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老太太出重癥病房瞭。偉強不理偉民、偉貞。二琥站出來,向春梅解釋:“真不是不想治,老二絕對誤會,自己親媽,就是說看怎麼治合適,少受點苦,怎麼教授一理解,就成不治,就成謀殺?不是那樣!你跟老二說說,春梅,你是大明白,不會不理解這裡頭到底什麼意思。”

春梅含笑:“大嫂,我跟你們傢老二都離婚瞭。”

二琥著急:“離婚也是幹女兒,也是大侄女!你為媽出瞭多少力,你跟老二說說。”春梅拉住大嫂的手:“真沒事,他就那樣,一陣一陣的。”二琥斜眼:“我也發現瞭,你跟他離婚離對瞭,是不是知識分子都這麼神經?”春梅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搪塞兩句。二琥又問:“爸留下包古董,你知不知道?”

“什麼古董?還一包?”

“全是值錢貨,媽沒跟你說過?木頭盒子。”

“沒有。”

“都是老東西,傳給誰瞭不知道。”

“沒傳給大哥?”春梅問。

“天地良心!”

“沒聽偉強提過。”

二琥繼續渲染:“說爸當成寶貝疙瘩,睡覺都放枕頭邊,值錢。”春梅說:“可惜媽糊塗,問她也白問。”二琥說:“排除法,老大這沒有,老二這沒有,你說能在哪兒?”那隻能是在老三偉貞那保管著。二琥反復強調自己不是貪財,隻是到瞭這個十萬火急的時候,如果確實有,就應該拿出來,用在媽身上。不應該藏奸存私,想留著等媽去瞭之後獨吞。春梅回去問偉強有沒有這事。倪偉強說好像有印象,他爸確實有個木頭盒子。

“傳傢寶?翡翠?鉆石?還是字畫瓷器?”

偉強道:“一窮二白,清廉一輩子,能有什麼寶貝?”

春梅好奇:“要不你問問老三。”

偉強說:“大嫂來問,就是拱我們去戳破,何必找個不愉快。老三不是小孩子,要真值錢,她會拿出來。”

“她萬一忘瞭呢?”春梅問。

思來想去,到最後,這份“友情提醒”的任務,竟落到劉紅艷頭上。偉貞從她那買保險,有業務往來,由紅艷“不經意”提醒,隱蔽性是有的。紅艷對偉貞又奉承,又帶氣。奉承是因為偉貞畢竟是她的客戶,還可能帶來更多客戶,得招呼周到;帶氣是因為倪偉貞從中牽線的房子,買瞭就賣不出去,而且,她最近才知道,那房子竟然就是死去的導演的。買死人房子,晦氣!難怪她流產,老媽得病。紅艷知道這茬後,連著三天在房間裡炸炮。隻為炸跑晦氣,免得那什麼導演陰魂不散。因此,二琥一提這事,紅艷滿口答應。三姑得付出點代價。

紅艷上門給偉貞送保單材料。偉貞客氣,問她媽慶芬的情況。紅艷說基本穩定住瞭,又抱怨:“指望誰都指望不上,想找別人借錢,比登天還難,連自己傢人都不行。”偉貞誇紅艷孝順。紅艷說:“多虧我親爹留下來的那沓郵票。”偉貞好奇心重,入瞭套,忙問什麼郵票。劉紅艷就此進入故事模式,什麼祖上傳下來的啦,最早的郵票能追溯到大清啦,一本賣瞭不少錢啦,就是她媽的命啦,還說自己同學在做古董生意,出價公平,童叟無欺。最後,紅艷才點題:“三姑,你這兒要有什麼,想出,找我,價格保證合適。”偉貞哎喲一聲,笑呵呵道:“我倒想!做夢都想,就是沒有。”紅艷摸不清她是真沒有還是裝傻,可一時半會兒又不好點破,隻好順著這話題往下再挖一挖,把鑒寶欄目那些民間的寶貝往偉貞這引一引:“好多東西,咱不懂,以為不值錢,可一拿出來,搞不好就值瞭老錢!”偉貞想瞭想,還說沒有。紅艷回去把情況跟二琥稟報瞭,二琥認定,“她裝,一定在裝。”又問,“你點瞭木頭盒子嗎?”紅艷說:“那怎麼好點。”二琥想想,也覺得不合適,她覺得要實在不行,下次集資的時候,她就讓倪偉民張口,讓偉貞把那木頭盒子交出來。

偉民聽瞭建議,直接問二琥:“你要讓老三交東西,首先自己得以身作則,把媽的退休工資交公。”二琥犯難,考慮再三,還是覺得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又開傢庭會議的時候,她直接把工資卡交給春梅,請她秉公處理。至於供老太太看病的費用,依舊三傢攤勻瞭分擔。一擺出天下為公的架勢,二琥膽子更足,當著大傢夥的面,便問偉貞:“老三,爸留什麼東西沒有?”

“什麼東西?沒有。”

二琥緊逼:“老三,都這時候瞭,到處要用錢,但凡有一點力,都得往媽身上使。如果有,別藏著。”偉貞被逼急瞭,也急赤白臉:“大嫂你什麼意思,子虛烏有,什麼傳傢寶,你說清楚點。”

“大木頭盒子。”

偉貞道:“媽收著。”

“然後呢?”二琥還問。春梅見情況不妙,連忙打圓場,但已經來不及瞭。倪偉貞撕開瞭說:“大嫂,你為瞭找個大木頭盒子,用心良苦,紅艷前陣來我這兒,拐瞭十八道彎,就為瞭這大木頭盒子。我就不明白,這盒子裡是有金還是有銀,值得你這麼惦記!”

二琥不懼,朗聲道:“有就拿出來!別藏著。”

“不在我這兒。”偉貞一口咬定,“媽才在我那兒住幾天?而且都是腦子不清楚以後,她會巴巴地帶來個大木頭盒子?”二琥一想也是,她轉頭看春梅。春梅連忙說:“別看我,我不知道。”

扒開大箱子,裡面是紙盒子,扒開紙盒子,裡面是鞋盒子,扒開鞋盒子,終於看到個大木頭盒子。老太太的床底下是個寶藏之地。二琥貓著腰,弄瞭一頭灰,終於入寶山帶寶回,她對春梅抱怨:“這灰,也稍微打掃打掃。”春梅無奈:“大嫂,我不住這兒。”偉貞站在旁邊,不笑,一言不發,等答案。擦擦灰,是個木頭盒子,但不算大,像過去梳妝用的妝奩。打開,裡面裝著的,竟然隻是些毛主席像章,獎狀,還有爸的入黨申請書,以及老太太和老頭年輕時的合照。再翻一遍,終於翻出個玉佩,青灰色,看上去十分古舊。二琥連忙道:“就這個值錢,搞不好是商代的。”偉貞瞧不上大嫂這樣子,麻利地把那些紀念品全部收拾好,找瞭個文件袋包著。二琥得帶走。春梅看二琥那大驚小怪的樣子可笑,隨即說:“大嫂,這玉佩,你帶去鑒寶節目上驗驗,看能值多少錢。”二琥沒有信心,可頂在這兒,隻能破罐破摔,她尷尬笑笑:“沒準真值錢。”

一番折騰,鎩羽而歸,吳二琥領瞭那盒子和玉佩回傢,擺在床上。偉民煞有介事打開,又煞有介事拿起玉佩,對著燈光,看玉佩,又鄭鄭重重交到二琥手上,用戲謔的口吻:“能值一百萬。”說罷,倒洗腳水去。二琥氣得大喊:“真值錢你一個子兒別想占!”倪俊回傢,也給二琥打退堂鼓:“媽,我這業餘的,都能看出這玩意兒不值錢,頂多是個青白玉的山料,能掀起什麼風浪來。”二琥說:“你懂什麼,我讓紅艷看看。”

其實,二琥不是讓紅艷鑒寶。而是劉紅艷在這件事上沒跟偉貞撒謊,她的確有個同學張無極在搞文玩,還在舊貨市場有個店,算專業的。二琥一打電話,紅艷樂得奉陪,一來,遵媽囑,她得給婆婆面子,二來,她也打算借此機會,去張無極的店裡瞅瞅,看有沒有機會賣他份保險。禮拜六一早,紅艷就到婆傢,二琥準備好瞭,抱著個大木頭盒子,放在飯桌上。紅艷詫異,說媽,這麼多寶貝。二琥打開盒子,裡面琳瑯滿目都是“古玩”,集她幾十年搜集之力,有袁大頭、方眼錢,還有玉疙瘩、瑪瑙塊……索性一塊兒鑒定瞭,省得掛心。紅艷問:“這都是爺爺傳下來的?”二琥戴著白手套,從裡頭挑出那塊玉佩,紅艷伸手,二琥喝止:“別用手拿!”紅艷手連忙縮回去。兩個人跟扛聚寶盆似的,把這一盒寶貝扛到舊貨市場張無極店裡。張無極先看那玉佩,肉眼看過放大鏡看,紅艷、二琥一旁焦急。紅艷問:“怎麼樣呀,值多少萬?”張無極不客氣:“兩千我收。”二琥頓時癟瞭氣。紅艷不忿:“你糊弄人吧,想用低價收寶貝?殺熟呀!”張無極隻好耐下心來,拿起放大鏡,把這玉佩不好在哪裡一一說明。肉眼可見,無懈可擊。紅艷絕望瞭。二琥不放棄,打開箱子,嘩啦取出一堆東西,堆在絨佈臺子上。張無極無奈,對紅艷說:“你們傢寶貝會不會多瞭點。”紅艷道:“好好驗,真有寶,打折賣給你。”張無極礙於同學面子,隻好暫且關瞭店門,一件一件仔細驗過,一圈下來,熬眼受罪,卻沒見到一樣真貨。紅艷攘他再仔細看看。張無極嫌她們耽誤生意,直接說:“別驗瞭,這一堆,連帶這玉佩,我給一萬塊錢收瞭。”

二琥眼珠子瞪得跟蛤蟆似的:“才一萬!不賣。”說著,她便把木頭盒子從地下拿上來,往裡頭抓東西。

張無極眼睛一亮,盯著盒子,手一伸:“等會兒!”

黃花梨的質地,晚清做工,盒子是好盒子。張無極出三十萬,當場拿下。紅艷和二琥回不過神來。中午在快餐店,二琥手機響,短信通知錢已到賬。

紅艷和二琥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不說話。沒錢的時候,大傢擰成一股繩,前進,錢到瞭,婆媳倆的心態都起瞭變化。劉紅艷覺得,這錢,是她牽線掙的,見者有份,理該分她一筆。二琥覺得,這錢屬於她,她誰也不想告訴,可現在紅艷知道內情,不封紅艷的口,又不太合適。

服務員叫號,紅艷取餐,端著盤子回來的時候,二琥已經換上笑容等著她。紅艷還沒落座,二琥便說:“紅艷,今天辛苦。”

紅艷笑容活潑:“應該的!”又問:“媽,到賬瞭?”

《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