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棋有不走之走,不下之下。
——《棋經》
張用從夢裡猛地笑醒,頓時解開瞭秘閣盜圖之謎。
他騰地坐起來,大聲自言自語:盜圖的是秘閣那個掌鑰瘦文吏班升。他在去年年末告瞭一個月假,其實並沒有回傢,而是一直藏身在秘閣二樓那間銅墻秘庫裡!
這樁竊案非同小可,班升一定謀劃許久。他掌管鑰匙,可進二樓外間的書庫,裡頭的銅墻秘庫則無法進入,隻能等楊殿頭開庫時趁機溜進去。去年年底方臘生亂,官傢頻頻要取《守令圖》商議軍情,他正是選好瞭這一時機。不過,若是盜走《守令圖》原圖,一來極難帶離秘閣,二來也很快會被察覺,因此,隻能盜摹。要盜摹這樣一張繁復巨圖,絕非短期可就,必須潛藏在那秘庫中,最快也得一個月。
首先,飲食便是個難關。幹糧不能多帶,否則潛入時極累贅。水更緊要,但那時天氣正寒,水要結冰,酒卻不凍,既可當水解渴,略以療饑,還能禦寒。進入秘閣時,並不搜身,他便每天帶些幹糧和酒進去,用一個大皮袋子將酒一點點灌滿,藏在一樓東北角廢書庫的木箱中,在房頂鉆出那個孔,插一根蘆葦稈兒在酒袋嘴上,伸到二樓秘庫中。幹糧和其他所需物件則可預先藏在二樓外庫的櫃子中。
其次,如何溜進二樓秘庫?楊殿頭那天進庫前,踩到滿腳鳥糞絕非偶然。班升預計好楊殿頭要來當天,揀些鳥糞偷偷丟在二樓書庫門前,而後告好假,將鑰匙交付給其他文吏,再借故收拾物件等,有意拖延不走,在一樓等候。楊殿頭來後,和新掌鑰文吏從一邊樓梯上二樓,他趁人不備,從另一邊樓梯偷偷上去,在樓梯口等候。楊殿頭踩到鳥糞,呵斥文吏去清掃地上鳥糞,那文吏收拾瞭鳥糞,自然要拿到樓下去丟。而那時,楊殿頭已打開秘庫門,進去取圖,他便可趁機鉆進外間書庫,從櫃子裡拿出藏好的袋子,緊忙鉆進秘庫中。
第三,如何盜圖?楊殿頭每回取瞭圖,旋即便將櫃子上鎖。班升即便順利潛入秘庫,沒有鑰匙,便拿不到圖。若是撬開那鎖,下一回楊殿頭來,立即會發覺。唯有一個辦法——換掉鑰匙和鎖。秘閣書庫中所用的鎖均是雕龍銅鎖,形制都相同,要尋一套不難,難在如何偷換掉《守令圖》櫃子上的那一套鎖鑰,而不被楊殿頭發覺?那隻斑鳩忽然飛撞進秘庫,也非偶然,自然是班升預先捉好一隻,弄得氣息奄奄,連同幹糧一起藏在袋中。楊殿頭進到庫中,是走向左邊去取圖。他溜進秘庫後,立即將斑鳩取出來,重重拋向書櫃,撞出聲響,而後迅即向右邊疾行。這裡難的是那轉盤,他不能踩動轉盤,必須緊貼著墻,踩著邊沿地板,快速繞到書櫃後面。這時,楊殿頭聽到響動,到門前來看,他趁機繞到《守令圖》書櫃前。楊殿頭開瞭鎖,都是放在櫃子邊的隔板上。班升拿出自己備好的一套鎖鑰,換掉原先那套,尤其是鑰匙上掛的木牌,得快速換到新鑰匙上。
等楊殿頭丟掉斑鳩,回來取瞭圖,鎖上櫃門,離開秘庫後,班升便可以用備用鑰匙打開圖櫃,任意看取《守令圖》瞭。樓下那些人,知道他已告假,不見瞭他,隻會以為已經離開回傢去瞭。至於楊殿頭,隻要能照舊打開那櫃門,便不會察覺鎖鑰被人偷換。
班升在那秘庫中整整潛藏一個月,楊殿頭來,他便輕輕躲到書櫃另一側。隻是屎尿味會引起懷疑,他才屙在那皮袋中。所帶幹糧有限,因此,那屎袋中的屎先粗大後細小。後半個月,他恐怕全靠吸食藏在一樓角落那袋酒,才得以保命。
剩餘最緊要的事,便是如何將盜摹到的圖帶出秘庫。
班升倒是可以將《守令圖》分片,一塊塊摹寫下來,再鉆個孔,塞到樓下,但那些圖紙至少有幾十頁,出院門時要搜身,仍帶不出秘閣。
張用昨天在秘庫後墻上發覺那兩個小孔,自然是班升帶瞭鉆子和鐵錐進去鉆的,他猜測,《守令圖》恐怕是從那小孔中傳送出去的。但那孔隻勉強能塞進一粒黃豆,如何能把那麼大一幅圖送出去?即便塞瞭出去,也是落在秘閣後院,不但容易被發覺,也一樣帶不出秘閣。
他又想到另一個法子,秘閣北邊是銀臺司,若是和銀臺司的夜值串通起來,從後墻的一個小孔中穿出一根細絲,越過院墻,懸空拉到銀臺司樓上。另一個孔用來看視。夜深無人時,將摹寫的圖紙一頁頁卷成細管,傳送到銀臺司。但這裡有個難處,唯有先潛入秘庫,才能鉆孔穿線,秘閣中還得有一個幫手,在樓後扯住細絲,拋到墻那邊,再由銀臺司的夜值接住,扯到樓後。這其中環節太多,秘閣中夜間有侍衛巡視,這事又是國傢重罪,多一人,便多一分險,極易暴露。而且時日稍久,細絲上極易落上鳥糞、沾到灰塵、結出蛛網,或紙管略有變形,都會卡在中間,難以確保每一頁都能順利傳到。
張用昨晚思忖瞭一夜,都沒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剛才在夢裡,他夢見自己化作一隻大鵬,遮天蔽日。大地之上,隻剩他無邊巨影。官傢以為是天降兇譴,忙率百官僧道,大作法事,乞福禳災。他伸出一隻爪子,將影子投向官傢,作勢去抓,官傢慌忙逃避,一頭撞到瞭鐘上。張用便是被這鐘聲震醒,先是哈哈大笑,隨即想到瞭一段文字,隨即頓時猜破瞭秘閣盜圖的關竅。
那段文字也是出自沈括《夢溪筆談》:“若鳶飛空中,其影隨鳶而移;或中間為窗隙所束,則影與鳶遂相違,鳶東則影西,鳶西則影東……”鳶在空中飛行,影子投於地上,不住移動。鳶影若是恰好經過一道窗縫,影子便會從窗縫中鉆入,投射到房中地面或墻上,隻是影子會倒轉過來。
其實,早在千年之前,墨子便已發現這一趣事。人立於太陽之下,若屋墻上有個小孔,人影便能從那小孔鉆進房內,投到對墻上。不過,是頭朝下、腳朝上。
張用曾在一塊板上鉆過一個小孔,板子立在桌上,一邊點燃一根蠟燭,而後伸出手,讓蠟燭照出影子,將手移至燭光和小孔正中,手影便會穿過小孔,投到對面墻上,上下正好顛倒。
班升用的一定便是這小孔投影之法,在那個小孔前燃一根蠟燭,向北面銀臺司墻上投影,銀臺司的夜值再將這影子摹寫下來。難處隻在於,這地圖之影,該如何投照。
他想瞭片刻,又大笑起來。沈括繪制《守令圖》用的是“二十四至”標註法。圖上每一個州軍縣鎮,皆有二十四個方位數。隻要記下這些數字,便能在白紙上繪制出一幅《守令圖》,這些數字正記在那本圖記書冊中!班升不必摹圖,隻需將圖籍書冊中的數字全部傳送出去。
而自古算術之中,自有一套計數之法,一為一橫、二為兩橫……五為五橫,六到九,則為一豎底下一橫到三橫,零則為圈。
班升隻需用黑紙片剪出十個數字,借燭光小孔,將圖記中的數字之影一個個傳到對面。銀臺司夜值則打開窗,讓影子投到墻面。他隻需將這些數字全都記下,而後攜帶出宮。銀臺司門禁要松許多,即便被搜出,也無人認得這些橫橫豎豎竟會是《守令圖》。
班升在秘庫裡頭足足藏瞭一個月,每天隻吃一點幹糧、吸幾口酒,每晚夜深時,拿備用鑰匙從書櫃中取出《守令圖》圖記書冊,以燭光與對面樓上的夜值打訊號,而後一頁一頁傳送上頭數字,等天亮時再將書冊放回櫃中。其間凍惡困乏,常人絕難承受。
那些數字全部傳完,他將小孔封住,等楊殿頭開門進去取圖時,偷偷從另一邊溜出庫門。外門雖有掌鑰文吏,卻不是侍衛,不會始終死守在那裡。他再伺機溜出,偷偷下樓。若有人看到,便謊稱假滿瞭,剛剛回來應差。秘閣中文吏不少,隻要時機把好,難得有誰留意他是何時進來的。就算有人發覺不對,他身上除瞭火石、蠟燭等物,並沒有違禁書冊,全然不怕。
至於那袋屎尿,若隨身帶出來,容易招來疑問,不好解釋,因此,他丟在瞭秘庫書櫃上頭。他出來時是正月底,天氣尚寒,屎尿全都凍住,又用皮袋包裹,因此臭氣沒散出來。直到開春解凍後,臭氣散出,才被楊殿頭發覺。
張用若不是事先發覺朱克柔所用地圖正是《守令圖》,到瞭秘閣,沒見任何物件失竊,自然絕不會想到《守令圖》被盜摹,更不會由此去追查盜竊蹤跡。
就如好不容易買到些各色珍奇果子,舍不得吃,藏進一隻銅櫃鎖好。再打開時,卻發現裡頭有顆老鼠屎。忙看果子,一個不少,也沒被咬過。隻會慶幸老鼠並沒有動那些果子,疑惑老鼠是如何鉆進鉆出。就算查出老鼠是鎖櫃子時鉆進去,又是開櫃子時溜走,也絕不會想到,老鼠是為其中的荔枝而來。而且,它隻是嗅瞭嗅荔枝的香氣,便在外頭種瞭棵荔枝樹,收瞭許多荔枝。
張用坐在床上,不由得擊掌贊嘆這設計之人。有人能勝過自己,讓他頓覺人間有趣。
不過,他隨即想,設這計謀的恐怕不是秘閣那個掌鑰的班升,他應該隻是聽命行事,設計者另有其人。那人得到《守令圖》全部二十四至數字,將圖復原出來,又摹寫數份,分給朱克柔、趙金鏃等人,讓他們各自標註天下絲織、醫藥等分佈圖。看來此人所圖,絕不僅是一張《守令圖》。
這幕後之人是誰?為何要這麼做?
張用重新躺倒,用被子蒙起頭,又思忖起來。想得困倦,不知不覺間重又睡去,直到犄角兒將他喚醒。
“小相公,我爹娘昨晚尋瞭媒人去阿念傢,讓媒人許瞭三百貫禮金。阿念的娘聽瞭,立即便答應瞭!”
“好!往後莫讓阿念一時驚,又一時哭就成。”張用笑著翻身起來,見天已微亮,“走,我們去東華門。”
他臉也不洗,隨意一披衣裳,便往外走,犄角兒忙跟在後面。到瞭街上,他覺著有些餓,見旁邊有傢小餅店,便讓犄角兒付錢,買瞭兩個胡餅,一人一個,邊吃邊走。犄角兒忽然說:“小相公,載走朱傢小娘子的那車,不是一個耳垂肥厚的人租的嗎?昨晚阿念說,銀器章傢的管傢就生瞭一對大耳垂子,他們會不會是一個人?”
“哦?似乎鉚得上。”張用琢磨起來,這張亂網子似乎越理越清楚瞭。
來到東華門時,皇城鐘樓尚未敲響卯時鐘聲。門外卻已經人流如潮,上朝的文臣武將、應值的文吏侍衛、采買的黃門內侍、賣貨的商賈牙人……四處鬧聲一片。張用見官員都是由正門進入,其他人則是從兩邊側門洞左進右出。他便讓犄角兒去右門洞附近,隻要見文吏出來,便喚一聲“胡石”,若有人答應便叫住那人。犄角兒有些難為情,卻仍走到那門邊,不住喚“胡石”。
張用自己則跑到左門洞附近瞅著,等瞭半晌,見秘閣那個年輕瘦文吏班升走瞭過來,他忙大聲叫住,隨即過去扯住他,不管他願不願意,拽到旁邊沒人處。這才笑著問:“你是原本就這麼瘦,還是在秘庫那一個月熬瘦的?”
“什麼?”班升目光一緊。
“你恐怕要問我證據在哪裡,恭喜,沒有。這事險極難極,你卻做得極周密,根本無從查證。”張用見班升目光一緩,又笑著說道,“起先我懷疑你是貪錢,才甘冒這國傢頭等重罪。不過隨即想到,若真是為錢,你告假時,恐怕不會借父親病重這個由頭。你父親若真病瞭,親友去探病時,始終不見你,必然要問,若是和秘閣兩下裡對起話頭,這謊便破瞭;你父親若沒病,這謊更不好圓,得買通大夫,還得瞞過鄰居、親朋。許多雙嘴眼,哪裡能全部封住?
“這樁事首尾謀劃得如此嚴密,要緊處卻如此含糊。就如辛辛苦苦雕瞭一件玉器,怎會隨意擱到一個歪斜不穩的座子上?除非是——逼不得已。
“想到這四個字,我忽然記起一件事——工部召集‘天工十八巧’共同商議《百工譜》,除瞭我,酒巧班老漿也沒有去。接著,那十六巧手裡都有瞭摹寫的《守令圖》,而後,十六巧全都失蹤不見,包括班老漿。他姓班,你也姓班,這麼巧?班老漿是不是你父親?”
班升垂下眼,並不回答。
“你父親不是病瞭,而是被人劫走。那人以此來脅迫你,要你潛入秘閣竊傳《守令圖》。其他環節都是那人謀劃,唯獨父親病重這告假由頭,恐怕是你自己尋的。這由頭立不穩,正可見逼不得已之處。你雖替那人盜瞭圖,他卻並沒有放還你父親。其實,他原本便不想放還……”張用見他頹然欲喪,又笑道,“你放心,我一不討賞,二不生事,這事我並沒有告訴其他人,秘庫那三個小孔我也已經填死。不過,這事情牽連太大,你得跟我說實情,我才能設法找回你父親和其他十五巧,將這些窟窿全都填回去。你先告訴我,那人是誰?”
班升猶豫半晌,才低聲道:“我並不認得,隻見過一面。去年臘月初八,我回傢過節,他在路上攔住我,說我父親在他們手裡,我得替他做成一件事。他細細交代瞭一遍,而後給瞭我一個小佈袋,裡頭裝著要用的器具——我先不信,回傢後不見父親,等瞭一整夜,都沒見回來。我這才慌瞭,忙去宮中法酒庫打問,庫監說,頭天我娘托人來告瞭病假。我不敢多問,忙又四處去尋,卻到處尋不見,才知道那人所言是真的。”
“那人什麼模樣?”
“四十來歲,精瘦男子。”
“你是用燭光照數目字,投影到對面銀臺司的墻上,是嗎?”
“嗯……”
“剛才在路上,我忽又想起來,燭火照影即便能投到對面墻上,畢竟相隔有兩丈遠,燭光有些弱,那影子一定極暗淡,難看得清。你點蠟燭投影時,蠟燭後頭還立瞭一面小銅鏡?凹面的?”
“嗯。我在秘庫裡摸索瞭兩三天,才學會將影子投過去。”
“你用小孔明暗,跟銀臺司的夜值打訊號?他是用手勢?”
“嗯。”
“那夜值的模樣你認得出嗎?”
“每天都是夜裡見他,他在房裡打開窗,那樓上太暗,始終沒瞧清楚面目,隻隱約瞧著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吏……”
“小相公!”犄角兒忽然高聲喚他。
張用扭頭一看,犄角兒和一個老吏走瞭過來,他笑著跟班升說:“你先進去。那人對秘閣制度構造如此精熟,裡頭恐怕另有暗線。你隻裝作無事,莫跟任何人講。”
“多謝張作頭。”班升滿眼感愧、滿懷心事地走瞭。
犄角兒引著老吏走到近前:“小相公,這是銀臺司的胡老伯。”
張用笑著拱手:“恭喜胡老爹!”
“啥?你是?”
“恭喜你正月間夜夜辛苦,得瞭那些錢。”
老吏越發驚愕:“你究竟是什麼人?”
“一個知情人。不過,你放心,你的事,除瞭買通你的那人,便隻有我一人知曉。我又是個沒開嘴的葫蘆,任何事隻裝在肚裡,不會跟任何人講。”
“你究竟想做什麼?”
“你恐怕並不知道那些橫橫豎豎是什麼,所以我估計,那人給你的價,最多不過一二百貫錢。可那秘閣裡頭任一樣物件都是無價之寶,何況你幫著竊取的又是軍國機密。這事一旦揭開,不但你,連你的兒女也難逃死罪。”
老吏臉色頓時蠟白。
“老爹莫怕,我隻是來問那人是什麼人。這背後牽連瞭許多條人命,我必須找見那人。”
老吏垂下頭,幾次要開口,又都吞咽回去。正在這時,旁邊忽然奔來一個老婦人,氣喘籲籲,面色慌急:“孩兒爹!將才一輛車子停在咱們鋪子前,車上一個大眼睛女娃兒掀開簾子,說咱們孩兒小喜在什麼銀器章傢書房的書架後頭,讓我們趕緊找去。說完,那車子就走瞭。”
張用不等老吏答言,大笑起來:“那鼻泡小哥原來是你們的兒?難怪出得起二百貫聘禮錢,哈哈。一個鼻泡爆出四瓣花!我知道銀器章傢,你們跟我走。”
他仰頭便走,那兩個老夫妻惶惶跟在後頭。到瞭銀器章傢,伸手一推,院門沒關。他大步跨過門檻,穿過庭院,走進書房,站到那書架前,上下左右細細看瞭一道,隨後笑起來:“原來在這裡!”他伸手握住書架中間鑲的那朵銅菊,用力旋瞭旋,聽到咔嗒一聲。他走到書架一側一推,書架應手旋轉,露出一間暗室。
暗室裡躺著兩具屍首,都不是胡小喜。他又環視室內,見墻角地上有塊木板,邊上有個木鎖扣,他撥開鎖扣,摳住木板溝槽,一掀,板子應手而起,底下是個黑洞。他高喊:“犄角兒點燈!”
這時,那對老夫妻也趕瞭進來,一見地上屍首,老婦驚喚一聲,隨即哭叫起來:“小喜!小喜!”
這時,那地洞裡忽然冒出個頭來,正是胡小喜,面色瞧著極委頓哀悴。張用大笑著伸出手將他扯瞭上來。
老婦人立即哭著撲過來抱住胡小喜:“兒啊,唬死娘瞭!你咋會在這底下?若不是那個大眼睛女娃報信,你死在這裡頭,哪個能曉得?”
胡小喜先有些發木,聽到“大眼睛”三字,忽然一顫,隨即呆住,神情又傷又怕,似乎被一隻花雀啄傷,卻又舍不得它飛走一般。
張用在一旁瞧著,不由得笑著嘆瞭口氣。從這神情看,這鼻泡小哥往後恐怕再也笑不出鼻泡瞭。