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一口血吐瞭刑風卻是清醒瞭,抬頭看瞭眼姹蘿,臉色蒼白說瞭句:“重來。”
姹蘿定定看他,心間千般滋味湧過,輕輕回瞭句:“不必瞭。”
“不必瞭。”她又將這句話重復,聲音揚高,右手寬袖橫掃,一下將刑風擊暈。
流光慢慢撐起身子,眼波裡有三分酸澀,剩下都是失望。
肆虐的真氣頂撞上來,一股咸腥湧上喉頭,她咬瞭咬牙,又將它咽下。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姹蘿在她和刑風之間已經做瞭選擇,也不在乎她走火入魔失去武功,她的確隻是道易逝的流光,從沒進到過姹蘿心底。
抱瞭最後的希望,她起身捉住瞭姹蘿的衣袖:“或者你可以替我將真氣引回正道,我……”
姹蘿低頭,拿軟佈替她擦幹凈身上血漬,語聲也是一樣的溫柔:“我也想的,可惜我內功未必強過你,如果強求的話,反而會讓你我兩個人都受傷。”
流光的心瞬時涼透,牽起嘴角強笑瞭一聲,將衣衫裹緊,踉蹌出瞭院門。
當晚刑風被留在瞭姹蘿房內,一夜冷汗層出,醒來時雙眼深陷,仿似又老瞭幾歲。
姹蘿在床頭看他,看一會就替他拔一根白頭發:“你是越來越老瞭,老的不像樣。我還不知道色戒傷你這麼深,昨晚要重來一次,你今天怕就沒命睜眼瞭吧。”
刑風坐起身來苦笑:“你像個妖精似的總二十歲,當然看我越來越老,越來越是瞧不上我。”
姹蘿別他一眼,還不曾發話刑風的臉色已經凝重瞭,沉聲道:“你不覺得昨天的事情蹊蹺?流光像是在試探你,她也許聽到些風聲,知道你在選新絕殺。”
姹蘿面不改色:“也許是吧。可是這個點子肯定不是她自己想的,她這個人是直腸子,沒那麼多彎彎繞。”
“可是她習武悟性極高,如果向你挑戰的話……”
“挑戰就挑戰嘍。”姹蘿笑的輕快,撣瞭撣肩頭灰塵:“也是時候新人換舊人,流光……總歸是易逝。”
事情果然是不出所料,到傍晚風竹就來求見姹蘿,彎腰稟報:“主子自己在傢運功,已經將亂竄的真氣收住瞭,特叫奴才來知會一聲,讓門主不必擔心。”
姹蘿抱著她那隻黑貓,頭也不抬冷笑瞭聲:“流光說是明日挑戰我嗎?好的,我這就將她的意思上報給公子,要他明日前來公斷。”
風竹聞言大驚,後退兩步跪在當下:“主子決計沒有這個意思,門主千萬不能誤會。”
“我怕是沒有誤會。”姹蘿輕輕撫著貓背:“她若真是走火入魔,會這麼容易控制住?她既然有這麼大的膽子,故意用血蠱茬亂真氣來試探我,我當然也不會這麼傻,還等她康復。”
“明天我和她決一勝負。”她輕聲道,眸裡閃著妖異的綠光:“故意茬亂真氣,她是不是受傷不輕?你回去告訴她,她還有一夜時間調整。”
一夜時間很快過去,流光洗瞭個熱水澡,又點燃一盒盤香,這才拿出瞭她的兵刃。
那是把刀,金色的彎刀,長兩尺,舞動時真似人世間最美的流光,一瞬間就能割下對手的頭顱。
就是用這把刀,當年她趁老門主不防備時割下瞭她的頭顱,又放瞭把火毀屍滅跡,姹蘿這才坐上門主之位。
可是過去種種恩情皆已作廢,在鬼門這種地方,不會有生死不變的姐妹情誼。
她苦笑一聲,將刀系在腰間,握著她最後的憑靠,來到瞭習武場。
習武場地方寬闊,是鬼門裡訓練候選影子用的,地上青磚被前人踩的光滑可鑒。
場地四周已經站滿瞭人,各色人帶各色表情,在等著大戰開鑼。
一頂黑色的軟轎落在場地西北角,轎旁垂手站著個中年人,流光知道那裡面肯定是公子,於是遠遠的彎瞭下腰,這才朝場地正中走去。
不見姹蘿的人影,場地上飄著一片樹葉,被春風裹挾來去。
流光緩緩抽出瞭她的刀,刀尖還未出鞘已經感覺背後襲來一股殺氣,凜冽的殺氣。
半空中躍動著七色光華,那片樹葉頃刻間被撕為碎片,姹蘿已經出手,瞳分七彩袖如流雲,一出手就已經使上瞭殺著。
流光踏步而起,金刀也毫不示弱,揮手就將姹蘿一片袖角割斷。
這真是場美麗的較量,七彩琉璃目對金色流光,前一百招都不分勝負,滿場都是光影幻動。
“流光輸瞭。”這時候轎裡的公子突然嘆瞭口氣,比明眼人更清楚場上形勢:“二十招內她必敗。”
※※※※
最終結果不出預料,第十八招時流光落敗,金刀被姹蘿長袖裹住,橫空斷為兩截,人則是重重墜地,被姹蘿內力所傷,傷處正中心門。
姹蘿冷笑,卷起長袖將刀尖對準她頸項,劃開一條細小血口,緩聲道:“如果不是為瞭試探我而受傷,你未必會輸給我,你不覺得自己很蠢嗎?”
流光逆風瞇起瞭眼:“我不覺得,至少今天這一戰還算公平,我是戰敗而死,好過死的不明不白。”
姹蘿不發話,刀尖又往前送瞭一分,割開她頸間的血管,看著鮮血就像彼岸紅花,頃刻間就遍開滿地。
“我不會這麼容易讓你死。”在血流幹之前姹蘿彎腰,單手掩住瞭她的傷口:“我想刑堂主會知道該怎麼服侍你。”
刑風聞言上前,每踏一步眾人就心寒一分,場上頓時死一般寂靜。
最終刑風在流光跟前立定,人緩緩蹲瞭下去,接手按住瞭那個傷口。
“你要記得她曾有恩於你,如果沒有她,你不會有今天。”他看著姹蘿:“夠瞭,我替你廢掉她武功,發配她去做地殺。”
這是短短幾天之內他第二次違逆姹蘿的意思,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姹蘿的眼裡湧過一片赤紅,咬牙一字一頓:“剛才說過的話,有膽你再說一遍!”
刑風將頭垂的更低,五指間溢滿瞭流光的鮮血,沉聲重復:“我說她有恩於你,是我們在鬼門最後一個故人。”
“故人?”聞言流光卻是笑瞭,笑的癲狂絕望:“刑大堂主,你可真是天真。你以為你的姹蘿主子還是十九歲?還有良心未泯?你錯瞭,她現在已經不是人,根本就沒有人性。”
“你就繼續縱容她吧,助紂為虐。看她來日成魔,最終可有好報。”說完這一句流光最終張口,一截舌頭連同鮮血一簇,全都噴到瞭刑風臉上。
刑風低低咳嗽瞭聲,睫毛上一滴鮮血下落,再看姹蘿時果然是血色深深。
“她已經死瞭。”松開手掌之後他發話,忽然間無限疲累。
姹蘿的神色卻是已經恢復如常,拔高聲線笑的婉轉:“流光已經死瞭,絕殺位子空缺,各位請回吧。”
眾人很快四散,連公子也不例外,場地上於是隻剩下三個人,兩個活人一個死人。
姹蘿彎下腰來,看著刑風嘆氣:“你記不記得,我十九歲那年,你第一次忤逆我,我罰你跪瞭幾天?”
“三天。”刑風定定回答:“門主的意思我明白,我會在這裡跪足三天。”
“記住不要有下次,這種寬容,我也隻會對你。”姹蘿橫掃他一眼,最終拂袖而去。
聽竹院,兩個月後晚媚第一次見到公子,覺得他好像更瘦瞭些,更加的鬱鬱寡歡。
壺裡還有熱茶,晚媚倒瞭一杯遞上去,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麼是好。
公子握住茶杯緩緩發話:“天光盡你練成沒有?”
晚媚不發話,公子低頭喝瞭口茶,被熱氣蒙住瞭半張臉:“天光盡,就是死黑一片,其實不難明白。十二歲那年,我被人按著頭,拿毒氣熏眼,天光就一時收盡瞭,滿心滿眼都是死黑一片。”
“你試試看吧。”他將茶杯落下,摸出瞭那支長簫:“再不成就不配跟我學藝。”
晚媚噤聲拿出瞭神隱,揮鞭的那刻簫聲也亮起,調子低沉,並沒有痛苦憤怨,隻是死黑一片。
全世界的燈火都熄滅瞭,淺碧色的毒氣,一絲絲滲入眼簾,原來天光也有盡時,從此不是每日清早都會亮起。
晚媚聽到瞭簫聲裡面那一刻的絕望,隻是一刻,天光盡滅,忽然間就明白瞭,神隱迎空一抖,從高處席卷而下,沒有勁風沒有殺氣,隻是瞭瞭一擊,卻將所有希望破滅。
她有些欣喜,和著簫聲將這一式演瞭一遍又一遍,到最後自己竟也是心生絕望,被這鞭影攝住瞭心神。
“你果然是沒讓我失望。”公子最後將簫落下,伸手一把捉住鞭尾,將她扯到瞭懷裡。
晚媚看著他墨黑卻沒有焦點的雙眼,一時還有些心酸,於是伸手上去碰瞭碰他眼睫。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這當中也包括你。”公子平靜的將她手指拂落,指尖探進她衣衫,握住瞭她雙峰。
晚媚的呼吸燙瞭起來,不知什麼時候身下已經被公子貫穿,人就被他半抱在膝上,起伏時公子的雙手分別貼著她前心後背,內力從承漿穴和長強穴一路往下。
熱意滾滾而來,在快感達到頂峰時內力也貫穿她身體,從她後臀尾椎處破體而出。
晚媚張口呼喊瞭聲,分不清是痛極還是快極,人一下軟瞭,趴倒在公子膝上,半天也不能起身。
“我幫你把任督二脈通瞭。”公子淡淡說瞭句:“從今天起,你也勉強算個高手。”
晚媚大驚,抬頭時看公子十分困頓,也就沒再說什麼,連忙服侍他睡下。
大約又是一個時辰,公子略微動瞭動,門外有人奏稟:“姹蘿差人求見公子。”
晚媚‘撲’一聲吹滅瞭火燭,屋裡頓時一片漆黑,隻聽見來人腳步輕飄,慢慢走到瞭跟前。
“小三見過公子和媚主子。”來人開口,正是晚媚許久不見的小三。
公子坐起瞭身,緩緩問他:“姹蘿差你來有什麼事?”
“第一件是稟報公子,絕殺位子空缺,從現在起要從天殺中甄選,要請公子示下,該用什麼法子選人。”
公子頓瞭頓,沒立刻答他,又問:“第一件,這麼說還有第二件?”
“第二件是關於媚主子。”小三答道:“門主要我親自替媚主子種上這條蠱蟲。”
晚媚吃瞭一驚:“蠱蟲?要替我種什麼蠱蟲?”
“是對媚主子無害的蠱蟲,種瞭之後主子就可以參選絕殺。”
公子沒再發話,晚媚在黑暗之中側耳,聽到小三熟悉的呼吸聲,再也沒有什麼疑慮,將胳膊緩緩伸到瞭他跟前。
小三的動作很輕柔,在她腕間劃瞭個極小的傷口,一條蠱蟲頓時沒進她身體。
沒有任何感覺一切已經結束,晚媚不禁問瞭聲:“這就好瞭?”
“好瞭。”那頭小三回答,聲音低瞭下去,有些暗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