笑道:“你怕什麼?你不是覺著是我瘋瞭,胡說八道麼?讓大夥兒也看看聽聽,我是不是胡說八道?!”

“夫人您過瞭,原本這些事我是不想說的,可您逼得我沒法瞭。”蔣長義痛苦地從懷裡摸出那個瓷瓶來,沉痛地大聲道:“不知夫人還認得這個瓷瓶麼?裡頭裝的是能讓人發作的藥。死去的柏香可是跟著夫人做下不少好事,剛巧的,她什麼都告訴我瞭。您別逼我。”

“呸!”杜夫人啐瞭他一口唾沫,冷笑:“裝不下去瞭?什麼瓷瓶我認不得,柏香,柏香與你勾搭成奸,你弄死瞭她不說,還要借她的名字誣陷人?”死無對證,她怕什麼?說著從袖裡摸出一張紙來:“倒是你,上頭寫得明明白白……”

蔣長義無限哀傷地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夫人您自來精於算計,杜傢舅舅手眼通天,弄點假證據除掉一個人也不在話下。不見證人,如何能讓我信服?倒是您,我人證物證都在。您給老夫人下藥,趁隙使人誣告大哥不孝,又殺柏香滅口,現在又來害我!您再恨父親,也不該害這麼多人……”拿證人出來啊,一定是見不得光的。他才不怕!

“你胡說!”杜夫人大吼一聲,“你害怕瞭就誣陷我!”

這二人都有些心虛瞭,卻都想努力證明對方是壞人,說的話不可信,但蔣重卻已經差點暈瞭。心悸?這傢裡頭有心悸之病的人隻有一個。蔣重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勉強控制住顫抖的身體和心神,強作鎮定:“是傢務事,我們進屋去說,別讓人看笑話。”又命人趕緊把宗老們送走,他改日再登門一一賠罪。但已經有人不想走瞭,他隻得硬幹。

杜謙的神色也漸漸變瞭,疑地看著杜夫人。她還隱瞞瞭他什麼?倘若隻是冒領軍功的事情,他自有法應對,但如果是其他事情,他可就被動瞭。他看瞭看周圍圍觀的蔣傢族人,直覺還是讓這些人走的好。便默許瞭蔣重的行為。

待到外人一走幹凈,蔣長義就站直瞭腰,淡淡地道:“夫人你何必趕盡殺絕?就算是兒媳婦平日裡有什麼不能讓您滿意的,您也不該拿蔣、杜兩傢人的聲譽和前程來開玩笑。您不滿意的,隻管提出來,兒連親生骨肉都願意給二哥,還有什麼不願意給的?父親您說是不是?”潛臺詞就是,惹急瞭我,大傢都別想落瞭好。不如求和吧。

正當此時,外頭一陣尖叫:“不得瞭瞭,老夫人昏死過去瞭,少夫人摔跤瞭!”

《國色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