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孔至百出,小人私闔開,有司與之爭,民愈可憐哉。
——王安石
馮賽正在和周長清商議,夥計進來說,一個後生求見,說是邱二引薦的,剛從應天府來。馮賽忙迎瞭出去,見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手裡拿著封信。馮賽接過信,打開一看,是邱遷的筆跡,信裡讓馮賽幫忙給這個叫王小丁的尋個好差事。
“邱二在那裡可好?”
“他替瞭我的位,雇進匡推官府裡當差瞭。”
馮賽聽後,不由得微微笑瞭一下。許多天來,這是他第一次笑。看來邱遷是越來越老練瞭,但願莫出什麼事才好。於是他又問:“你想尋什麼差事?”
“我想跟著商人學作經紀。越大的商人越好。”
馮賽想起那天秦廣河的管傢在尋人,便道:“我手頭倒正有個缺,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商人,隻是不知你做不做得來。”
“我讀過幾年書,寫算都來得,也不怕吃苦。”
“那好,我就引薦你過去。”
他進去給秦廣河的管傢寫瞭一封短信,交給王小丁,告訴瞭他秦傢解庫的地址,讓他自己尋過去。而後,馮賽便別過周長清,準備啟程去考城。才走到路口,就見一個人從虹橋上走瞭下來,竟是那個胡商易卜拉。
“易卜拉,你還沒走?”
“馮先生,清明那天回去後,我就生瞭病,這兩天才好。我的那些象牙還留著,找瞭你兩天,總算碰見你瞭。”
“你那些象牙總共有二百多斤吧?”
“二百八十斤。”
“你要什麼價?”
“一斤四貫錢。”
“四貫高瞭,比官價高出一倍,恐怕賣不出去。”
“那至少三貫五百文。”
“這個價應該差不多。我今天要出遠門,你能否現在就去把貨取來,我們在虹橋口十千腳店碰面?”
“好,我這就去。”易卜拉答應後快步進城去瞭。
馮賽心裡暗暗慶幸,他去考城,可能還得求助於那個炭行牙人龔三。上回他答應替龔三引介象牙生意,卻以為易卜拉已經離京,失信於龔三,如今這樣就太好瞭。
不過,二百八十斤象牙,得近一千貫錢。這幾天,馮賽卻隻賺瞭幾十貫錢,他想起周長清店裡住著個河北商人,這幾天正在尋買象牙,於是他又回到十千腳店,將事情告訴瞭周長清。
“周大哥,這些象牙,你店裡那個河北商人給他二百斤,考城我隻帶八十斤過去就夠瞭,這八十斤的錢,你能不能替我先墊一墊?”
“好說。”
周長清讓夥計請瞭那河北商人來。那商人常年在宋遼邊境互市上做買賣,遼人也極愛象牙。但自從去年底方臘起事以來,水旱兩路都不安寧,運量大減,京城象牙頓時緊缺瞭不少,市價幾乎翻瞭一倍。河北商人尋瞭幾日都沒找見,自然十分歡喜。半個多時辰後,易卜拉帶著仆人,用駱駝馱著那些象牙過來瞭。
象牙絕大多數都是由東南沿海藩商舶運來,易卜拉則是從西北陸路而來。他帶的象牙和香料到汴京後,照律令,官府先得抽取十分之一抵稅,叫“抽解”。而後官府再低價收購一部分,叫“博買”。香料隻許官賣,須全部由官府博買。象牙則看重量,一根在三十斤以下,官府收購十分之四,但若重三十斤以上,則由官府全部博買。
易卜拉帶來的象牙每根都超過三十斤,他聽說這條律令後,偷偷將象牙鋸掉一段,減到三十斤以下,這樣除掉抽解、博買,還剩瞭一半象牙。
馮賽和那河北商人一起驗貨過秤,填寫契書,做成瞭生意。周長清取出一百四十兩銀鋌,替馮賽結清八十斤的錢。胡商和河北商人又各給瞭馮賽二十貫的牙錢,去考城的路費也足夠瞭。
馮賽送走易卜拉,將八十斤象牙馱到馬背上,告別瞭周長清,先去孫羊店買瞭兩瓶頭等銀瓶春酒、幾對糟羊蹄,包好後,驅馬向考城趕去。
孫獻自從拜訪過左藏庫那個都虞候後,一直念著那件事:二月上旬,藍猛崴瞭腳,每天拄著竹杖去左藏庫。
他隱隱覺著其中似乎有些不對,但想瞭兩天,也沒想出個什麼。於是他又趕到瞭藍猛原先住的那條巷子,敲開瞭藍猛鄰居傢的門,仍是上回那位老者。
“老伯,又來叨擾您。能否再打問一件事?”
“你是上回那個打問隔壁藍二郎的?你是他什麼人?”
“他原先是傢父的下屬。”
“這回又問什麼?”
“上個月,藍猛是不是崴瞭腳,跛瞭許多天?”
“不記得他跛過,每天來去都走得好好的。”
“他沒拄根拐杖?”
“沒見過。”
“哦,多謝老伯。”
孫獻大為納悶,藍猛是在裝跛?
他為何要拄根杖子裝跛?又剛好在左藏庫飛錢之前,難道和飛錢有什麼關聯?但跛腳和飛錢二者隔得也太遠……
他邊走邊想,想出上百種關聯,有的稀奇想法甚至讓他自己在路上都苦笑瞭出來。在這兩者之間尋關聯,其怪異好比一隻蒼蠅斷瞭翅翼,卻是去問幾裡外一棵樹為何倒瞭。不過,藍猛裝跛,這事太古怪,其中一定藏瞭些隱秘。
一路思忖,不覺已經到瞭傢門前,抬眼一看,院門竟然鎖著。
他妻子姚氏雙親都已亡故,京中隻有幾個姊妹。往年姊妹間還時時往來,她又是姊妹中嫁得最好的一個,一向最得意,言語從不避忌。但自從公公被貶官、丈夫斷瞭營生後,她頓時沒瞭底氣。而那幾個姊妹積瞭多年的忌怨,也一齊發作出來,吵瞭兩場後,便斷瞭往來。這一向她都縮在傢裡,連鄰居都沒臉見,院門都難得出,這是去哪裡瞭?
幸而孫獻帶著鑰匙,他剛打開門鎖,才推開門,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扭頭一看,一乘轎子停到瞭門邊,簾子掀開,出來的竟是他妻子姚氏。
“你回來瞭?正巧,把轎子錢付瞭吧,來回四百文。”
“四百文?這麼多?你去哪裡瞭?”
“你先把錢給人傢。”
孫獻隻得從錢袋裡數瞭錢,打發走瞭兩個轎夫。兩人一起進瞭門。
“我去城南麥稍巷瞧阿豐去瞭。那天我聽她說得花團一般好,想瞭幾天,始終不信,便過去瞧瞭瞧。”
孫獻哭笑不得,婦人傢,平日一文錢都吝,為瞭驗證這點事,居然花四百文錢。他沒心思搭理,又走得渴累,走進堂屋坐下來,連喝瞭兩杯冷茶。姚氏也進來坐下,繼續叨念著。
“雖沒有她說的那麼好,卻也真的不差。那酒樓也算是上等瞭,他們兩口子吃穿住都是酒樓管,工錢根本不用動,全都省下來瞭。她還把我引到屋裡,從床下搬出錢箱子給我瞧,兩口子這兩年竟存瞭二百多貫錢呢,唉……”
孫獻聽妻子嘆息,心裡倒傷感起來。妻子嫁過來,雖過瞭幾年舒心日子,可如今卻喪氣到這個地步,連仆婢都眼熱羨嘆起來。
“阿豐還說酒樓裡,除瞭工錢,時常還能得些外財。客人時常會落下一些物件。他們撿著後,都先偷偷留著,客人若回來找,便還回去,若不來,就是他們的瞭。阿豐頭上帶的那根銀釵和象牙篦子全都是這麼得來的。有時客人喝醉瞭,連馬都丟在酒樓裡,上個月就得瞭一匹馬,至今都沒人去尋。不過那馬歸店主瞭……”
“哦——”孫獻往常最不耐煩聽妻子閑叨,今天卻有些心軟,一邊想著自傢的心事,一邊隨口應付兩聲。
姚氏見他回應,越發起勁,繼續念叨個不停:“今天最好笑的是,阿豐偷偷說起一件事——她說去年自己還沒到這傢酒樓時,在城裡一間茶肆裡,有個力夫常坐在店外歇息,她見那人雖然一身又窮又爛,卻生得高高偉偉的,便常背著店主,偷偷給那人茶水喝。後來那人不見瞭,她才嫁給瞭現在這個丈夫。誰想到,上個月她竟又見到瞭那人,穿瞭件太學的白襴衫,到她傢酒樓來吃酒,齊齊整整的,竟然已經是太學生瞭。阿豐說,早知道那會兒該多給他些好茶水吃,跟緊一些……呵呵,笑死我瞭,她這樣一個微賤仆婦,竟也想做官人的娘子……”
孫獻卻漸漸一個字都聽不進去,見妻子笑,也陪著笑瞭一下。
一提到馮寶的事,陳小乙和翠香都立刻變色,究竟發生瞭什麼事?
邱遷越發覺得這件事十分嚴重。不過翠香既然說馮寶是個“俊俏公子”,她自然見到瞭馮寶,至少可知寒食前一天,馮寶是被接到瞭匡推官這宅子裡。這府中上下對這事都絕口不敢提及,難道馮寶被殺瞭?不對,不對,馮寶清明又回到瞭汴京,還拐走瞭姐姐和甥女,他在這裡應該沒有出什麼事。那究竟是為何?
陳小乙和翠香都不敢說,邱遷更不敢向別的人打問,心裡又焦又悶,又不敢流露出來,隻能耐著性子,等待時機。
第二天,他又去刷馬、喂馬,護送匡推官去官廳。晚上回來後,陳小乙又要拉著他去勾欄裡耍,邱遷隻得又裝作頭疼推托掉,取出五十文錢給瞭陳小乙。他怕歐嫂又來廝纏,也不敢在屋子裡坐,便出去在院裡閑轉,幾個男仆坐在樹下閑聊,他也湊過去聽,巴望著能聽到些什麼,不過都是些錢財女色的饞癆話頭,聽得他好不耐煩。見天也漸漸黑瞭,正準備回去,卻見仆役側院的圓門洞邊杏樹下有個人影,似乎在偷偷朝他招手。他忙跟那幾個男仆說瞭一聲,起身走瞭過去。走近才看清,是翠香。
翠香小聲說:“我們仍到紫藤架子那裡去。”
邱遷不明其意,但還是跟著她走到瞭那個紫藤架子下。翠香將他拉到墻根暗影中,兩人面對面,離得極近,卻看不清翠香的神情,隻聞到她身上濃濃的香粉氣味。邱遷心裡暗想,她莫不是想做那個?他從沒有過這種經歷,心頓時咚咚狂跳起來。她若真想,我該怎麼辦?
然而,翠香卻低聲問道:“你昨天為啥要問那件事?”
邱遷一愣,聽翠香的語氣,似乎是想告訴自己,隻有冒險說些實話,她恐怕才願意說出來,於是他鼓足勇氣道:“那人是我的親戚。”
“什麼親戚?”
“我姐姐是他的嫂嫂。”
“你找他做什麼?”
“我姐姐被人綁走瞭,隻有他知情。我到處找不見他。”
“啊?他綁架自己的親嫂嫂?你來這裡原來是為這個?”
“嗯。不但我姐姐,還有兩個甥女都被綁走瞭。眼下不知生死。翠香姑娘,求求你,告訴我他去哪裡瞭。”
“他已經走瞭。”
“什麼時候走的?”
“寒食第二天。”
“他來這裡做什麼?”
“我說出來,你千萬千萬別告訴別人。”
“嗯!你放心,我是為瞭救我姐姐和甥女才來找他,絕不會說出去。”
“還有,我告訴瞭你,你拿什麼來謝我?”
“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想要一萬兩銀子,你也給我?”
“這個……”
“放心吧,我哪裡有那麼貪心?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這件事。”
“你說!”
“從今天起,你得躲開歐嫂,不許讓她沾你的身子。也不許和其他丫頭說話,更不許跟她們笑。你隻許跟我說話,跟我笑。”
“好,我答應!”
“真的?”
“真的。”
“那好,我信你。我就告訴你吧——寒食前一天,相公把他接瞭來,把他關在右邊一間廂房裡。我是去送飯才見到他的,他相貌生得真的俊,還瞅著我笑呢,瞅得人怪難為情的,差點連碗都打翻瞭。他其實隻住瞭兩晚上。第一天晚上,相公把歐嫂叫瞭去,半天歐嫂才回來,笑得不成樣子。”
“她笑什麼?”
“歐嫂會給人穿耳洞,我們幾個丫頭的耳洞都是她給穿的。她說相公讓她去給人穿耳洞,你猜是給誰?”
“我不知道。”
“就是給你姐姐的那個俊小叔子。”
“給他穿耳洞?!為何?”
“誰知道呢?若不然歐嫂會笑得那樣?她還說趁機把他的臉摸瞭個夠呢。哎,誰讓我那兩天害臊……”
“還有呢?”邱遷忙打斷她的癡想。
“再就沒有瞭,相公一直把他鎖在那間廂房裡,第二天我又送瞭兩次飯,他仍又沖我笑,我還是沒敢抬眼看他。第三天早上,相公讓阿丁把府裡的那輛廂車駕好,停在前院,讓你姐姐的小叔子上瞭車,送他走瞭。哦……對瞭,還給他換瞭件紫錦衫。”
“這事相公為何不讓你們說?”
“誰知道呢。不過是給個俊男人穿瞭個耳洞。送走他後,相公就吩咐下來,說誰要說出去,就活活打死。不過,歐嫂後來悄悄說,有些人愛男風,咱們相公恐怕是把他妝扮好瞭,送給哪個愛男風的高官去瞭。唉,可惜瞭……”
馮實聽客店夥計講瞭廣寧監舊監官的死因,才發覺自己想多瞭。
舊監官蘇敬一傢人都是北方人,他妻妾不懂河豚的食法,誤食瞭河豚皮和內臟,中毒而亡。莫說北方人,便是這長江邊上生長的人,都還不時有人因食河豚中毒,嘔吐、昏迷而亡。蘇敬也並不是得瞭瘋魔癥,而是悲傷過度,自盡身亡。至於汪八百四個夥伴逃走、廣寧監發放拖欠工錢,這幾件事都發生在去年十月初,應該隻是巧合。
馮實後悔不該住這店,關於廣寧監和汪八百,能查問到的,都已經查得差不多瞭,弟弟馮賽信中說事情緊急,該立即回去寫信送出去才是。他今早起來忙著趕過來,連飯都沒顧上吃,這會兒十分餓瞭,他想,那就先吃飽瞭飯再寫信。他下瞭樓,點瞭兩個菜,要瞭一大碗白米飯,埋頭正吃著,忽然想到:那蘇敬身為錢監監官,俸祿不低,傢中該雇有廚婦,廚婦該是當地人,應當知道河豚的吃法。從那夥計口中聽到的,死的都是蘇敬妻兒,並沒有外人。他傢沒有雇仆婢?
一般的事,弟弟馮賽絕不會催得這麼急,其中特意說,多查問一些廣寧監的事。監官的死,應該是廣寧監最大的事情,剛才隻是聽瞭夥計一人之言,好不容易來瞭這裡,該多問幾個人才好。
於是他匆匆吃過飯,又走到蘇敬的宅子前,來回走瞭兩趟,見斜對面有個老婦人擺瞭個水飲攤子,便走過去在小凳上坐下,要瞭碗酸梅湯,邊喝邊閑談瞭幾句,見那老婦人甚愛說話,便問道:“阿婆,你常年都在這裡擺這攤子?”
“是啊,都幾十年瞭。”
“斜對面蘇監官傢發生的那件事,阿婆也知道吧。”
“咋不知道?那天蘇監官回來、進門,我都瞧著呢,誰知道會發生那些慘事?若不是蘇監官的隨從來,敲瞭半天門,始終沒人應,才喊瞭人,翻墻進去,人都不知道他一傢竟全都死瞭。菩薩娘娘,這是前世造瞭什麼冤孽?”
“我聽說他妻兒全都是吃瞭河豚中毒死的?”
“人都說蘇監官下毒毒死的,可老婆子我最清楚,蘇監官要毒殺也隻會毒殺他那大娘子,那大娘子好不兇悍,蘇監官稍微和小妾多說笑兩句,她就喊打喊殺的。那小妾也是不服軟的人,聽說原先是個娼妓,她雖不敢跟大娘子還手,但仗著蘇監官愛她,裝死裝活百般伎藝卻樣樣精通。話再說回來,就算蘇監官被她們兩個鬧得狠瞭,火頭沖起來,把兩個都毒殺瞭,那對兒女他可是疼到瞭心尖上,隻要回來,肩一個,抱一個,去街市上,愛哪樣就買哪樣,他就算中瞭蠱,也絕不會毒殺自己那對兒女。”
“那他妻兒是為何死的?”
“他兩個娘子都不敬神,年年我們這裡都要燒香拜江神,端午的時候,他兩個娘子帶著兒女去瞧,大傢都在磕頭禱拜,唯有她們兩個婦人,指指戳戳,笑得沒瞭形兒。她們自然是瀆瞭神,遭瞭譴。”
馮實聽她胡拉亂扯,忙打斷道:“他傢沒有雇仆婢嗎?”
“雇瞭個廚娘。傢就在這城外江邊,他爹是個打魚的。”
“蘇監官妻兒死時,那廚娘在哪裡?”
“回傢奔喪去瞭。頭幾天,那廚娘的父親跌進江裡淹死瞭,這真正是土生土死、水生水死。他爹一輩子在潯陽江上討生活,最後老命也葬送在這潯陽江裡,聽著是被漁網纏住瞭腿,沒掙紮上來。那廚娘回傢奔喪去瞭。”
“難怪蘇監官的娘子自傢煮河豚吃。”
“她們會自己整治飯菜?我聽那廚娘說,兩個人連蔥蒜都分不清,臉面上一天擦抹得鮮鮮潔潔,可那腳,幾天才洗一回。那廚娘走瞭,她們連著幾天,門都沒出,哪裡來的河豚吃?”
“蘇監官買回去的?”
“蘇監官每回回來,倒是都要買許多東西,那幾天買沒買河豚,我是沒瞧見。”
第二次追丟瞭那輛廂車,盧饅頭恨得連捶自己的頭。
回去後,夜裡躺在床上,他悔瞭許久,半夜才想到,既然那輛廂車在那一帶接連經過瞭兩回,順著那方向,應該能找見它去瞭哪裡。
於是,第二天,他又來到那廂車消失的大街上,那條街叫馬道街,雖然不比禦街,卻也十分寬闊,向北直通潘樓,向南直到內城保康門。那廂車是往北拐走的,他沿著馬道街,向北慢慢尋找。街道兩邊都是高樓大店,一傢挨著一傢,每一傢恐怕都有幾輛廂車。他就一傢一傢細看,心想,至少有瞭個方向,而且說不準還能碰見那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