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白水獨自一人站在咸安宮朱瓦金藻的殿廊下,雙手插在袖中,耐心地等待著從南苑獵場跑馬歸來的少年天子。
無須細看,無須多問,蕭元時甩開內監自行跳下車駕時那沉重的步伐,已經足以說明這個小皇帝此刻心頭的不悅,讓荀白水心頭暗喜,撫著頷須唇角上挑。
荀太後扶著素瑩的手從窗下一張長榻上徐徐起身,語帶嘲諷地問道:“怎麼樣?哀傢和你舅舅說得不錯吧?老王爺敷衍內閣倒也罷瞭,陛下親自開口,他還是這麼隨意推搪,可見在他的眼裡,皇兒依然隻是個不用在意的孩子罷瞭。別的不說,單說以前他對先帝,難道也是這樣不成?”
蕭元時悶悶不樂地坐瞭好一陣兒,繃著臉頰道:“母後不能這麼說,強敵在外需要戒備,皇伯父所言也有道理。”
荀白水躬身笑瞭一笑,溫言道:“新君登基,邊城比平日更加警覺,這個確實應該。可北境的動作遠遠不止這麼簡單,調撥的後方補給已經足以掀起一場大戰。咱們姑且不說老王爺的決定是對是錯,如此國運相關的大事,難道不該拿到朝堂上讓群臣商議,再由陛下聖裁嗎?”
蕭元時咬瞭咬嘴唇,沒有說話。
“皇兒可算是看清楚瞭吧,老王爺仗著先帝時的慣例,一手掌控軍務,他不肯把這件事情回稟給你,你就連反對的機會都沒有。”荀太後與兄長互相交換瞭一下眼色,冷冷地補瞭一句,“權臣獨大便是這樣的局面,皇兒難道還是不肯警醒嗎?”
兩人左一言右一語,令蕭元時的心頭越發凌亂如麻。他此刻並未猜疑蕭庭生是在策謀什麼不當之舉,荀白水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根本沒有試圖將他的思路引得這麼遠。這位內閣重臣到目前為止反復刺激和強調的重點,全都集中在老王爺對待少主的怠慢和輕視上面。
一個心性未定的十三歲少年,越是知道自己理政能力的不足,就越是在意他人的觀感和評價,長林王獨自處理北境軍務的行為,對蕭元時來說無疑就是一種不夠信任的表現。
“既然長林王不願對朕坦言,那麼……那麼內閣有何建議?”
荀白水等的就是這句問話,唇邊難以自控地浮起瞭笑容,忙借著躬身行禮的動作掩瞭過去。這道借口先帝托夢禁四野刀兵的旨意他已再三斟酌瞭許久,連該如何措辭都草擬過好幾稿,隻要小皇帝開口詢問,立時便能侃侃而答。
“頒發明旨?”蕭元時顯然沒有想到是這樣一條建議,臉上頓時露出瞭猶豫之色,“朕還是覺得……應該當面和皇伯父認真談一談。父皇臨終前叮囑,要朕禮敬王伯,這樣瞞著他頒發旨意……終歸有些不妥。”
荀白水輕輕搖瞭搖頭,柔聲道:“正是因為禮敬長林王,此事才不好當面談的。”
“為什麼?”
“陛下細想,老王爺性情固執,以前跟先帝意見不合時都不肯輕易讓步,何況陛下?他一向獨斷軍務已成習慣,陛下所言他就是不聽又能怎麼辦?到那個時候再強行頒旨,不是更傷長林王的顏面嗎?”
荀太後及時接過兄長的話鋒,向蕭元時傾過身去,“是啊皇兒,你想想長林王多大歲數的人瞭,近來氣色又不好。他是先帝的兄長,素來恩義深厚。雖說是君臣為上,但皇兒到底是他的晚輩,萬一意見不合起瞭沖突,把老王爺給氣病瞭,豈不是更加不妥?”
蕭庭生近半年來時時告病,倒真讓小皇帝有些顧慮,不由自主便點瞭點頭,“母後說得也是……先帝剛走不滿一年,皇伯父若真有什麼不虞之事,朕也確實難以心安……”
荀白水上前一步,繼續勸道:“國喪孝禮,關系到天下之重,可老王爺的顏面又不能不顧,思來想去,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瞭。”
“但是皇伯父奉旨輔政,符節令用印,總要通知他的……”
荀太後低聲道:“陛下可以傳召符節令入宮開璽,不經前朝,當面下旨命少府禁言。之後朝閣留檔,頒發四方,那就是你舅舅操心的事情瞭。”
蕭元時垂下眼簾又遲疑瞭半晌,最後終於下定決心,點瞭點頭。
一旦得到瞭皇帝陛下的親自支持,以荀白水掌政多年的能力和效率,瞞著一位輔政未久的武臣頒發明旨並不是一件難辦的事情,不過兩天,派遣前往四境宣旨的朝臣就已經做好瞭出京的準備。
事情雖然辦得順利,可素來行事求穩的荀白水還是覺得不夠萬全,思來想去一夜未眠,又在宣詔使們離開的當天,匆匆地將擬往北境的甄侍郎給攔瞭下來。
“哀傢不明白兄長還在憂慮什麼,無論蕭平旌是何等魯莽之人,明旨已出,便如同覆水難收,難道他還敢當面違抗不成?再退一步說,就算他無法無天瞭,那北境軍將也是朝廷的武臣,先帝才走瞭多久,我皇傢旨令就無人願意遵從瞭嗎?”
荀白水眸色深沉地搖瞭搖頭,“就算是要當面抗旨,那起碼也得派去的宣詔使能見得著蕭平旌的面才行吧?”
荀太後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怔怔地呆住。
“北境可是長林軍的地盤,隨便挖個坑使個絆子,把京城的旨意在什麼地方困上幾天,日後他咬口不認,誰又能說得清楚呢?”荀白水說到這裡,顯然主意已定,“發往甘州的這道聖旨太重要瞭,任何人去老臣都不能放心。”
荀太後立時吃瞭一驚:“兄長是想親自前往北境?”
“是。關鍵時刻絕對不容有失,老臣這趟辛苦,怕是不能偷懶逃掉的。”
他這邊下瞭決斷,荀太後反而猶豫起來。在她看來,以前的長林世子再怎麼值得忌憚,好歹也算性格溫潤行事周正,那個蕭平旌可跟他哥哥不一樣,從小就沒怎麼受過拘束,莽撞沖動,天不怕地不怕,明顯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人,誰也不敢說他犯起渾來能走到哪一步,委實讓人難以放心。
“懷化將軍行事的路數咱們完全不清楚,朝堂堅穩固然重要,兄長的安危也不是小事,這萬一……”
“太後娘娘過慮瞭。”荀白水笑著抬手安撫,“老臣這次出京,可以請陛下傳發禦令,調撥三百東湖羽林的精銳隨行。北境終究也是大梁天下,朗朗乾坤在上,他蕭平旌就算再狂妄,還能把老臣連同這三百人全都給滅瞭不成?”
荀太後又考慮瞭片刻,心裡終究是把皇帝的利益看得更加重要,再加上荀白水語氣篤定神情自若,也就沒有再強行阻攔,隻是絮絮地多叮囑瞭幾句。
小皇帝那日在南苑獵場露出的失落之色,蕭庭生並不是沒有看見,可他當時確實不好細講,又不知道消息已經泄出,故而未曾立時追問,一心打算事過之後再找個機會,詳詳細細地解釋給他聽。
接下來幾天蕭元時再也沒說什麼,整個金陵城甚是平靜。長林王以前不怎麼深度介入政務,除瞭荀白水告病未朝他能瞧得見以外,大朝會時排班中少瞭哪幾位朝臣他完全沒有留意,反而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荀飛盞,最先發現京城的情況有些蹊蹺。
為瞭不給長林王留出任何提前通知北境的機會,荀白水悄悄攜旨出京,對外隻說染瞭時癥不能出門。荀飛盞畢竟是在荀府中養育過的孩子,再是政見不和那也是他的親叔父,次日便抽空上門探視。不料剛進瞭後院二門,荀夫人就遠遠迎瞭出來,一臉輕松地說老爺喝瞭藥正在沉睡,沒什麼大病,直接將他拉到旁側的廂房,開始老調重彈地聊起瞭京城裡適齡的閨秀們。荀飛盞被她追問得坐立不安,也等不到叔父醒來,找瞭個借口匆匆告辭。這次上門沒有當面見到病人,可嬸娘能如此寬心,顯然也不是什麼重癥,接下來宮城裡又無緣無故安排下許多差使,荀飛盞疲於應付,便將探病的事暫時丟開,直到忙過瞭一陣之後,才突然驚覺所謂並無大礙的叔父,算起來竟已有近七天未曾上朝。
“你這孩子有心就行瞭,”面對再次過府探視的侄兒,荀夫人依然滿面笑意,“你叔父的病不要緊,隻是大夫說不能見風,這進進出出的容易加重。你又不是外客,不在乎這些虛禮,等他一能起身,嬸娘就派人去叫你來,如何?”
荀飛盞心下猶疑,卻又不好反駁,眼看又要被嬸娘拉去廂房,荀安如悄悄從後方的門內探出半身,向他輕輕搖瞭搖頭,使瞭個眼色。
這個眼色到底什麼意思荀飛盞一時也看不懂,但至少能表明確實是有異常的情況。他眉頭一皺,假意向院外方向走瞭一步,又突然轉身,繞過嬸娘邁上臺階,推門進入瞭內間,一眼便望見床榻上被褥平整,並沒有一個人影。
隨後追瞭進來的荀夫人面對侄兒的連番追問,實在推搪不過,隻得承認丈夫已經離府多日,可是他去瞭什麼地方,所為何事,這位內宅貴婦可就真的是毫不知情瞭。
荀飛盞知道在嬸娘這裡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也知道荀白水離開京城絕不可能未經聖允,索性轉身直奔宮城,前往養居殿求見小皇帝。
平心而論,蕭元時對於私底下做這些動作並不喜歡,隱瞞瞭這麼多天心裡更是越來越不舒服,荀飛盞進宮當面一問,他索性也就說瞭出來,順勢指派這位大統領前往長林王府,將頒旨一事告知老王爺。
北境此刻正在計劃和準備著什麼樣的大戰,蕭庭生比京城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清楚,這一道禁罷四方刀兵的聖旨無異於是敲打在七寸上的一記殺招,令他跌坐在靠椅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詔出四方,便算是明示天下,荀白水離京又有七日之久,連提前通知北境的轉圜餘地都沒有,蕭庭生思來想去,最終也隻能無奈地扶住自己的額頭,長嘆瞭一聲。
荀飛盞不諳軍事,但長林王既說平旌握有大勝良機,他自然是毫不懷疑,當下既感到痛惜,又有些不解,疑惑地問道:“長林軍為國禦敵又不是壞事,國喪之儀到底該把握到哪個程度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平旌既然覺得有這個把握,為何不肯通報朝閣呢?”
蕭庭生面容灰敗,苦笑著搖瞭搖頭,“姑且不說軍情機密,單論這邊境兵禍之苦,京城殿上之人有幾個能感同身受?並非我父子傲慢跋扈,此事一旦拿上朝堂,必然爭論不休,難下定論。本王若是強行頂住瞭,這個專權的名頭還是逃不瞭,但若是頂不住,北境百年難遇的時機,怕是會就此付諸流水。對我父子來說,隻要此戰能勝,邊城得安,之後就算有潑天風雨,那也是值得的。”
荀飛盞怔怔地想瞭片刻,臉色也有些沉鬱,“如今內閣行事確實有點兒……讓人不能放心,可是……可是那日陛下明明已經問起,老王爺為什麼不能暗中回稟一聲呢?”
蕭庭生扶著桌案徐徐起身,走向北壁靜懸的朱紅鐵弓,凝神看瞭許久,“眼下的局面,一邊是國之孝禮,另一邊是千載良機,可以稱得上兩難割舍。本王已奔古稀之年,一生戎馬,算得上飽經世事。但在下瞭這個決斷之後,尚且免不瞭心頭沉重,覺得有些對不住先帝……何況陛下……陛下他還不到十四歲,初登大位,剛剛脫瞭一團孩子氣。難道為瞭自己輕松,就能把眼前這明顯的兩難之局擺到他的面前,讓他一個孩子來承擔這份重責嗎?”
正如蕭歆生前對平旌的偏寵一樣,長林王對於蕭元時,顯然也有一份君臣之外的真心疼愛。荀飛盞隻覺得前胸陣陣發燙,不禁懊惱地道:“符節令那日入宮,其實我是知曉的。隻不過當時以為朝閣用印留檔,肯定已經事先通知瞭老王爺。沒有想到這背後……”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瞭。”蕭庭生無奈地轉身拍瞭拍他的手臂,“皇權巍巍不容輕慢,既然這一開始我沒有攔住,明旨出京,頒發四境,平旌的面前就隻剩瞭兩條路可以走……”
長林老王口中所指的究竟是哪兩條路,荀飛盞無須多問也能明白,心中越想越是不安,“請問老王爺,您覺得萬不得已之時……平旌他到底會選擇哪一條路呢?”
書房內本已壓抑的空氣,隨著這句問話突然間變得更加沉寂。蕭庭生回頭看瞭他一眼,蒼老枯瘦的手指拂過墻面緊繃的弓弦,白眉低垂,沒有回答。
九月初七,一路疾行的蕭元啟終於在十天的返程奔波之後,完成瞭自己信使的任務,將老王爺的回函呈遞到蕭平旌的手中。而就在他抵達甘州城的前兩天,戰意盎然的康王覃凌碩已提調出前鋒三萬人馬,恰如事先預料的那樣選擇瞭莫山一線侵入梁境。蕭平旌向父王致函,主要是為瞭後續軍資調撥,並不需要等待回信才能行動,故而莫南營上下按照既定戰策,先在南坡迎戰後佯敗,分軍誘敵,穩步後撤,已將自己的主營北移至先期指定的莫蔭谷。
北境戰事的進程雖然並不依賴於京城的這封回函,可老王爺的明確答復對於蕭平旌來說仍然非常重要,他甚至來不及命人送來裁信的銀刀,直接便將滴漆的封口扯開,一面展信閱看,一面隨手將信封丟在瞭議事廳前的庭院中。
林奚跟隨眾人離開大渝回到甘州後,一直在城中賃院獨居,整理著她的藥典。為瞭不讓蕭平旌在戰前分心,她很少出現在軍衙或府衙之內,偶爾接診,也都是民間的病人。前幾日魏廣不知何故開始夜裡驚咳,他的親兵甚是擔憂,悄悄去醫營請來瞭杜仲。結果這位老將軍諱疾忌醫,連腕脈都不肯讓人把看,直接就把大夫給推瞭出去。杜仲想著林奚是個姑娘傢,若是她來問診,老將軍再倔強也不好上手就推,於是便找瞭過來向她求助。
林奚早幾年便認得魏廣,當然知道他的脾性,急忙收拾瞭一下,跟著杜仲來到軍衙。魏老將軍沒有傢室,就住在東二巷側院的廂房內。兩人匆匆進去一看,屋裡屋外沒有半個人影,顯然他已經聽到風聲,悄悄躲瞭出去。
“茶杯裡的水還是熱的,從東邊繞到議事廳,應該能堵住他。”兩名醫者幾乎要被這位病人給氣笑瞭,哪肯輕易放過,飛快地穿過狹窄的東二巷,分頭堵住瞭議事廳庭院的前後兩門。
蕭平旌此時剛看瞭信,正在後廳向蕭元啟詢問京城的近況。魯昭帶著幾名親衛侍立於院中,驚奇地看見魏廣行動詭秘地溜瞭進來,忍不住出聲問道:“魏老,您這是在躲什麼呢?”
魏廣趕緊朝他做瞭個噤聲的手勢,“如果有人問,就說沒看見我,沒看見啊!”
魯昭沒有應答,眨著眼睛看向他的肩後。老將軍急忙轉身,隻見林奚帶著一絲淺笑,就站在院門內不遠的地方,再轉過頭看向另一邊,杜仲已經施施然地向他走瞭過來,頓時雙肩一垮,無奈地辯解道:“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瞭,不過是上瞭點年紀夜裡少眠而已,根本就不是生病!”
魯昭聞言關切地打量瞭他幾眼,小心地問道:“老將軍有病啊?”
魏廣氣得雙眉直豎,“呸呸呸!你才有病呢!”
“老將軍先別擔心,”林奚輕聲安慰,“讓杜大夫診斷一下再說。沒有您同意,他不會隨便告訴懷化將軍的。”
其實魏廣怕的並不是生病,而是大戰將至,卻因為醫者的一句話不能上陣殺敵。林奚的這句勸慰正中他的心坎,臉上的表情這才緩和下來,“那先說好瞭,尋常的小毛病,可不許告訴將軍。”
杜仲見他松口,哪裡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趕緊點頭,“好好好,都聽您的。”
這時院中吹過一股旋風,方才被蕭平旌隨手拋下的信封隨風而起,翻卷著拍上林奚身旁的樹幹。她蹲身拾起來一看,封面上並無字跡,於是順口問道:“這是什麼?”
堂堂甘州營主將軍衙議事廳外的庭院這麼邋遢,讓身為親將的魯昭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解釋道:“這是老王爺回信的外封,我們將軍當時急著看,順手就撕開給扔瞭,這還沒來得及打掃……”
林奚面色一沉,又將紙封翻來覆去地細看瞭兩眼,皺起雙眉,“小魯將軍,這下頭的封口曾經被人打開過,你們沒有看出來嗎?”
老王爺從京城傳來的回函居然曾被開啟,這委實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林奚此言一出,連一旁的魏廣都驚得目瞪口呆,慌慌張張帶著她奔入議事廳,向主將稟報。
蕭平旌接信後隻著急要看,確實一時大意沒有檢查,聞報後也吃驚不小,立即接過紙封細細察視,面上漸漸浮起瞭陰雲。
此刻廳上最為驚恐慌亂的人當然還是蕭元啟,整張臉嚇得毫無血色,指尖更是控制不住地微顫。隻不過他是信使,出瞭這種事怎麼惶惑都是應該的,倒也不至於引人起疑。但也正因為他是信使,一路上信件如何保存,如何起居趕路,是否發生過什麼異常事件等等,蕭平旌要盤問的人自然首要是他。不過才短短一刻鐘的問答,這位萊陽小侯爺的整件內衫幾乎都已被冷汗浸透。
“送過去的書信是元叔親自檢查的,絕對沒有問題。……至於大伯父這封回函,我、我敢對天起誓,接信之後片刻未敢離身……平旌,請你相信我,這一路上我連晚上睡覺時,也是把它小心放在枕邊的,實在想不出……這到底什麼時候被人打開過……”
他跟隨蕭平旌從軍,在甘州待瞭近兩年,如果真想看看老王爺的回信,送到以後可以正大光明地跟著一起看,完全沒有私下裡偷偷打開的必要。因此廳上眾人包括蕭平旌在內,倒也沒人直接懷疑到他的身上,聞言後俱是各自沉思,推測最有可能是哪個地方出瞭問題。
“我想來想去……”蕭元啟暗中咬瞭咬自己的舌根,試圖穩住心神,“會不會是大渝的諜探,對我使瞭什麼手段……”
蕭平旌稍一沉吟便搖頭否定,“你從金陵回程的日子,自己都是頭天才知道的,這一路上腳程又快,絲毫沒有耽擱過。大渝的諜探再厲害,到底是異國混進來的,肯定做不到這種程度。”
蕭元啟推諉未成,隻能拼命地懊惱自責,“都怪我粗心愚笨,把事情給辦砸瞭。不瞞你說,我直到現在,也看不出這封口到底怎麼瞭……”
“這手法確實不錯,也難怪你看不出來。”蕭平旌的眼珠輕微轉動瞭兩下,“這開啟又加封需要時間,絕非半途中能倉促施為,我倒是覺得……很可能在你離開京城之前,這封信就已經被打開過瞭……”
“京、京城?”蕭元啟一時心跳如鼓,臉上剛剛恢復少許的血色瞬間又褪瞭個幹凈,“那……那到底要不要緊?還有什麼辦法能彌補嗎?”
蕭平旌輕輕嘆瞭口氣,“好在父王回信裡也沒有寫到太多細節,倒不影響先期的戰事安排,總算不是最壞的局面。”
魯昭抓瞭抓自己的頭發,甚是不解地插言問道:“末將就不明白瞭,不管這事兒是誰做的,他偷偷把信打開看一下,之後又能幹什麼呢?”
“以前曾經有一個人說過,如果你不知道敵人的箭來自何處,又會射向何方,那麼首先要想的,就是自己的要害在什麼地方……”蕭平旌起身走到廳口,目光沉沉地看向遠方,“就此事而言,關鍵不是有人隨後能幹什麼,而是我最害怕他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